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他從不后悔堅持學(xué)劍,但如今回想起來,竟還有些懷念被她纏著要他學(xué)刀的那兩年。 因為那時他在她眼里見到最多的便是自己。 兩人聊了小半個時辰后,燕流霜就站起身來向他告辭:“太晚回去要被我哥念叨,明天比賽場上見啦。” 他本想送她到門邊,結(jié)果她朝他擺了擺手,一提氣直接翻上圍墻,說還是這樣方便。 說完這句后她就要往下跳。 葉孤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這個時候忽然叫住了她,問:“你希望誰贏?” 燕流霜很莫名:“這和我怎么希望沒關(guān)系吧,肯定是你贏啊,我哥比你還差不少火候呢?!?/br> 說罷她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反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對了,我聽我爹說,他這次鑄的劍,不比當年給我那把差!” 此時的她坐在圍墻上,一雙腿已在墻外,這樣扭過身湊回去跟他說話,其實頗不方便。 但從葉孤城的角度看過去,卻只覺得她裹在黑衣里的那一截腰細得驚人。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但不管心中還是腦內(nèi)都完全平靜不下來,以至于根本沒聽見她對自己講了什么話。 “嗯?”他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奈何一對上她的眼睛,心就又跳得快了幾分。 “我說,你明日會贏下的那把劍,是我爹近幾年來最滿意的一把劍。”她沒多想,重復(fù)了一遍,而后又道,“好了我真的要走了,省的我哥又說我胳膊肘往你這里拐?!?/br> 葉孤城曾無數(shù)次從燕風(fēng)嘴里聽過這話,但他和燕流霜一樣,覺得燕風(fēng)根本是想太多。 因為在他和燕風(fēng)之間,她明明向來都是更偏向燕風(fēng)的。 從前他覺得這很正常,畢竟他們才是親生的兄妹,然而現(xiàn)在若是再聽燕風(fēng)這么說,他就會忍不住在心里回一句,真是這樣就好了。 是的,他想要燕流霜如燕風(fēng)說的那般更在乎他。 或者說,他想要燕流霜最在乎他。 他不知道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有的這種想法,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這想法已經(jīng)再也熄不了了。 當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很綺麗的夢。 夢里面她看穿了他的心思,單刀直入地問他,令他窘迫十分。 在他最窘迫的時候,她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能使出叫風(fēng)云變色刀法的手臂在這種時候出奇柔軟,像天上的云朵,也像海底的水草,環(huán)在他頸后,分明不曾用力,卻有了叫他完全無法掙脫的本事。 而葉孤城也是在這個時候意識到這一定是在夢中。 反正是夢,他想。 然后他擒住了那截令他意亂一整晚的細腰。 指尖傳來的觸感比他想象中更細膩光滑,讓他不自覺用力,直到她驚呼出聲,用很甜的聲音喊他阿城。 “阿城……阿城……” “阿城……” 最后他從這一聲聲的阿城里醒來,抬手覆住自己微燙的臉,頭一次在床上停留了一刻多鐘才翻身下床。 外頭的天已經(jīng)亮了,他穿戴完畢,趁著晨光在院中完整練了一套劍法才總算靜下心來。 他到比試場地時,燕風(fēng)還沒有到,但那邊已聚了不少這兩天敗在他們倆手上的青年劍客。 南海畢竟一直都是個用劍用實力說話的地方,所以這群劍客見到他,就瞬間停了議論,整個場地瞬間陷入了安靜,直到辦論劍會的劍派主人和燕家人一道過來。 燕風(fēng)見到葉孤城,還是少不了先皺個眉。 皺完眉后,他才出聲同葉孤城打招呼:“喲,你這么早就來了?” 葉孤城沒計較他的態(tài)度,只點了點頭:“你也不晚?!?/br> 然而燕風(fēng)最看不順眼的就是他這副懶得同自己計較的態(tài)度,所以之后他干脆連寒暄和客氣的話都免了,直接上前一步道:“既然我們都來了,就開始吧?!?/br> 這一日恰好是個萬里無云的晴天,兩把劍同時出鞘,泛起冷光,叫周圍觀者皆是心神一震。 燕流霜和她父親站的位置視野最好,但他們倆都看得不太認真。 看得最認真的是站在她右手邊冷著一張小臉不說話的宮九。 燕流霜本來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呢,后來低頭瞥到此處,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直落在葉孤城身上,一刻都不曾移開,忽然有了個不太好的預(yù)感。 她想起葉孤城說過他是因為六歲那年看了她父親和他父親的切磋才喜歡上劍,并決定要學(xué)劍的。 那么現(xiàn)在看到他和燕風(fēng)比試的宮九會不會也因此想學(xué)劍啊…… 這樣想著,燕流霜又聽到人群發(fā)出一聲驚呼。 她定睛往場中望去,發(fā)現(xiàn)是葉孤城的劍鋒打掉了燕風(fēng)頭上的金冠。 此時的燕風(fēng)看上去有些狼狽,但還是能勉力躲開葉孤城的劍鋒。 相比之下,葉孤城就顯得游刃有余多了,他的劍最初受燕家劍法影響極大,走輕靈一路,后來又因為和燕流霜比試太多而不自覺地多了幾分狂氣,所以此刻看來倒是有自成一派的意思。 在場有許多比他大上一兩輪的前輩,雖然自身劍術(shù)一般,但到底見多識廣,有幾分眼力。 他們見到這個場面,紛紛低聲議論起來,說是沒想到葉家竟能出如此劍客。 也有好事的以為他們燕家人聽不到,開始在那幸災(zāi)樂禍,猜測若是贏的人是葉孤城,被搶了風(fēng)頭的南海第一劍客世家會不會從此和飛仙島劃清界限不再往來。 燕流霜聽在耳里,只嗤笑了一聲,根本沒放在心上。 比起這群技不如人還不好好專注于劍只知道嚼舌根的三流劍客,她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是宮九會不會也跑去學(xué)劍了。 事實證明這個擔(dān)心不無道理。 在葉孤城的劍抵住燕風(fēng)脖子,贏得論劍會魁首的時候,宮九的眼神又亮了亮。 燕流霜:“……” 完了完了,怕不是也要癡心向劍了! 察覺到她表情不太好看,燕父還以為她不舒服,柔聲問她怎么了。 她垮著臉搖頭說沒什么,目光觸及到向此處行來的兩個人,扁了扁嘴,心道這難道是她小時候纏著葉孤城要他學(xué)刀的報應(yīng)嗎?! 葉孤城見狀,本想問她發(fā)生何事,奈何還沒走到她眼前就被辦論劍會的那三個劍派主人拉住了。 他們對他說了一通恭喜的話,末了奉上燕家?guī)淼哪前褎Α?/br> 葉孤城只好先認真道了謝,然后再接過劍。 之后他追過去,又被燕父先夸了一通。 “再過兩年,恐怕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毖喔傅溃叭~兄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很高興。” “燕叔謬贊?!?/br> 燕父朗聲一笑,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當?shù)闷稹?/br> “行了爹,我都輸?shù)眠@么丟人了,你還一直夸他,當我不知道你是想借機嫌棄我嗎?”燕風(fēng)嘖了一聲。 “你這孩子……” 這對父子倆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下去,叫葉孤城松了一口氣。 他終于得閑轉(zhuǎn)向一旁的燕流霜,只見她也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阿城……” 這本是很平常的一聲,偏偏葉孤城昨晚做了那樣一個夢,以至于此刻聽到她拉長了語調(diào)喊自己阿城,頓時回想起了夢中所有的細節(jié)。 “怎么了?”好不容易平復(fù)下心情后,他聽到自己問。 “我大概還是得走?!彼曇艉苡魫灐?/br> 葉孤城:“?!” 她指了指跟在燕風(fēng)身后走在他們前面的的宮九,道:“他估計也想學(xué)劍?!?/br> 葉孤城:“……” 現(xiàn)在他比燕流霜還郁悶。 但令他更沒想到的是,論劍會結(jié)束當天傍晚,他們打算離開的時候,那個叫宮九的小孩居然主動過來找他了。 想到燕流霜說的這小孩想學(xué)劍,他大概猜到了其來意。 但他沒有先開口。 一大一小兩道白色的身影就這么在夕陽西下的渡口處相對而立。 最終是宮九仰起頭來問他:“你收徒嗎?” 葉孤城冷漠:“不收。” 宮九皺了皺眉:“為什么?” 葉孤城不想收徒倒不止是因為這本是燕流霜看上的徒弟。 他主要還是覺得養(yǎng)一個徒弟太麻煩。 畢竟徒弟這種生物,肯定比貓更難養(yǎng)更能折騰。 所以再開口時他依舊冷漠:“麻煩?!?/br> 宮九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答案,無言了片刻。 葉孤城看他兩只手緊握成拳,似是很不甘心,便給他指了一條路:“你若是真想學(xué)劍,在燕家學(xué)就行?!?/br> 他自認說到這里仁至義盡,可宮九卻很不滿意:“他們不夠強。” 葉孤城本來都打算上船了,聽到這句話,幾乎是立刻停住腳步。 “不夠強?”他停頓了一下,“你說燕風(fēng)?” “還有他父親?!贝藭r的宮九冷靜得不像個孩子,“都不如你?!?/br> “所以你想跟我學(xué)劍是想變強?”葉孤城的聲音里忽然帶上了幾分笑意,“是嗎?” 宮九皺著眉點頭。 這沒什么不好承認的,他離家出走,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回去為他娘報仇。 所以他必須變強。 原先他覺得燕風(fēng)不錯,可來到南海的第一晚,他就見識到了燕風(fēng)是怎么輸給葉孤城的。 如果說那次他看得還不算清楚的話,那么看完今天這場比試,就讓他徹底確定了,燕風(fēng)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葉孤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