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說話？可是嬤嬤記不得了？不然，本宮讓人去請流云姑娘過來問問好了。哎，本宮第一回管事，心中總有些惶恐，萬事還是按著皇后娘娘的先例來比較好。嬤嬤，你說呢？”云荍笑吟吟的看著那嬤嬤道。

    “不，不，不用請流云姑娘了，奴婢是年紀大了，剛剛一時沒想起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起來了，還請娘娘恕罪。”那嬤嬤訕笑道。

    “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人之常情嘛。何來恕罪不恕罪之說，本宮豈是那不通人情的人?！痹魄J拿杯蓋劃著杯沿，翹起嘴角。

    “是，是，是，娘娘是最仁慈不過的了?！眿邒呲s忙拍馬屁道。

    云荍微微點頭，像是頗為認同那嬤嬤所說的：“所以呢，嬤嬤若真是感覺年紀大了吃不消了，大可以跟本宮直說，本宮是很高興放嬤嬤出去享享兒孫福的。”

    那嬤嬤汗都下來了：“奴婢謝娘娘慈悲，奴婢還是能再伺候娘娘幾年的，還望娘娘不要嫌棄奴婢。”

    “你有這份心便好。行了，你先去忙吧?！痹魄J抬了抬下巴，讓她出去了。

    福生在旁邊一臉氣憤：“主子，那婆子明明就是欺您，為什么不直接發(fā)落了她？”她這半年已是長進很多了，若擱以往，當時就能啐到那婆子臉上去。

    云荍靠在迎枕上：“我不過是管一時，她是皇后娘娘提拔上來的。若是一上來就發(fā)落了人，豈不是說皇后娘娘識人不明?！边@時候最好是一切都維持從皇后手中接過來的樣子，辦事也都循皇后的舊例。若是皇后不好，到時有什么事也比較好掰扯的清；皇后好了，那這事情就是還要交還回去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福生知道云荍說的有理，卻還是氣不過，跺了跺腳干脆出去干活了。

    此事過去，事情果然少了很多，云荍又過起了清閑日子。

    時間一溜煙滑過去了一個月，皇后身上還是時好時不好的，請安也一直沒恢復(fù)。當初后宮諸人對皇后的種種猜測，在康熙遲遲沒有任何表示后，早已銷聲匿跡。

    這天云荍正在看書，上次福生想啐她一臉的那個嬤嬤又來了。

    云荍示意將人帶進來，那嬤嬤這次倒是規(guī)矩的多，立在下方滿臉含笑：“娘娘，這三月份的小選馬上就要開始了，您看看今年是個什么章程？”

    第62章

    云荍本來正喝著茶，聽得這話倒是一頓，茶杯蓋落在杯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略想了一陣子，開口問道：“以往是個什么章程？”她完全沒想到此事的，雖印象里也知道有小選一事，但總不如大選那樣盛大，也不干她們這些妃嬪的事，以往都是皇后默默地就處理了，她們卻是從來沒有這個概念的。

    那嬤嬤聽了詢問就將以往是如何準備、如何進行細細的分說了。

    云荍點點頭：“既如此，便還是按以往的規(guī)矩來吧，你們也多盡些心，萬不可出了什么差錯?；屎竽锬铿F(xiàn)正病著，可不敢擾了她的清凈。”言語間敲打一番，還是拿了皇后做大旗。也是云荍現(xiàn)今不敢妄動，不然也不會行狐假虎威的事來彈壓她們。

    嬤嬤早知會是如此回答，笑著應(yīng)了聲事，又道：“還有一事需的求一求娘娘，奴婢以往做的也只是其中的而一部分，還得請娘娘身邊的李嬤嬤來總管一下?！?/br>
    云荍想了一下，倒是明白這嬤嬤的用意，歷來小選雖然都是包衣家的姑娘，但說不得在家里就是嬌養(yǎng)的姑娘，或者與宮內(nèi)那個總管什么的沾親帶故，如此必然得有一個身份夠高的人去鎮(zhèn)個場子才成，想來以往皇后那邊也是派了人的。而且，李嬤嬤去了就是當個被供著的菩薩，也是能盯著她們行事的，如此，出差錯的幾率也能再小一些。

    思量完畢，云荍同意道：“即使如此，李嬤嬤便跟著去吧。不過細事上還得你們過手才好?！边@便是表態(tài)李嬤嬤不會奪了她們的權(quán)的意思。

    “奴婢省的，再不敢勞累了嬤嬤的?！蹦菋邒咝脑傅昧耍愀嫱肆?。

    云荍又叫來李嬤嬤：“方才人來回，小選的準備要做起來了。我應(yīng)了她把你使過去總攬一應(yīng)事務(wù)，實不過鎮(zhèn)場而已。你也不用管具體的事務(wù)，只盯著別叫出了差錯就行?！?/br>
    “是，奴婢知道了?！崩顙邒叽饝?yīng)道。心里卻盤算著，這次倒是可以借著機會，看看能不能攏幾個人。主子現(xiàn)在這般位子，還是得有一些幫著辦事的人才好。不說別的，以后阿哥大了，挑人的時候總能放心些。哎，可惜主子家里人都在關(guān)外，沒人幫襯著。不然，何須自己勞心勞力，家里邊就將心腹之人送進來了。

    李嬤嬤這邊為著云荍沒家人幫襯可惜，那邊廂薩布素卻與馬佳氏也在討論一樣的事。

    才過完年，寧古塔這邊倒是比京城的氣氛更濃一些，薩布素好容易才從上峰宴請的酒席上清醒著回來了，這會兒正歪在榻上一動不動。

    馬佳氏正忙前忙后的給他絞帕子擦臉，伺候著他換了一身衣裳，又端了一碗解酒湯給薩布素飲了。

    薩布素喝了醒酒湯才感覺好受了些，坐起身，拉了馬佳氏坐下，道：“你快歇歇罷，轉(zhuǎn)的我頭暈，這些叫丫鬟做就好了?！?/br>
    馬佳氏嗔他一眼：“我還不是為了你，甚時候能學著說點好話？連你兒子一半都及不上?！?/br>
    若這話是別個說的，薩布素少不得露露膀子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虎父犬子，可這會兒面對馬佳氏，卻是喏喏道：“我說的怎個不是好話了。”

    馬佳氏懶得理他，反正這人從來不知道什么叫甜言蜜語，算了，都半輩子了，還計較什么呢。

    薩布素卻是正了正臉色，道：“今兒個大人與我透了個底，勒副都統(tǒng)今年內(nèi)約摸是要調(diào)走的，皇上的意思是叫我頂上去?！?/br>
    馬佳氏聽了一臉喜色：“這是好事兒啊?！?/br>
    薩布素面上卻是沒多少喜意，點頭道：“卻是好事兒?！痹掍h一轉(zhuǎn)，問道，“你可還記得年前皇上著人送來的閨女的信？”在外他們提起云荍要尊稱娘娘，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們還是愿意叫閨女。

    馬佳氏臉色立時凄然：“自是記得的，那信我現(xiàn)在每日都還要拿出來瞧一回呢?！闭f著說著眼睛里就泛起了光，“她那么小的一個人，就自己進了宮，還生了孩子。一想到她一個人掙命般的在那生孩子，我就恨不得立時飛到她身邊去?！?/br>
    薩布素也是黯然，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里疼著長大的閨女，如今卻再難見一面?？僧敵趸噬显挾悸┏鰜砹?，若是不進宮閨女就更沒有好前程了。

    薩布素伸手撫了撫馬佳氏的背：“好了，閨女不是挺好的嗎，皇上都能叫她送信了，想來待荍兒也是極好的?！痹捠沁@么說，心里卻還是心疼的。

    馬佳氏擦擦眼淚：“我曉得，就是一時想她了。”

    兩人之間沉默半響，薩布素才又重啟了話頭：“我忖度著皇上這幾年的意思，估摸著皇上是想一直把我放在這里的，不可能再調(diào)往別處了。說不得…”說到這里還壓低了一下聲音，“以后阿穆大人…”后幾個字含混不清，馬佳氏卻是明白他想說什么，幾十年的夫妻，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不過她還是不太明白薩布素說這個干什么，于是滿臉疑惑的看著薩布素。

    薩布素為她解了惑：“這便意味著，未來一二十年我估計是調(diào)不回京城了?！鳖D了頓接著道，“閨女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嬪位，還生了阿哥，瞧著也頗為的皇上的喜愛，說不得以后還能再進一步。咱們一家子若回不了京，閨女便會一直也沒有支撐。雖有本家，卻也是隔著服，哪能真心真意。”

    馬佳氏深以為然，這時候的女人，若想在婆家立的穩(wěn)，一是看你生沒生兒子，二就是看你娘家撐不撐。雖然皇家不能完全照搬，卻也是有相通之意的。

    馬佳氏想及此，不由皺了眉頭：“這可如何是好？”

    薩布素卻是早有成算，他想這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是想著，不如叫常德回京去。他在我身邊學的也差不多了，托人在京城給他謀一職缺，也好過在這里跟我一樣打拼?；厝チ?，他媳婦兒也能常進宮看看閨女，也可以幫閨女做一些她不便做的事。而且，皇上對我即是如此打算，常德便不能與我再走同樣的路，回京一是表示我對皇上的忠心，二也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討討好感?！?/br>
    馬佳氏思量一會兒，雖有些舍不得兒子和孫子孫女，不過又想著兒子若回京就不必整日打打殺殺，她也不必整日里擔心，倒也好。且進京還能照看著閨女，也能常常傳了閨女的消息回來，再不用想現(xiàn)在這般好幾年接不到一回消息。

    于是點點頭：“你即是都想好了，我也沒甚意見，便這樣罷?！?/br>
    于是兩人有說了一會兒該帶些什么東西，該安排哪些人，才將將睡下。

    這些不過先說一說罷了，真要托人把常德調(diào)進京去，怎么也得等薩布素升了副都統(tǒng)再說，這會兒且還托不了什么人呢。

    云荍卻不知道這些，她還是照顧著景顧勒閑散度日，李嬤嬤那里也沒出什么幺蛾子，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只有一點，皇后最近的病情又反復(fù)起來，聽說這幾日又臥床不起了呢。

    二月二十七日辰時，皇后睜開了眼，輕輕咳嗽了一聲。

    沒一會兒便見一只手伸了進來，將寢賬撩起，掛在兩側(cè)的銀鉤上。

    流云笑意盈盈的臉出現(xiàn)，帶來一屋子融融的暖意：“主子醒了？”

    皇后也被感染的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扶我起來吧?！?/br>
    流云笑意更甚，主子這幾天都一時睡一時醒的，今兒瞧著倒是精神了好些，還能起來了。立刻小心翼翼的扶著皇后坐起來。

    皇后就靠坐在床上，由著流云絞了帕子給她洗漱，又有飛袖端了粥來用了小半碗，略歇了歇才道：“今兒看著天倒好，本宮去外頭略坐坐?！?/br>
    其實冬天里的天能好到哪里去，不過流云她們見著皇后難得有些興致，皆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于是幾人忙碌起來，給皇后梳好妝，又渾身上下裹得一絲風兒都不漏，才敢叫她出了門。

    說是外頭，其實也不過是坤寧宮的殿前回廊罷了。

    皇后坐在鋪著厚厚毯子的椅子上，手上抱著手爐，微微抬起頭，怔仲地看著頭上霧蒙蒙的天色。

    就這般坐了有一刻鐘，流云上前道：“主子，風大，還是進屋罷?！?/br>
    皇后回過神，對她笑了笑，答應(yīng)道：“好?！敝缹m女們都是擔心她的身子，也不想太難為她們。

    及至進了室內(nèi)坐下，皇后愣了一會兒神，又叫了流云吩咐道：“我記得之前有吩咐了給太子和五阿哥做披風，可做好了？”

    流云回道：“已經(jīng)做了一些了?！?/br>
    皇后點點頭：“也不必等都做完了，現(xiàn)下做好的就先送去，讓他們先用著。你這就帶人都送去吧?！?/br>
    流云只當她心血來潮，這會兒是萬事都依著她的：“是，奴婢這就去?！?/br>
    皇后又叫住她：“等等，恩，本宮記得舊年有一對暖玉做的小環(huán)佩，你也取了，太子與五阿哥一人一個罷?！?/br>
    流云聽了卻很是躊躇：“可，那是主子做給……”

    皇后揮手打斷她的話：“去吧?！?/br>
    流云只得退下，點了東西與飛袖一人一邊去了。

    流云去的是太子處，因離得近，所以很快就回來了，回給皇后知道。

    皇后笑盈盈的點頭，又按了按額角：“有些乏了，本宮去歇歇?！?/br>
    流云于是又服侍她躺下，放下寢賬，留了皇后在這一方空間內(nèi)。

    皇后愣愣的盯了一會兒帳頂，眼睛漸漸合上，呼吸也越來越弱，直至，停止。

    第63章

    “皇上，皇上?！绷壕殴σ宦沸∨埽盎屎竽锬?，薨了?！?/br>
    配上他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氣氛，滿分！

    康熙久久無言，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才道：“按例辦罷?！?/br>
    云荍跪在殯宮內(nèi)，眼里淚水不停地流，嘴里也發(fā)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康熙賜鈕祜祿氏謚號‘孝昭’，這是孝昭皇后去后的第七天，她的梓宮移到了武英殿安厝，后宮妃嬪并前朝夫人福晉們都在此哭靈。

    云荍面上雖然哭的凄凄慘慘戚戚，暗里卻不停地打量著跪在她前面的幾位，奈何人家哭的比她更慘。云荍沒意思的撇撇嘴，一回生二回熟，上一次哭靈的時候不少人還有小動作，彼此之間眼神亂飛。這一回，卻是規(guī)規(guī)矩矩，或者說做的更隱蔽了。

    云荍正感嘆著好無聊，這么光跪著哭很容易累的好嗎？有點調(diào)劑也轉(zhuǎn)移轉(zhuǎn)移注意力啊。也別說她在靈堂上想這些是對已逝之人的不尊重，關(guān)鍵是她跟鈕祜祿氏根本不熟啊，話都沒說過兩句。而且這樣哭都哭了七天了，若說一開始還有點物傷其類的傷感，這會兒早叫磨得不剩下什么了。

    一想到后頭還要哭滿十五天，云荍就真的想哭了。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后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云荍扭身望去，奈何那邊瞬間圍滿了人，看來大家都跪累了嘛，逮著點機會就起來活動活動腿腳。

    云荍正想起身去湊個熱鬧，前邊佟佳氏已經(jīng)站起來了，冷聲道：“安靜?！?/br>
    那一片人才安靜下來，佟佳氏走過去，看了一眼情況，就吩咐道：“把德貴人抬到偏殿去，請?zhí)t(yī)看看?！庇洲D(zhuǎn)頭看向湊熱鬧的那群人，“你們繼續(xù)，本宮去看看。”

    其他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下了，心里腹誹：“有什么啊，位份高了不起哦，位份高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懶哦?！?/br>
    云荍在前頭聽見這一句，眼里閃過興奮的光芒：“這情節(jié)，該是要爆出懷孕了吧？不過佟佳氏是該高興呢還是該傷心呢，盼了這么久的孩子終于有了，可是今兒……，呵呵，今兒可是皇后的頭七呢?！?/br>
    沒一會兒，佟佳氏就回來了，德貴人卻沒出現(xiàn)。云荍瞧她，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什么表情，可周身的氣場，分明輕松了不止一分。

    德貴人直到今天的哭靈結(jié)束都沒有再出現(xiàn)，云荍越發(fā)肯定自己的猜測。果然回到長春宮后，李嬤嬤就第一時間跟她說了這個消息。云荍哭靈是帶著福華福生去的，李嬤嬤她們雖然也要哭靈，可武英殿哪有那么大地方給她們跪啊，于是就安排她們各自在各宮的殿前跪著。

    “德貴人早就叫送回來了，聽說是用了貴妃娘娘的攆輿抬回來的，人雖清醒著，臉白的卻像一張紙?！崩顙邒哒f著她打聽到的消息。

    “恩，在武英殿那會兒我就猜著了。東西還是要先準備著，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再說?！痹魄J擺擺手吩咐道，強撐著洗漱完睡了。

    康熙卻沒來及對這件事表示出他的意思。

    三月，南邊傳來消息，吳三桂在衡州建國，國號周，登基為帝。

    康熙一把合上手上的折子，冷哼道：“秋后的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