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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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連聲,七箭一箭接一箭地全部飛出,在戰(zhàn)場上四處旋轉(zhuǎn)飛舞,莫日根墜向地面時瞬間再次變換為蒼狼,朝著戰(zhàn)陣中橫沖直撞而去! 釘頭七箭帶著法術(shù)光芒刷然飛過整個戰(zhàn)場,將尸鬼頭盔射下,每一箭飛往敵人時,都正中頭盔內(nèi)的面部,將尸鬼頭顱徹底射穿,然而尸鬼卻成山成海,被蒼狼踏過之后更掙扎著爬起來,朝它的腿上直撲而去。 蒼狼一個轉(zhuǎn)身,變換成莫日根,莫日根還未落地便在半空招手,“唰”一聲釘頭七箭全部飛回,途中帶起無數(shù)飛落的頭盔。尸鬼們前赴后繼,涌向莫日根,莫日根雙手回轉(zhuǎn),喝出咒文! 釘頭七箭全部回到他的身周,開始瘋狂旋轉(zhuǎn),莫日根再兩手朝外一撒,喝道:“去!” 七箭掀起暴風般的法力波動,朝著四面八方轟然飛射,將沖到近前的尸鬼炸得四處橫飛。 實在太多了……莫日根左沖右突,怒吼道:“你們究竟是什么?哪兒來的!” 尸鬼前赴后繼,直朝他身上撲,莫日根頓時被按倒在地,更多尸鬼密密麻麻涌來,堆成山巒一般,倏然間蒼狼再次一聲狂吼,拔地而起,掀飛了那尸鬼堆成的小山。 流箭飛射,蒼狼四處沖撞,遠處卻傳來一聲呼喊。 “黎明星!” 蒼狼驀然轉(zhuǎn)頭,見陸許竟是拿著那鏟子,帶著狼群艱難抵擋尸鬼的入侵。 蒼狼:“……” 蒼狼馬上搖身一變,莫日根退回村莊,躍上高處一瞥,只見陸許那動作極快,將匕首別在腰間,雙手持一鐵鏟,竟是來去如風,尸鬼朝他沖來,便被他一鏟拍去,拍得頭顱飛起,劃出弧線落在大地上。 村民已撤到山腰,莫日根撮指于唇間,一聲唿哨,化作蒼狼疾沖下去。 是時只見陸許舞開那鐵鏟,舞得虎虎生風,左拍,右拍,前切,掠,平斬,挑……時而虛晃一招,“唰”一聲沖到五步開外,時而朝尸鬼胯下一鉆,回身便一個旋絞…… 莫日根:“……” “走!”它躍下去,吼道,“別再打了!回來!” 陸許沖向蒼狼,卻一個轉(zhuǎn)身,翻身躍到蒼狼另一側(cè),發(fā)出決死的吶喊,雙手持鏟,狠狠一鏟下去,將持刀斬向蒼狼的尸鬼釘死在地! 蒼狼轉(zhuǎn)身,陸許躍上它的背脊,尸鬼已填滿了整座村莊,如蝗蟲侵蝕一般,村莊在這黑潮之下不斷坍塌,最終傳來巨響。 蒼狼站在山坡上回頭看,只見村民們滿臉惶恐,瑟瑟發(fā)抖,注視這巨狼,再抬頭看狼背上的少年斥候。 “狼神!”有人喊道。 “黎明星!” 村中人等紛紛跪拜在地。 “沿祁連山南路走?!鄙n狼低聲道,“南邊有個小村莊,先在那兒避寒,再找路南下,往最近的縣城求助,快去!” 百姓們紛紛撤離,蒼狼喉中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狼群便各自伏身,紛紛散去。 陸許喘著氣,手中仍持那鐵鏟,不住發(fā)抖。 “武功不錯?!鄙n狼稍低下頭,雙目發(fā)出綠色的光,如同兩枚鑲嵌在黑暗中的寶石,它注視著山下的動向,尸鬼的目標仿佛只有這個村鎮(zhèn),百姓逃上山后便不再追殺,而填沒了村鎮(zhèn)后,尸鬼復又緩慢撤出,如同蟻群般在平原上集結(jié),浩浩蕩蕩,開始撤離。 “追?”蒼狼稍揚起下巴,抬頭朝陸許說道。 陸許將鏟子背在背后,伏身抱緊了蒼狼的脖子,蒼狼便躍下雪地,尾隨尸鬼軍團,往西北方而去。 涼州城內(nèi)。 一入夜,全城便冷了下來,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生起炭爐取暖。 秦亮朝夫人說:“今天有貴客,加幾個菜,把雞殺了。再取點酒來?!?/br> 鴻俊解開包袱,正想說能不能給鯉魚妖搓幾個rou丸子吃,秦夫人一見,卻笑道:“哎呀!這么客氣!還帶了菜來!” “正好油炸個……” “這不是菜。”鴻俊忙道。 “我不是菜?!滨庺~妖朝秦夫人解釋道,“給我點兒rou吃就行,我吃得不多,沒有的話,包子餃子也可以?!?/br> 秦夫人尖叫一聲,險些被嚇暈,李景瓏忙又解釋一番,秦夫人才勉強接受了鯉魚會說話的解釋,以及驅(qū)魔司的來歷。 秦亮趕緊打發(fā)她做飯去。只見那胡女又進來,好奇打量鯉魚妖,并擺開案幾。 “這是小女秦萱?!鼻亓劣殖瘍扇私榻B道,“獨生女兒?!?/br> 李景瓏與鴻俊便與她打招呼,鴻俊十分意外,問:“你媳婦是回紇人嗎?” 李景瓏忙道:“要稱尊夫人。” 秦亮卻樂呵呵道:“我與她娘十七年前在陽關(guān)下相識,便依咱們漢人的規(guī)矩,成了親?!?/br> 秦亮又與李景瓏閑談數(shù)句,他本是隴西人士,少時家中安排,令他在河西節(jié)度副使麾下,處置文書往來,而后副使告老,秦亮便輾轉(zhuǎn)到了沙洲。如今哥舒翰坐鎮(zhèn)涼州,獲封涼國公。秦亮因為官正直,從不貪污挪用軍費,被召回當上涼州郡刺史。 然而涼州一代近西北邊關(guān),有節(jié)度使坐鎮(zhèn),天大地大,哥舒翰最大,凡事由他說了算,財權(quán)軍權(quán)都執(zhí)掌于老將軍手中,秦亮不過負責起草文書、屯田、辦學,以及調(diào)節(jié)軍民糾紛。歸根到底,并無多大實權(quán),生活也甚清廉。 不多時,秦夫人進來擺開飯菜,為招待客人特地殺了一只雞,李景瓏十分過意不去,秦萱卻拆下一只雞腿,讓李景瓏先吃。李景瓏便讓給鴻俊,秦萱看了一眼,只不發(fā)話。 秦亮開了一封酒,朝李景瓏說:“我雖信世間有鬼神一說,卻終究覺得,妖離咱們很遠,看見你們帶著這妖怪,想必驅(qū)魔司還是有點本領(lǐng)的。” 鴻俊險些“噗”一聲噴出湯來,心道為什么鯉魚妖能證明驅(qū)魔司有本領(lǐng)? 李景瓏舉杯道:“不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已。”說畢與秦亮互敬了一杯。 鴻俊問:“要么明天把趙子龍帶去,讓哥舒翰將軍看看?” 鯉魚妖正用筷子夾著rou丸往嘴里填,聞言心驚,說:“他要把我的魚頭砍了去替長史怎么辦?” 李景瓏放下杯,說道:“我猜哥舒翰大將軍并非老來頑固,而是立場使然?!?/br> 廳內(nèi)靜了片刻,秦亮重重嘆了口氣,答道:“正是如此,所以,在李長史面前,方有一事相求?!?/br> 鴻俊:“?” 李景瓏側(cè)頭看鴻俊,說:“還記得出發(fā)前,太子朝咱們說過什么?” 鴻俊不住回憶太子所言,李亨確實希望李景瓏將此事調(diào)查清楚,并順利解決,不影響與回紇的關(guān)系,也千萬不要開戰(zhàn)……?。?! 鴻俊注意到,秦亮的夫人與女兒,都是回紇人。 秦亮朝李景瓏說道:“與回紇開戰(zhàn),我覺得多多少少,是楊相所授意促成,哥舒翰大將軍與安祿山、史思明素來水火不容……” “爹。”秦萱不滿道。 秦亮擺手,示意無妨。 李景瓏眉頭深鎖,說:“哥舒翰老將軍,必須與朝中右相楊國忠交好?!?/br> 秦亮答道:“當然,想必楊相也頗有拉攏之意,吐蕃、回紇兩族,也常常派出使節(jié),往河西節(jié)度使處走動……” 李景瓏“嗯”了聲,眉頭深鎖道:“所以楊相說服了哥舒翰老將軍,拉攏吐蕃,敵視回紇……當真難辦?!?/br> “不錯?!鼻亓劣终f,“因為太子曾在外統(tǒng)兵時,與格勒可汗乃是好友。貴表親封將軍,去年攻破大勃律國,亦得格勒克汗相助,本以為這幾年里,朝廷與回紇的關(guān)系步入一段平緩期,只沒想到,唉……” 鴻俊被兩人說得一頭霧水,說道:“我沒明白,楊國忠說服哥……那個什么老將軍,不想與回紇走得太近,所以要將邊境屠城的賬,算在回紇人頭上?!?/br> “嗯?!崩罹碍嚧鸬溃罢侨绱?。” 鴻俊皺眉道:“可他怎么知道邊境屠城是誰屠的呢?你們覺得,他會知道尸鬼么?” 李景瓏被這么一說,頓時心中發(fā)毛,若楊國忠知道此事,那也太可怕了點。 秦亮答道:“他一個右丞相,哪管邊疆軍民死活?橫豎城被屠了,突厥也好,回紇也罷,甚至吐蕃,還是鬼兵,對他而言,都并無差別。他要的,只是朝陛下上書,與回紇開戰(zhàn)的借口而已?!?/br> “這么一來?!崩罹碍囌f,“只恐怕涼州城內(nèi),許多人日子不好過了。” “所有回紇人都會被驅(qū)逐出去。”秦亮嘆道,“所以……李長史,任務深重吶,哥舒翰將軍先入為主,是不會相信你的,哪怕信了,也有他的顧慮?!?/br> 李景瓏沉聲道:“他太托大了,在我看來,尸鬼之患,已遠遠超出了楊國忠那點算計的嚴重程度,目前咱們雖然還不知為何而起,但可以肯定,若不盡快查明,只恐怕……” 李景瓏盯著秦亮雙眼,一字一句道:“禍患一起,所有人,乃至哥舒翰將軍自己,也會被卷進去,萬劫不復?!?/br> 黑夜里,河西中部平原上,黑壓壓的軍隊全速前進,蒼狼馱著陸許,開始氣喘吁吁。 “太累了?!鄙n狼喘著粗氣,說,“我得休息會兒。” 陸許說:“血。” “流血了么?”蒼狼掉頭四處找避風的山洞,嗅了幾下,找到山壁一側(cè)。 陸許伸手在蒼狼背上摸了一把,滿手的血,頓時緊張起來。 “不打緊?!鄙n狼一邊以爪子扒拉山壁上的雪,扒出一個坑,里頭恰好是個洞xue。陸許忙跳下來,蒼狼又躬身鉆了進去,變幻為人。 莫日根一手扶著洞壁直喘氣,好半晌才緩過來。 片刻后,山洞中升起了篝火,莫日根脫了上衣,現(xiàn)出虬結(jié)有力的背部肌rou。長期彎弓搭箭,令他的肩膀與背脊充滿了雄性的力量感與美感。他咀嚼著干糧,口渴得狠了,便一口氣連吃了不少雪。 他的背上被砍了好幾道,卻因是蒼狼形態(tài)受的傷,幸而變?yōu)槿撕髠诓簧睢?/br> 陸許便咀嚼草藥,吐出來后均勻地敷在他的背上。 剩下的草藥,陸許則敷在莫日根的肋下。 “睡會兒。”莫日根朝陸許說,“來得及?!?/br> 陸許打了個呵欠,這一天對他來說,精神與身體都遭受了強力的沖擊,便疲憊不堪地蜷縮在山洞里睡了,然而冬季寒夜越來越冷,陸許睡著時仍不住發(fā)抖,片刻后莫日根變成偌大的蒼狼,以爪子將陸許撈過來,焐在自己懷里,面朝篝火堆,一人一狼,相依而睡。 深夜里寒風怒號,秦亮家只有一間客房,鴻俊先自躺下,李景瓏還在桌前寫信,點著油燈。 李景瓏少時摹陸機的字帖,一手字寫得極其漂亮,連裘永思這等習書出身的弟子亦自嘆不如。鴻俊蓋著被子,不住抬頭張望,問:“你給誰寫信?” “給太子殿下。你困了便先睡?!崩罹碍嚧叽俚?,“別看了。” 鴻俊有點兒冷,從前在太行山巔,有重明在,冬天從未遭遇酷寒,他問道:“人間是今年特別冷還是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崩罹碍囈黄厨櫩?,說,“暖好你的床?!?/br> 鴻俊裹得嚴嚴實實的,在被窩里露出個腦袋,像個春卷。 鴻?。骸??” 李景瓏寫到一半,躊躇難以下筆,將秦亮所言如實復述,報過去后恐令太子與哥舒翰生出嫌隙;不寫罷,又有欺瞞之嫌。 “別寫了?!兵櫩∵B日奔波,困得要死,說,“睡吧,你風寒還沒好。” 李景瓏腦子里簡直是一團糨糊,思來想去,最后把信撕了,解開外袍,進了被窩里,外頭狂風不止,幾乎要將屋頂刮跑,臥室里鋪位上卻極其暖和。 “怎么出門在外,無論到哪兒都只有一個房間?!兵櫩≌f。 “喲,我沒嫌棄你,你還嫌棄我了。”李景瓏打量鴻俊,鴻俊忙道沒有,事實上李景瓏全身暖洋洋的,且胸膛內(nèi)那心燈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舒服。 “好奇嘛?!兵櫩∶悦院?。 “長安這時候也一樣的冷?!崩罹碍囯S口道,兩人閑聊了幾句,鴻俊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比起昨夜的廢棄營房,秦亮家簡直舒服得像宮殿,他記不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說了什么,李景瓏把手臂騰出來讓他枕著,鴻俊便靠近他胸膛,睡了。 長夜漫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鴻俊不知睡了多久后,突然做起了奇怪的夢。在那夢里,有一個人,正在黑火下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