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三年，她一門心思扎進學習里，中考時果然考了個高分，一舉沖上全市重點高中的錄取線。

    知道成績的時候，姥姥給紅棗做了滿桌子豐盛的菜慶祝，祖孫倆其樂融融吃到一半，姥姥突然覺得頭暈，回房間躺下后，就再也沒能醒過來。

    早已再婚的mama這才出現(xiàn)，匆匆辦了喪事，順便給紅棗申請了高中住校。

    紅棗把姥姥最后做的菜仔仔細細收進保鮮盒，全都放進冰箱里，不吃不喝在遺像前坐了兩天，后來餓得不行，迷迷糊糊聽到姥姥在她耳邊嘆氣，柔聲說：“棗棗，你未來還長，要好好的?！?/br>
    紅棗驚醒過來，嚎啕大哭了一場，然后擦干眼淚，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來，吃得一點不剩。

    這是關于姥姥最后的念想，她要吞到肚子里，永遠記著味道。

    等到開學后，這里的房子就會被賣掉，再也不能回來了。

    但她還活著，活著就夠了。

    *

    重點高中分班明確，一到三班是沖刺，四到八班是普通，至于九十兩個班，就是基本放棄的吊車尾，初始分班按照中考成績，以后每半年大考輪換一次。

    紅棗的成績在初中里遙遙領先，可換到重點高中就完全不夠看，勉勉強強掛在普通班的中間，成為了高一六班的一名新生。

    假期過完，盡管紅棗已經調整好心態(tài)，但還是瘦了一大圈，烏潤的眼睛在巴掌大的臉上格外顯眼。

    報到那天，她想避開高峰，故意拖到下午才動身，沒想到坐錯了公交，拖著行李趕到學校時已經晚了，新生基本都領了校服和教材離開，校門口登記的長桌眼看要撤掉。

    老師看了看紅棗汗?jié)竦念~發(fā)和沉重的行李箱，沒忍心批評，但接新生的學長們早就撤了，沒人領她進去，正好這個時候，一道騎單車的白色身影風似的閃過，老師眼睛大亮，高聲喊：“戴頌！”

    應著喊聲，單車戛然停住，車上的男生長腿伸直，黑色球鞋踩在地上，目光柔和地望過來。

    老師笑著說：“太好了，你還沒走，把這個小同學領進去吧，東二樓的?！?/br>
    紅棗跟在戴頌身后，始終保持三步遠的距離，她不時地抬頭看看，感嘆學長真是好高啊，腿太長，邁的步子也大，她必須趕緊倒騰著小短腿兒，才能跟好了。

    但很快，她就發(fā)覺自己速度放慢了，不用太累也能跟得上，前面?zhèn)鱽韺W長溫潤的聲音：“來，把行李放到車座上?！?/br>
    說完，也不等她客套，戴頌直接單手抬起行李箱放上去，由于沒法固定，他只好一手推車，一手在后面扶著，紅棗連忙追上去，按住箱子，小聲說：“學長，我來吧?！?/br>
    戴頌邊走邊解釋：“門口登記的老師人比較刻板，不喜歡女生嬌氣，我如果在他面前幫你拿東西，肯定會影響他對你的印象?！?/br>
    發(fā)東西的老師也都收了工，戴頌又帶著她分別找到不同的辦公室領取必需品，最后天色漸晚，才把她送到宿舍樓下。

    “學長，放這里就可以，辛苦你了！”她知道這一路多浪費時間，忐忑又歉疚，直想給他鞠躬。

    除了姥姥，以前很少有人對她好，對于所有幫助，她都本能地感到虧欠，生怕自己給別人添麻煩。

    戴頌打量了一下她纖細的四肢，“放這里，你怎么辦？”

    “我自己拿上去，”紅棗怕他不信，趕忙擼起袖子，“我力氣很大的！”

    戴頌失笑，左手提起行李箱，右手拎起捆好的教材，迎著夕陽朝她揚揚眉，“走，上樓?！?/br>
    紅棗那時才體會到，原來男人的手，除了摔東西打人外，還能在幫助別人、負擔重量的時候那么強勢有力。

    戴頌今天來來回回迎了不少新生，跟宿舍樓管阿姨已經混了臉熟，她在玻璃窗后頭瞧見他手里滿滿當當提的東西，有點意外他居然要送上去，但也沒阻攔，只囑咐了一句“快點下來”。

    宿舍在五樓，戴頌腳步很快，紅棗捧著校服臉盆等等雜物小跑著跟在后面，心跳如擂鼓，不斷地仰頭朝上看，但只有在轉角時，才能勉強瞥到戴頌臉頰上滾落的汗珠。

    樓里空空蕩蕩，老生還沒開學，新生也沒有正式入住，戴頌把東西幫她放到門口，胸膛微微起伏，“你今晚住這里？不回家嗎？”

    “家……”紅棗低下頭，姥姥的房子已經被mama賣了，她沒有家，“家很遠，不回了?！?/br>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找樓下的宿管阿姨，”他想了想，從隨身帶的便簽本上扯下一張紙，直接墊在墻上刷刷寫了串數(shù)字，“宿管電話，你記一下。”

    紅棗點點頭，再次連聲道謝，目送他被汗水濡濕的背影轉身下樓。

    可過了不到一分鐘，已經遠去的腳步聲居然再次逼近，戴頌重新跑上來，喘息著又撕了張便簽，行云流水寫了個手機號，簡單對折放進她懷中抱著的臉盆里，“這樓里只有你一個人，宿管阿姨睡熟了可能聽不到電話，萬一真遇到什么事，你直接打給我?！?/br>
    說完，他修長手指敲了下盆沿，提醒她注意，看著她鄭重點頭，才放下心，徹底走遠。

    紅棗已經平復的心臟再次砰砰地跳到喉嚨口，鼓得耳膜轟轟作響。

    左右是長而昏暗的走廊，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偌大宿舍樓里，捏著那張淡黃色的紙條，仿佛在這個陌生而嶄新的世界里，擁有了一個隱秘的倚仗。

    *

    高二的戴學長剛開學忙得很，當然不知道自己多了個擅長暗中觀察的小迷妹。

    其實紅棗都犯不著去暗中觀察，她只要每天多聽聽舍友們嘰嘰喳喳的聊天，就能把戴學長從早到晚整天的行程都了如指掌。

    紅棗不得不承認，男神就是男神，誰也別妄想獨吞，必須全校共享。

    軍訓時，戴頌作為代表學生會來監(jiān)督幫忙的指導教員，經常出沒在訓練場，他的身影只要遠遠一出現(xiàn)，簡直比教官的號令還管用，女生們的腦袋基本都整齊劃一地朝他的方向偏過去。

    教官怒啊，一聲暴喝，大家再紛紛轉回來。

    可紅棗想，笨啊，不讓轉頭，轉轉眼珠不就行了，軍訓八天，她烏溜溜的眼睛轉得飛快，覺得視力都提高了許多。

    本來她就覺得，戴學長這種神級存在，只要老老實實仰望著就夠了，可軍訓結束后，野外露營時的姨媽巾突發(fā)事件，突然就把戴頌這個人拉進了她最隱私的小領地里。

    同樣也是因為姨媽巾事件，幫她去借紙的同班長發(fā)美女葉青紗同學，成了紅棗高中時期最親密要好的朋友。

    如果說紅棗軟糯，乖巧，恬靜老實，那葉青紗就是完全相反的外放，張揚，放肆美麗。

    葉青紗家境優(yōu)渥，臉美腰細大長腿，進學校就成了轟動一時的?；壢宋?，男男女女往她身邊湊的不少，她偏就喜歡跟紅棗待在一起。

    紅棗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很快就被葉青紗發(fā)現(xiàn)了她“暗中觀察”戴學長的端倪，偷偷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戴頌?。俊?/br>
    紅棗急得拼命擺手，臉色發(fā)白地解釋：“仰視，那叫仰視！”

    “得了吧，別狡辯，”葉青紗笑嘻嘻說，“那種男神級人物，你喜歡很正常嘛?！?/br>
    “那你，”紅棗好奇地睜大眼睛，“你也喜歡？”

    葉青紗揉了她一把，“他是我鄰居家哥哥，從小就認識，我怎么可能喜歡他！不過你要是喜歡的話，以后我?guī)湍銧烤€??！”

    紅棗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得學習?！?/br>
    這樣的喜歡有什么用呢，像其他女生們一樣前仆后繼地送情書遞早飯，無一例外都被擋在門外。

    那可是戴頌，高二沖刺一班雷打不動的榜首，未來各大名校的預定，她要學習，才能有機會真正跟上他的腳步。

    葉青紗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書呆子，喜歡就表白呀，有我?guī)湍悖率裁??！?/br>
    紅棗還是不肯，兢兢業(yè)業(yè)啃著堪比磚頭的習題集。

    葉青紗不再勸了，困了似的把臉埋進臂彎，轉到紅棗看不到的角度，漂亮的唇角緩緩翹起一抹冰冷嘲諷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不是回憶啦~

    第12章 教授不吃辣

    紅棗高二的時候，考試排名沖進了三班末尾。

    雖然在下游，但畢竟從普通班進了沖刺班，每天的氛圍強度都截然不同，葉青紗還在六班，開學換班的時候兩個女孩緊緊擁抱，葉青紗哽咽著說：“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br>
    紅棗重重點頭。

    不久后的高考，高三穩(wěn)如泰山的第一名戴頌同學，不負眾望，以全市理科狀元的身份被人人向往的c大順利錄取。

    成績公布后，學校里緊繃的氣氛忽然就松弛了，高三的學長學姐們開始到處拍照留念，依依惜別，戴學長用過的書本，習題集，甚至寫滿的演算紙，都成了最熱門的搶手貨，紅棗賊兮兮蹲在他班級門口好幾天，才從“黃?！钡氖掷铮瑩Q來一頁珍貴的古文默寫。

    她不舍得對折，珍而重之地夾在書里抱在胸前，生怕被人搶走似的準備偷跑，剛轉過樓梯拐角，急匆匆要下樓時，迎頭撞上一個挺拔的身影。

    男生站在臺階上，逆光而立，午后的陽光給他勾勒出細密的金色輪廓。

    “戴，戴……”紅棗差點咬到舌頭。

    戴頌微微笑了，“不是江月恒？”

    他居然還記得。

    紅棗抱緊書本，臉色漲紅，由于臺階的高度差，她第一次不用仰視，切切地盯進那雙含笑的黑潤眼眸里，有什么東西從心底呼之欲出。

    見紅棗許久不說話，戴頌才抬步上樓，從她身邊經過時，輕輕按了下她柔軟的發(fā)頂，“好好學習。”

    紅棗眼睛驀地發(fā)燙，鼓起勇氣顫聲說：“學長，我叫——”

    “紅棗，”戴頌扭頭望著她，眼中波光粼粼，“我知道，你叫穆紅棗?！?/br>
    紅棗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她總被人拿來取笑的土氣名字，居然這么好聽。

    她覺得自己得到了戴頌的溫柔，甚至好感！至少——至少，不是討厭。

    分別之后，她把那頁高三才學到的古文悄悄看了無數(shù)遍，倒背如流，滿心斗志地朝著戴頌的方向刻苦，偷偷企盼未來某天再次相遇，她能有資格走到他的身邊。

    然而幾天后，在學長學姐們徹底離校，新一屆準高三生準備期末考試時，紅棗收到了葉青紗送來的東西。

    葉青紗站在三班教室外，享受著四面八方驚艷的目光，拉過紅棗興奮地說：“戴頌托我交給你的，快看看，他是不是臨走前要跟你表白啊！”

    紅棗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潔白的小信封。

    戴頌給她的？！

    紅棗抖著手虔誠地接過來，生怕碰壞了，輕柔拆開，屏住呼吸展開里面薄薄的紙片，上面是藍色鋼筆寫下的一句話，筆跡與古文默寫一般無二。

    “穆紅棗，死心吧，我不可能喜歡你?！?/br>
    *

    縮在被子里的紅棗顫了顫，猛地從夢里驚醒，伸手一摸，滿頭都是冷汗。

    她擰開臺燈，爬起來喝了口床頭桌上已經涼透的水，暗罵自己沒出息，又夢到高中時候的事了。

    “我不可能喜歡你”，雖然每次夢回那個時刻，心口都還會扯痛，但她一點都不怪戴頌，本來就是單方面的暗戀，她憑什么要求對方接受呢。

    比起曖昧不明，牽扯不清，戴頌能在最開始就果斷拒絕，才是對她最好的吧。

    紅棗忍不住又想起幾個小時前，流光水榭的門口，她跟戴頌氣氛尷尬地分別。

    男神出于老同學的情誼，不惜犧牲自己色相，好心幫她在莊程那個偏執(zhí)狂面前解圍，她居然還敢恬不知恥地腦補過多！

    唉，活該這么多年過去了，男神還是不喜歡她。

    幸虧她還記得給自己留些面子，以韓毅店里有急事當借口，催他趕緊送莊莊回家，自己在路邊攔了輛車，鉆進去飛快跑走了。

    就是可惜了她那兩大袋打包好的菜！太緊張居然忘了拿！

    紅棗徹底沒了睡意，按開手機看看時間，已經凌晨四點多了，癡漢似的又舔了幾分鐘跟戴頌的兔耳朵合照后，加密藏好，戀戀不舍返回主屏幕，靠在床頭刷起久未臨|幸的微信朋友圈。

    她快速越過各種微商代購，準確地在中間發(fā)現(xiàn)各路好友真正的生活動態(tài)，細長手指在翻到一張照片時頓住，連帶著剛才夢里的某些畫面都變得清晰起來。

    照片里的女人扎著蓬松的丸子頭，五官艷麗，妝容精致，露著瘦削雪白的肩頭和鎖骨，表情無辜而撩人，上面配著一句話：“深夜收工，好想吃火鍋，但必須要減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