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不是虔誠的信徒，卻也知道敬神佛而遠之。因此，對于這個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香爐，處理起來難免踟躕。想了想，索性先放在書架上，改日拿去哪家廟里好了。

    這么做完，她心里還有些哆嗦。

    畢竟從小經(jīng)歷無神論教育，突然遇到這種事——重生歸重生，她堅定地認為沒有見到牛頭馬面就不算——害怕也是難免的。

    簡單收拾了下東西，她抱著零食去敲隔壁的門，準備在沐妍家蹭一天。

    沐妍是典型的宅女，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天，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吃飯也多半是外賣打發(fā)了事。開著空調(diào)在家碼字，手邊零食水果不斷，瀟灑愜意地很。據(jù)說她在網(wǎng)上粉絲不少，碼字收入不菲，比起普通人上班的工資還要多，要不是沒有這個天分，謝流韻也想試試了。

    謝流韻來的時候，沐妍應(yīng)該正在碼字，過了好久才來開門。

    標志性的蓬松丸子頭探了出來，沐妍叼著一根抹茶味的pocky餅干，戴著黑框眼鏡，見她出現(xiàn)在門口，問也不問就放她進來。關(guān)上門，沐妍直接問：“你這是怎么了？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沒……”謝流韻有點尷尬。

    她和沐妍年齡相差不多，可沐妍看起來比她成熟得多。有時候遇到感情挫折，她總愿意來找沐妍傾訴。

    沐妍以前就不看好她的這段戀情，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飛蛾撲火似的追逐著陶成。

    前生她賣了撿漏來的瓷瓶把錢給了陶成之后，兩人感情升溫，她搬去和陶成同居。臨告別時，沐妍告誡她了許多話，只是當(dāng)時她正開心得意，選擇性忽略了那些。如今想想，自己當(dāng)時真是魔怔了！

    想到沐妍對她的關(guān)照，她清了清嗓子，說：“我想明白了，我和陶、陶成不合適。我準備和他分手……”想到了什么，她搖搖頭，呵呵兩聲，“說分手太高看我自己了，或許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br>
    總是她追在陶成身后，忙東忙西，與其說是女朋友，倒不如說是合心意的老媽子。

    她把自己放的太低，太低，低進了塵埃里，仰望著再高大上不過的他，心里滿是歡喜。可他的眼睛卻總盯著遙遠的天空，根本看不到她從塵埃中開出的花。

    沐妍盯著她看了會兒，見她態(tài)度真切，才開心地笑道：“沒想到你一下子想開了。真是值得慶祝，今兒我做東，請你吃樓下的牛排。不過，看你這臉色，像是受了什么驚嚇，看那人的樣子，應(yīng)該不至于恐嚇你吧？”

    可不就是受了驚嚇么？！

    謝流韻抱著抱枕，坐在沙發(fā)上，避開空調(diào)的風(fēng)口。有人和她說話，剛才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消了點兒。

    雖說和沐妍無話不說，可重生、玉墜什么的，任誰也不告訴。至于今兒發(fā)生的事，她刪刪減減，道：“……今兒凌晨我去潘家園鬼市溜達呢，遇到了碰瓷，太嚇人了……我把那個背包拎了回來，誰知道里面裝了不少綠森森的銅錢，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拿到手里涼的很……”

    “銅錢？值錢么？”沐妍頓時來了精神。

    “不知道。單單是康熙通寶那種大通貨，有值三塊錢的，也有值三千塊的，要看銅錢的銘文和背文，版式、品相等等?！敝x流韻坦誠地道，“我學(xué)藝不精，對銅錢沒什么研究?！?/br>
    沐妍似乎想到了什么，她丟下一句“等等”，就起身到書柜面前翻。

    她這個單身公寓里什么不多，書最多。一面墻的胡桃色書柜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書，分門別類擺放地整齊易找，和房間里其他地方的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沐妍直奔書柜的某列，彎腰看了會兒便取出一本書，喜滋滋地拿過來遞給她：“呶，華國泉界五十珍，這上面可都是傳說中很稀少的銅錢?？炜纯?，你那堆有沒有這上面的銅錢，有的話就發(fā)了！”

    “怎么可能……”謝流韻哭笑不得。

    泉界五十珍，正是因為稀少，才珍貴，要是她隨便被人碰個瓷都能湊巧拎回來一袋，那她豈不是運氣太好了！

    話雖這么說，她來沐妍家除了零食之外沒拿別的，既然她遞過來這么一本書，看看打發(fā)時間，增長點見識也是好的。

    這么想著，她翻開了書。

    序言之后是目錄，五十珍的名錄按照年代，從戰(zhàn)國開始依次往下列。橋足半釿布、三孔布、博山刀、晉陽匕……光聽名字，就讓人心蕩神搖。

    她正準備往后翻，挨個地研究，眼光在目錄上瞄到了什么，心頭一震，連忙翻回目錄，定睛細看。

    只見，第二十三列，明明白白寫著“保大元寶（背天）”幾個字。

    愕然之下，她直接翻到二十三頁，只見上面文字印著“保大元寶（背天）：南唐錢。李璟保大年間（943957）鑄，背上‘天’字，形制厚重，存世極少?！蔽淖种拢钟秀~錢的正反面照。

    看著那幾張照片，回想下剛才被她扔進瓷罐里的那堆銅錢，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真的拎回來了幾枚保大元寶的銅錢？！

    她連忙喝了兩口水，壓住心中的驚訝，順便安撫自己：錢幣有真?zhèn)危缥迨涿曧懥?，難保沒有偽造品。能用碰瓷來騙錢的人，手里怎么會有真的五十珍呢？！要是有，早拿去花錢了。

    她卻不知道，那中年男子丁點古玩知識不懂。能說出“汝窯是五大名窯之一”，還是聽一起蹲墻角曬暖兒的哥們信口開河時學(xué)來的。再說，保大元寶，連她見了，也一時沒有想到五十珍，連點兒皮毛都不懂的混混怎么知道？！

    想到很有可能是偽制品，她鎮(zhèn)定多了。

    沐妍卻不知道一瞬間謝流韻心里想了這么多東西，只看到她直接翻到了保大元寶這頁，盯著看了許久，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其中必有隱情，便好奇十足地問：“怎么，還真有？”

    “有是有，可能是偽造品。”謝流韻搖頭道，“泉界五十珍名聲在外，仿品也不是沒有。就算康熙通寶也有呢。”

    聞言，沐妍的興趣少了幾分，不過，能見到五十珍的仿品也是好的。

    被沐妍催著，謝流韻硬著頭皮回家抱來了那罐銅錢。但在開罐之前，她慎重地提醒道：“這東西不知從哪里來的，摸起來超涼，有點陰森，你可要想好啊?！?/br>
    見她抱來的瓷罐外面密密麻麻纏著紅繩，沐妍心里已經(jīng)笑尿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鄰居有多怕鬼，看個《僵尸醫(yī)生》都能嚇得一晚上睡不著，聽大悲咒到天明。

    她敷衍似的嗯嗯兩聲，就催著謝流韻趕快把罐子打開。

    掀開瓷罐的蓋子，把塞在最上面破破爛爛的經(jīng)書先取出來放在一邊，沐妍尋了張報紙，嘩啦一下把錢幣全倒了出來。

    她興致勃勃地拿起一枚，辨認上面的字：“咸、通、玄、寶……這個應(yīng)該是唐朝的。咸通是唐懿宗的年號，我上上本書寫的就是唐朝，記得很清楚?！狈畔轮螅帜闷鹨幻?，這枚她不是很確定：“天顯通寶……這個是，這個應(yīng)該是遼國時候的錢幣吧？”

    “應(yīng)運元寶、應(yīng)歷通寶……這都什么鬼？！”她又拿起幾枚看看，饒是古代知識豐富，也難免有些抓狂，抬頭看謝流韻，催她，“你快來看看，書上有這些么？”

    “……”

    謝流韻已經(jīng)麻木了。

    她翻著書頁，挨個念：“咸通玄寶，唐咸通十一年桂陽監(jiān)錢官王彤所鑄，尋即廢止，存世極罕?！?/br>
    “天顯通寶，太宗天顯年間鑄，僅發(fā)現(xiàn)1枚孤品，該錢已流入日本?！?/br>
    “應(yīng)運元寶,系北宋淳化年間李順起義所鑄起義軍錢……”

    “應(yīng)歷通寶，遼國穆宗皇帝應(yīng)歷年間鑄造，現(xiàn)存世僅有數(shù)枚。中國古錢“五十名珍”之一，珍罕，美品。 ”

    “……”

    兩人大眼瞪小眼，沐妍雙眼放光地道：“沒想到，這一堆居然這么多五十珍，流韻，恭喜你，你真是發(fā)了呀！”

    謝流韻原本就覺得這些不可能是珍品，這下更加肯定了。她鎮(zhèn)定地合上書本，有理有據(jù)地反駁沐妍：“泉界五十珍，尋常人能搜集到一枚，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現(xiàn)在居然有這么多?！?/br>
    她指了指那枚據(jù)說“僅發(fā)現(xiàn)一枚孤品”的天顯通寶，說：“這玩意，我剛才還看到了一枚呢。你想想看，這會是真的么？”

    沐妍想了想，又有點不甘心地問：“既然已經(jīng)流傳到了日本，誰會這么有本事跑到日本看看真品，再仿制呢？”

    謝流韻晃了晃手中的書，“這本書上都能有圖，怎么別人就不能按照圖仿制？”

    沐妍遺憾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謝流韻說的有道理。

    她意興闌珊地把銅錢放回地上，轉(zhuǎn)移話題笑道：“這銅錢一點也不涼，你怎么就覺得陰森了？”

    聽她這么說，謝流韻納悶之下，鼓起勇氣，拿起一枚手邊上的天顯通寶。剛一入手，她就飛快地扔了出去。

    入手冰冷，簡直像摸一塊冰疙瘩！

    “哎，就算不是真的，也不能這么隨便扔呀?！便邋B忙起身把那枚咕嚕嚕滾動著的錢幣撿起來，數(shù)落謝流韻，“造假造的這么難得，收藏起來看著玩也是好的?！?/br>
    見她毫無異樣，謝流韻滿臉訝異。

    她狐疑地伸手接過沐妍遞來的錢幣，入手冰冷的感覺一如既往。她忍著驚愕，淡定地把錢幣放下，開始思索到底為什么她和沐妍拿到時的手感不同。

    應(yīng)該不是錢的問題，那就是人的問題了，

    她和沐妍，區(qū)別在哪里呢？

    第7章 驗證

    她和沐妍，區(qū)別在哪里呢？

    若說細節(jié)，謝流韻和沐妍的區(qū)別大得很，單單長相就不同，更別提年齡，愛好，生活作息……等等眾方面。但是銅錢可不是人，單純的物體，能分辨出來什么？！

    若說別的……

    難道是因為，她重生過一次？！

    心情煩亂的時候，謝流韻下意識地摸上了胸口的玉墜。

    玉墜持續(xù)發(fā)燙，這種燙似乎體現(xiàn)在她的靈魂里，體表上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要不然，她的胸口早應(yīng)該被燙出紅印子了。不過現(xiàn)在，玉墜的溫度像是降下去了許多，她還以為是錯覺，又認真感覺了下，才確定確實是涼了些。

    她低頭看了看玉墜。

    這只并蒂蓮白玉墜前天看起來灰撲撲地，石頭一樣，甚至表面還有幾條不明顯的裂紋。她之所以認定就是她的玉墜，除了它獨特的造型之外，就是一種心有靈犀：這是拉她重生回來耗費了能量導(dǎo)致的。

    可現(xiàn)在，它雖然沒有完全恢復(fù)，卻已經(jīng)比最開始看起來好些了。難道說，那涼涼的氣息，是玉墜恢復(fù)需要的能量？

    為了驗證她的想法，謝流韻挨個地拿起銅錢試驗，順便做了個小小的分類。

    這一小堆銅錢里有一枚“三孔布”，兩枚“大夏真興”，兩枚“咸通玄寶”，三枚“永平元寶”，一枚“廣政通寶”，一枚“保大元寶”，兩枚“應(yīng)運通寶”，三枚“天顯通寶”，兩枚“應(yīng)歷通寶”，還有數(shù)枚“天國通寶”。不得不說，就算是偽造品，收集這么多也要花不少心思，這上面每一種都在五十珍名錄里，尤其以“天顯通寶”和“應(yīng)歷通寶”最為珍稀。

    讓她意外的是，這二十余枚銅錢，入手時都有涼意，涼度卻大有不同。最涼的是戰(zhàn)國的“三孔布”，冰的讓她懷疑自己的手指頭都要被凍掉了。其次是“大夏真興”……幾乎是依照著年代順序，涼意漸漸降低。

    她忍著冰冷的觸覺，拿起一枚天國通寶，任由那股冷意順著她的手指向上，涓涓細流般匯入到胸口。胸口處的玉墜有股吸力，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涼意從胸口皮膚處徑自流入玉墜中。等到?jīng)鲆庀?，她拿起玉墜再看，果真有種不明顯的亮度提升。

    咦？？

    還真是能量？？

    她不信邪，陸陸續(xù)續(xù)又試了好幾次。同時她賣了個乖，既然玉墜需要，索性就握著白玉墜去碰那些銅錢。果然銅錢上的涼意只通過她的手指流向玉墜，再沒有繞那么遠。

    說起來慢，實則很快。一枚銅錢不過四五息的時間能量就消失了。這二十多枚銅錢，用了不過兩三分鐘。不過，效果卻很明顯。至少，白玉墜上的裂紋已經(jīng)消失，它現(xiàn)在看上去像是一塊質(zhì)地低劣的雜玉。

    重生回來之后，她碰過不少東西。為什么別的東西不可以，偏偏是這些銅錢呢？

    謝流韻看著白玉墜，再看看散落一地的銅錢，心里若有所思。

    她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七八成的確定，但卻不敢肯定。

    次日，又到了工作日。

    早早起床，叼著面包擠地鐵，倒公交。京城的人流量巨大，正是上班高峰期，地鐵口、公交站臺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她所在瑞泰典當(dāng)行正在三環(huán)內(nèi)，從燕京的四環(huán)往內(nèi)城趕，路途花費的時間不短。再加上堵車、公交晚點，她每天都要早起很多，才能做到不遲到。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就格外羨慕沐妍的生活。她也自知自己做不到，所以每次也只是想想罷了。

    八點多，晨光正好，她從公交車上下來，迎著朝陽往上班的寫字樓里趕。

    腳步匆匆地進了寫字樓，直奔電梯口去，正巧電梯還沒有離開，她臉上露出喜色，叫了聲“請等一等”。坐上電梯，她用手扇了扇風(fēng)，讓運動過后發(fā)燙的臉降降溫，抬頭對上按著電梯開門鍵的眼鏡男笑了笑：“謝謝你們等我。”

    “啊，啊，沒關(guān)系……”眼鏡男手足無措地挪開視線，又情不自禁地瞥了她兩眼，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他心里有點納悶。

    以前他也見過謝流韻，可當(dāng)時只覺得容貌還可以，卻怯生生地沒多少氣質(zhì)。今天一見卻覺得大不同，遠遠望見就讓人眼前一亮，走到近前更是覺得整個人仿若是珍珠一般晶瑩溫潤，美麗動人，比這周圍排出十大美女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