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傻愣愣地盯著他的胳膊看了半天，終于破涕為笑，一把摟住，抱在懷里搖了搖。嗨呀，他愉快地舒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辛勤的胳膊，又皺起了眉頭，輕聲嘆氣，說道：“尾巴禿了呢?！?/br>
    辛勤沒動，只說道：“沒關(guān)系，毛還會長出來的。”

    阿梨搖搖頭，難過地說道：“老師說了，不會再長出來了，我永遠(yuǎn)都是這樣光禿禿的了，難看?！彼抢^，卷翹的睫毛上似乎掛滿了憂愁。

    辛勤往阿梨的身邊挪了挪，坐得離他更近了些，伸出空閑的那只手臂，將阿梨摟在懷里，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腦勺。

    阿梨抱著“尾巴”嘆息了一會兒，又探著鼻子往辛勤的脖頸間嗅了嗅，很肯定地說道：“是咪嗚?！?/br>
    辛勤覺得奇怪，問他：“咪嗚是什么？”

    阿梨瞇著眼睛看他，眼神雖然有些渙散，語氣卻還挺堅(jiān)定的。“咪嗚就是你呀?！彼f道，“你是不是傻喲，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br>
    辛勤笑了起來，又拍了拍他的后腦勺。

    阿梨不滿，甩了甩腦袋，抗議道：“不要摸我的腦袋?！?/br>
    “那摸哪里？”

    阿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皮，突然想起來，他肚皮上的毛毛也沒有了，又沉重地嘆息一聲。“那你還是摸我的腦袋吧。”他悶悶不樂地說道，“我腦袋上起碼還有毛毛?！弊鋈祟愓媸呛眯量嗟摹?/br>
    辛勤輕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要不要躺下來？”

    阿梨搖了搖頭。頭晃多了有些暈，他趕忙伸手將自己的腦袋扶住了。伏好后，阿梨一時之間又忘了為什么要伸手，只好將兩只手搭在腦袋頂上，做出一個抱頭的姿勢。辛勤覺得他這樣太傻了，伸手將阿梨的雙手歸位，讓他把腦袋放在自己肩上休息。

    阿梨打了一個哈欠。

    “睡一覺吧，醒來就都好了?！?/br>
    “醒來你還在嗎？”

    “嗯，我還在?！毙燎诼缘土说皖^，抵在阿梨的頭頂，親了一口，說道，“我一直都在?！?/br>
    阿梨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說道：“可是，我已經(jīng)不再是一只小貓咪了?！?/br>
    空氣中出現(xiàn)長時間的沉默，安靜到就像一切都靜止了。

    辛勤伸出手臂，將阿梨又抱緊了些?！拔抑馈！彼卮鸬馈?/br>
    阿梨勉強(qiáng)睜開眼睛，又問道：“那我還可以和你在一起嗎？”

    辛勤用手輕輕掀開阿梨的劉海，在他額角親了親?！爱?dāng)然。”

    阿梨得到保證，忽然安心起來，嘿嘿笑了幾聲，大聲說道：“你當(dāng)然得和我在一起，我接管了你，我要為你負(fù)責(zé)的，我們可以永遠(yuǎn)在一起?！?/br>
    辛勤順著他的話往下問道：“你為什么接管我呢？”

    阿梨皺了皺鼻子，想了想，說道：“當(dāng)然是因?yàn)槲蚁矚g你呀?！?/br>
    辛勤輕聲笑了笑，捏了捏阿梨的鼻子。他的鼻尖有些涼，就像貓鼻子。

    最后，阿梨還是耐不住，倒身趴在辛勤的膝蓋上，慢慢睡著了。辛勤扯過一塊毯子，將阿梨包裹起來。他抱著阿梨，卻全無睡意。

    客廳里沒有開大燈，卻很亮堂。從這個角度看不見天上的情形，辛勤心想，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阿梨似乎睡得不安穩(wěn)，時不時抽搐下手腳，縮成更小的一團(tuán)。

    “從今天開始……”辛勤低下頭，輕聲說道。盡管他知道阿梨聽不見他的話，即使聽見了，在他醒酒之前，大概也不會記得今晚的事情。他喃喃自語著，就像是阿梨正在聽著。

    “從今天開始，我會把你當(dāng)成一個完完整整的人。我尊重你，作為一個男人，我尊重你所有的選擇。我其實(shí)并不知道這一切為什么會發(fā)生，但我知道你回來了。也許這僅僅是我的一廂情愿，又或者，這些都是黃粱一夢，終歸會醒。

    但我不在乎。

    你不再是我的貓，我依然想要照顧你，和你在一起，因?yàn)槲乙惨粯?，我也喜歡你。

    可是你不再是我的貓，你會擁有自己獨(dú)立的人生，你會經(jīng)歷許許多多你曾經(jīng)想象不到的事情，遇見許許多多人。在這些人里頭，你可能會碰上你更加喜歡的人類。

    這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你開心。

    我會想辦法陪伴你，一直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以后。

    我以前一直不適應(yīng)兩個人的生活，我做不到分享，做不到將另一個人時時刻刻記掛在心里。我并不好，雖然后來你把我變好了一些，可是我還是不夠好。對不對？

    但是我答應(yīng)你，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將你帶回家時答應(yīng)你的那樣，我會努力，讓你開心。

    如果你也希望如此，從今天開始，我會學(xué)著去愛你，平等而公平地愛著你。我很厲害的，我玩游戲從來不看攻略，學(xué)得特別快，所以不會讓你等我很久。

    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另一種能讓你更加快樂的生活。我會希望你能像今天一樣勇敢，去爭取，去享受。

    不管最后將會如何，我很感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都這么勇敢。謝謝你來到我身邊，又重新回到我身邊?！?/br>
    阿梨的臉頰上不知何時滴上了一滴淚水。辛勤伸手輕輕幫他擦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他已經(jīng)很久沒哭過了。

    斯巴達(dá)離開的時候，辛勤一滴淚都沒有流。那兩年是如此不真實(shí)，很多細(xì)節(jié)他都已經(jīng)無法回憶起來。他只記得，自己仍舊是照常生活，照常吃飯，照常睡覺，一切都照常過得平平淡淡。

    后來有一天，他路過小區(qū)附近的街道，發(fā)現(xiàn)新開了一家寵物用品店。他不由自主地走進(jìn)去，在一排顏色鮮艷的溜貓牽引背心前停了下來，腦海下意識地為斯巴達(dá)挑選起來。一直到付錢時，辛勤才回過神來。

    他已經(jīng)不需要了。

    辛勤放下牽引繩。當(dāng)天晚上，他決定去x市，將斯巴達(dá)的頭像紋在他的手臂上。

    他需要一個提醒，一個清晰冷靜也殘酷的提醒，告訴他，這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無可挽回。

    但可能真的存在所謂的命運(yùn)之神，在冥冥之中，露出憐憫的笑容，將一切提前安排好，然后靜靜地看著他們犯錯，糾正，重新回到應(yīng)該的軌道上來。讓你措手不及，讓你狼狽不堪，讓你最終心懷感激。

    …………

    巫臺山頂上的研究所里頭，貓咪們吃完晚飯，正熱熱鬧鬧地窩在一起，打架，舔毛，喵喵嗚嗚。

    王老師剛剛掛完阿梨的電話，猶自氣呼呼的，在房間里自己生了會兒悶氣，然后走出去，來到陽臺上。

    陽臺上三三兩兩趴滿了貓，見到王老師連眼皮都沒抬。

    王老師在心里念叨著，一群小貓崽子。他四腳并用地爬上小炮樓。王師傅正捧著一大碗新鮮出爐的熱乎乎的板栗，坐在炮樓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剝著。他聽見動靜，倏地抬頭，看到王老師，憨憨地笑了笑，讓出身旁的空位。王老師走過去，一屁股坐下，喘著氣。王師傅將剛剛剝好的一把板栗遞給王老師。板栗金黃油亮，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王老師毫不客氣地抓過來，一口兩個。綿軟香甜的板栗讓他的心情愉悅起來。他舒展四肢，長長噓了一口氣。

    王師傅低頭，繼續(xù)認(rèn)真地剝板栗。

    王老師將下巴抵在王師傅的肩上，就像他們還在毛絨絨時器那樣，彼此依偎著。王老師忽然想起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見到王經(jīng)濟(jì)，他們的人類宣布說，從今往后他們就要生活在一起。王老師很生氣，盡管他個子小，但仍然氣勢洶洶地追著王師傅滿屋子跑，咬了一嘴毛。王師傅脾氣好，也不生氣，第二天照樣抓老鼠討好他，還把自己的毛肚皮借給他過冬。

    再后來，人類沒有了，很多東西沒有了，他只剩下王師傅。在這漫長的人生路中，他唯一剩下的念想。

    王老師輕輕笑了笑。

    王師傅剝好的板栗，最后都進(jìn)了王老師的肚子里。他撐住了，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宣告夜宵的結(jié)束。

    這時，他聽見王有魚那個臭貓崽子在底下大言不慚地發(fā)表獨(dú)立宣言。

    “我們是貓，”王有魚奶聲奶氣地發(fā)表演講，“貓是自由的！我們永遠(yuǎn)不為寵！”他最近正經(jīng)歷尷尬期，猴瘦猴瘦的，一身雜亂的毛毛，顏值有點(diǎn)打折扣。但外表并不影響他的發(fā)揮。他氣勢高昂，振振有詞?！拔覀儾⒉恍枰祟?，我們可以與他們互利，但我們永遠(yuǎn)不接管任何一只人類，我們要成為地球上自由的精靈！”

    喵嗚——

    王有魚的發(fā)言受到稀稀拉拉的幾聲回應(yīng)，都是三四個月大的小貓崽子們。

    王老師安靜地聽了一會兒，嗤之以鼻。

    幼稚！

    雖然人類也有討厭的時候，他們永遠(yuǎn)聽不懂貓?jiān)挕?/br>
    可是，一只貓，總是在遇見第一只愛他的人類的時候，才真正學(xué)會愛。

    如果一輩子都自由自在，那也很好呀，什么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是一旦學(xué)會了愛，我們的心就會變得很軟很軟，像一片云，像一陣風(fēng)，珍而重之，藏在最秘密的地方，哪怕是最微小的顫動，都能患得患失，卻又義無反顧。

    又柔軟，又堅(jiān)強(qiáng)，便是我們通往愛的路。

    第93章 蜜糖的生活（上）

    第二天，阿梨從沙發(fā)上醒過來時，對于昨晚發(fā)生的一切，印象全無。對于自己是從沙發(fā)上醒來的這件事，他倒是不覺得驚訝。他以前就有過很多次自己熬夜做題，最后只能獨(dú)自睡沙發(fā)的經(jīng)歷。這個沙發(fā)雖然感覺起來有些小，但卻是如此熟悉，以至于阿梨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仰面躺著，安心地等著他的人來還喊他起床吃早飯。

    他的人類確實(shí)這樣做了。

    “感覺怎么樣？會難受嗎？”辛勤已經(jīng)洗漱好，身上帶著一股清新的草木須后水的味道。

    阿梨吸了吸鼻子，懵懵懂懂地?cái)[了擺頭。他壓著聲音，好奇地問道：“為什么會難受呢？”

    辛勤笑了笑，換了一個話題。他問道：“早飯我做好了，一會兒我要出門，你是要跟著還是想在家呆著？”

    阿梨慢慢皺起眉頭，有些糾結(jié)。他很想和咪嗚一起去上班，可是現(xiàn)在是秋天，天又冷白日又短，不用來睡覺好像很說不過去呢。他在絨絨的毯子底下扭動了幾下身體，一時之間決定不好。

    辛勤笑了笑，俯身揉了揉阿梨的頭發(fā)?！澳悄愦粼诩依锇?。我很快就回來，中午給你帶午飯。”

    阿梨伸手搓了搓鼻頭，打了一個哈欠，點(diǎn)了點(diǎn)頭。

    辛勤交代他要先起床洗漱，趁著早飯還熱吃一點(diǎn)，要是無聊了自己開電腦或者電視機(jī)，如果還困就再睡個回籠覺，有事情就給他電話。阿梨已經(jīng)坐了起來，頭發(fā)亂糟糟的，整個人都是懵的，不管辛勤說什么他都點(diǎn)頭。

    再怎么不放心，辛勤還是按時出門了。他走了之后，偌大的房子忽然就空了下來。阿梨抱著抱枕呆坐了一會兒，終于意識到他的人類已經(jīng)離開了。他莫名有些不開心，想了想，又安慰自己道，等我中午餓了，咪嗚就回來了，他答應(yīng)好的。想到這里，他又覺得沒什么，自己爬了起來，洗漱去了。

    早飯是豬rou包子和豆?jié){。rou包子很好吃，咬一口就能蹦出鮮香的汁水。阿梨一口氣吃了四個，灌下一大杯甜豆?jié){，終于飽了。

    就在阿梨猶豫著是要再去睡一覺還是再去吃點(diǎn)什么，辛勤的消息過來了。大概是為了方便阿梨閱讀，辛勤沒有打文字，而是發(fā)的語音。那頭的背景很嘈雜，咪嗚的聲音倒是挺清楚的，問他有沒有起床吃飯。

    阿梨摸索著給早餐的殘骸拍了張照片，發(fā)給了辛勤，收到一個大拇指的表情。阿梨知道，大拇指就是表示贊同和表揚(yáng)，他開心地?cái)[了擺頭。

    這么背一打岔，阿梨忽然又不困了。他回到沙發(fā)，輕車熟路地將電視機(jī)打開，然后抱著軟軟的抱枕，歪在沙發(fā)上，無所事事地看電視。咪嗚換了一架更加高清更加大的電視機(jī)，畫面清晰，顏色艷麗。阿梨看得津津有味，連廣告都沒有放過。

    廣告結(jié)束后，電視臺重播了早間新聞，播報(bào)早高峰的盛況。電視屏幕里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停在道路上一動不動。阿梨一邊看一邊打了個哈欠，人類要上班真的好辛苦哦。

    幸好我只是一只貓。

    后面的新聞沒什么意思，阿梨也理解不了人類的政治活動。他開始走神，擺弄起自己的手機(jī)來。這時，正好凌葶給他發(fā)來新消息，阿梨高興地點(diǎn)開了。消息內(nèi)容更讓阿梨開心，凌葶給他發(fā)來咪嗚的工作照。阿梨小心翼翼地點(diǎn)擊保存，又回到相冊，再三確認(rèn)他真的存好了。

    ——我覺得叫今天老板整個人都在發(fā)光，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壞笑]

    ——什么是發(fā)光

    ——發(fā)光就是說這個人很好看

    阿梨發(fā)送兩個大拇指過去。

    ——啊，你的表情真是太老土了

    凌葶回復(fù)了一個貓咪比劃大拇指的搞笑表情。阿梨哈哈大笑，也保存起來。

    ——因?yàn)樾燎谛那楹醚?/br>
    ——一大早的，想不通老板為什么心情這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