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簡直是神技啊。”一名兵士忍不住贊嘆:“這兩名小兄弟莫非是神仙下凡?”老楊拍了他后腦勺一巴掌:“胡說什么,不想要腦袋了?” 那名兵士揉揉頭,嘟囔道:“本來就是嘛?!崩蠗顩_他瞪眼睛,軍營之中,嚴(yán)禁鬼神之說亂軍,否則要斬。 “收拾了,收拾了,收拾好了,今兒就可以停工了?!崩蠗钪笓]著。 幾名兵士一邊收拾砧板上的細(xì)木頭,一邊笑道:“這兩位小兄弟劈的柴火夠咱們用上半年了,楊頭果真是會使喚人。” 老楊嘿嘿笑道:“能者多勞嘛,這也是俺老楊刀頭砥血一輩子換來的福報(bào),才有這么英俊的后生小子來給咱干活兒,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才能跟著借光,大飽眼福呢!” 士兵們哄笑起來,有夸老楊有心眼的,有打趣燕月和玉翎長得比小姑娘小媳婦還俊的。 軍營之中本來就是葷素不忌,老兵油滑,說起話來也并不禁忌,燕月笑一笑,并不在意,玉翎卻是聽得心中惱怒。 只是他到底是記著前幾回師兄的教訓(xùn),并沒有貿(mào)然出手傷人。既然聽不下去,閃人就是。玉翎琢磨去伙房看看玉云在干什么。 偏是老楊并不懂得收斂,見玉翎要走,卻攔到他跟前笑道:“呦,這小后生面皮薄,這才取笑幾句就要跑了嗎?” 玉翎抬手一揮,將老楊似一包麻袋般,隔空扔出去三丈多遠(yuǎn),滾落在一排糧草垛中,慘叫連聲。 其他的士兵對玉翎的舉動也并不以為杵。反倒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聲和叫好聲。玉翎腳下不停,往伙房營帳而去。 老楊萬分狼狽地從糧草垛間爬出來,喊玉翎道:“哎呦,那個(gè)小后生,倒是對老子下得狠手?!?/br> 玉翎眉峰微蹙,再揚(yáng)手,隔空就將剛爬起來的老楊再扔回更遠(yuǎn)的糧草垛之中去了,看熱鬧的又是發(fā)出一陣哄笑聲,這回老楊是哎呦著半天都爬不出來了。 玉翎懶得再理他,只對燕月微欠身道:“師兄,玉翎進(jìn)去喝口水。” 燕月雖然看見玉翎兩度出手,卻知道他未存?zhèn)酥?,否則老楊別說叫喚,早都沒聲了。燕月覺得玉翎好乖,確實(shí)很懂得收斂了,并沒有斥責(zé)他,只是點(diǎn)頭笑道:“好?!?/br> 玉翎剛走近伙房營帳,就聽營帳內(nèi)傳來了玉云和人的爭吵之聲,玉翎不由一笑,玉云果真是個(gè)小孩兒。 只是燕文的呵斥聲尚未停歇,忽聽身后聽人喊道:“不好了,糧草垛著火了!” 燕月正琢磨如何能在這一根原木上縱橫劈出第一百零八刀來,聽到有人呼喊,回頭去看,果真是有縷縷黑煙正從糧草垛處冒出來,風(fēng)一吹,轉(zhuǎn)瞬就變成了火苗。 玉翎也不由回頭去看,卻見老楊正帶著一身火苗連滾帶爬地自糧草垛間骨碌出來,還用手遙遙地指著玉翎道:“你,你可等著被殺頭吧!” 第040章 玉云對于這位秋大哥的舉動簡直無語了,竟然把洗土豆的水倒鍋里了。幸好啊,這兩天自己沒怎么吃東西,否則…… “這鍋菜不能要了?!庇裨七^去單手提起大鍋,琢磨著倒哪兒合適。 秋大哥的眼珠瞪得溜圓,看妖怪似的看玉云。要知道,這口大鐵鍋可是生鐵所鑄,一次能炒半個(gè)軍營人吃的菜,當(dāng)初那是十幾人用撬杠等物件一起安放的,這都好幾年了,未曾動過。如今玉云這樣一個(gè)十幾歲的孩子,竟是隨隨便便一只手就拿起來,且舉重若輕。 燕文忙對玉云道:“玉云不要多事,快將鍋放下?!?/br> 玉云想將鍋遞過去,給燕文看:“師兄,不是玉云多事,是秋大哥把掉地上的土豆放鍋里了?!?/br> 鐵鍋太大,玉云遞過來的時(shí)候沒留神,掃落了旁邊架子上的兩罐豬油,正落入灶坑內(nèi),秋大哥剛叫一聲“不好”,只聽“砰”“砰”兩聲巨響,灶坑內(nèi)的豬油罐爆炸了,迸濺出一大片火花,混著豬油,落到哪里就燒到哪里,灶坑崩飛,塵土一片。 含煙和小莫本在隔壁洗碗,等到聽到爆炸聲響時(shí),門簾已經(jīng)被迸濺的火油點(diǎn)燃了。 燕文手里還拎著一顆白菜,燕杰手里還拿著兩個(gè)土豆,玉翔本在墻邊提水,爆炸聲起,三人都躍了開去,燕文順手將秋大哥一把拽過來扔向門外。 玉云離著灶臺最近,淬不及防之下,只得運(yùn)起護(hù)身罡氣,燕杰手腕一抖,腕上金鈴飛出,將玉云手里的鐵鍋?zhàn)卜涞?,擋在他和玉云身前,擋住了濺起的火油或是石塊及一應(yīng)的鍋碗瓢盆,那一鍋土豆連同湯水卻是灑了一地,而火油遇到水,反倒更加蔓延開來。 含煙和小莫也帶著另一個(gè)士兵從里屋急縱而出:“先出去?!?/br> 眾人均飛身出大帳之外時(shí),燕月也剛將老楊自糧草垛里拽出來,玉翎正將燒著的糧草垛挑到一起,與其他糧草垛隔離。 伙夫營的十幾人哪見過這種又是起火又是爆炸的場面,各個(gè)嚇得面無土色,不知所措。 這邊含煙已經(jīng)吩咐了“滅火”,傅家弟子就地取土,并將營帳周圍的沙土提過來,速度地熄滅了火勢。 余煙裊裊,一片狼藉。 聽著哨兵一路向中軍帳稟告過去,含煙真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道這幾日是否流年不利啊,真是做什么事情都會出紕漏啊。 楊榮晨帶著親衛(wèi)還有小卿匆匆趕到。 伙夫營的兵丁都嚇得跪在地上,抖如篩糠。肅立一側(cè)默默不語的傅家弟子也并非是不怕,只是怕也沒用,該要承擔(dān)的總要承擔(dān)。 “怎么回事?”楊榮晨問這話時(shí),是強(qiáng)忍怒火,咬牙切齒。你們這是來拆我的軍營嗎? “是屬下之錯(cuò)?!焙瑹?、燕月、燕文同時(shí)出聲,欠身請責(zé)。 小卿嘆氣,完了,果真是這些蠢東西。師兄能求你們哪怕有一次不闖禍的嗎? 楊榮晨臉色沉肅:“軍營之中,也敢兒戲,不知軍法無情?” “意外而已?!毖嘣虑飞怼?/br> 楊榮晨握了下拳頭,顧忌主帥之威,才沒一個(gè)巴掌扇過去。你這一天天地,給我出幾回意外了。 “含煙、燕月、燕文,軍法帳領(lǐng)責(zé),罰軍杖五十。其他人,罰俸銀三月。”楊榮晨甩袖而去。 小卿輕嘆氣,只得繼續(xù)跟著楊榮晨轉(zhuǎn)回中軍帳。 進(jìn)得大帳之內(nèi),楊榮晨摒退左右,才暴喝一聲:“跪下!” 小卿雙膝著地:“是小卿督導(dǎo)不嚴(yán),愿領(lǐng)楊大哥重責(zé)。” 楊榮晨抬手就是一個(gè)耳光,將小卿剛剛消腫的臉又打得緋紅。 “以為本帥真得不會對你們軍法處置嗎?”楊榮晨強(qiáng)壓怒氣,本帥的軍營何時(shí)出過這種紕漏?若非你們是傅家弟子,如此罔顧軍規(guī),便是再有幾個(gè)腦袋都不夠砍。 小卿實(shí)在無話可說,褪去軍甲,解下束帶,奉給楊榮晨:“請楊大哥受累,打死小卿就好?!?/br> 楊榮晨不由更怒,你還敢覺得委屈了?他一把搶過束帶,對著小卿的背脊就抽下去。 小卿咬緊牙關(guān)忍耐,束帶抽在脊背上,啪啪做響,隔著薄薄的夾襖,每一下都似乎直接抽在小卿的骨頭上。 小卿盡力保持跪姿,不晃不躲,硬承楊榮晨的怒氣。 楊榮晨越發(fā)覺得不解恨,手里的束帶猛地抽到小卿的臀側(cè),撕喇一聲,竟是將純棉的長褲都抽裂了。 小卿疼痛難忍,險(xiǎn)些呼痛失聲,猛地咬到唇側(cè),只痛得心中一悸,才將那聲痛叫硬生生咽回腹中。 碎裂的衣衫處,露出青紫的肌膚。小卿這幾日率受責(zé)打,背脊之上或是臀腿之上,都是傷痕累累,痛楚難當(dāng),卻還要執(zhí)事cao練,忍屈含冤,順承捶楚。 楊榮晨手里的束帶再揚(yáng)起來,卻沒有落下去。他將束帶扔到小卿面前,“你是大師兄,師弟有錯(cuò),你自然難逃干系,還敢覺得委屈?” 小卿緩了半天,才道:“小卿不敢覺得委屈,只是小卿也拿他們沒有辦法,若是楊大哥多打小卿幾頓,能讓他們不都不出紕漏,小卿也是心甘情愿。” “我打你有什么用?”楊榮晨實(shí)在有些心疼小卿了。尤其是想起龍星昨夜毫不憐惜地責(zé)罰,想來確實(shí)傷了小卿的心了,唉。 “要想自己不挨揍,就看緊師弟們,要是你天天打得他們爬不起來,我看誰還有這么大的膽子拖累你受罰。” 小卿囁嚅道:“小卿也是這樣想的啊?!?/br> 楊榮晨冷哼:“光想有何用,做!” “是?!毙∏涿?yīng)。 楊榮晨略猶豫了一下:“此去西木草原,本就變數(shù)頗多,如今又有血族為患,我們更要步步為營,稍有行差踏錯(cuò),許就是陷入僵局,要承受無法挽回之痛。” 小卿點(diǎn)點(diǎn)頭:“楊大哥教訓(xùn)的是,小卿一定引以為戒?!?/br> 小卿說了這一句,眉峰輕揚(yáng),還是忍不住說道:“不過楊大哥放心,有小卿等弟子在,絕不容許有宵小為惡,管他是血族抑或其他?!?/br> 楊榮晨看著即便臉頰紅腫,雖是跪在地上卻依舊神采飛揚(yáng)的小卿,又是無奈,又是喜愛,到底是小卿,任何挫折或是委屈于他的影響不過都是轉(zhuǎn)瞬之間,他總是如此堅(jiān)強(qiáng),如此勇敢,便再是刻意收斂、恭順,依舊難掩鋒芒。 其他的傅家弟子亦是一樣,便是再挨了板子,受了責(zé)罰,甚或是被打得皮開rou綻,依舊順意而為,勇往直前,固然是讓長輩頭疼氣恨,卻也欣慰自豪。 再次來到軍法帳中,含煙、燕月和燕文都覺面上無光。魏丁和押解的衛(wèi)兵交接過,對三人干咳一聲道:“末將職責(zé)所在,僭越僭越?!?/br> 燕文對魏丁抱拳,低聲道:“還請魏大哥念在昔日之情,予以關(guān)照?!?/br> 含煙和燕月不由不解,這可不似燕文性格,挨板子還會求人關(guān)照嗎? 魏丁已經(jīng)連連點(diǎn)頭道:“這個(gè)自然,這個(gè)自然?!?/br> 魏丁說著,已經(jīng)板起面孔揚(yáng)聲道:“你們聽著,今日受責(zé)的三位都尉大人,都是皇親貴戚,不許看打!” 正在準(zhǔn)備刑杖的六七名兵丁不由齊聲抱怨道:“不許看打,那我這幾日欠下的酒錢如何籌措?”“魏大哥通融一下,哪怕只有一人看打也可啊?!薄熬褪牵捍蟾鐒e斷了兄弟們的財(cái)路啊……” 燕文低聲對含煙和燕月道:“兩位師兄可帶有銀兩嗎?” 含煙不習(xí)慣帶錢在身上,燕月卻是帶有幾兩碎銀,就拿出來交給燕文,燕文將碎銀都遞給魏?。骸拔捍蟾绶纸o兄弟們吧?!?/br> 魏丁假意推辭道:“怎好要燕兄弟的銀兩?!?/br> 燕文誠懇地道:“這已經(jīng)害魏大哥壞了規(guī)矩了,就打賞給兄弟們喝杯水酒吧?!?/br> 魏丁這才收下,對那些兵丁道:“都別吵吵了,這些銀子拿去分去,可比賣打要賺得多了?!?/br> 那些兵丁中的一人走過來,看見魏丁手中的銀兩不由滿面開花,點(diǎn)頭哈腰地對含煙等人道:“讓各位大人破費(fèi),小的等就謝各位大人打賞了?!?/br> 魏丁便攆那人仔細(xì)準(zhǔn)備,又對含煙等人欠身為禮:“燕兄弟也在軍法帳當(dāng)過差,就受刑的規(guī)矩就免了,請幾位都尉大人直接去后帳候刑吧。” 燕文又謝過魏丁,請含煙和燕月師兄與他去后帳。挑了厚厚的轎簾進(jìn)去,里面有三個(gè)立著的刑架,也有三個(gè)條形的刑凳。其中一個(gè),燕月昨天晚上還趴過的。 燕文對含煙和燕月道:“這軍杖執(zhí)行,也有很多說道。其中,便是有賣打和看打一說。” 不等燕文細(xì)說,含煙和燕月其實(shí)已是猜得七七八八了。 所謂的賣打和看打是相對而言。行刑的士兵“賣打”,想觀刑的兵士“看打”,只要付給行刑士兵一些銀兩,便可在軍法帳中隨意觀看行刑過程,甚至還能“付費(fèi)”指定受刑部位,或是刑責(zé)程度。 燕文解釋道:“行軍杖時(shí),行刑的地點(diǎn),也有不同,可在帳外、中帳或是后帳?!?/br> 地點(diǎn)不同,看打的價(jià)格也不同,一般以在帳外價(jià)格更高一些,因?yàn)榭吹酶宄6艺蓉?zé)的部位也不同,可脊杖,也可杖臀。但是兵丁們更樂于杖臀,且杖臀的賣打價(jià)格也更高些,而且,杖臀的兵丁還有一些十分下.作的手法,可令受刑之人受盡屈辱苦楚,并名之曰:“孔雀開屏”。 當(dāng)然,越是年輕俊朗之人受責(zé),越是有更多的人愛看,且看打的價(jià)格也會提高到幾文錢,若非是燕文和魏丁有這種交情,怕是半個(gè)營的閑人,都要來看打了。 含煙和燕月不由蹙眉,想不到這楊大哥的軍營之中,也有這些齷蹉之事。 燕文苦笑道:“這是軍營的通病,由來已久,就是楊將軍也不可能盡改之?!?/br> 燕月伸手拍拍燕文:“倒是幸好有你在,否則含煙師兄許是真平白讓人占了這個(gè)便宜去呢?!?/br> 含煙狠狠瞪了燕月一眼,這個(gè)沒心沒肺又抗揍的東西,這才被師兄教訓(xùn)過沒幾日,又要受杖責(zé)了,卻還是凜然不懼! “只要幾文錢就可看打,難怪收了那幾兩銀子就樂得滿臉花了?!毖嘣?lián)P手甩去盔甲,又解長袍:“那就脊杖吧,軍杖又如何,總不會是比老大的板子打得更痛了?!?/br> 含煙伸手點(diǎn)點(diǎn)燕月的頭:“就欠老大收拾你,天天打得你爬不起來才好。” 含煙最是怕痛了,而且在外人面前褪衣受責(zé)實(shí)在是有夠丟臉了,雖是脊杖,亦是難堪。 “對了,燕文,”含煙忽然道:“若是這軍法刑責(zé)有這許多說道,是否可以付費(fèi)免打呢?” 燕月聽了,也不由停下手里的動作去看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