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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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俊驀然想起某個晚上,自己陷在噩夢里,被莫日根叫醒的剎那,他便念誦了幾句咒文,再把手按在自己的額頭上。 鴻俊明白了,陸許一定也是曾被莫日根從噩夢中叫醒過,知道他有這特殊的能力。而陸許看見鬼王的神態(tài),覺得鬼王也許是在做夢! “莫日根!”鴻俊說,“用法術叫醒他,安撫他的夢魘!” 莫日根:“……” 莫日根有氣無力道:“我好冷……” “堅持一下?!兵櫩∶Φ?。 “你們還讓一個半死不活的人施法?!滨庺~妖說,“還有沒有良心啦!快送他回去歇著吧!” 莫日根勉力抬起手,眼神迷離,竭力思考咒語。 鴻俊心臟狂跳起來,覺得自己似乎也實在太殘忍了,陸許還在一旁給他助聲勢,莫日根那手只抬不起來,鴻俊便搬著他的手,說:“你念咒文就行,要么你教我,我來?” 莫日根搖頭道:“你學不會……” 他斷斷續(xù)續(xù),念了幾句,提起一口氣,強自振奮精神,朝鬼王額上一按。 那一刻,莫日根身后現(xiàn)出一只蒼藍色的巨狼之影,幾乎是拔地而起,朝著鬼王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鬼王冷不防被這力量一沖,全身爆出漫天黑色火焰,如同被狂風席卷般朝后吹去。莫日根連聲大喊,手掌按在鬼王額上,不住發(fā)抖。鬼王則仿佛受到強大的法力沖擊,發(fā)出痛苦的咆哮,雙手不斷掙扎,拖動鐵鏈! 李景瓏聽到聲音,當即沖了出來,見陸許與鴻俊架著莫日根,莫日根一手按在鬼王額上,雖不知發(fā)生何事,卻連忙上前去。 莫日根那表情十分痛苦,鬼王背后則現(xiàn)出黑氣,聚為咆哮怪物,要朝莫日根吞來,蒼狼之形漸淡,李景瓏當機立斷,運起心燈之力,一掌拍在莫日根后背。 白光頓時注滿莫日根全身,莫日根手中靈力復又轉(zhuǎn)強,聚為暴風,朝鬼王身后的黑煙直摧而去!頃刻間黑煙仿佛發(fā)出哀嚎,“轟”一聲在這白光的颶風里破碎飛散! 莫日根靈力隨之一收,吐出一口血,軟倒下去。 陸許忙半抱著莫日根,鴻俊、李景瓏上前接住莫日根沉重身軀。 鬼王低垂的頭緩慢仰起,渾濁的眼球里,灰色區(qū)域不斷匯聚,現(xiàn)出瞳仁,眉頭擰了起來,打量著眼前的三人,再側(cè)頭看拴住自己的鐵鏈。 與此同時,雅丹,天空中陰云密布,雪花飄滿石谷。 地底深處,一片黑暗中,張顥拖著殘破的身軀,踉蹌撞進了墓室。 一名身裹白袍的女子站在墓室中央,冷冷道:“你把整件事搞砸了,張顥,這下沒法朝妖王交代了?!?/br> 張顥說:“這怎么能怪我?戰(zhàn)死尸鬼軍還在外頭,一出玉門關,我便將他們甩掉了,不打緊,撥浪鼓還在,咱們只要潛回去,將劉非放出來,再奪回大將軍劍……” 白袍女子轉(zhuǎn)身,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劉、非、已、經(jīng)、醒、了?!?/br> 張顥一驚,面上帶著恐懼,牙關打顫,兩人又一同望向墓室高處。 墓室排滿了整整齊齊的五萬具石棺,石棺中已空了近半,頂上高處有一具開了棺蓋的白玉棺,棺前刻有:大漢江都王劉。 棺內(nèi)空空如也。 最頂上,則是一具黝黑的棺材,棺上刻的字已模糊不清,依稀能認出“大秦”二字,棺上放著一個小小的撥浪鼓。 第56章 尸王脫困 校場上陽光四射,鬼王痛苦地側(cè)過頭, 說:“放了我?!?/br> 鴻俊:“?。?!” 李景瓏:“……” “哇?!滨庺~妖道, “你終于會說話了?” “這是……什么地方?”鬼王不住掙扎,李景瓏忙讓陸許將昏倒的莫日根送回去,持智慧劍, 指向鬼王。 “你究竟是誰?”李景瓏沉聲道, “受何人命令而來?如何解去你部下散布的尸毒!說!” 李景瓏持智慧劍, 朝鬼王一指, 劍上發(fā)出光芒。 “解開我的鎖鏈。”鬼王沉聲答道,“你才有資格與我說話?!?/br> 他的聲音低沉喑啞, 只在說話時, 胸腔才有起伏。鴻俊說:“放了他罷?!?/br> 李景瓏遲疑半晌, 鬼王又道:“否則單憑你這柱子鐵鏈,也拴不住我, 最遲今夜, 我必將脫困,到得那時, 莫要怪我手下無情?!?/br> 李景瓏沉聲道:“若非鴻俊求情, 我不會放你下來,但你得知道, 我是不懼你的?!?/br> 說著李景瓏收智慧劍,攤手,鴻俊便將陌刀交到他手中,李景瓏左手祭心燈一閃, 鬼王便一聲怒吼,畏懼地側(cè)過頭,不敢直視光芒。緊接著李景瓏手腕偏轉(zhuǎn),“叮?!睅茁暎瑪財喙硗跞硎`,鬼王一個踉蹌,險些栽在兩人面前。 “先去為他們看病?!崩罹碍嚧鸬溃坝刑嘣捯獑柲??!?/br> 于是鴻俊領著他過長廊,鬼王身材高大,竟是比李景瓏還高了些,一不留神就要撞到廊下風鈴雕欄,只得時不時躬身。 “鬼王?!兵櫩≌f,“我的朋友們,前面幾次交戰(zhàn),都中了你們的尸毒。能治么?” “我生前雖是王,死后卻已不再是戰(zhàn)死尸鬼的王,你喚我劉非也成,將軍也一樣?!眲⒎谴鸬?,“真正的王,另有其人?!?/br> “不會吧!”鴻俊駭然道,“還有?!” “王還在沉睡?!眲⒎沁M了莫日根房間,陸許在旁,不時瞥劉非,讓出榻前位置。劉非朝陸許說:“謝了?!标懺S不明其意,劉非伸出灰藍色的修長食指,翻開莫日根眼皮,看了一眼,再檢查他身上傷疤。 “是我部下武器所帶之毒造就?!眲⒎谴鸬?,“其他人呢?” 鴻俊又帶劉非去看哥舒翰,其時哥舒翰已到彌留之際,站了滿屋子的將領,眾人一見劉非便喝道:“妖怪!”繼而紛紛拔出刀劍,要與劉非拼命,鴻俊好說歹說,解釋了是來治病的,劉非又看了哥舒翰,說道:“這個已快不好了,一樣的毒。” 鴻俊再讓他去看老夫人,劉非看一眼便道:“她中了瘟神的毒,與他們不同,服藥就能慢慢好起來,還有人么?” 回到廳中時,李景瓏已吩咐將軍營中的士兵送過來,一時擺滿了校場,劉非走過一趟,最后道:“不必再看了,都一樣。” “能救嗎?”鴻俊又緊張追問道。 劉非點了點頭,這時候鴻俊才徹底松了口氣。 “現(xiàn)在就救,否則都再熬不過今夜?!眲⒎谴鸬溃拔疫@就寫了藥方,你命人前去配藥,須得盡快。” 緊接著劉非便開了解毒藥,竟是砒霜、鉤吻、蝮蛇涎等劇毒之物,鴻俊看了眼藥方便震驚了,說:“這……” “開去?!崩罹碍嚪炊f道,“他若想他們死,不必開這等藥材,只要等著就足矣。” 鴻俊一想也是,便命人去開。劉非又說:“取一缸水來。” 不片刻,兵士抬入滿滿一缸水,劉非借了鴻俊飛刀,挽起胳膊,朝手臂上一釘,劃出一道口子。傷口內(nèi)如膠樹一般,滲出彌漫著黑霧的墨黑色血液,滴入缸中,一滴進去,便將整缸水染成漆黑。 “藥湯燒開后,每一碗中加一勺尸王血?!眲⒎钦f,“一次給所有人灌下,今夜午時,便可解去毒素?!?/br> 入夜,將軍府中架起大鍋熬藥,燈火通明。 劉非以針線縫上傷口,最后打結(jié)時不便,鴻俊便接過,親手為他打好結(jié)。 “現(xiàn)在,我想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談了?!崩罹碍囌f道。 “做了好長一場夢吶?!眲⒎且性陂角埃瑔?,“有酒么?” “你都死了還吃東西啊?!滨庺~妖說。 “行尸走rou,也總得喝水?!眲⒎请S口道,“否則干得太快?!?/br> 鴻俊:“……” 李景瓏便吩咐人上了酒來,朝劉非斟了,說:“我陪你喝,鴻俊不能喝?!?/br> “你又是什么妖怪?”劉非側(cè)頭打量鴻俊,眼中帶著些許詫異,問道,“鳳凰?” 李景瓏說道:“劉將軍,我們?nèi)缃袢允菙撤怯?,莫要太自來熟了?!?/br> “我去看看藥。”鴻俊答道,并起身離去。 劉非灰藍色的面龐上現(xiàn)出一抹詭異的笑,笑起來時卻頗有些浪子般的氣質(zhì),隨口答道:“我不過是個兵痞子罷了,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我漢家江山,人也好,妖也罷,本將軍早已無心與你們爭短長,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的是你?!崩罹碍嚦谅暤?,“你的軍隊橫掃塞外,何等威風?只不知害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劉非喝了口酒,注視李景瓏,喃喃道:“人生百年,終有一死,何必如此執(zhí)著?” “縱使不懼一死?!崩罹碍嚱z毫不讓,反道,“活著卻總也有活著的念想。自己勘破生死,與被你一刀斬死,終有不同,是也不是?” 劉非眉毛微一揚,答道:“這話倒是讓我想起從前的一位老朋友。” 李景瓏一怔,劉非沉吟,說:“叫什么來著,一時間竟是忘了……姓李,好像是叫李廣,對,李廣!” 李景瓏:“……” 劉非:“二十年前,你們還有首詩,叫‘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正是應了那句生死之約,我才追隨于鬼王,在雅丹駐軍,一駐就是近九百年。” 李景瓏難以置信道:“為什么?!” “守長城?!眲⒎菗Q了個姿勢,隨意地倚著,長發(fā)披散,出神打量杯中酒,又說,“沒想到竟是不知不覺,做了一場浮生大夢……” 是時鴻俊回來了,坐到李景瓏身邊,聽到后半句時,忍不住問道:“你做了什么夢?” “夢見我的妻子?!眲⒎浅錾竦卣f,“想必此時她早已成了白骨,也已投胎轉(zhuǎn)世,夢見我與她的初遇,在上林苑中……” 鴻俊突然間想起了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夢里他在百花盛開的園中,轉(zhuǎn)頭看見了長廊內(nèi)經(jīng)過的美貌女孩。他的雙眼,看見了劉非的夢境,這是怎么回事?! 鴻俊還未問出口,李景瓏卻道:“既守護長城與玉門關外,為何又攻打塞內(nèi)百姓?” “我不知道?!眲⒎蔷従彄u頭,說,“原本我們每十年一次醒來,前往沙洲莫高窟,覲見鹿神,卻沒想到……這次醒來后,雅丹王墓中卻來了兩名訪客……” “等等!”李景瓏震驚道,“覲見鹿神是何意?” 此時,劉非似有所感,抬頭望向房外。 夜幕如墨,幾聲鴉鳴遠遠傳來,劉非說道:“也快子時了?!?/br> 說畢起身,有士兵慌張沖來,喊道:“不好了!大將軍服了那藥之后,就、就……” “不礙事?!眲⒎亲叩介T外。 是時烏云在風里散開,現(xiàn)出天際一輪明月,臘月十五,滿月銀光灑向大地。 劉非站在廳外,一身黑紅戰(zhàn)袍,披灑著明月光輝,左手持酒碗,右手解衽,現(xiàn)出傷痕累累的左胸,他的左胸上,有一個明顯的創(chuàng)口。 他以手指伸入那創(chuàng)口中,兩指一挾,再一抽,清響聲里,拽出了一枚墨綠色的內(nèi)丹! 內(nèi)丹在鴻俊驚訝的眼光中光芒四射,旋即劉非將內(nèi)丹浸入了酒碗之中,月光照耀之下,酒碗發(fā)出蕩漾的綠光。 “遂古之初,誰傳道?上下未形,何由考? ” 劉非漫不經(jīng)心,稍舉起碗,又到:“冥昭瞢暗,誰能極?” “生死漫漫,借天地之力,煉萬億英魂于地底,歸我一杯濁酒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