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她們倆能在她出宮前變好，這比什么都來的珍貴。

    莫捺寫了封，將錢和信放在一塊，又將那些金銀首飾包起來，她這才看清楚，這些首飾可真是好東西，一看就值不少錢。心中有些猶豫了，這么好的首飾，若真拿出宮自個(gè)用，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但轉(zhuǎn)念又想，方才都將話說開了，也收下了，若是還回去，她們會(huì)不會(huì)又覺得自個(gè)不拿她們當(dāng)姐妹了。

    莫捺坐在床畔，轉(zhuǎn)頭看了看外面的天，天已經(jīng)黑的透透的了，搖頭晃去腦子里糾結(jié)的思緒，伸了個(gè)懶腰，上床睡了。

    翌日，一大早，趁著阿茵和阿倩她們倆不在，莫捺悄悄的去了她們倆的屋子，將自個(gè)攢的錢分了兩部分，偷偷的放在她們倆褥子下面，寫了封短信，講明了，首飾她拿走了，錢呢，就當(dāng)是她這個(gè)jiejie留著給她們?cè)趯m里應(yīng)急用的。

    放好，莫捺悄悄的退出了房門，而后大步的回了自個(gè)屋子，沒再半分停留，拿起自個(gè)的包袱出了院子。

    冬日里，宮里的早晨，已經(jīng)漸漸多了人聲，早朝的鳴鞭聲響起，宮門打開，文武百官們進(jìn)宮門上朝。

    待他們走完，便是莫捺這一批宮女們出宮門，拿著昨兒就發(fā)放的公文，背著行囊，面上都帶著笑，高高興興的出宮去。

    莫捺，每一步都走的輕快，八歲進(jìn)宮，到如今，十七年，整整十七年，她再也不用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了。

    下一個(gè)十七年，再下一個(gè)十七年，她再也不是伺候人沒有自由的奴才了，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個(gè)喜歡的。

    宮門就在眼前，莫捺不由的加快了步伐，覺得自個(gè)快要笑出聲來。

    她心里決定好了，出了宮，就直接去靖王殿下的封地，到了那再安定下來。

    快步到了宮門口，給護(hù)衛(wèi)看了出宮的公文，正待抬腳踏出門去。

    忽地，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陣陣急急的腳步聲，再接著便是一聲高喝，“宮女莫捺留步！”

    莫捺一愣，有些茫然的看著前來的這幾個(gè)人。

    是靜妃身旁的貼身太監(jiān)季公公，她稍稍屈膝，不解的問道，“不知，季公公喚我何事？”

    姓季的淡淡掃了她一眼，后沖身后的人道，“給我抓起來?！?/br>
    莫捺一怔，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被幾名太監(jiān)給夾住了胳膊，并將包袱奪去。

    姓季的拿過那包袱，打開，翻了翻，哼道，“靜妃娘娘的首飾果然被你偷了去！給我?guī)ё?！?/br>
    莫捺心頭一跳，登時(shí)白了臉色，搖頭掙扎道，“季公公，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是阿茵和阿倩昨兒晚上送給我的。”

    姓季的聽了這話，頓了腳步，偏頭看她，全是個(gè)輕蔑，哼笑一聲，尖聲道，“你當(dāng)咱家傻？你與那阿茵阿倩素來不和，她們倆怎會(huì)送你這些？再說了，如此名貴的首飾，哪里是你們這些宮女賤婢佩戴的？”

    莫捺的臉色因?yàn)檫@些話更白了幾分，她哀求道，“公公，季公公，真的是她們倆昨晚上給我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她們?！庇终f，“公公，首飾您拿走，求你放我出宮吧，若不然誤了時(shí)辰，我就出不了宮了，公公，求你了。”

    姓季的不為所動(dòng)，道，“放了你？咱家如何向靜妃娘娘交代？”說著對(duì)同行的太監(jiān)道，“帶走?！?/br>
    莫捺搖著頭，有些抵抗，哭著道，“不，不是這樣的，我沒偷拿靜妃娘娘的首飾，我沒有……”

    可哪里有人管她的哭喊聲，整個(gè)人狼狽的被拖著架著帶到了靜妃面前。

    到了那，莫捺連忙跪地上求道，“娘娘，我沒拿，我真沒拿，我是冤枉的……”

    靜妃抿著唇，后淡聲道，“我？你這還沒出宮呢，就把規(guī)矩給忘了？”她說著將手中的茶盅氣憤的扔在了地上。

    莫捺嚇的一哆嗦，跪在那低著頭嚅囁著，“奴婢錯(cuò)了，望娘娘恕罪?！?/br>
    靜妃似乎今兒心情破不好，也不管她說什么，只道，“新帝登基，改朝換代了，我這個(gè)先帝的娘娘，還是什么娘娘，怕是在你們心里什么都不是了，所以，連你這小小的賤婢也敢對(duì)本宮稱呼我！”說著怒道，“來人，給我掌嘴！打到本宮舒坦了為止！”

    莫捺一怔，十分驚恐的看著兩名太監(jiān)上前制止她，一名宮女上前，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耳刮子，打的她疼痛非常，卻是不敢吭聲。

    也不知多久，莫捺覺得自個(gè)的臉頰和嘴唇都不是自個(gè)的了，痛的木了，麻了，腫了，被打出了血來，也不覺得有什么了。

    阿茵和阿倩站在邊上，有些怔然的看著被打的不成樣子的莫捺，心底起了懼意。

    又不知過了多久，巴掌才停下來，莫捺俯身跪地，實(shí)在是怕的打緊，渾身忍不住陣陣發(fā)抖，看著地面，淚水模糊了視線，又yingying的憋回去，不能哭，決不能哭。

    靜妃吸了口氣，拿手絹輕輕擦了擦嘴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先帝沒了，我這個(gè)娘娘要移宮，沒了昨日的榮耀，光輝已不再，故而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在你臨出宮前，將本宮那幾件先帝賜給我的首飾偷了去！是不是？”

    莫捺狂搖頭，哽咽著，“不是的，娘娘不是的，奴婢絕無半點(diǎn)這個(gè)想法，也絕沒有偷拿娘娘的首飾，這首飾真的是阿茵和阿倩她們倆昨晚上給我的?！彼ε聵O了，說著，抬頭向阿茵阿倩她們倆求救，“阿倩、阿茵，你們說句話啊，你們快告訴娘娘是你們倆給我的?！?/br>
    “娘娘，”阿倩走了出來，上前跪下，道，“奴婢向來與她不和，怎會(huì)送她東西，再說了，我們什么身份，怎么會(huì)有這么貴重的首飾？這明明白白的就是栽贓嫁禍。望娘娘給我們做主?！闭f著磕頭。

    阿茵也上前一步，跪地道，“是啊娘娘，我們與她不和，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這個(gè)您也是知道的。莫捺如此栽贓嫁禍，實(shí)在是太可怕了，還望娘娘給我們做主?！闭f著也跟著磕頭。

    莫捺渾身僵住，瑟縮著，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卻是不敢出聲，她不敢置信的望著面前的兩人，后視線轉(zhuǎn)向坐在那兒的靜妃，便知今天自個(gè)怕是在劫難逃了。

    好恨，她怎么就沒想到呢，這兩人素來與自個(gè)不和，看自個(gè)不順眼，這么多年了，怎么能一下子就變好？

    她怎么就如此笨，竟然著了她們倆的道。

    莫捺身子抖如糠篩，俯伏在地，別的話說不出來，只哭著道，“奴婢冤枉，奴婢是冤枉的，望娘娘明察……”

    “行了！”原本斜靠在軟榻上的靜妃怒呵一聲，直起身來，端正著身子，冷眼看著她，“哭喪似得，故意惹本宮晦氣是不是？”

    莫捺立馬住了聲，她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如今誰能來救她，只有眼前的靜妃能決定自個(gè)的生與死，她不想死，今兒是她出宮的日子，她不要死。

    如此這樣想著，只能磕頭，使勁的磕頭，求靜妃放過她。

    磕的頭破血流，還是磕著，一下接一下。

    靜妃被她磕的心煩，望著地上那血又有些震驚，深吸了口去，閉了下眼睛，“行了！別磕了！”

    莫捺被帶了下去，關(guān)進(jìn)了破舊的柴房里。

    天黑了，下雪了，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望向破窗的方向，從那里可以看到游廊下的一盞紅燈籠，透過這雪，朦朦朧朧的散發(fā)著淡淡暖色光暈，那暖色直印進(jìn)自個(gè)眼里，讓她看的入迷。

    莫捺起了困意，可卻冷的睡不著，她縮著身子，歪在冰涼的墻壁上。

    腳上那雙舊鞋子被拖回來的時(shí)候，弄掉了一只，她低頭看那只被凍紫的腳，眼淚再一次掉了出來。

    若是沒有被人陷害，此刻她已經(jīng)出了宮，在去靖王封地的路上了，或許已經(jīng)找了家客棧，吃了頓熱乎的飽飯，后坐進(jìn)了暖和的被窩里……

    莫捺不懂，人心為什么會(huì)這么壞，她也不想懂了，事到如今，她出不了宮了，活著不知還有什么意義。

    至于靖王殿下，莫捺心里還是很想能見上他一面的，可天南地北，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

    她忽然又想她照顧的那些花了，尤其是九里香，那是她唯一對(duì)家的記憶。

    莫捺心頭一酸，忽然間覺得有些不甘心。

    非常的不甘心。

    若是自個(gè)沒有被拐賣，是不是命運(yùn)便不會(huì)如此？

    莫捺抬起頭，視線望向房頂那個(gè)破窟窿，黑漆漆的，只能借著外面那微弱的光看到有雪落下來。

    莫捺抬起僵硬的手觸摸了飄落下的雪花，她眼神縹緲。

    她想，若真有來世，做顆草，做朵花，做片雪，也不要做這種沒了自由又不被人當(dāng)人看的奴婢。

    莫捺死了，被凍死的。

    只是她心有不甘，執(zhí)念太深，無法投胎轉(zhuǎn)世，便成了孤鬼。又因她法術(shù)太弱，無法出離這深宮，只能做一只在深宮游蕩的笨鬼。

    她不想嚇人，冬末春來，便住在了九里香的花里，后來，偶然一次，新帝賞花，他的佩劍能感知任何妖魔鬼怪，九里差一點(diǎn)就被那把劍砍的魂飛煙滅，好在是新帝放了她。

    后來，新帝用那把寶劍助她有了rou體，但那本體是九里花，于是莫捺成了半鬼半妖。

    再后來，新帝可憐她，便賜婚給了靖王。

    說到此，莫九里頓了頓，看向已經(jīng)哭的稀里嘩啦的白軟，見狀，擰了眉頭，“阿軟，我不是有意要破壞你和王爺?shù)??！?/br>
    白軟搖頭，“阿軟，從未在意過的?！?/br>
    莫九里拿了手絹給他擦淚，她又怎會(huì)不知道。靖王殿下能遇見如此稚真稚善的人，真是讓她替殿下高興。

    即便白軟是妖，那又如何。

    白軟哭哭唧唧的說不出話，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淚，圓乎乎的眸子里又蓄滿了淚花。

    他從不知道，人類之間竟能如此復(fù)雜可怕，他覺得莫九里太過可憐。

    想說些話來安慰，可又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別了莫九里，回了凌煙閣，進(jìn)了屋子，往榻上一趴，將臉蛋埋進(jìn)軟枕里，難過的抹起淚來。

    對(duì)于四腳獸的他來說，實(shí)在是不太懂，為何好人不得善終，為何惡人卻可以活的長久。

    這太復(fù)雜了，他不懂，非常的不懂。

    褚珩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見白軟哭的可憐，心疼不已，走過去抱起他，詢問怎么了。

    白軟仰頭看他，一雙杏眼哭的紅彤彤，他抱住褚珩，緊緊的抱住。

    褚珩就勢(shì)將他抱進(jìn)了自個(gè)腿上，柔聲道，“到底怎么了？哭的這么可憐。”

    “阿珩……”白軟聲音軟乎乎，帶著nongnong的哭腔，“你……你可還記得三年前你在宮宴上救過的一個(gè)小宮女？”

    第67章

    這話問的褚珩微愣, 搖了搖頭，又喃喃道，“小宮女？”略略皺了皺眉頭, “宮里頭的宮女那么多, 尤其是宮宴上，我想不起何時(shí)救過一個(gè)小宮女?！笨粗总? 有些訝異的問，“為何會(huì)問這個(gè)？”

    白軟抬頭抹了抹淚, 抽了抽鼻子, 軟聲軟氣的說, “阿珩，你再好好想想?！彼麖埿∧樁伎藁耍浦蓱z氣的很, 見褚珩擰眉深思，略略提醒了下，“那個(gè)小宮女被其他的壞宮女欺負(fù)，你幫了她, 還記得嗎？”

    聽到此，褚珩恍然想起來了，“沒錯(cuò), 是有這么一回事?！备莻€(gè)不解的看著白軟，“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軟垂下眼睛，那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濕潤，軟翹的嘴唇開口軟糯, 小小聲的說，“阿軟今天聽人說起了?！蔽宋亲?，又說，“阿軟替小宮女開心，阿珩記得她就好，記得就好。”

    他說完抱緊了褚珩，趴在他懷里，又抹起眼淚來。

    褚珩給他弄得好不心疼，抱緊了他，柔聲安撫著，心中也疑惑著，但小妖精此刻情緒如此低落，還是等他好些了再詢問。

    哭夠了的白軟，窩在褚珩懷里發(fā)呆，長翹的睫毛偶爾撲閃兩下，看在人心里一陣柔軟。

    褚珩給他擦了哭花的臉，又將溫度適宜的茶遞到他嘴邊。

    白軟木呆呆的接過來，抱著茶盅咕咚咕咚將水喝下，后一抹嘴巴，稍稍抬眼看向褚珩，“阿珩，阿軟餓了，想吃排骨?！?/br>
    “好，讓廚房給你做排骨?！?/br>
    白軟湊過去親親褚珩，小手抬起，輕柔的撫了撫褚珩的臉，“阿珩你真好。”

    褚珩露了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個(gè)臉上，兩人額頭抵著額頭，深情對(duì)望了一會(huì)兒，后便吻在了一起。

    褚珩一只手滑到白軟腰間處，輕揉著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按著白軟的后腦勺，讓他更加靠近自個(gè)，以便吻的更深。

    正在興頭上，白軟忽然推了推他，褚珩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沒離開他的雙唇，以為是小妖精覺得力度重了些，便稍稍松了松手臂。

    哪里想，白軟推的更用力，甚至一雙手拍打著褚珩的后背，直到褚珩松開他，才停下來。

    白軟雙唇一抿，一雙貓兒眼跟著一斂，雙手又開始推褚珩，“阿珩，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

    褚珩給他弄得全是個(gè)不明白，往后坐了坐，問，“為何？”

    白軟兩條眉毛擰作一團(tuán)，抬眼看他，“今天，反正你不能再靠近我，要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彼f著往榻里面坐了坐，端正了身子，約莫兩息功夫，又恢復(fù)了懶散的小模樣，嘆口氣，雙手托腮，趴在紫檀小幾上想事情。

    他心中萬分可憐同情莫九里，那個(gè)傻姑娘鐘情于他家阿珩，可自個(gè)又不能將阿珩讓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