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一得了秦淵的吩咐，暗自跑到公主府去給小世子拿衣服。

    彼時，暗一正百無聊賴地躺在菊花叢里，某一剛一落地，他便嗖地一下坐了起來，白皙的臉驚喜地看著他，“你來啦！”

    某一眸色一暗，伸手撣去他肩頭的黃色花瓣。

    暗一了解到他此行的目的，拍著胸脯保證，“我?guī)闳?，我知道世子爺?shù)囊路R在哪兒！”

    某一求之不得。

    兩個人進了衣帽間，正在柜子前面翻找，突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貌似正朝著這間屋子走來。

    某一下意識地抓住暗一的手，試圖把他帶到梁上去。

    結(jié)果，暗一的動作比他更快，直接拉開柜門，將他拉進了柜子里。

    猝不及防之下，某一直愣愣地跌在柔軟的布料上，身下壓著瞪著眼的暗一。

    暗一是天狼人，皮膚白，輪廓柔和，面對熟人的時候十分愛笑，看久了便覺得有那么幾分可愛。

    暗一被人不錯眼地盯著，沒由來地感到一陣不自在，細白的手抵在某一胸膛，瞪著眼控訴，“你是不是傻了？輕功都到哪兒去了？”

    某一揚起唇角，“咣當”一聲關(guān)上柜門，帶著薄繭的手覆在對方的手腕上，聲音低沉，“我的輕功，向來不如你?！?/br>
    黑暗而狹小的空間，兩個人貼得極近。

    暗一掙動了一下，還要說什么，卻被某一抵住唇瓣。

    “有人來了?！?/br>
    話音剛落，厚實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兩雙穿著云履的腳一前一后走到衣柜旁。

    細聲細氣的說話聲清晰地傳入暗衛(wèi)的耳朵。

    “小姐，眼瞅著就要落雪了，依奴婢說，您不如直接給世子爺做件云紋大氅，過段時日宮里舉行賞梅宴，正好能穿?！?/br>
    “先做夾襖，再做大氅，浩浩長得快，提前做了到時候恐怕不合身。”簡冰的聲音平和而自信，再也不是兩個月前唯唯諾諾的庶女。

    “還是小姐想得周到?！?/br>
    簡冰笑笑，順手拉開柜門。

    然后，便頓住了。

    “小姐？”

    “我好像記錯了，那件月白的緞面料子不在這里?！闭f完，不等丫鬟置疑，便徑直將柜門關(guān)好，轉(zhuǎn)身走了。

    門口傳來關(guān)門聲，柜中的兩人齊齊松了口氣。

    黑暗中，暗一眨了眨眼，壓低聲音，“該不會是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某一抿了抿唇——應(yīng)該沒有……吧？如果被發(fā)現(xiàn)了，簡四小姐不該如此鎮(zhèn)定。

    然而，這話還沒從嘴里說出來，門口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聽聲音，明顯就是府中的侍衛(wèi)。

    兩個人齊齊愣住，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沒等他們做出反應(yīng)，房門便被一股大力踹開，緊接著便是二人藏身的柜子，身上的布料被長劍挑去，現(xiàn)出兩個人緊緊環(huán)抱的身影。

    暗一的臉“唰”的一下，白了。

    第77章 下元·托孤

    【長公主的“時限”】

    暗一被某一壓著, 眼睜睜地看著一眾同僚擺開架勢, 站在柜門之前, 臉色各異。

    安雅長公主站在后面, 看到柜中情景，嫻靜的面容上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

    暗一白著一張臉，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殿、殿下，我、我沒偷東西！”

    某一曲起手指敲敲他的腦門，率先從柜子里爬出去。

    他從容地整理好衣衫, 面朝長公主，膝蓋點地，“平王府暗部統(tǒng)領(lǐng)某一，參見長公主殿下！”

    “統(tǒng)領(lǐng)大人無須多禮, 請起罷?！?/br>
    安雅長公主把人叫起來, 認真瞅了瞅某一的長相，頓時露出了然的神色。

    某一回身, 將呆愣的暗一從柜子里拽出來。

    “殿、殿下……”暗一苦著臉, 對著安雅長公主跪了下去。

    長公主沒等他膝蓋落地，便將人扶起來，笑容比往日更加親切, “放心，小一, 倘若你喜歡，我并不攔你。”

    “??？”暗一有點蒙，剛要說什么, 卻猛地被某一拽出柜子。

    “屬下謝長公主殿下成全！”某一再次跪了下去，態(tài)度更加恭敬。

    安雅長公主揚了揚手，微笑著說：“某統(tǒng)領(lǐng)無須多禮，要好好待他?！?/br>
    某一抱了抱拳，無聲地做出承諾。

    他隱隱察覺到安雅長公主對暗一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似乎過于親切了些。當然，這并不妨礙他收下這份好意，順帶著坐實了先前的誤會。

    簡冰露出些許歉意，輕聲說道：“如此勞師動眾，都怪女兒一時魯莽，尚未看清柜中之人便急赤白臉地去找母親……”

    安雅長公主拉住她的手，溫聲道：“總歸是小心無大錯……灶上還燉著梨膏，做好了叫人給浩浩送去?！?/br>
    “女兒隨母親一起去罷。”

    “好。”

    說著，母女二人便相攜離去。

    侍衛(wèi)們當即放松下來，紛紛調(diào)侃——

    “我還以為進了賊呢，沒成想竟是你們倆……”

    “下回若是嫌哥兒幾個礙事，不妨直接說，咱們給你騰地方……”

    “可別往主子房里鉆了，不合適！”

    “可不是么，直接說，別見外！”

    某一在簡浩身邊跟了一段時日，對公主府的人并不陌生。此時聽著這樣的玩笑話，不僅不覺得害臊，反而大大方方地應(yīng)了。

    反觀暗一，卻是瞪著一雙棕色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整個人都蒙了。

    ——我只是在柜子里躲了一下下，為什么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

    *

    不出一天的工夫，某一和暗一“好上了”的消息便借著侍衛(wèi)們的口，在兩府中流傳開來。

    就連秦淵都知道了。

    這天午后，某一像往常一樣匯報完西北礦山的開鑿進展，正要退下，平王殿下突然問道：“你中意公主府的暗衛(wèi)？”

    某一一愣，額頭登時沁出一層細汗，“只有一個……”

    “那個大眼睛的？”秦淵多少有些印象。大概是因為暗一的長相和簡浩有幾分相似，所以他才多看了兩眼。

    某一硬著頭皮回了聲“是”，腦子里飛速轉(zhuǎn)著要怎么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不連累暗一。

    秦淵卻是放松地點了點頭，“眼光不錯?！?/br>
    某一當即愣住。

    秦淵頭也不抬，不急不緩地繼續(xù)道：“你從八歲起便跟著本王，如今也有二十年了吧？”

    某一遲疑地點了點頭，不知秦淵為何提起這個。

    “二十年……”平王殿下感嘆一聲，“也該動動了?！?/br>
    某一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切地說道：“某一無論生死都是主子的人！請主子、請主子……”

    后面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要他放棄心上人，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嗎？這樣的承諾他給不了。

    秦淵挑了挑眉，頗為嫌棄地說道：“省省吧，本王已經(jīng)有‘人’了。就你這樣的……本王還真看不上！”

    某一愣了愣——主子這是……在開玩笑？

    秦淵靠到椅背上，姿態(tài)悠閑，“你們幾個跟著本王足足二十年，本王自然不會虧待，尤其是你，身上的本事有目共睹，眼瞅著就要養(yǎng)家了，總不能做一輩子暗衛(wèi)——西北礦山這塊交給你，本王放心?！?/br>
    二十年來，某一還是頭一次聽到秦淵說這么多話，話里的內(nèi)容還讓他如此的……感動。

    不難發(fā)現(xiàn)，自從回京之后，平王殿下的確變了許多。

    ——是因為小世子的關(guān)系嗎？

    某一暗自下定決心，從今往后定然要更加盡心盡力地護衛(wèi)簡浩周全。

    ***

    盡管已是冬日，公主府內(nèi)依舊綠意盎然。

    山楂樹下，一案小幾，兩樽矮凳，兩位貴人相對而坐。

    安雅長公主似是早就料到平王殿下有事要談，事先支走了一眾女婢，只留了蘭心管家從旁侍奉。

    秦淵接過砂壺，為安雅長公主斟上溫?zé)岬牟杷⑽⑦攘艘豢?，方才說道：“敢問姑母，浩浩此次化身可在常理之中？”

    安雅長公主搖了搖頭，“依著族內(nèi)的記載，唯有血脈純正者方有化為狼身的可能，千百年來，除了始祖之外，從未有人真正實現(xiàn)。”

    秦淵手上一頓，說道：“據(jù)浩浩所說，他事先吃過一塊水藍色的石頭，可是與此有關(guān)？”

    “莫非是……化狼石？”安雅長公主露出驚詫之色，“我從不知道，化狼石對人也能有效。”

    化狼石產(chǎn)自天狼殿后院的禁林之中，沒有人知道那里的潭水為何藍如玉石，更沒有人知道化狼石的由來。

    唯一清楚的就是，歷代狼王都是銜石而生，之后漫長的歲月一點點吸收其中的能量，變得越來越強大。

    ——還從未有人類嘗試過。

    冬日的暖陽照在菊花叢中，小狼崽正臥在花瓣鋪成的地上打瞌睡，耳朵時不時顫動一下，睡得并不安穩(wěn)。

    安雅長公主溫聲叫道：“狼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