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知道了？”

    “應該知道了，據(jù)說惠妃娘娘派了好幾撥人出來。”本來惠妃也是要來暢春園的，不過考慮到宮里沒個主事的人不行，就將她留下了。

    這還是康熙的意思，當是云荍還很莫名為什么他會突然插手管起后宮的事來。

    “派人先去皇上那兒看看，本宮一會兒過去?！痹魄J吩咐道。

    云荍趕到清溪書屋的時候，迎頭撞上正好從里面出來的福全。自從年前被擼了將軍之位并罰出朝堂之后，康熙就常常叫福全伴駕，過年的時候不但賜了福全重臣都有的福字，還特意為他寫了一副對聯(lián)。

    住進暢春園之后，康熙更是在西花園那邊給福全備了一個院子讓他住進去，平日里沒事就叫他到清溪書屋陪著，可謂盛寵不衰。

    眾人私下里都感嘆，皇上果然與裕親王兄弟情深。可云荍怎么看怎么都覺得康熙的行動里，有一絲愧疚和補償?shù)囊馕叮偢杏X做給外面看的成分居多。

    說來道去，不過就是在這里遇上福全實在是一件大概率事件，并不讓人意外。

    福全先一步動作，退后半步拱手道：“臣參見貴妃娘娘?！毖酆煹痛?，并無半分不守規(guī)矩和冒犯之處。

    云荍回了半禮：“裕親王請起，皇上可在？”

    “皇上在，貴妃娘娘請。”福全側(cè)身讓到一邊。

    云荍也不客氣，微微示意便先行一步。

    應該是提前派人、康熙知道她要來的緣故，云荍被人一路暢通無阻的帶了進去。

    “參見皇上?！痹魄J行禮。

    “起來吧。”康熙的聲音有些低落，宮里好多年沒有孩子夭折了，早年連續(xù)不斷死兒子的感覺康熙都忘了，今天的消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知道了？”

    “皇上節(jié)哀?！痹魄J也只能講這一句。

    康熙苦笑，嘆息道：“朕節(jié)什么哀，早就習慣了。”這話說的讓人心酸不已。

    “你回去吧，雖然不能舉喪，不過還是安排僧人念念往生經(jīng)?！笨滴醴愿?，而后話音一轉(zhuǎn)，凌厲起來，“順便給朕查查，胤禨到底是怎么病的！若有問題，就叫那幫子奴才全都給朕下去伺候小十八！”

    康熙想起頭幾年那幫子不省心的奴才，瞇了瞇眼，看來日子不能過的太舒坦，得時不時給他們緊緊皮才是。

    “是?！痹魄J抿了抿嘴，干聲應道。

    擺駕回宮，先是命內(nèi)務府總管將胤禨的尸身依例處理，在將太醫(yī)叫過來問話，至于伺候胤禨的人，早就被押進慎刑司了。

    “回貴妃娘娘，十八阿哥是寒氣入體著了涼，才發(fā)燒的。再加上本就體弱，一病便來勢洶洶，臣等無能，沒能將十八阿哥救回來，求貴妃娘娘恕罪?！眳⑴c治療的幾個小兒科太醫(yī)惶恐的跪著，歷來這種情況都是最要命的，可他們也苦啊，他們來的時候，十八阿哥已經(jīng)燒迷糊了，連哭都不會，絕對不是伺候的人說的早上才燒起來的樣子。

    想到這里，那些太醫(yī)為了減輕自己身上的責任，毫不猶豫的將這點說了出來：“請貴妃娘娘明鑒，臣等被叫過來的時候，十八阿哥已經(jīng)燒的迷糊了，連哭聲都沒有，正別說張嘴吃藥。臣等一直認為，這絕對不是才燒了一會兒的樣子，發(fā)燒的時間肯定很久了?！?/br>
    “是啊是啊?！逼渌t(yī)也都附和道。

    云荍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如果這些太醫(yī)說的是真的，那就表示那幫奴才說了謊，十八阿哥肯定是因為她們照顧不當才病的。那么，她們到底只是單純的玩忽職守，還是有陰謀的故意的呢？

    揮退太醫(yī)，現(xiàn)在還不是處理他們的時候，得先把那幫伺候的人過一道。

    “這段時間辛苦惠妃了。”云荍跟惠妃客氣道。

    剛剛云荍詢問太醫(yī)的時候，惠妃也在一旁，間或補充兩句，畢竟這件事她也算是從頭到尾目睹了。

    惠妃更客氣：“娘娘客氣了，都是本宮該做的。”

    “不知道赫舍里庶妃情況如何？”云荍回來到現(xiàn)在一直忙著了解情況，還沒看見小赫舍里氏。

    只見惠妃微微皺眉道：“赫舍里庶妃的情況看著倒是還好，十八阿哥去的時候哭了一場，后來就一直愣愣的坐著，別人叫她也沒反應?！?/br>
    云荍只當小赫舍里氏受到打擊太大、腦子懵了，她現(xiàn)在還沒有時間管他，于是道：“赫舍里庶妃就麻煩惠妃再照看一下，本宮先去慎刑司看看?！?/br>
    “好，娘娘盡管去忙?！被蒎纱鄳?。

    云荍到慎刑司的時候，刑已經(jīng)上過一輪了，倒不是這里的人懷疑她們有什么陰謀，要嚴刑逼供。而是慎刑司的規(guī)矩，進來先輪上一遍，算是見面禮。

    行刑的地方倒是不用云荍去，她就坐在干凈的大堂，吩咐慎刑司的掌事太監(jiān)：“問問她們，十八阿哥到底是怎么病的，什么時候開始病的。分開一個一個的問，對不上的再細問?！?/br>
    “嗻?！闭剖绿O(jiān)領了命，親自下場審訊，瞧著這中間有事，若是審了出來，也是他的功勞。

    云荍安靜的坐著喝茶，時至今日，她對上刑這種事情，只要不是發(fā)生在她眼前，都沒什么感覺。

    等著的期間，何沐安找了過來：“主子，已經(jīng)在皇覺寺安排了一百僧人念經(jīng)三天，還在殿前點了三盞長明燈?！?/br>
    “知道了?！痹魄J點頭道，一個早早夭折的皇子，這個規(guī)格已經(jīng)夠了，這還是康熙有意的結(jié)果。早年規(guī)矩還不健全的時候，夭折的幾個阿哥也不過是點了幾盞長明燈了事。

    “你去景仁宮，將赫舍里庶妃身邊的人都問一問，這段時間庶妃的狀況如何。還有太醫(yī)們?nèi)チ酥?，如何問診、如何抓藥的過程都了解一番。”云荍吩咐道，雖然那些太醫(yī)那么說了，她也不能直愣愣的就信。而且，她剛剛突然想起之前宜妃跟她說，小赫舍里氏有些奇怪的話?？傆X得，這里頭有點事呢。

    “是，奴才遵命?！焙毋灏补笆滞讼?。

    兩下都忙著，倒襯得云荍像個閑人一樣坐在這里。

    閑坐一會兒，估摸著口供應該沒那么快拿到，而且現(xiàn)在也只是個小小的懷疑，要一直等在這里倒顯得好像真有什么大陰謀似的。

    想到這一層，云荍干脆起身，回了長春宮。

    易貴人和陳常在都在，出來迎她。

    “坐吧，這陣子，宮里可有什么事？”云荍帶兩人進屋，坐下問道。

    “倒是沒什么大事?！币踪F人邊坐邊道，“就是前幾天有個膽大包天的小太監(jiān)，居然趁晚上想進來偷東西，剛好被巡夜的嬤嬤抓了正著，直接就送到了慎刑司?！?/br>
    “哦？”云荍挑眉，這么多年別的宮倒時不時聽說有丟東西的，她這里卻是第一次，“偷了什么？人怎么樣了？”

    “從他身上搜到個玉鐲，聽說成色還不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咱們這兒偷的，因為清點東西沒發(fā)現(xiàn)少，可能是在別出偷的。”陳常在補充道，“人送到慎刑司，硬說自己沒偷，最后直接杖斃了?！?/br>
    “怎么不報給本宮?！痹魄J眼一掃，庫嬤嬤道，“可少了東西？”

    “回主子，奴婢清點了，咱們的東西沒少?！睅鞁邒叩溃皼]報給您是因為這小賊還在外圍就讓抓住了，沒靠近正殿。”

    可能那人只是想去小宮女房里摸點什么，結(jié)果運氣不好碰上巡夜的，這種小事宮里每天都有許多，若都報給云荍，怕她又要覺得煩了，而且還會顯得她們這幫子奴才沒能力。

    云荍點點頭表示了解，又跟易貴人說起話來：“最近赫舍里庶妃那兒有出什么事兒嗎？”

    易貴人與陳常在對視一眼，搖頭道：“沒聽說有什么事兒，赫舍里庶妃挺安靜的，出了月子也是在景仁宮呆著，不怎么出來的?！?/br>
    “妾們都沒怎么見過，宮里好像都沒人跟赫舍里庶妃說過幾句話。”

    “除了佟佳庶妃?！标惓Ｔ谟盅a充道。

    云荍想想還真是，這位主兒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是全宮都要出席的宴會，除了必要的請安語也沒怎么說過話。

    唯二能讓她張嘴的怕就是小佟佳氏了，聽說與小佟佳氏拌嘴的時候，嘴也是利的不行，起碼小佟佳氏沒從她那兒討過便宜。

    至于另一人，康熙，是大家都默認的，真相究竟如何，還沒有人能窺探。

    第176章

    問了幾句沒什么大事，云荍就打發(fā)易貴人和陳常在下去了。

    幾個時辰之后，慎刑司大太監(jiān)帶著一疊厚厚的口供來回話。

    “娘娘，據(jù)口供言，昨日守夜有四人，分別是一個奶嬤嬤、一個大宮女和兩個小宮女，奶嬤嬤與大宮女都是歇在里間的，兩個小宮女守在外間沒進去過。據(jù)說當天晚上十八阿哥十分安靜，也沒有哭鬧，她們第二天發(fā)現(xiàn)的時候，十八阿哥就已經(jīng)高燒了，這才去請了太醫(yī)。”

    大太監(jiān)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過，一個小太監(jiān)說幾日前他曾看到那個大宮女與另一人私會，好像拿了什么東西，具體的他沒看清，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奴才就此事問了那宮女，她說那人是受托給她送東西的，她只知道那人姓陳，其他的都不知道了?！?/br>
    清朝有等級的宮女有個福利，那就是每年能與家人見一次，謂之探親假。見面的地點就在神武門西側(cè)的小夾道，那里開了一扇門，門內(nèi)還隔著一道柵欄。宮女和她們的家人便隔著這道柵欄說話，家人可以給她們帶東西，但東西必須檢查過后才能帶進宮。而大多數(shù)時候主子跟前得臉的會走不開，她們的家人如果久等不至，就會拜托那一處的管事捎給她們，這也是常事。

    而前一陣剛好就是這個探親假的時間。

    想到這一點，云荍也是皺眉，看起來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那還能找到那個人嗎？”

    慎刑司大太監(jiān)是一個很有行動力的人，所以他回道：“奴才問出來之后就派人去那處問了，將姓陳的全都叫到慎刑司讓那宮女認，結(jié)果都說不是。然后又將剩下的人分批次叫過來，里面也沒有給她送東西的那人?！?/br>
    云荍眉頭皺的更緊了，這么一來又感覺有問題了：“然后呢？”

    “奴才再審那宮女，她還是死咬緊不認識。問了其他人，那宮女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的異常行為了?！蹦翘O(jiān)道。

    “你先下去吧?！毕胂霙]結(jié)果，云荍揮手讓他下去。

    事情變得有些棘手，本來以為只是小孩子正常的體弱夭折，結(jié)果太醫(yī)先提出不正常來，再一查伺候的宮女好像也不正常，可是線索又完全斷掉。

    云荍頭疼的揉揉額角，她真的適應不來這種頭腦風暴。

    “主子可有什么想法？”庫嬤嬤開口道。

    “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查出東西來。”云荍嘆氣道。

    片刻后又直起身，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那宮女在宮里都跟誰關系好，同鄉(xiāng)、同年什么的都捋一捋，看看有沒有跟其他人扯上關系的。”頓了頓接著道，“重點看看小佟佳氏?！?/br>
    庫嬤嬤一愣，隨后反應過來：“是?！?/br>
    庫嬤嬤去辦事，云荍斜靠著閉目養(yǎng)神，若這件事真是人為的，她頭一個就懷疑的是小佟佳氏。正如易貴人所說，小赫舍里氏進宮以來與其他人都沒有什么交集，沒有交集就沒有仇怨，唯一看不對眼的就是小佟佳氏了。

    至于會不會是其他妃嬪看小赫舍里氏生的是個兒子想要暗害？云荍覺得還不至于有人那么蠢，太子還在當頭立著呢，除了太子，前頭還有十六個皇子，那人就算想鏟除異己也該是對這些下手，一個才出生月余的嬰兒能有什么威脅。

    “主子，該用膳了?！背跣有⌒囊硪淼膯镜?。

    云荍睜開眼：“恩，何沐安和庫嬤嬤還沒回來？”

    這次她回宮將福華留在了暢春園，雖然幾個孩子都大了不跟她住在一處，不過還是想有個照應，起碼如果有什么事情福華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她。

    “還沒有呢?！背跣哟鸬?，扶起云荍往側(cè)廳去。

    何沐安和庫嬤嬤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一前一后的回來。

    何沐安先稟報：“主子，奴才將幾個太醫(yī)和當時在十八阿哥跟前伺候的人都一一問了一遍，他們所說的都差不多，并沒有十分出入的地方，這其中還有兩個惠妃娘娘到了后派過去的伺候的人，說的也是一般無二?！?/br>
    “而赫舍里庶妃那里，也沒有什么大問題，只有一個小宮女說，赫舍里庶妃在月子里就愛哭，出了月子之后就愛看著十八阿哥哭。庶妃身邊的嬤嬤說，庶妃一直就是這種性子，生了孩子之后就更多愁善感了。”

    何沐安幾句話總結(jié)完了他耗時十來個時辰的調(diào)查，要知道他可是一個一個問過去，中間不知道使了多少心里戰(zhàn)術，可惜一點兒有用的都沒問出來，這讓他很懊惱。

    云荍點點頭，也不怪他，本來嘛，人家要真是沒有問題，當然就查不出東西了，總不能沒有的事非要造出來吧。

    “行了，這件事就這樣?；蒎豢赡芤恢贝粼诰叭蕦m，本宮就交給你了，有什么需求都滿足她們。至于人嘛，就讓她們先不要亂動了?！?/br>
    “是，奴才明白?！?/br>
    庫嬤嬤隨后也回來了。

    “主子，奴婢查到，那宮女在宮里確實有幾個小姐妹，平時走的還頗近，不過那幾個差不多都是在常在庶妃跟前伺候，她也是這次出了大力才被指到十八阿哥跟前的。那幾個小姐妹奴婢也都查了，沒什么異常。至于佟佳庶妃……”庫嬤嬤搖搖頭，“目前卻是沒查出與那宮女有什么關聯(lián)?！?/br>
    事情到這里仿佛真的沒什么問題了，頂多就是守夜的嬤嬤和宮女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阿哥生病，耽誤了時間，從而導致阿哥夭折。

    “你說宮外她的家人呢？”沉默半響，云荍突然問道。

    “這……”庫嬤嬤遲疑，“這咱們也查不到啊?！?/br>
    這是一句大實話，后妃們說是尊貴無比，實際上她們的手根本伸不出宮外，歷史上那些宮妃囂張跋扈的傳言，大部分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們的家人借她們的名頭行事，極少部分是那個寵妃是皇帝的真愛，在皇帝無條件的支持下作天作地。

    康熙是不可能變成這種腦殘的，在他的心中，皇權是大于一切的，即使是當年的兩位仁孝和孝昭兩位皇后，她們也不敢在這方面挑戰(zhàn)康熙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