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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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成屹道了謝,回頭找尋陸嫣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遠(yuǎn)處,穿一件駝色短大衣,底下一條簡單的黑長褲,整潔大方的裝扮,一眼望去無比熨貼。她偶爾走動兩步,很快又停下,似乎正打量周圍環(huán)境,腳下踩著黑色高跟鞋,顯得小腿長而筆直。 來來往往那么多人,就數(shù)她最高挑秀麗。 跟幾年前一樣,他盯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后。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他,轉(zhuǎn)頭的瞬間,陽光折射在她垂順黑亮的頭發(fā)上,綻出一片蜜金色的光澤。 他移開視線:“走吧?!?/br> 陸嫣眨眨眼,哦了一聲,跟在他身后,往巷子里走去。 烏云散去,陽光普照,空氣重新變得干燥寒冷。 巷子里的衛(wèi)生做得很馬虎,高跟腳踩在地面上,不時揚起一陣輕煙似的灰塵。 除此之外,巷子兩邊墻角還有不少新鮮的干涸了的泥點子,像是前幾天那場大雨遺留下的痕跡。 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前面熱鬧的喧嘩聲,順著巷子一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條窄馬路,就到了紅旗小區(qū)。 這小區(qū)應(yīng)該是這一帶最有歷史感的住宅區(qū),雖說已列入拆遷計劃,但居民的生活暫時未受影響,依然很熱鬧。 江成屹跟小區(qū)門口正說話的幾個大媽打聽了幾句,又往內(nèi)走。 小區(qū)比想象中來得大,走了很久,到了戶籍顯示的3棟2單元101,兩人停下一看,根本不是住宅,而是改裝而成的理發(fā)店。 “是這兒嗎?”陸嫣有些疑惑,往里看了看,里面的確有個老頭,正給人理發(fā)。 江成屹已經(jīng)推開玻璃門往里走了,她只好也跟上。 老頭六十多歲,像是這店里唯一的理發(fā)師,正一邊拿剪刀給人理發(fā),一邊跟顧客說話。 再環(huán)視一圈,就見店里還有好些等候的顧客,或嗑瓜子,或看報紙,無一不上了年紀(jì),不時也熱鬧地插上幾句話,很熟的樣子,不大像專為了理發(fā)而來,更像是聚在一起閑聊天,顯然都是附近的居民。 陸嫣得出結(jié)論:這老頭做的多半是熟客生意。 見江成屹和陸嫣進(jìn)來,老頭有點困惑:這兩人這么時髦,實在不大像會光顧他這種店的人。 “您二位這是?” 江成屹看了看旁邊的客人,出示證件:“您好,想找您打聽點東西?!?/br> 到了里屋,老頭關(guān)上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警察同志,您要打聽什么事啊?” 江成屹從懷里取出一張照片:“您認(rèn)識照片里的人嗎?” 陸嫣站在一邊,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面孔雖然很陌生,但由于此人的打扮有種用力過度的富麗,莫名有種熟悉感。 老頭戴上老花鏡,接過照片一看,頓時面色大變,顫聲說:“怎么不認(rèn)識。就是她,她是個鬼。” 江成屹似乎對這種情況相當(dāng)有經(jīng)驗,安慰老頭:“您別怕,把您知道的說一說?!?/br> 老頭哆哆嗦嗦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請江成屹和陸嫣坐下,醞釀了又醞釀,這才說:“前幾年我身體不大好,老住院,理發(fā)店維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暫時關(guān)門。我老伴為了貼補(bǔ)家用,就去給一個有錢人家當(dāng)保姆,當(dāng)時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就是照片上這女的,好像姓李,叫李什么來著?!?/br> “李荔薇?!苯梢倏粗项^。 “對對對?!崩项^猛吸一口煙,抖了抖煙灰,“就這個名。李荔薇老公應(yīng)該是半道做生意發(fā)的家,算是暴發(fā)戶,李荔薇長得很漂亮,但素質(zhì)不高、脾氣挺大,在家時,總挑我老伴的毛病,我老伴回來沒事就跟我抱怨幾句,我就對這女的印象挺深,有一次我到那家小區(qū)門口找我老伴,正好撞上李荔薇出來遛狗,還特意多看了她幾眼。 “沒多久,我老伴突然說不想干了,說那個富商在外面找了小三,整天不回家,李荔薇跟瘋了一樣,每天在家里大哭大吵,沒事就砸東西,還總沖我老伴撒氣,我老伴自尊心受不了,說給多少錢也不干了,后來我老伴在家待了半天,氣消了,說還是舍不得這份錢,又回去了。再后來,也就一個月多吧,我老伴跟我說,說李荔薇她老公突然回心轉(zhuǎn)意了。 “我問她怎么回事,我老伴就說,李荔薇老公的小三養(yǎng)小白臉被發(fā)現(xiàn)了,她老公氣得不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原配好,就再也沒去找過那個小三,夫妻關(guān)系一好轉(zhuǎn),李荔薇順心了不少,還給我老伴漲了工資?!?/br> 說到這,老頭臉上掠過一抹懼色,又停了一會才說:“我老伴特別高興,非但不再生李荔薇的氣,還指望長期在李荔薇家干下去,可沒過兩個月,李荔薇就出了意外,我老伴嚇得魂不附體,回來告訴我說,李荔薇是被人殺了以后丟到一個廢棄公園里的湖里,而且那之后沒多久,警察還找到這來問過我老伴,后來我老伴琢磨這事,總覺得警察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李荔薇她老公,沒事就留意新聞,可是直到過了很久,這案子也沒破?!?/br> 陸嫣越聽越覺得這案子熟悉。 老頭嘆口氣:“我老伴這幾年過得太cao勞,也沒注意身體,前年因為急性心梗,走在了我前面。去年,大概也是這時候吧,我一個人在家挺寂寞,就到親戚家吃晚飯,吃完飯,親戚又拉著我打了幾圈麻將,出來的時候,都快一點了,回家路上,對,就在咱們小區(qū)對面的小巷子,我前面走著一個女的,我在后面瞅著,越看越覺得那女的眼熟,走到光亮的地方時,我盯著她留神一看,差點嚇得魂都沒了,那女的跟那時候李荔薇的打扮一模一樣,頭上也是裹著個絲巾、身上長風(fēng)衣,還有那鞋,忒眼熟了。光這個,我不至于嚇成那樣,但那女的連走路姿態(tài)跟李荔薇很像。回家后,我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但也知道沒人相信,沒跟人說起過,前幾天我聽電臺節(jié)目,我聽大伙說冬至的鬼故事,五花八門說得熱鬧,就把這事也當(dāng)個故事說出來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這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對了警察同志,你今天來找我打聽這事,是也聽了‘八卦七點半’節(jié)目?還是李荔薇的案子有進(jìn)展了?” 從理發(fā)店出來,陸嫣一度震驚到無法思考。 她看過那晚她家樓下的監(jiān)控錄像,錄像里的女人跟李荔薇一樣,也是這副讓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怪不得她一看到李荔薇的照片就覺得眼熟, 她問江成屹:“前幾天我去你們局里錄口供,聽老秦說,有位退休老刑警轉(zhuǎn)了一些陳年舊案到你們組,李荔薇的案子是不是也跟著轉(zhuǎn)到了你手里?” 記得那晚她家樓下的監(jiān)控錄像,江成屹曾經(jīng)反復(fù)觀看,莫非在后來在翻李荔薇的陳年案宗時,他無意中發(fā)現(xiàn)李荔薇跟那晚嚇唬她的女人很像? 江成屹打開車門:“這個人如果是兇手的話,她似乎以模仿受害人的穿著打扮為樂,先有鄧蔓、后有李荔薇——這么多年過去,應(yīng)該還有別的目擊證人?!?/br> 他說完這話,掃過陸嫣的臉,在聽到“鄧蔓”的名字時,她并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 盯著她看了一會,他看看腕表,說:“不早了,先去吃飯吧。” 陸嫣這才如夢初醒,嗯了一聲。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里,喻博士要過來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邊不大合適,可是專門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她又不現(xiàn)實,只好把父親那邊的司機(jī)和劉嫂給叫了過來,讓他們在公寓里陪著她。 陸嫣查資料查到很晚,期間江成屹一直沒回來,到十二點時,司機(jī)告辭而去,留下了劉嫂。 第二天醒來,她穿著睡衣到廚房取水喝,劉嫂不在,家里被打掃得明亮整潔。 她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以唐潔的作息習(xí)慣,至少會再過兩個小時給她打電話,她打算回房籌備幻燈片,為下個月的比賽做準(zhǔn)備。 走到走廊盡頭,她看著江成屹緊閉的房門,停下來。 不知道他在沒在家,還是又在外面通宵辦案。 念頭剛起,門開了,江成屹從里面出來,身上穿著襯衫長褲,顯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門了。 看到陸嫣,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下,很快就移開,往外走去。 陸嫣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睡褲,睡衣還是當(dāng)時唐潔送的,領(lǐng)口開得很低。 記得當(dāng)時唐潔嘲笑她:“追求你的人那么多,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身材再好也是然并卵。這么漂亮的睡衣你就天天穿給自己看啊?!?/br> 她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他不肯回頭:“我今天沒空,我讓小周送你去鄧蔓家?!?/br> “哦?!彼掏虘?yīng)道。 江成屹本來已經(jīng)走到玄關(guān),不知為何又停下,丟下車鑰匙,到廚房里給自己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說:“一會小周會過來,你把衣服換了?!?/br> 第33章 江成屹說完就走了。 回房后, 陸嫣先到盥洗室洗漱, 再換上外出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好后, 就坐到書桌前查資料。 沒多久, 聽到有人按門鈴,她剛一起身, 桌上的手機(jī)也響了, 拿過一看,正是昨天江成屹讓她存好的周警官的號碼。 她接起,小周就說:“陸醫(yī)生, 我是江隊組里的小周,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樓下了?!?/br> 她說道:“好的, 請稍等。”快步走到玄關(guān), 看了看顯示屏,果然是那位叫小周的警員。 小周上來后,她正要給他倒水, 誰知這時候唐潔的電話也來了,她看下時間,才八點半,倒比她想的要提前一個小時。 “陸嫣, 你們家江成屹的豪宅太豪了,規(guī)矩一堆,我懶得跟保安啰嗦,我車停在大門口, 你快下來?!?/br> 陸嫣忙說:“馬上就來?!被胤块g取好包,跟小周一起進(jìn)了電梯。 小周沒開車,到了大門口,兩人上了唐潔的車。 坐好后,陸嫣給他們倆做介紹:“這位是周警官,這是我朋友唐潔?!?/br> 唐潔為人熱情,回頭對小周露齒一笑:“周警官好。呀,我說,江成屹他們局里招人是不是還得看顏值啊,怎么他這些同事一個比一個帥。” 一句話把小周逗笑了。 路上,陸嫣問唐潔:“你前幾天說要跟叔叔去b市談器材生意,打算什么時候去?” 唐潔像是跟b市有什么固定的生意伙伴,過去兩年,曾經(jīng)好幾次到b市談生意。 “還去什么啊?!碧茲嵵眹@氣,“丁婧和劉雨潔才出事,我可不敢亂跑,唉,我說陸嫣,出事的可都是我們同學(xué),我這幾天想來想去,怎么總覺得,這變態(tài)可能是咱們學(xué)校的?!?/br> 陸嫣露出思索的表情。 鄧蔓家住在市中心的另一個區(qū),路上又堵,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把車停在樓下,陸嫣和唐潔在小賣部里買好零食,由著小周陪她們一起上樓。 鄧家的房子雖說有些年頭了,但收拾得非常整潔,格局也寬闊,如果忽略小區(qū)旁亂糟糟的環(huán)境,是個非常舒服的三居室。 可惜由于主人的心境不好,屋子里常年有一種灰蒙蒙的壓抑氛圍。 八年前鄧蔓出事后,叔叔阿姨痛不欲生,家里一度愁云慘霧,尤其是鄧mama,差點都沒辦法繼續(xù)工作,直到三年后鄧mama再次孕育生命,這種狀態(tài)才有所好轉(zhuǎn)。 鄧小妹長到如今,已經(jīng)四歲了,特別聰明可愛,一開口就引人發(fā)笑。 聽到敲門聲,她第一個奔到門前。 門一開,陸嫣目光碰到鄧小妹烏溜溜的大眼睛,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蹲下來親了小家伙一大口,又拿零食給她吃。 唐潔在邊上眼饞得不行,等陸嫣稀罕夠了,一把搶過鄧小妹,抱起來就往屋里走。 鄧蔓的爸爸mama都不大愛說話,鄧mama性格尤其嚴(yán)肅,鄧蔓還在的時候,就對鄧蔓管得極嚴(yán),如今更顯得話少。 只有當(dāng)目光碰到小女兒時,鄧mama的表情才會變得異常柔和溫暖。 陸嫣和唐潔輪流逗鄧小妹,鄧mama到廚房給三人倒了水,坐在一邊微笑看著。 過了會,她走到里屋,取出來兩本東西,摩挲了好幾遍,這才交給陸嫣:“這東西一直收在雜物間,蔓蔓好像有意把本子藏在角落里,既舍不得丟,又不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似的,要不是打算搬家,我和她爸爸估計這輩子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本子。按理說這是蔓蔓的遺物,我和她爸爸不該送人,但我看里面全是蔓蔓你們?nèi)齻€人的合照,就……唉,希望你們別覺得阿姨唐突?!?/br> “怎么會呢?!标戞锑嵵仄涫陆舆^相冊,“阿姨千萬別這么說?!?/br> 聽到這話,唐潔也失去了逗鄧小妹的興致,在一旁沉默著。 悠悠出了一會神,鄧蔓mama嘆氣說:“說來說去,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當(dāng)年只顧著抓蔓蔓的學(xué)習(xí)成績,對孩子的情緒根本沒留意,現(xiàn)在想起來,人生這么長,高考失利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如果我當(dāng)時多給她一些安慰和鼓勵,蔓蔓也許根本不會做傻事?!?/br> 三個人都不說話,哀涼的氣氛靜悄悄在屋子里蔓延,唐潔憋得受不了了,走到窗邊,“刷”的一下拉開窗簾,讓陽光充沛地灑進(jìn)來。 陸嫣問鄧mama:“阿姨,你還是沒能想起當(dāng)年鄧蔓都跟誰出去過嗎?” 鄧mama搖頭:“這問題去年有位警官也來打聽過,可是蔓蔓這孩子太內(nèi)向了,什么事都瞞得死死的,除了你們兩個,我還真不知道她還跟什么人有過來往,說早戀吧,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也就是高三那年,這孩子出去玩過幾回,但她都說是跟你們在一起,次數(shù)也不多,而且每一次都準(zhǔn)時回來了,我就沒有多想?!?/br> “去年有警官來打聽過鄧蔓的事?”陸嫣自動忽略了后面的話,頗感意外地看著鄧mama,“是安山區(qū)分局的警官嗎?” 鄧蔓mama輕輕揉著太陽xue:“好像是姓江,挺年輕的,我總覺得以前在蔓蔓學(xué)校里見過,問那警官是不是蔓蔓同學(xué),他也沒否認(rèn)?!?/br> “姓江的警官?”唐潔吃了一驚,“別告訴我是江成屹,去年他不是還沒調(diào)回s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