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越說越烈，竟然到了拔槍的地步。劍拔弩張，各自為陣，周圍眾人都相互警惕，不斷看向身邊的人。

    突然走廊的門打開，阿右大步邁進(jìn)，身后跟著兩人，跟拖死狗一樣拖著何青進(jìn)來，竟然以此暫解除了里面的一觸即發(fā)。走至人前，隔著雖暫時收了搶卻依舊警惕怒目中的宋家老人看向最里面的宋意，“三少，人找到了?！?/br>
    側(cè)身，后面兩人一推，就把抖成一團(tuán)的何青一把推倒在地，繼續(xù)未完的話，“今天只有他接近過您的車，守花廳的兄弟看見了。因?yàn)橐娛卦谀丬嚺赃叺娜藱z查過，所以也沒在意?！?/br>
    阿大一聽，直接就朝宋意跪下了。

    人是他選的，紕漏也在他。

    自以為是。毫無建樹。

    宋意閉著眼，突然就想起了父親生前對大哥和自己的評價。忍不住低聲嗤笑了一聲。

    真是……一語中的。

    何青在眾人不善的眼神中抖成個篩子，勉力朝宋意的方向爬了兩步，朝宋意不斷磕頭，“三少！三少！我是被逼的呀三少！我不想的，我忍不住，我要是不做，他們就不給我煙土啊三少……”

    眼淚和鼻涕混合留下，狼狽得像只狗。

    宋意在宋家老人，以及其他人的注視下慢慢的至位置上站了起來，手朝阿大一伸。斂眼低垂面色沉沉。

    阿大微楞，才反應(yīng)過來將自己的槍放在了宋意的手上。

    宋意一步步走過去，“手術(shù)中”的燈在他身后高處微微閃了閃。何青看著宋意，哭著往后退，整個人都是軟的，“三少！三少！我告訴你是誰叫我這樣做的，你放過我！放過我！”

    尿sao味兒隱約傳來，讓站在一邊的宋家老人聞見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低頭一看就看見了何青滿腿的濕潤，以及地上帶著微黃顏色的可疑水漬。頓時表情嫌棄。

    甚至忍不住捂著鼻子退了兩步。

    宋意垂眸，看了一眼腳前不遠(yuǎn)的尿液，慢慢抬眸后踏了上去。手慢慢抬起，槍口抵至何青額頭。

    “三少！三少！我都說我都說！”何青哭嚎。

    “不用了。”宋意冷眼。在何青錯愕止聲時扣動扳機(jī)。

    “嘭！”

    在窄小空間的巨大響動讓站在宋意身后的宋家老人嚇了一跳，再看見何青緩慢倒下已經(jīng)氣絕時，全往后退了一步。

    ——畢竟他們并沒想到宋意敢真的開槍。

    宋意看著長大嘴眼里還殘留著未散的恐懼，已經(jīng)死去的何青。慢慢開口，“不用了?！?/br>
    “……我知道是誰?！?/br>
    可惜原本準(zhǔn)備等到父親下葬后才處理的事，現(xiàn)在卻出了這么多的紕漏。

    轉(zhuǎn)身，那些剛才還敢當(dāng)著他面各種大聲的宋家老人都禁不住驚駭了一下，并在宋意走過時，猶如摩西分開紅海一般主動散開。

    “起來?！彼我饷蛑燥@蒼白的唇，對還跪著的阿大說，“要受處罰等這件事完了之后再說?！?/br>
    阿大起身，接過宋意手上的搶。

    宋意轉(zhuǎn)過身看向那群宋家老人，慢慢從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粗麄儸F(xiàn)在恭敬的模樣竟感到無比諷刺。

    原來豁出去了后，想要壓制這些人也是這么簡單的事。

    “現(xiàn)在有幾件事讓你們?nèi)プ?。”宋意木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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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夢縈這輩子從來沒這么害怕過，她甚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怎么跟著蘇予然和小花兒逃出北平城的，怎么暫時甩掉后面的人的?！尤灰稽c(diǎn)都想不起來，整個腦子都是亂糟糟的。只剩木著臉流淚給小花兒遞布條，讓她幫忙包扎緊蘇予然被打傷的左腿。

    此刻天色漸晚偏麻亮。但已經(jīng)是秋天的氣候使現(xiàn)在溫度開始驟降，事情太突然，出來的時候只帶了少量的東西，但即便如此路上也為了逃命掉了不少，現(xiàn)在有的也只是提前貼身藏在身上的最后保障了。

    小花兒用力一勒布條，蘇予然悶哼了一聲，額頭上全是細(xì)密的汗珠。勉力睜眼看了看跪坐在身邊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的蘇夢縈，伸手握住她的，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沖她笑了笑后，閉眼喘息了兩口，似在思索。

    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閉著眼虛弱開口，“小花兒，帶著夢縈走左邊，等下就有運(yùn)送貨物的火車經(jīng)過。它車速向來不快，所以能爬上去。我和敬亭之前已經(jīng)說好了，如果有大難，就直接去上海，在哪兒匯合。”

    頓了頓，蘇予然喘了口氣后又交代，“到時候我們會登報，就寫‘沈老爺，家中安康，請安心回家’這樣的字樣，落款是到了上海之后的暫住地。你記得，一定耐心等?！?/br>
    “二叔！”蘇夢縈淚流滿面，可是她之前極力讓自己不出聲，已經(jīng)忍得整個喉嚨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她努力擠出聲音，緊握住蘇予然的手，“我們一起走?！?/br>
    蘇予然輕笑，搖搖頭?！拔椰F(xiàn)在這樣，小花兒帶著你走不遠(yuǎn)。那些人估計(jì)等下就會追來了，你們兩個小姑娘落在他們手上，根本沒半點(diǎn)活路?！?/br>
    “我不同。算一算……也能有一成的機(jī)會?！碧K予然強(qiáng)笑，“總比你們兩個加在一起一成機(jī)會都沒有來得好?！?/br>
    蘇夢縈哭得說不出話，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

    小花兒在一邊，也無聲的流著眼淚，卻連下唇都咬出血了也沒哼一聲，不斷倔強(qiáng)的舉袖擦掉淚水。但下一秒眼淚又會奪眶而出。

    “聽話?！碧K予然勉力摸摸哭得已經(jīng)俯下身，右手緊緊抓著地上野草的蘇夢縈的頭，溫聲，“你從小沒一個人出過這么遠(yuǎn)的門，有小花兒陪著我也放心。吳伯之前教過你們怎么調(diào)配那種草藥汁液，記得涂在臉上，還有其他地方，能免不少麻煩?！?/br>
    后面這句話，是對小花兒說的。

    蘇予然說的，是之前蘇夢縈和宋意被綁架時，吳伯幫宋意逃過匪人的追查，涂的草藥。

    小花兒咬著下唇點(diǎn)點(diǎn)頭。

    “很好?！碧K予然笑，“你是個不錯的學(xué)生。最重要的是很忠心，……這年頭想找個死心眼兒又聰明的人實(shí)在太難。好在蘇家運(yùn)氣向來不錯?！碧K予然又頓了頓，“以后，我要是不在，蘇家就靠你來養(yǎng)活啦?！?/br>
    小花兒終于沒忍住，嗚咽出聲。

    而伏在一邊的蘇夢縈，則像是苦累了一般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

    遠(yuǎn)方出來似有似無的人聲，打算三人短暫的談話，神情又重新繃緊。

    “來了?！碧K予然神情一凝，“小花兒，帶夢縈走。”

    “不?！?/br>
    蘇夢縈直起身，滿臉淚痕，眼睛浮腫。但剛才還哭得不能自己的小姑娘，現(xiàn)在卻奇異的沒有再流淚。她舉袖抹干凈臉上的淚，對小花兒說，“你帶二叔走，我去引開他們?！?/br>
    “蘇！夢！縈！”蘇予然早在蘇夢縈說不，再看見她臉上的神情時就察不對，現(xiàn)在聽她親口說出，盛怒得一字一句，可偏偏他失血過多，實(shí)在沒力氣，不然也許真的會一掌劈昏她丟給小花兒帶走。

    蘇夢縈理都不理蘇予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只盯著小花兒，難得強(qiáng)勢而堅(jiān)定，“帶二叔走，然后我去引開他們，我答應(yīng)你們！我一定會想辦法和你們在上海見！”

    “不行！”蘇予然壓著聲音斷呵，剛想起身，卻用力過猛又頓時倒了回去。眼冒金星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又逐漸看清眼前。

    “小姐！”小花兒越過蘇予然，抓住蘇夢縈的手搖頭。滿眼抗拒。

    人聲漸近。

    “小花兒，帶她走！”蘇予然閉著眼，冷聲。

    小花兒聽了。抹一把眼淚拉起蘇夢縈就要起身，卻被對方咬著下唇打力的扇了一記耳光。

    頓時打得小花兒偏過了臉去。

    “你忘記二叔說過的話了嗎？！”蘇夢縈恨聲瞪著怔怔的小花兒，眼淚重新奪眶而出，嘴唇顫抖著一字一句，“在蘇家，先聽我爹的，再來是聽我的。之后才是二叔！”她啞著聲音盯著小花兒，緊緊反握住她的手，“你現(xiàn)在得聽我的！”

    小花兒哭著搖頭，背脊顫抖劇烈起伏，勉力抬起頭看向蘇夢縈，“小姐……你帶管家走，我去引開他們?！?/br>
    “小花兒小花兒！你聽我說你聽說我說，”蘇夢縈捧著小花兒的臉，流著淚看著她的眼睛，“只能我去引開他們，你帶二叔走。我沒有力氣小花兒，我沒有力氣。”蘇夢縈痛哭，“我沒有力氣帶二叔你明不明白？”強(qiáng)制穩(wěn)定了情緒后，看著小花兒，“你帶他走，他能活，我也能活。不用犧牲誰。”

    “我保證！我保證！我保證我會到上海去找你們的。到時候你們一定要登報。一定要登報。”

    “我會來的。我那么膽小又怕死，相信我！相信我！”

    小花兒哭得不能自己。蘇予然沒了力氣，聽著蘇夢縈和小花兒的話，閉上的眼睛眼角，偷偷浸出淚來。

    人聲愈發(fā)的近。

    “快走！”

    蘇夢縈努力從小花兒的手中抽出手，再看兩人一眼，彎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記得那里是江水的方向。

    第92章 呌呌呌

    當(dāng)拋開那些顧忌后, 才發(fā)覺似乎事情料理得這么簡單而輕松。

    宋意是在醫(yī)生說宋琸脫離危險, 但需要觀察后才一聲不吭離開醫(yī)院的, 轉(zhuǎn)身一步步行走在空蕩蕩的醫(yī)院走廊時，那些之前的糾結(jié)情緒, 也猶如縈繞在周身的薄霧般隨著一步步前行, 而逐漸散去, 拋諸腦后。

    歲月那么長, 可人的成長往往卻是在幾個瞬間而已。

    宋意出了醫(yī)院，此刻已經(jīng)蒙亮。他雖已經(jīng)一個晝夜未歇，卻不感一絲困倦。甚至眼中深邃藏鋒。

    上車前, 他站了一會兒，看著暮藍(lán)色的天空，眼眸倒映所見景象，也顯得幽深, 不見最初的明朗。

    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真正亮起來了。只是北平城這一天的清晨里, 卻在清冽空氣中摻雜了幾分未散的硝煙和血腥氣。

    “去白家。”

    宋意彎身上車, 對站在一邊的阿大淡淡開口。

    車輛緩緩行駛, 路燈燈光不斷的透過車窗閃現(xiàn)在宋意的臉上。明明滅滅。

    ——————————————————————————

    蘇夢縈爬上岸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沒了力氣的倒在河灘上, 就這樣趴著微微喘氣。甚至連多爬幾步就能完全讓身體脫離水域都懶得再動。

    以前看那些意外落水的人爬到淺灘上時, 還覺得奇怪, 為什么不愿意多爬兩步到?jīng)]水的地方。知道今天才算是明白了。蘇夢縈現(xiàn)在就只想這樣躺著，什么都不想的喘兩口氣就好。

    等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勉力爬起來, 又冷又餓的抱著雙肩打量四周?？墒沁@輩子去過的最遠(yuǎn)的地方就是被綁架的那次，現(xiàn)在站在這里蘇夢縈哪里分得清楚這里是哪兒呢。

    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蘇夢縈趕緊抹掉后深一腳淺一腳勉力離開河灘朝她覺得應(yīng)該有路的地方走去，她答應(yīng)了的，一定要去上海。

    ——————————————————————————

    車暢通無阻的駛進(jìn)白家大門，這個時候無論是站在白家大門外的下人也好，還是守在小洋樓樓外看見宋意車停，上前幫忙拉開車門的人。全都是宋家的下人們。

    宋意踏出車門，才到?jīng)]一會兒的另外一人上前，“三少?！?/br>
    宋意淡淡的掃過他，頓足。

    “人都在里面，蘇先生和沈巡佐也在王家的小公館找到了，受了傷。送了醫(yī)院無生命之憂?！?/br>
    宋意繼續(xù)斂眼看著他，對方的輕微遲疑讓他的下顎骨線微緊了緊。

    “留在蘇家的人呢？”宋意開口。

    下人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他低著頭，很自然的就看見了宋意鞋頭上那幾滴已經(jīng)干涸的水漬狀物體。

    ——何青的死，可是親眼看著的。

    “……暫時還未找到，但屬下已經(jīng)派人到北平城外了?！?/br>
    宋意閉了閉眼，重新睜開邁步向前時只對他說了一個字。

    “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