在這樣的猶豫下，離病房門還有幾米的距離時，他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猶豫著要不要晚點再進去。

    “情況不太好，她經常會晃神，有時候叫了也不見應……”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對方說的是地道的中文，似乎在討論誰的病情，不過他也沒有多加在意，深吸了口氣，腳步剛邁開，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就讓他定在了原地。

    “藥有吃嗎？平時吃飯情況呢？”

    有些疲倦的男聲，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是徐嘉非常熟悉的聲音，這些日子來時常毫無征兆在耳邊響起。

    是衛(wèi)凌陽的聲音。

    徐嘉想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沒有親耳聽到他的聲音了，大概還不到兩個月，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循著聲音看過去，在轉角的地方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衛(wèi)凌陽正在和一個中年女人在說話，徐嘉聽了一會才知道他們在說何敏玉。從談話中得知何敏玉來到美國之后身體情況不太好，女人說她經常神情恍惚，容易忘記事情，常常發(fā)呆，對外界的任何事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知道了?！毙l(wèi)凌陽點點頭，囑咐道，“吳姐，我平時在醫(yī)院走不開，我媽就麻煩你多照顧點，記得一定要提醒她按時吃藥，她有什么事情一定及時告訴我?！?/br>
    “我曉得啊，你放心吧。”吳姐應下。

    衛(wèi)凌陽和吳姐又交代了幾句，然后從另一邊的走廊離開，徐嘉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著衛(wèi)凌陽，看他出了醫(yī)院，在門口的路邊停了下，站了一會，從口袋掏了煙出來，點了根放到嘴里。

    徐嘉一旁看著他，借著樹木的遮擋，衛(wèi)凌陽沒有發(fā)現(xiàn)他。

    隔著幾米的距離，他清楚地看到衛(wèi)凌陽臉上的線條弧度，比之前成熟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他穿著深灰色的羊毛衫，站姿也不似往常挺拔，背部微微弓著，整個人帶著一種顯然易見的疲倦。

    他記得衛(wèi)凌陽以前是不會抽煙的，在班里其他男生躲著老師偷偷抽煙的時候，衛(wèi)凌陽還嫌棄煙味難聞，如今他的動作卻像是常年和煙打交道一般熟練。

    看著他微微彎著的背脊，徐嘉難受極了，生命的無常似乎把他最愛的人的背脊壓彎了，而他卻幫不了他一絲一毫。

    衛(wèi)凌陽并不知道徐嘉在后面，他點著煙，偏頭深吸了口，將煙霧吐出來，一手夾著煙，一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起剛才吳姐和他說的話，眉心皺得死緊。

    來到美國已經快有兩個月了，父親的傷勢雖然得到比國內更好的控制，但是至今也沒有一點蘇醒的預兆，只能等待奇跡發(fā)生，在這種毫無希望的等待中，母親的精神也出現(xiàn)了輕微的混亂，他平時要在醫(yī)院照顧父親，只能請了吳姐在家里照顧母親。

    他在路邊抽完煙，伸手攔了輛車子離開了。

    看著車子絕塵而去，徐嘉沒有再繼續(xù)跟上去，而是又回到了醫(yī)院，去了衛(wèi)仲齊的病房。

    即使不見衛(wèi)凌陽，他也還是需要去看望一下兩位長輩。

    病房里衛(wèi)仲齊仍舊昏迷著，何敏玉坐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拉著他的手在和他說話，輕聲說著兩人年輕時候的事情，察覺到有人進來，她抬起頭，看到徐嘉后表情明顯愣住了：“嘉嘉？”

    “敏姨?！毙旒魏傲怂宦暎哌^去將帶來的營養(yǎng)品放到桌子上。

    “真的是你？”驚訝過后，何敏玉驚喜地拉著他的手，“敏姨沒認錯人吧？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您和叔叔?！毙旒位匚兆∷氖?，“您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挺好的。”何敏玉笑道，眼角的紋路非常明顯。

    對于徐嘉的到來她非常高興，親昵地拉著他聊了說話，連吳姐提醒她吃藥她也不愿意停下，最后還是徐嘉勸她吃了藥。

    不想讓姜燕等太久，陪何敏玉坐了一會，徐嘉便提出告辭，何敏玉不舍地拉著他：“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留一會吧嗎？晚點敏姨回去做飯，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我媽還在等我?！毙旒瓮窬艿溃略倭粝聛?，再看到衛(wèi)凌陽他便不舍得走了。

    “陽陽呢，你不等他回來嗎？”何敏玉問。

    “不等了?！毙旒涡χ鴵u搖頭，“過來看看您和叔叔我就回去了。”

    在聽到他說不等的時候，何敏玉提著的心松了一下，同時又覺得心疼，知道徐嘉是顧忌著答應過自己的事情才這么說，也知道他不遠千里來到這里，肯定不止是想看看自己和丈夫，只是明知如此，她卻還是無法對兩人的關系釋懷，只能對眼前的孩子感到抱歉。

    她的神情落入徐嘉眼中，也讓他明白，不管如何，她依舊無法接受自己。

    離開醫(yī)院之后，徐嘉聯(lián)系了姜燕，兩人找地方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國。

    回去之前，姜燕問他：“要再去一趟醫(yī)院嗎？”

    “不去了?！毙旒螕u頭，昨天在和何敏玉聊天的過程中，他確實感受到了她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有時候一件事重復了幾遍她也沒有發(fā)現(xiàn)。

    如果說他來之前有過想和衛(wèi)凌陽見面的想法，在看到何敏玉這種狀況后，他已經無法再踏出那一步。

    從美國回去后，徐嘉又病了一場，高燒三十九度遲遲不退，將他整個人都燒得有些神智不清，仿佛心底有什么東西被一起燒成了灰。

    等好不容易用偏方逼退了燒后，咳嗽卻一直不見好，西藥吃了無效，姜燕帶他去看了中醫(yī)，醫(yī)生開了幾服藥，讓他回去喝，連喝了幾天，雖然有了點起效，作用卻不大。

    用醫(yī)生的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yī)。

    六月二號那天是徐嘉生日，當天正好是周末不用上課，晚上八點二十，家里的座機響起，來自國際長途號碼，守在一旁的徐嘉在響第一聲便接了起來。

    “喂?！彼ブ娫?，明知會是誰，還是輕聲問了句，“你好？”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后傳來熟悉的聲音：“是嘉嘉嗎？”

    “是。”徐嘉應道。

    “我是陽陽。”

    “我知道。”

    徐嘉是晚上八點二十出生的，衛(wèi)凌陽這些年每一年今天都踩著點給他說生日快樂。

    今年也不例外。

    “生日快樂?！毙l(wèi)凌陽在電話那邊說道，“抱歉今年不能陪你過了，先欠著吧，以后都給你補回來。”

    “……好。”

    明知道以后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這一刻徐嘉無法說一個不字。

    高考結束后，徐嘉對周子遙他們說要去溜冰放松沒有興趣，回到家中迷迷糊糊睡了兩天，醒來后身體意外地恢復了許多。

    六月十號，學校舉辦了高三畢業(yè)晚會，為他們這一屆畢業(yè)生慶祝。

    當天晚上，徐嘉坐在舞臺中間的椅子上，他沒過多地打扮，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懷里抱著木吉他，臉色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

    “獨家記憶?！彼鲋捦矊ε_下說道，然后在心底加了一句：“這首歌，送給我自己?！?/br>
    “忘記分開后的第幾天起，喜歡一個人看下大雨，沒聯(lián)絡，孤單就像連鎖反映，想要快樂都沒力氣。淚雨世界像場災難電影，讓現(xiàn)在的我可憐到底，對不起，誰也沒有時光機器，已經結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

    徐嘉輕撥著琴弦，這一次的演唱，和他之前在酒吧給衛(wèi)凌陽唱《簡單愛》完全是兩個樣子，沒有當初唇角微揚的溫柔，也沒有了那個在臺下和他相視而笑的少年，他像是看著前方，又像是什么也沒有看。

    “我希望你，是我獨家的記憶，擺在心底，不管別人說得多么難聽，現(xiàn)在我擁有的事情，是你，是給我一半的愛情……”

    他曾經和衛(wèi)凌陽約定，高三畢業(yè)晚會的時候要一起唱《喜歡你》，唱給彼此。

    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唱《獨家記憶》。

    衛(wèi)凌陽，我畢業(yè)了。

    往后的路，可以一個人走了。

    ……

    高中畢業(yè)后，徐嘉去了b城，陸庭川和靳浩去了a市，周子遙和周于留在h市，梁秀秀和馮銳去了t市。

    他們這一場名為“青春”的盛宴，最終以各奔東西作為收場。

    作者有話要說：

    生活教會他們成長，愛則教會他們承擔，但是分開不一定是結束，也是另一種開始，如此下一次遇見才能更加堅定彼此的腳步。

    【青年篇】

    第55章

    七年后, b大校園。

    徐嘉從教室出來, 班長叫住他：“徐嘉, 今天晚上和化學院的同學有活動，一起來嗎？”

    “不了，晚上還有個稿子要趕, 你們玩?！毙旒涡Φ?。

    “那行，有空一起玩?！睂Ψ綌[擺手再見。

    徐嘉在學校食堂吃了飯才回家里，洗過澡后便開始修改要交給學校出版社的稿子。

    花了兩個小時把稿子修好, 徐嘉打開郵箱發(fā)給了學校出版社, 然后開qq給收稿的編輯發(fā)了個消息，順手點開其他的未讀留言。

    彌樂：嘉嘉在咩, 在咩～你最近忙不忙，手上有在接的劇嗎？

    彌樂：那個啥我要到《碧落黃泉》的授權了！哈哈哈哈哈！還有還有, 霄哥答應回來主役了，你不忙的話幫我一個喂～慕輕衣的角色我覺得你比較合適, 你怎么看？

    留言的是廣播劇社團“繪聲制作”的主策劃彌樂。

    徐嘉在大學的時候誤打誤撞進了中抓圈，配過一些廣播劇，其中有幾部劇都和彌樂合作的, 之前的劇組聚會的時候也見過面, 算得上熟人。

    留言時間大概在半個時候之前，徐嘉看到內容挑了下眉。

    《碧落黃泉》是一部耽美小說，彌樂一直想要該文的廣播劇授權，不過作者一直沒有出授權的意思，不僅如此, 據(jù)他所知，作者從未出過任何一部小說的廣播劇授權，他沒想到彌樂竟然能要到了授權，還把已經退圈許久的沉宵叫了回來。

    徐嘉現(xiàn)在已經是研究生最后一個學期了，馬上就面臨就業(yè)，對于配音也開始慢慢進入退圈的狀態(tài)，不過是《碧落黃泉》的話，他倒愿意再配一次。

    想了一下自己近期的安排，他回復了對方。

    莫忘流年：在，剛才在忙。

    莫忘流年：聞大給授權了？恭喜［撒花］

    莫忘流年：最近有點忙，不過如果是碧落的話沒問題，我盡量排時間。沒想到霄哥竟然同意，恭喜樂樂。

    彌樂：哇咔咔，嘉嘉你最好了，晚點我整好臺詞給你，先試音給老大聽一次～

    對方似乎一直在等他的回復，剛發(fā)送過去便立刻回了信息，言語非常興奮。

    莫忘流年：老大？

    彌樂：就是聞大啊，老大是昵稱啦，哈哈。

    莫忘流年：原來如此（＊＾＿＿＾＊）　。

    彌樂：唉呀，嘉嘉來我們社團吧，我會好好對你的！

    莫忘流年：唔，我比較喜歡自由身［微笑］

    彌樂：qaq

    和彌樂聊了一下《碧落黃泉》劇情，徐嘉干脆打開網頁找了《碧落黃泉》來看。這篇文他以前也看過，不過已經是挺早之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既然要試音，再看一遍也有利于他揣摩劇中人物心理。

    《碧落黃泉》的背景為架空，天下齊分四囯，元國為首，周國次之，舜國第三，堯國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