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先生已經(jīng)洗漱完畢了，只是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出神。他現(xiàn)在很注重保養(yǎng)，每天都要做面膜，還想過去拉個皮打個玻尿酸什么的，反正不管怎樣都得把自己倒騰的年輕點(diǎn)兒，總不能跟小乖一出去人家來搭訕都叫他伯父吧？

    邵先生心很塞。

    小乖看出邵先生的失落，走進(jìn)去問：“你怎么了？看起來不太開心，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什么了？”什么破毛病，整天想東想西，凈想些沒用的。

    邵先生憂傷地看向她，把她拉到懷里抱緊，說：“人家都說，小姑娘之所以大部分都找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是因?yàn)槟昙o(jì)大的會疼人，是這樣嗎？”

    小乖：“……”

    她算是明白邵先生在心塞什么了。她拍拍邵先生的背，像在拍小孩子一樣，笑瞇瞇地道：“這話不錯?！?/br>
    “那你覺得我會疼人嗎？”邵先生黑眸閃亮，無比期待從小乖嘴里能聽到對自己的贊美和喜愛。

    小乖：“年紀(jì)大的確會疼人，你看我多疼你?！?/br>
    邵先生瞬間吐出一口氣，難過不已。小乖見狀連忙反手抱住他安慰：“放心啦，我都一千九百多歲了，比你大那么多~你才六十——”中途被邵先生瞪了一眼連忙改口，“好好好，五十八……”

    邵先生強(qiáng)調(diào)：“是五十八虛歲?！?/br>
    “是是是?！毙」孕‰u啄米般點(diǎn)頭，笑嘻嘻道，“管他別人說什么呢，瞧你現(xiàn)在這樣，怎么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比較靠譜，而且我也很喜歡照顧你?！?/br>
    聽了這話，邵先生心里很甜，但仍然有點(diǎn)遺憾：“我也想照顧你?！?/br>
    “你已經(jīng)很照顧我了呀！給我吃給我穿，包了我的衣食住行，還想怎么樣？”

    說完她催他趕緊去吃早餐，兩個人到了餐廳的時(shí)候，邵致遠(yuǎn)跟邵明致兩兄弟都已經(jīng)開動了。小乖先是把邵先生的手杖取走，放到一邊，然后細(xì)心地幫他把盤子里的煎蛋切成大小合適入口的塊狀，然后對他笑了笑。

    基本上有小乖在的地方，邵先生不需要任何陪伴照顧。

    小乖就不喜歡煎蛋了，邵家人比較西方化，所以吃煎蛋一般只是七分熟，蛋黃柔軟綿密，他們很喜歡，小乖就受不了，她必須吃十成熟的，一切西方化的東西她都不喜歡，尤其是在食物這塊兒。

    這頓早餐吃的氣氛還不錯，至少邵家兄弟沒有陰陽怪氣的說點(diǎn)什么。要知道只要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他倆的嘴巴就沒有停的時(shí)候，這半年多都不知道跟邵先生吵過多少次了，每次都挑小乖在的時(shí)候說話。

    今天邵明致看起來很沉默呢。小乖趁著他看自己的時(shí)候看了回去，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是在拋媚眼，邵明致立刻別開頭，但卻不小心被咖啡嗆到，猛烈的咳嗽起來。管家在一邊趕緊遞來手帕，邵明致草草清理了下，忍不住又想瞪小乖。

    可這次他剛看到小乖就什么都沒說了，而是有幾分窘迫的別開視線，嗯……昨天晚上小乖真的嚇到他了。

    小乖其實(shí)沒想那么多，她昨天晚上就是逗逗邵明致玩，就算她再缺男人，再狐媚，也不可能對自己愛人的兒子下手，她沒有那么饑渴。

    而且她早就跟邵先生商量好了，他們不會在這待多久的?？偸怯腥舜驍_和質(zhì)疑他們的愛情已經(jīng)讓小乖非常不高興了，她的時(shí)間又不是很多，每一份每一秒都極其珍貴，根本不想跟不相干的人來往。

    邵先生也是，他只想把小乖藏起來，藏在一個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地方。

    所以打死邵家兄弟也想不到，這頓早餐是他們兩個最后一次見到邵先生跟小乖。早飯后兩個人分別去上班，回來之后就再也沒找到這兩個人。

    邵家的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移到他們兩兄弟名下，邵先生早就簽好了字，他終于認(rèn)識到小乖根本不想在世人面前出現(xiàn)，那些欣羨嫉妒或是不懷好意的眼光，她不喜歡。她也不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她，她過得這么幸福，就不敢大肆宣揚(yáng)，因?yàn)槔咸炜偸菚谀阕钚腋５臅r(shí)候給予致命一擊。

    邵先生早就買好了小島，在那個小島上，他們會永遠(yuǎn)永遠(yuǎn)在一起。

    小島上有居民，也有負(fù)責(zé)照顧他們的下人，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是在一起，不分開，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而邵家兄弟只知道父親買了座小島卻不知道坐標(biāo)，他們消失的太徹底，連一點(diǎn)線索都沒有留下。

    直到三十年后，他們才收到一封來自遙遠(yuǎn)地方的信。

    信上什么也沒有說，只有一個地址。他們循著地址找到了小島，才知道島主人在半個月前已經(jīng)去世，而夫人就此下落不明。

    邵致遠(yuǎn)跟邵明致到了邵先生的墓前，墓碑上只寫著幾個字：邵之墓，立墓人的落款處什么也沒有，但卻畫著一只小小的可愛的狐貍。

    沒有人知道小乖去了哪里，她的出現(xiàn)和消失都是那樣奇妙。仿佛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和邵先生相遇并且相愛，而邵先生去世后，她便也消失了。

    為愛而生，為愛而死。

    就是如此。

    他們相伴了三十年，對大多數(shù)白頭偕老的夫妻而言，這時(shí)間不算長，甚至短的可怕。

    大概正是應(yīng)了那首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shí)，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尋花，夜夜棲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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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真相，卻還要從虛無中的奈何橋說起。

    那天，清歡見到了一只女鬼。

    她和其他女鬼沒什么不同，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一張嘴巴，長得很是美麗嫵媚，隔得很遠(yuǎn)都能感受到她的萬種風(fēng)情。

    美麗的女人有很多，但總有一些女人，外表上的美麗已經(jīng)無法形容她們的動人。

    女鬼便是如此。

    清歡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茫然了很久，才說自己叫小乖。清歡微微怔了一下，這算是什么名字，來到奈何橋的人，都有名有姓，但她看得出來，女鬼小乖并非忘記了自己的姓名，而是她沒有。

    清歡就問：“你為何叫小乖，此名從何而來？”

    女鬼小乖笑了，有點(diǎn)懷念，有點(diǎn)恐慌，還有些許遺憾。她沒有直接回答清歡的問題，而是問她：“我能回去嗎？我還能活嗎？”

    清歡不明白她這樣問的意義。她不喜歡通過翻閱生死簿來查詢一個人生前的所作所為，也不喜歡掐指去算他們的生平經(jīng)歷。大多數(shù)到達(dá)奈何橋的鬼魂都有些不安，而清歡靜靜地坐在這里，聽他們將那些不甘心吶，忘不掉啊，放不下呀……一一講出來，然后做個夢，喝了孟婆湯，走到奈何橋盡頭，才是真正的放下。

    可女鬼小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問她還能不能回去，好像知道她是誰一般。清歡問：“你知道我？”

    “我不知道?！迸硇」該u頭?！暗抑?，姑娘就算不是神，也是超越我所能想象的存在。姑娘，我有心愿未了，諾言未清，我必須得回去?！?/br>
    清歡仔細(xì)打量了她幾秒鐘，才篤定道：“你生前并非人類?！?/br>
    女鬼小乖對她笑了：“我是只狐貍。”

    十尾狐貍。

    清歡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見過的那只九尾狐，來到這兒的大多是人類，她都險(xiǎn)些忘了，還有些不屬于人類的存在。于是她問：“你要回哪里去？”

    “我從哪兒來就想回到哪里去?！迸硇」院苷J(rèn)真地請求?！拔一盍艘磺Ь虐俣嗄炅?，雖然有的時(shí)候會頑皮捉弄人類，但卻從未做過壞事，也不曾濫殺無辜，甚至積德行善，降妖除魔，我只有一個心愿，就是讓我回去，求求你，可以嗎？”

    她的眼神大而動人，閃爍著動物特有的純真干凈，清歡看了她一會兒，方道：“為何要回去？”

    “我答應(yīng)了邵，要回去陪他。”女鬼小乖有點(diǎn)羞澀的笑了。“我們約好了，要在一起十生十世，這才九世呢，還有一世?！?/br>
    清歡看著她。

    女鬼小乖繼續(xù)道：“我得回去，求求你了姑娘，我才剛剛找到他就死了，我不能死，至少不能現(xiàn)在死！”

    “你可知道，你這十條尾巴，每和他在一起一世，便要死掉一條，如今你只剩下一條了，尚且有輪回轉(zhuǎn)世的資格，若是你執(zhí)意回去，你會從此煙消云散?！?/br>
    “沒有關(guān)系！我喜歡他，我不在乎，我不怕?！迸硇」孕Φ暮芴?。“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兒了，那時(shí)候我還是天地間一只想要修煉成仙的小狐貍，我修了五百年的時(shí)候遭遇了雷劫，是邵救了我，他給我療傷，養(yǎng)著我，等到我傷好了，他就將我放生，我悄悄觀察著他，知道他又好又善良，就喜歡上了他。你知道嗎？做人可好啦！”

    清歡微笑的看著她。

    “可惜我還不能化為人形，就這樣，我一直活著一直活著，化形的時(shí)候總是不完美，要么是有耳朵，要么是有尾巴，我去山下偷了女子的衣服穿，可惜也不好看。我就心想，我得努力修煉才行?？墒巧鬯懒藭D(zhuǎn)世，我總是想去找他。所以我總是到處漂泊，雖然我們之間有著奇妙的聯(lián)系，但這種尋找仍然很艱難。我不夠完美，便不敢去見他，一千歲的時(shí)候，我終于化形成功啦！我就去找他，他也很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了?！?/br>
    說到這里，她面上露出甜蜜的笑來，想來那段日子是極其美好的。

    但很快的，她的笑便化作了陰霾?！翱墒俏沂侵缓?，不能給他生孩子，他總是說要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是人妖殊途，總有人得付出代價(jià)，我不能讓他受傷，于是以自己的修為和生命做抵償，每和他廝守一生，便耗掉百年修為和一條命。所以我只能和他約定十生。他做過鐵匠，士兵，世家公子，江湖俠客，還當(dāng)過一次皇帝，嗯……還有一次他是個女人，但我不在乎，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了，他做女人的時(shí)候我可以變成男人呀！但是第十世我還沒找到他就遇到了厲害的人，修為只剩百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糊里糊涂的就死了，我、我還沒找到邵呢！我們約好的！十生十世，完成了這個諾言，他死后輪回轉(zhuǎn)世，再也不會記得我，我們之前的恩情便就此兩清了！”

    聞言，清歡一邊憐惜一邊感嘆，只是又道：“你可知道，若是你執(zhí)意回去，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從此之后，世上再也沒有你了。本來你與他十世姻緣結(jié)束，你將脫離妖道，輪回為人，雖然從此沒了緣分，卻能好好活著?？涩F(xiàn)在你若是選擇回去，便是要放棄這個權(quán)利。也就是說，完成了這第十世的約定，你會在邵死后，同時(shí)灰飛煙滅，你不怕么？”

    “不怕?！迸硇」院軋?jiān)定，“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跟他在一起?！?/br>
    清歡笑了笑，“我可以幫你完成這個心愿?！?/br>
    “幫我？怎么幫？”

    清歡隨即化作女鬼小乖的模樣，兩人面對面站著，竟分不清哪個是小乖哪個是清歡了?！拔矣媚愕哪訛槟阏业剿瓿傻谑?。當(dāng)然這其實(shí)只是一個幌子，你會開始沉睡，睡夢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能夠感受到和他在一起的一切，明白么？”

    “不?！迸硇」韵攵紱]想就拒絕了?！拔覀兗s好的，我不能食言，我一定要親自找到他。”

    清歡道：“你若堅(jiān)持如此，最后的結(jié)局……”

    “我之所以想成仙，是因?yàn)槟鞘莻€美好的幻想，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神仙，但我見過人。我其實(shí)最想做人啦，有人愛，能去愛人，人類這么美好，我一直很喜歡他們，想成為他們的同類。可是天道把我們劃分的太清楚，若是妖想做人，便要付出巨大的代價(jià)。我愿意，我不悔。”

    “姑娘，你難道沒有愛過一個人嗎？”

    清歡沒法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又問了一次：“你當(dāng)真不悔？”

    “不悔。”她回答的堅(jiān)定。

    “既然如此，我便讓你如愿。只是你中途死亡來了奈何橋，再回到陽世，也不可能找到年輕的他了。時(shí)間是很奇妙的東西，也許他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也許他尚未出生，甚至他已經(jīng)死掉……但無論如何，都不是在最好的時(shí)光，希望你好運(yùn)。”

    女鬼小乖對著清歡，用人類的禮節(jié)拜了下去，虔誠而感恩：“多謝姑娘?！?/br>
    它不悔。

    它永遠(yuǎn)不悔。

    第三十碗湯（一二）

    清歡也記不大清楚這是自己第幾次跟皇帝接觸了，她懶得去記，過去的都過去了。但是這一次，她有點(diǎn)心塞。

    變男人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但當(dāng)男性皇帝還是破天荒頭一回。扯遠(yuǎn)了，問題在于……當(dāng)時(shí)那個鬼皇帝說對不起一個人，讓她好好照顧她，可是她查過了，身邊根本沒有一個叫小花的宮女。

    枉費(fèi)鬼皇帝真情實(shí)感的懷念，但小花就像是沒有在這個世界出現(xiàn)一樣。

    且說之前，她在奈何橋邊靜靜地等待小狐貍煙消云散，從此消失在那個世界，但從某個方面來說，她和世界融為一體，也算是永遠(yuǎn)陪伴著邵。

    這種蒼白的安慰還不如不安慰。

    總之，小狐貍消失后，鬼皇帝就來了，他叫什么名字清歡沒仔細(xì)聽，反正這家伙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最后無非就想表達(dá)一個意思：他上當(dāng)受騙了。

    普通人上當(dāng)受騙都會被激起幾分火氣，何況是尊貴的皇帝？鬼皇帝被騙的不是錢也不是皇位，而是愛情?；实鄣膼矍榘。嗌偃讼胍獏s得不到，可他雙手奉獻(xiàn)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就不喜歡他，純粹是拿他涮著玩！

    鬼皇帝當(dāng)然心有不甘。他活了三十歲，第一次吃癟，如果不是死后舍不得愛人靈魂未散不肯離去，他也不會看到他愛人的身體里飄出了一個膘肥體壯滿臉麻子的女性靈魂。

    關(guān)鍵是那靈魂還在抱怨花了這么多時(shí)間在一個渣男身上。鬼皇帝當(dāng)然就懵逼了，他的愛妃花容月貌，妖怪你誰??？

    說來也奇怪，可能是他對愛妃愛到了極點(diǎn)，所以死后也一直舍不得離開，但他才死了沒多久，他的愛妃就也死了。鬼皇帝一開始還以為是愛妃思念自己，一人難以獨(dú)活，可現(xiàn)在他才明白，哦……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他的愛妃呀！

    鬼皇帝這才回過神呢，回了神就更懵了，那這身體里要不是他的愛妃，那是誰？他不由自主地就跟在那胖女人身后，才知道自己竟然只是一個攻略對象。

    何謂攻略對象？就是女人為了自己變美變瘦變優(yōu)秀跟某人做的一個交易，她幫助某人得到鬼皇帝的愛，某人賜予她美麗的容貌和身體。而女人為了美貌，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尤其是對一個因?yàn)橥獗沓舐馐苓^許多不公平待遇的人。

    某人還對胖女人進(jìn)行了一系列的培訓(xùn)，比如說作弊塞給她一些偶像劇和少女漫畫呀，或者是教她玩女性向后宮游戲呀……反正都是為了攻略而來，很用心，女人學(xué)的也很認(rèn)真，最后結(jié)果證明，她不僅學(xué)的認(rèn)真，還學(xué)的很好，因?yàn)樗玫搅斯砘实郯俜职俚男摹?/br>
    但鬼皇帝就不高興了。自打他看見愛妃身體里出來個滿臉痘又肥胖不堪的女人之后，滿腔愛情瞬間變成了虛無，仿佛被人當(dāng)頭一盆涼水澆了下來，分外心塞難過。

    這讓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所以他不甘心，才到了奈何橋，唯一的心愿就是讓那胖女人攻略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