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鎮(zhèn)西瞪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這么大驚小怪！”

    “不是，爹……”簡羽指著那塊彎月形的虎符，眼睛都要瞪出來了，“您不是已經(jīng)給了陛下么？怎么還有一個？”

    簡鎮(zhèn)西靠在椅背上，翹著二郎腿，指間捏著一方絲帕，一邊擦拭虎符，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塊是假的。”

    “假假、假的？！”簡羽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簡鎮(zhèn)西瞄了他一眼，怎么看怎么不順眼——想他簡鎮(zhèn)西聰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來這么個缺心眼的兒子？

    自家老爹的態(tài)度，簡羽明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厚著臉皮問道：“不是，爹，您怎么……”

    “你當(dāng)你爹傻么？出門還把兵符帶身上，隨時要隨時有？”

    說到這里，簡鎮(zhèn)西不由地想起前兩日簡浩拿著嶺南兵符炫耀的事，哼道：“也就是你那傻弟弟能干出這種事兒來！”

    簡羽不樂意了，“您怎么能這么說浩浩？”

    簡鎮(zhèn)西敲敲桌子，“誰是你爹？”

    簡羽立馬閉嘴，不吱聲了。

    半晌，又實在憋不住，好奇地問：“陛下得了假的兵符，不會怪罪咱家么？”

    “造、反都敢，還怕他怪罪？”簡鎮(zhèn)西不僅沒有半點擔(dān)憂，反而笑了起來，“原本我還有些疑慮，這下倒是確定了——放心，那位不僅不會怪罪，反而會咽下這個啞巴虧……”

    “??？”

    簡鎮(zhèn)西敲敲厚實的兵符，嘴角咧開一個滿是算計的笑。

    ——除非秦盛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手里并沒有另外的半塊平西軍兵符，否則，他一定不會降罪于簡家，反而會繼續(xù)重用。

    簡鎮(zhèn)西哼笑一聲，眸中現(xiàn)出幾分冷意——簡家在西北經(jīng)營百余年，可不是一塊兵符就能左右的，也就秦盛利欲熏心，看不透！

    *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宮里的探子便傳信說，承慶殿砍了數(shù)十位御醫(yī)并數(shù)名宮人的腦袋，尸體連夜叫人送出宮門，就連家人都沒能見到。

    ——這樣的行徑，明顯是為了封鎖消息而殺人滅口。

    簡鎮(zhèn)西哼笑一聲，臉上滿是譏諷——秦盛做事真是越發(fā)不講究了！

    對于秦盛的命令，無論是皇后，還是大皇子臉上沒有半點驚訝。近年來，這種事在承元殿內(nèi)屢見不鮮，所有人都已經(jīng)麻木了。

    秦盛做完這一切，眼神慌亂，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來人，傳、傳王御醫(yī)，只要王御醫(yī)！”

    大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出去，出了宮門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眼睛瞄向那個猶自帶著血跡的地方，心下不由感嘆——這是造的什么孽哦！

    心里這樣想了，腳下的步子卻越發(fā)急促了——照著那位如今的脾氣，慢上一點，恐怕都要小命不保。

    王御醫(yī)還沒到，皇帝便等不及了。

    枯瘦的手指緊緊抓著床單，渾濁的眼睛四處亂看，嘴里喃喃道：“黑魚湯、黑魚湯……去，叫人去做黑魚湯！”

    秦盛不是傻子，直到此時他自己也已經(jīng)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然而……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滿宮的人都紛紛為“黑魚湯”做著準(zhǔn)備，沒有人注意到，大皇子低垂的眼睛里，有精光一閃而過。

    *

    月上中天，大皇子府的書房依舊亮著燈。

    秦安伏在書案上，一邊奮筆疾書一邊興奮地喃喃道：

    “如今，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只差這一件——沒想到啊沒想到，托巴雄一心要找的人，居然是簡家世子！”

    “真是天祝我也！簡浩一除，太子如斷一臂，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真是，都瘋了。

    第85章 下元·解藥

    【簡家出了個大妖怪】

    正如簡鎮(zhèn)西所料, 兵符一事秦盛果真沒有聲張。

    最終的結(jié)果是, 簡鎮(zhèn)西被擼掉大將軍頭銜, 閑賦在家；平西軍統(tǒng)帥之職由長子簡羽暫代。

    這樣的安排無疑會引起簡家的嫡庶之爭，同時還能削弱太子的氣焰——這也算是秦盛最大的算計。

    秦翔因“忤逆犯上”被廢掉太子之位, 關(guān)入宗正寺聽候處置——前一條, 并沒有出乎太多人的預(yù)料；后一條, 也就是說說而已, 至今都沒有人找到秦翔的下落。

    上個月剛被冊封為郡主的安靜和，賜下的封地不是富庶的京郊或江南, 而是偏僻的西北。

    皇帝下旨，責(zé)令其完婚后立即前往封地, 無詔不得回京——如此對待皇室貴女, 歷朝歷代絕無僅有。

    宗正寺卿連上三道折子，言辭懇切地陳述了這樣做對郡主的不公，一旦開了先例, 將來很可能會被有心人利用。

    皇帝連看都沒看便扔在一邊。

    這段時間，他也在費(fèi)盡心思地找人研制黑魚湯的解藥, 卻始終一籌莫展。

    曾經(jīng)進(jìn)獻(xiàn)黑魚湯的王御醫(yī)被人嚴(yán)密地看管起來, 秦盛恨不能噬其血、啖其rou，卻又不得不依賴他。

    ***

    安靜和再次成為世族圈內(nèi)茶余飯后的談資，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鄙夷。

    殊不知，當(dāng)事人卻是欣喜得很。

    安陽長公主府。

    母子三人聚集在安靜和的屋子里，把下人全都打發(fā)了出去。

    安靜和儼然是一副小女兒癡相, 拿出嫁衣試了又試，哪怕有一點點不滿意的地方，都會記下來讓人去改。

    安陽長公主不由嘆了口氣，“得了，這下為娘就連最后的一點奢望都沒有了?！?/br>
    安靜和臉上帶笑，撒嬌道：“阿娘，您奢望什么了？”

    安陽長公主夸張地說道：“都說簡家男人嫁了等于沒嫁，一走兩三年不著家，為娘原本還想著，正好假裝我的女兒沒嫁，三天兩頭能見上一面——這下可好，‘無詔不得入京’，讓我上哪兒見女兒去？！”

    安靜和頓了一下，湊到安陽長公主跟前，眨眨眼，小聲說道：“阿娘，你信不信，那位待不長了……等著王兄上去，回不回京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安陽長公主不輕不重地拍了女兒一巴掌，虎著臉訓(xùn)道：“這種話，哪里由得你亂講？再者說，即便是平王殿下，你哪里來的面子得他照拂？”

    安靜和嘟嘟嘴，假裝委屈，“我沒有面子，有人有啊，我只要好好地巴結(jié)著那個人就成！”

    “堂堂郡主，張口閉口的‘巴結(jié)’，也不害臊！”安陽長公主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呷了口茶，輕聲笑道，“雖然說，這本就是事實?！?/br>
    安靜和“撲哧”一聲，樂呵呵地笑出聲來。

    扭頭看到坐在一旁的安子銘，今日竟是異常安靜。

    安靜和一個巴掌拍過去，調(diào)笑道：“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日里猴兒也似的人，竟學(xué)起老僧入定來了？”

    安子銘手臂吃痛，皺著臉揉搓，“你這么兇，如何嫁得出去？”說完便意識到不對，大紅的嫁衣正在她身上穿著呢！

    安靜和親昵地捏捏他的臉，“想啥呢，這么入迷？”

    安子銘難得沒有呲牙咧嘴地反抗，小聲嘟囔道：“阿姐，你說……姓簡的那個家伙真是妖怪??？我還和他打過架呢！”

    安靜和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是啊，浩浩怎么就沒吃了你？！”

    安子銘頓時露出驚恐的神色。

    安靜和氣極，大力敲著他的腦門，“我跟你說什么了？沒事兒少往顯王府那群人身邊湊，你不聽是吧？”

    “我沒有！”安子銘大叫一聲，對上安靜和的怒容，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就是、就是之前碰上了，便說了兩句話……”

    安陽長公主放下茶盞，嚴(yán)肅地說道：“銘兒，為娘跟你說過，宮里那位為何能登上皇位？你安王舅為何閉門謝客十余年？你德川姨母又是如何突然薨逝？這些可都跟‘顯王府’脫不開干系——咱們家同他們?yōu)槿颂幨麓蟛幌嗤?，你如今也大了，?dāng)知什么樣的朋友該交，什么樣的交情當(dāng)斷才是?！?/br>
    安子銘面容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道：“兒子知道了，必不讓母親與長姐憂心?！?/br>
    安陽長公主這才松了口氣。

    ***

    換了任何一位正當(dāng)壯年的帝王，單是九月三十鬧得那一場，都不會這么輕描淡寫地過去。

    然而，秦盛已經(jīng)老了，他已經(jīng)沒有心力再去細(xì)心籌謀了。

    他自認(rèn)為皇位來之不易，便想著長長久久地霸占下去，于是開始思量邪門歪道——煉丹、修仙，到處搜尋奇珍異獸做成“養(yǎng)生湯”。

    比如，黑魚湯。它就像后世的毒、品一樣，讓人越吃越上、癮，越上、癮越戒不掉。

    唯一的區(qū)別是，黑魚湯有解藥，毒、品沒有。

    *

    平王府。

    秦淵抱著小奶狼坐在書案后面，隨時提防著小家伙趁他不注意躥出去。

    另一邊，顧飛白等人或站或坐，圍在一個碩大的魚缸旁。

    缸內(nèi)放著一條一米來長的大黑魚，正張著滿口的尖牙，朝眾人示威。

    “嘿，真是反了天了！”秦老九一錘杵下去，把黑魚砸了個暈頭轉(zhuǎn)向。

    佘老端著一碗墨綠色的藥汁，笑呵呵地說道：“這東西來得可不容易，你要是把它打死嘍，他們哥兒幾個還得在魚池邊貓上三天三夜。”

    “聽見沒？”顧飛白拿劍鞘敲敲他的腦袋，“它要是死了，你也別活了?！?/br>
    秦老九大眼一瞪，粗聲粗氣地嚷道：“敢情我就跟這魚一樣？”

    “錯！”顧飛白咧開嘴，“你還不如一條魚！”

    “你——”

    “好了。”平王殿下淡淡地開口，“佘老，準(zhǔn)備得如何了？”

    佘老面容慈和，不緊不慢地說道：“試試吧，看看能不能成?！?/br>
    秦淵點點頭——即便不成，也要再試，他不能讓秦盛就這么死了。

    簡小世子揮著小爪子一個勁兒往佘老那邊伸，然而每次都被平王殿下武力鎮(zhèn)壓。

    小世子氣不過，在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上留下數(shù)不清的牙印。

    佘老伸出干燥的手，慈愛地摸摸他的頭，笑瞇瞇地說：“小崽莫急，待老朽試完藥，便去做糯米藕給你吃，可好？”

    “嗷！”高興地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