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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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qū)區(qū)一個五歲孩童,自然也不可能辦到,殷皇后沉吟片刻,吩咐道:“不論如何,把侯家給本宮盯緊點。” 寧氏點點頭,既已提起,后面的話也不妨直說了:“百香樓的人稱侯世子明日會去用午飯,可需查探他所見何人?” “滴水不漏,方能成事?!币蠡屎罂戳藢幨弦谎?,知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端起茶杯抿了口,不緊不慢道,“眼下暫且不必動他們,但倘若日后生變……也只能再除掉一個了?!?/br> 寧氏微微一震,正覺著皇后娘娘話說得有些過了,內(nèi)殿門后卻傳來一聲清朗的少年音,人未至禮先到:“兒臣參見母后?!?/br> 來者正是太子宋渙,一身杏黃色錦緞常服襯得他精神極佳,全不見午睡醒來的惺忪,撩袍往殷皇后跟前跪下行禮,態(tài)度極為尊敬。 “行了,與母后還這般見外做什么,快起來吧。”殷皇后的面上無絲毫不自然,和顏悅色道,“方才正與你舅娘聊閑話呢,可是聲音太大,吵醒你了?” “兒臣睡得沉,不過讓那手拙的宮女摔了茶杯才嚇醒的,便教訓(xùn)了幾句?!彼螠o裝傻充愣,將殷皇后的試探原封不動打了回去,“可是舅娘與母后說了什么趣事兒,叫兒臣錯過了?” 殷皇后掩嘴輕笑道:“渙兒可會說笑,上回讓你在旁邊坐著聽,才一刻鐘你便坐不住了,豈不是嫌悶?zāi)兀俊?/br> 宋渙撓撓頭,似是不好意思地笑:“嗯……母后說的何時之事?兒臣倒記不得了?!?/br> “你呀?!币蠡屎鬅o奈,拉過小太子的手苦口婆心道,“為人要上進(jìn)些,別總顧著玩,平日里爭取在你父皇面前多多表現(xiàn)才是,知道嗎?你是太子,與別的皇子不一樣的,將來……” 想起寧氏還在旁坐著,話不好多說,她便擺擺手道:“罷了,說你幾句,一會兒又該嫌母后嘮叨了?!?/br> “兒臣豈敢,謹(jǐn)遵母后教誨?!?/br> 宋渙一本正經(jīng)地拱拱手,乖巧聽話的模樣讓殷皇后很是受用,豈料下一句便換了臉討好的笑容,厚著臉皮道:“可兒臣約了侯大哥明日去百香樓一聚,君子一言九鼎,兒臣總不好食言失約吧,母后您看……” 殷皇后與寧氏相視一眼,這才徹底放下心,露出一抹尚算真切的笑意:“好好好,母后不攔著了,你早去早回。這街市人多且雜,你可多帶幾個侍衛(wèi)才是?!?/br> “是,謝母后提醒。” 殷皇后又多叮囑了幾句,目的達(dá)成的宋渙也不急于一時走,邊裝著耐心聽,邊琢磨明日見到侯世子該如何……圓謊。 第24章 只是有人在側(cè)終需要分神應(yīng)付, 待回到東宮,宋渙吩咐了太監(jiān)魏高去安排明日出宮事宜,才得以靜下心來捋一捋。 說約見侯譽(yù)風(fēng)去百香樓什么的當(dāng)然都是扯淡, 自他從邊關(guān)歸京后, 宋渙也就在宮里與他偶遇過那么一回,伺候再未見過, 而且侯譽(yù)風(fēng)似乎也不怎么待見自己,談何相約。 宋渙倒一直想尋個機(jī)會問清楚, 可他貴為東宮太子, 偌大的皇城不知多少號人的眼睛在盯著他看, 出趟宮跟過五關(guān)斬六將似的,加上侯譽(yù)風(fēng)那不喜交際的性子,光遞信恐怕只會遭到拒絕。今晨被父皇叫到御書房訓(xùn)話, 后父子倆談起國事,宋渙便趁機(jī)以體察民情為由求得出宮許可,邊高興邊發(fā)愁如何能與侯譽(yù)風(fēng)見上一面,這機(jī)會卻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當(dāng)時聽完寧氏所言他便想進(jìn)去的, 不曾想殷皇后的話接得如此之快,叫他也只好一并聽進(jìn)去了。起初并不覺得有何特別,可隨后寧氏竟久久未吭聲, 再回想方才聽到的那句話,確實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了—— 不是除掉他,而是再除掉一個。 ……再?為什么?難道在侯譽(yù)風(fēng)之前,殷家還除掉過侯家的某個人? 幾乎不必想, 宋渙立刻便想到了一個人——已故靖國公,也就是侯譽(yù)風(fēng)的父親,六年前死于北境戰(zhàn)場的總統(tǒng)領(lǐng)侯百川。 可惜,他六年前才不過四歲,即便真聽到過什么,如今也毫無記憶了,再多的猜測都只得暫且放在心里,待他日求證。 宋渙唯一能肯定的是,這些事,殷家定然是不愿叫他知曉的。 至少在他與殷家建立真正的利害關(guān)系,成為同一條船上的蚱蜢之前,一切可能成為殷家把柄的事情,他最好都不要知曉。 宋渙并非殷皇后的親生兒子,只是生母早逝,被尚無子嗣的皇后抱回鳳鸞宮養(yǎng)育,所以在殷家人甚至皇后的眼里,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倘若依照上一世的軌跡,數(shù)年后他會遵從皇后的意思,娶其侄女為太子妃,到那時,殷家才漸漸開始讓他插手某些事情。 宋渙并不恨殷家,他本是非嫡非長,能得這太子之位也少不了殷皇后的功勞,再說殷家雖待他不怎么樣,但也并未加害于他。上輩子落得國破家亡的下場,不能全賴在殷家的頭上,更多的責(zé)任在他。因他聽信讒言錯殺忠良,因他胸?zé)o大志甘當(dāng)傀儡,才導(dǎo)致大虞最后敗在了自己手上。 這輩子他不愿再重蹈覆轍,但暫時也無意對付殷家,更不愿打草驚蛇惹他們生疑,至少有他們在,日后繼承皇位的道路上會少了許多障礙。 因此殷皇后試探他是否聽見她與寧氏的談話內(nèi)容,他當(dāng)即便否認(rèn)了,還特地用不知情的語氣提起百香樓一事,好讓皇后以為他連前面說的話都沒聽見,否則以她的性子,鐵定要對他多心了。 “太子殿下。” 飄遠(yuǎn)的思緒被魏高一聲喚給扯了回來,宋渙從寬大的木椅上直起身,目光卻依舊望著窗外漸暗的夕陽,頭也不回:“何事?” “殿下明日要去的百香樓,需得提前一日訂座,這個點約莫是訂滿了,您看……奴才要不親自去一趟?” 雖說各行生意各有規(guī)矩,但行商的到底免不了與官家打交道,這位子是訂滿了,但只消抬出太子殿下的名頭,管你是百香樓還是千香樓的,誰敢不給面子呢? 宋渙自然曉得魏高的想法,不過這回他倒另有打算,擺手道:“不必,那侯世子不是安排過么,用不著再費(fèi)心了?!?/br> “可……”殿下對皇后娘娘這般說倒還行,豈能瞞得過成日跟前跟后貼身伺候的魏公公呢,“殿下先前并未與侯世子……”被太子一抬手止住了話頭。 “侯世子是什么樣的人,本宮還不清楚?”宋渙終于回過頭,尚有幾分稚氣的清秀臉龐掛著一抹志在必得的輕笑,“你且下去安排好便是,還有,莫要帶太多侍衛(wèi)了,以免招人耳目?!?/br> 殿下年紀(jì)雖小,該做主的一樣不落,魏高只得應(yīng)聲是,匆匆退下去準(zhǔn)備了。 ****** 翌日,侯苒習(xí)慣性辰時三刻便睜開了眼,不料侯譽(yù)風(fēng)竟破天荒沒來,實屬難得,于是一倒頭安安穩(wěn)穩(wěn)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巳時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昨日因著頭一回進(jìn)宮,她面上不露,其實心里是有些緊張的,故而午覺也沒歇好便被景王妃接了去,所幸在宮里未出什么意外,賢妃娘娘雖話少些,但人挺好的,親和良善,不如想象中的難討好,臨走前還特意讓景王妃下回再帶她來說說話,想必對她已有些親近了。 不過說來也怪,侯苒因大夫的身份見過太多萍水相逢轉(zhuǎn)頭便忘的人了,對陌生人向來是比較疏離的,本身就不是性子熱絡(luò)的人,即便平時常會撒撒嬌討好長輩,也只是仗著自己如今的孩童模樣,若換從前定然是做不出來的。 但昨日初見賢妃娘娘,她心里非但沒生出熟悉的疏離感,還多了一種不知何來的親近,甚至在賢妃抱著她輕聲哄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賴這個女人。 ……像是對娘親一樣? 侯苒不清楚。 她的前世是孤兒,被獨自生活的老獵戶收養(yǎng),此后一直未娶妻,今世換了個身份,被侯譽(yù)風(fēng)帶回了侯家,也只有侯老夫人在而已。 她從未有過娘,也不曾與這個身份的人相處過,除卻自身閱歷中對別家母子的粗淺印象外,她對母親的認(rèn)知可說是模糊且不真實的,自然也無法辨清自己對賢妃娘娘是何感覺。 “哎?!?/br> 侯苒搖搖頭,無論是何感覺也不過是一種感覺罷了,既當(dāng)不得真,又有什么可糾結(jié)的? 不再想,她用完早飯,然后侯老夫人那兒去請安,照例陪老人家逗逗開心,無甚事情便回自己屋里待著等午飯吃,可想想這一早上也過得太頹廢了,心有不安,于是又讓人取了本書來看。 ……唔,話說那誰怎么不來了? 侯苒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書,忍不住又朝門口的方向看去,默默想道。 倒不是說她有多盼著那個人來,只是之前日日都能見上面的人,忽然有天沒見著,總覺得有些不習(xí)慣,一下蹦出個聲音問那個人為何沒來,一下又猜測他是被公務(wù)纏身或是要會見客人才耽誤了時間…… 總之擔(dān)心老半天了,弄得自己做什么事都靜不下心來,侯苒嘆了口氣,終于合上看不進(jìn)去的書卷,撐著下巴在桌前無聊發(fā)呆。 其實他最初是為何要來,她也記不太清了,似乎是因榮安郡主的事鬧了些不愉快,然后她為圓謊隨口訴了句苦,那之后他便日日來陪她做這做那的,還帶她出門了,一副頗為熱心的模樣,與他那張冷冰冰的木頭臉截然不同…… 咦,這么說的話,他會不會覺得陪她陪得差不多了,嫌小孩子麻煩,于是打算以后三五日來一回便罷了? 若真是如此也好,她不必日日早起,不必?fù)?dān)憂在他面前露馬腳,也不必費(fèi)心掩飾自己并不止五歲的事實……這明明都是好事,該高興才對,可為何想著想著,她心里竟覺得有一點點失落? 是不習(xí)慣? 但僅僅是不習(xí)慣的話……也會失落嗎? “小姐,小姐?!?/br> 侯苒懊惱地伏在桌上,聽見丫鬟在旁叫她也懶得起來,悶悶地“嗯?”了一聲。 “……爺來啦?!?/br> ?。渴裁磥砹?? 侯苒沒聽清,便把臉轉(zhuǎn)到外面來看,恰對上一段玄色云紋腰帶,側(cè)邊還掛著她很是眼熟的長佩劍—— “進(jìn)宮一趟,禮數(shù)倒全忘了?” 低沉的聲音自上方淡淡落下,侯苒反應(yīng)慢半拍地扭頭朝上看,再熟悉不過的那張冷臉映入眼簾,正負(fù)手立于桌邊,面無表情地垂眸望著她。 “……” 她心頭咯噔一下,說不清是為了哪般跳的,只這一跳卻仿佛在她心上開了道口子,叫什么東西填滿了那點兒失落,連嘴角也禁不住想往上揚(yáng)起。 “大哥哥好?!?/br> 侯苒提著裙子跳下椅,乖乖叫人,明亮的雙眸盛滿了不自知的喜悅,一句埋怨話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你怎么才……” 啊呸,這什么語氣啊,說得像個鬧別扭的小媳婦兒……咳,侯苒猛然打住,咽了咽口水緩解心情,才強(qiáng)裝自然地接著問:“大哥哥怎么這時候來?等會兒苒苒就要去祖母那里用午飯了。” “不去了。”侯譽(yù)風(fēng)未察覺異常,只如往常般給小姑娘伸了手讓她牽著,邊往外走邊問了一句,“宮里好玩嗎?” “……”???這話題是如何轉(zhuǎn)過來的?侯苒莫名其妙地想了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模棱兩可答道,“還好吧?宮女們都很會伺候人,賢妃娘娘人也很好,讓苒苒多進(jìn)宮看看她。” “哦,”侯譽(yù)風(fēng)輕笑一聲,沉沉的,仿佛壓在了喉嚨里,連嘴角都沒動,“所以,好得把我的話都忘了?” 第25章 忘……忘什么了? 侯苒一臉懵逼, 這兩日的事確實有點兒多,一件接著一件地來,這人說話又惜字如金, 記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吧, 怎么就回過頭不理她了? 再說這什么語氣,還以為他真關(guān)心她初回進(jìn)宮如何如何呢, 現(xiàn)在看來,敢情是覺得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所以不高興了, 在跟她賭氣? “大哥哥, 要不與祖母說一聲我們?nèi)ツ膬??”侯苒避重就輕地試探道。 “說過了?!彼Z氣淡淡的,與往常相差無幾,聽起來不像是在賭氣, 但就是不告訴她去的哪兒,一路帶著她走到了府門外。 ……好吧,她也覺得這人應(yīng)該沒那么幼稚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賭什么氣,于是便心安理得坐上了馬車,乖乖等著出發(fā)。 沒多久又上來一個人, 是侯禹,換了身周正的衣袍,錦緞云紋,圓冠束發(fā), 比往日那身方便練武的裝扮體面得多了,不論談吐舉止,單看外表,倒顯出幾分世家子弟的貴氣來了。 “二哥,你也一起去嗎?” 以疊字稱呼總覺得有點兒撒嬌的感覺,適合她這般年紀(jì)的孩子,乖巧討喜。對侯譽(yù)風(fēng)也尚可接受,畢竟上一世他就比她年長不少,但侯禹于她原本的年紀(jì)而言實在小了些,叫起來太別扭了,于是叫了幾回便換成一般的稱呼了。 “啊……嗯。”侯禹點點頭,腰桿直挺地坐在她右側(cè),除了低聲關(guān)心她膝蓋的傷可好,便微抿著唇不說話了。 侯苒知這二哥靦腆喜靜,也沒看他,很快車簾被人掀起,挺拔的少年彎腰踏進(jìn)了馬車?yán)?,甫一坐下,車夫便揮著馬鞭催車前行,不敢有半點兒耽擱。 因著路程不遠(yuǎn),所乘的馬車也并不大,她坐最里頭,侯譽(yù)風(fēng)兄弟倆左右各占了一邊,四周驟然便狹小起來了。彼此離得近,任何感覺都會被放大數(shù)倍,大哥本就是悶葫蘆,這下又多一個不好意思說話的二弟,夾在中間的侯苒頓感壓力如山,思來想去,正不知尋什么話題緩解尷尬,有人卻比她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居然是侯譽(yù)風(fēng)開的口。 不過話是對侯禹說的,近來侯譽(yù)風(fēng)每日都去教侯禹習(xí)武,聽著是問他今兒練得如何,可有困難之處云云。從前侯禹總怯怯的,經(jīng)這數(shù)日的相處也放開了些,對自家大哥有問必答事無巨細(xì),還主動向他請教,侯譽(yù)風(fēng)皆不厭其煩地提點一二,兄弟倆你來我往,相談甚歡……仿佛全然忘了侯苒這個人似的。 “……” 唔,作為一個武癡……額,武學(xué)白癡,她確實是聽不懂他們在討論什么,難得有人一直說話不至于氣氛太僵,也省得她要費(fèi)心找話題來硬聊,就這樣也挺好的,只是…… 侯苒瞄了眼坐左邊的某人,自他上車后,由始至終都不曾看她一眼,連余光都吝于分半寸過來,更別提與她說話了。好歹是同他相處了一段時日,再怎么不濟(jì),她也該看出來這人的模樣是有些不對勁的。 莫非……還在計較她忘了他的話? 怎、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