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再等等?!?/br> 林瑯輕輕說道,臉上浮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沉重,純粹像名隱忍中的君主,時刻準備爆發(fā)。 再等等,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了。 酉戌之交,都和她的兩個奴工來到倒塌的南墻前。守門兵大多昏昏欲睡,唯一保持清醒的,在看到都后忍不住吹了個口哨。 都打扮得美麗動人,眉眼描畫得分外精致,身上的衣裳也似新做的,顏色不太亮眼,但衣上的花紋在火光之下有流光閃爍。 一看就是赴約的。 “行了,你們回去吧?!倍夹那榉浅:?,向兩個奴工揮手打發(fā),另一只手里緊緊握著一團絹帕。 尖嘴猴腮肯定是不放心的,“這么晚了還去城外,太不安全?!?/br> “啰嗦。不準跟來?!倍寄睦锫牭眠M去,此時的她滿心滿目全是等下要見的人。 看來白日里在沃公府主動投懷送抱真做對了,顏少主終于肯對她動心了! 身后的兩個男人還在勸些什么,但女子已完全聽不進去,松鼠似地又蹦又跳地出了南墻。 尖嘴猴腮想跟上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悠悠的叫喚——“喂,那邊兩個?!睕]有指名道姓,但兩個奴工還是回頭了,因為這個聲音他們熟悉。 林瑯穿著素色單衣,站在火光的邊緣,微微露出了半張臉,冷冰冰地看著這邊,詭異的黑影在她艷麗的臉龐上不斷變化跳動。 尖嘴猴腮猛然想起,白日里她從身前走過留下的驚悚一瞥,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三月的夜晚真有些涼啊?!?/br> 尖嘴扭頭對猴腮笑笑。他可不承認自己害怕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壓在身下凌/辱過多次的女人。 “就是就是?!焙锶庩幰恍?,“既然覺得冷,我們就找個姑娘取取暖吧?!?/br> 他們故意說得大聲,讓林瑯全聽進耳里。林瑯照舊波瀾不驚,轉身往陰暗處走去。 “想走?晚了吧。”尖嘴猴腮笑嘻嘻地邁開步子。 忽然林瑯停了下來,兩個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他們面面相覷,嗤笑一聲后壯起膽子繼續(xù)前行,可是猛然間又站住了腳。 林瑯扭頭看過來,目光陰晴不定,唇角緩緩上揚,露出如夢似幻的嫵媚微笑,隨后輕哼一聲,再次走進黑暗。 這詭異又妖冶的一幕在兩個男人心中瘋狂燃燒,恐懼和欲望激烈交纏。但猶豫只發(fā)生在瞬息之間,他們立刻放下所有,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第13章 歸家 都出門時沒忘跟家里人說一聲,所以都留了個神??墒侵钡叫绾ブ贿€不見她回來,家里人終于坐不住,手拿火把出門找尋。 城中蜿蜒,大街小巷跑完已是午夜,卻沒尋到半個人影,還吵醒了許多人招來怨恨。都父無法,將最后希望寄托在鼾聲震天的南墻破洞守兵身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詢問有未見過他女兒,當時唯一醒著的守兵點頭,說都從這里出了城,有沒有回來就不清楚了。 都父趕緊吆喝眾人出城。夜里的桃林很像鬼魅的棲息地,陣陣香風從林間穿過,總會帶著女子的輕笑和嘆息,就算被火把照亮,籠罩之上的哀怨氣息還是濃郁得讓人忍不住放慢腳步,放低聲音。 又過了一段漫長的時間,都終于被找到了,在離入口挺遠的一棵桃樹下。 趴著,頭上有個洞,衣服被剝了,光溜溜的身下一灘血。 死了。 手里捏著一團絹帕,拿起來抖開一看,是顏沉的。 顏沉僵硬地捧著這張絹帕,怔忡半晌,抬頭掃了眼周圍的人,震驚道:“這真是從都姑娘手里抽出來的?” 榻上沒了林瑯,顏沉又回到早睡早起的清寡日子。這日照舊早起,只抹了個臉就被小廝叫去了沃公書房,姬猛也起得倉促,和一些武官模樣的人候在里面,等顏沉進來后提上了絹帕。 “是的?!笔爻俏臼莻€黝黑壯碩的漢子,開口就把屋子震得嗡嗡響。“顏大人,這是你的東西嗎?” 顏沉又低下頭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張絹帕是魏宮私品,父親做相時經常受到此類小賞賜,所以顏家人早就人手幾張。 絹帕顏色素雅,孔眼細膩,質地輕盈,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民間之物,不是他從大梁帶來的還能是誰的? 更可怕的是絹帕上寫有墨字,邀請都姑娘戌時過半在南墻外的桃林見面,而這一顆顆豆大的字一筆一劃都出自己手,但他可以對天發(fā)誓從沒寫過這張絹帕! “顏大人?”守城尉等得不耐煩了。 顏沉晃過神來,點頭道:“是我的?!?/br> “那上面的字也是顏大人寫的了?!?/br> “不不不,這絹帕確實是我的,但上面的字絕對不是我寫的。”顏沉語氣激動起來。 “可是臣給主公看過,說就是顏大人的筆跡。” 顏沉只好點頭,“筆跡確實和我本人的極其相似,但我絕對沒寫過這張絹帕,更沒約過都姑娘去什么地方私會。” “如果沒約過,都姑娘手里怎會有顏大人的絹帕呢?” “肯定是有人假借我的名義給都姑娘送去的?!?/br> “可是上面的邀約函是顏大人寫的啊?!笔爻俏鞠氚杨伋晾@進去。 “我沒寫過這個?!鳖伋谅曇舳溉灰怀粒佳壑械睦浒料耖L矛一樣刺出去,不怒自威的氣勢瞬間纏裹周身。 “絹帕是我的沒錯,但已經丟了好些時日。上面與我相仿的字跡,我認為是有人故意描摹的。而且昨夜里我一直都在沃公府,沃公可以為我作證?!?/br> 姬猛見提到了自己,點頭稱:“昨夜里顏卿一直與我促膝長談到亥時,根本沒出去過。而且近日要事繁忙,顏卿乃克己賢才,絕不會做出私下幽會一事。依我看,你們先查清楚是誰把絹帕送去給的都姑娘吧。” 兩位大人相繼表態(tài),屋內氣氛降至冰點,但守城尉仍不放棄,拱手道:“就算都姑娘并非顏大人所殺,也有可能是同謀——” “荒謬至極!”姬猛拍案而起,“你是罵我老眼昏花看人走眼了么!還是罵我愚蠢淺薄,盡信了陰損狡詐之徒!” 主公震怒,守城尉立刻跪下俯首,“微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狠哩?!奔屠涿镆恍?,“要查我府中人可以,但先給我弄清絹帕一事再來。來人!” 守城尉和他的下屬退下了。顏沉頓時松出一口氣,轉身拜謝姬猛,姬猛胡垂一掃免了這多余的禮,臉上仍舊余怒未消,招手叫年輕人走到近前,問: “那張絹帕真不是你所為?” 顏沉肩頭微微一震,平聲說:“絕非臣所為?!?/br> “這個叫都的姑娘被殺,真與你無關?” “絕無關系?!?/br> “你昨日見的姑娘可是她?” “……是?!?/br> 姬猛不問了,反剪兩手吩咐道:“東陽公賜寶一事不能再耽擱了,限你三日內速速辦妥。” 顏沉應諾。 他明白了,沃公剛才那一番話并非是在維護他,而是在保護自己的名聲。重用之人跟這種污濁之事扯上了關系,不管有罪沒罪,對素來看重清名的姬猛來說,此人已經不能留了。 顏沉首次監(jiān)督大工程,就讓所有事務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展開,得到了所有人的稱贊,這讓姬猛面上極有光彩,但還是蓋不住那一點瑕疵。 可是他似乎將那件事忘了,起早貪黑事必躬親地投入到瑣事中,兩日內便將造好的魏王冠冕呈上,在沃公點頭后立刻安排覲王隊伍護送冠冕東上。 與此同時,先王姬宛的衣冠喪禮行至半酣,在姬猛規(guī)定的第三日中便為先王舉行了招魂儀式。 沃城的官巫拿著為先王制作的冕服,從東邊屋檐翹起的地方爬上屋頂,站到正脊上面朝北揮動冕服招魂。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三聲呼喊,悠遠悲涼。 北方滾來隆隆雷響,天空烏云密布,頃刻間扯起淅淅瀝瀝的冷雨,把城外桃林里,為一個叫都的女子而辦的招魂儀式淋了個透濕。 綿綿細雨一直下到出殯之日,常年緊閉的西城門大大開啟,沃城里外庶眾傾巢而出,披麻戴孝地伏在東西大道邊,等長長的出殯隊伍從前經過,追隨其后行至西山陵墓。 又過了幾天,直到后續(xù)一切瑣事全部辦妥,沃公終于允許顏沉回家休息。 臨近傍晚顏沉走出沃公府,一大早就候在門外的寄生和玉姐立刻迎了上來。 “少主瘦了好多,難道沃公府里吃的還沒家里的好?”玉姐看著顏沉凹下的臉頰和疲憊的雙眼,忍不住心痛。 “沒事,累的。” 顏沉淡淡一笑,看到寄生一臉哭相地看著自己,輕輕刮了下他的耳朵。 “林瑯又染了風寒,比上次嚴重,所以沒有來?!奔纳詾樯僦饕獑?,所以先告訴了他。 可是顏沉并不關心沒來的人,擺擺手說:“回家吧?!?/br> 第14章 臆想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告急,沒動力開船了…… 看過的小天使們就收一收嘛,舉手之勞能讓我高興一輩子呢 寄生細心,找了輛有頂棚和垂簾的馬車。顏沉坐在車里昏昏欲睡,但流言蜚語還是不斷飛入耳里。 守城尉拿絹帕找他對峙的第二日大清早,有不諳世事的小童去桃林中撿柴火,在離都被殺的地方不遠,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首。 男人,頭上破了洞,褲子被扒了,下身血rou模糊,切下的rou塊已經被野狗叼去。 這兩個男人便是和都一起出門未歸的奴工。 發(fā)現(xiàn)都尸首的時候,都家里人就想到這兩人也不見了,報官后滿城搜查卻沒有結果。之后不久流言來了,說都就是被這兩人侮辱殺害的,還說讓女兒跟兩個流民夜里出門的父母真是糊涂愚蠢,還說都姑娘本就風流,其實早就跟這兩人好上,誰知被吃了干凈。 各種難聽的流言在都家上空徘徊,都父惱羞成怒,提著殺豬刀跑到大街上怒吼,老子發(fā)誓要揪出那兩個忘恩負義的惡棍,砍了他們! 怒吼完第二天,他們倒是真死了。 小童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二人身上的血跡已經干涸,死法跟都幾乎一致,讓守城尉不得不懷疑犯下兩樁案子的是同一人,或者就像新的流言所說,都父其實找到了這兩個奴工,但為了替女兒報仇雪恨,將他們殺了。 二男的死法和都一樣,不就是為了讓他們也感受都死時的痛苦嗎?下/體被割,不就是為都被侮辱而泄憤嗎?能恨成這樣,除了都的家里人還能有誰? 可是都父矢口否認,不過對這兩個奴工的死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顏沉當時在沃公府里鞠躬盡瘁,已下了決心堵住耳朵不聞外事,但還是從勞工的交談中聽來只言片語。 他替都姑娘的死而痛心,鄙夷那些不顧死者家人感受,到處散播臆造流言的人??墒窃诼牭絻蓚€奴工也被殺,和他們就是殺害都姑娘兇手的流言后,顏沉心里偷偷產生了一絲絲喜悅和期待—— 這件事是不是就跟自己脫去干系了? 然而并沒有。約都夜里出城在桃林相會的絹帕是整件事的起因,這個謎團一刻不解,他顏沉就一刻脫不了干系。 馬車在家門口停下,顏沉從昏睡中醒來,疲憊的身體異常沉重,甫一下車差點沒站穩(wěn),幸好被一雙白嫩柔美的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