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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一枝紅杏紙上春在線閱讀 - 第40節(jié)

第40節(jié)

    李崇琰抿住唇角不合時宜的笑意, 以指尖不疾不徐地輕叩茶盞外壁,“所以你的打算就是,一個沒有兵權的郡主,與一個被閑置的皇子,弱弱聯(lián)手,憑借滿腔少年意氣去行大開風氣之事?那么,你這顆熱血的少年之心,又能沸騰多久?”

    她所謀之事太大, 甚至不是舉兵打一仗就能解決的。

    云安瀾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新學在中原流毒已深,連那些飽受毒害的女子都幾乎將之視為理所當然的正統(tǒng),要改變這個局面,不是龍椅之上換個人就能解決的。

    “我知道,這很難,”云安瀾望著他,目光澄澈堅定與他如出一轍,“十年不成,那便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若然到你我死時仍未成……還會有下一輩,再下一輩。只要你我起了這個頭,便必定有無數(shù)少年之心會在熱血中醒來?!?/br>
    如此,終有一日,這大縉天下必定會成為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她知道,她將行之事在世人眼中或許狂妄、瘋魔、螳臂擋車,可她不會回頭。

    她不怕前路艱險,不怕身后罵名。要除新學之毒,必定會歷經(jīng)無數(shù)非常之局面;若有犧牲,可自云安瀾始。

    修長的五指穩(wěn)穩(wěn)貼上青瓷茶盞溫熱的外壁,李崇琰舉盞含笑,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云安瀾。”

    云安瀾挑眉,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了他眸中神情,同樣執(zhí)盞以對,卻止不住指尖輕顫。

    他,會給什么樣的回答?

    兩只青瓷茶盞的邊緣輕觸,細細清清脆響中,李崇琰輕聲帶笑——

    “愿你我,永遠少年。”

    云安瀾緩緩閉上眼,笑容如釋重負。

    愿我們永遠熱血,永遠豪烈,永遠心懷為“大人們”所不齒的傻氣雄心。

    愿我們,執(zhí)長戈滌蕩天下之不平,提朱筆喚醒世間之蒙昧。

    愿我們,永遠是少年。

    ****

    葉遜生辰壽宴翌日,四家家主便一同面見了云安瀾。

    云安瀾只說陛下怕李崇琰身邊少人伺候,特地遣了兩名侍女命自己給他送來,想順便在團山玩上三五日再回原州。

    此話一出,葉遜冷笑的眼神讓李崇琰心中一抖,當著另三位家主的面大談私事又不符合他行事的準則,于是只能默默在心中將云安瀾毆打了八百十遍。

    雖說團山被棄置已久,但畢竟還未到自立旗幟、占山為匪的地步,云安瀾這話說得輕描淡寫,面子自然要給。于是四位家主便委婉劃定了一些禁地范圍之后,一致表面熱情地恭迎了武安郡主蒞臨團山。

    云安瀾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李崇琰倒險些被慪到吐血。

    因為葉遜出議事堂時刻意經(jīng)過他面前,極低聲地冷笑著丟下一句:“殿下可以抽空準備一下給融融的新婚賀禮了。”

    若不是念在他是顧春的親舅舅,李崇琰只怕當場要跳起來打人。

    哪來的賀禮?!賓客才送賀禮,沒聽過新郎送賀禮的!這老狐貍是明晃晃的恐嚇誰是?

    滿心毛焦火辣的李崇琰忍無可忍,再次趁月爬墻,果斷摸上了顧春的閣樓。

    那時顧春正在窗前伏案寫稿,陡見眼前出現(xiàn)一張臉,險些抓一把銀針就糊他滿臉。

    怕驚動樓下的葉行絡,顧春只能由得他越窗而入,同時壓低聲音輕啐:“你又在鬧什么毛病?”

    李崇琰直接將人抱起來按坐在自己腿上,委委屈屈地拿頭蹭在她肩窩,“你去跟老狐貍說清楚,說你除了我誰也不嫁!”

    他這蹭來蹭去的鬧得她直躲,卻又忍不住笑:“什么呀?沒頭沒腦的?!?/br>
    李崇琰趁機開始告狀賣慘:“老狐貍恐嚇我!不讓我開口解釋!還不要臉地想將你嫁給別人!

    于是從葉遜讓他準備賀禮開始倒著往回說,又說了云安瀾的事,當真是竹筒倒豆子,半個字也沒漏。

    他說得苦大仇深,顧春卻聽得一雙美眸彎成月牙?!拔疫€是別說吧,這樣就不耽誤你坐擁兩名侍妾,你不虧。”

    “你怎么算的賬?會不會算賬?我分明虧到血本無歸!”見她笑得幸災樂禍,李崇琰恨恨往她腰間一捏,卻到底沒舍得下重手,“我就要懷里這一個,給十個侍妾我也不換?!?/br>
    這不輕不重的襲擊讓顧春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李崇琰眸心一暗,連忙沉聲警告:“再亂動會死人你信不信?”

    “哦,”顧春面上一紅,僵在他懷里不敢再動,笑得尷尬,換了個話題,“你是要等郡主走了以后,再開始進山練兵嗎?”

    李崇琰幽幽地瞪著她:“你就指著我趕緊帶兵進山,然后好趁機胡作非為?”

    這混蛋姑娘,居然連個依依不舍的眼神都沒有,果然一點都不留戀他,哼。

    “明明是你在胡作非為,”顧春赧然帶窘地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松開……”

    “就不,有本事你打斷我的手啊!”李崇琰抬了下巴,挑釁似的將人摟得更緊,恨不得將人折吧折吧一口吞了。

    顧春紅著臉回瞪他:“你當我不敢?”

    李崇琰惡向膽邊生,倏地將攔腰抱了,幾步過到榻上將她放下,隨即便虛虛壓了上去。

    驚慌的顧春連忙抬肘抵住他的喉骨:“不許、不許胡鬧。”

    “誰在跟你胡鬧?”李崇琰滾身翻下,躺在她的身側,將人抱著,立刻沒脾氣地嘟嘟囔囔,“我聘禮都到了,你幾時才要嫁我?”

    這次讓燕臨回京辦的幾件事中,頭等大事就是將他的聘禮帶過來。

    “等我……”心疼他今天又在師父面前忍氣吞聲了,顧春抬手拍了拍他的頭頂,“等我一本稿能值到……嗯,十兩銀的時候!”

    李崇琰覺得自己命不好,怎么就喜歡上一個總能叫自己磨牙的小混蛋呢?上回才說自己如今一本稿還不到二兩銀,這要等她一本稿能值到十兩銀,那還不得猴年馬月去了?!“小糖人兒,你還成精了是吧?”

    什么小糖人兒?顧春抬起臉茫然地覷著他,見他滿面挫敗,忍不住在他懷里樂不可支。

    于是毫無疑問被親了個昏天黑地,場面簡直有些沒眼看。

    纏綿的四片唇終于自氣喘吁吁的氣氛中分開后,兩人俱是滿面紅暈。

    李崇琰拿鼻尖輕輕摩挲她guntang的面頰,好聽得嗓音哄得人腿軟:“鑒稿先生不都跟你說了么?要‘多行’才會寫得好……”

    他很急啊,真的很急??!這混蛋小糖人兒真是一點都不貼心,偏生他又舍不得吼舍不得罵……這真是他這輩子打得最慘烈的一仗了,窩囊,又甘之如飴。

    真是惱人極了。

    “等……”見他發(fā)惱瞪人,顧春笑著輕咬了下唇,認真地想了想,才松口道,“那總得等你整軍完了之后。”

    她雖只說了這一句,李崇琰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整軍之事眼下需借葉家的聲勢,若在整軍之前大張旗鼓地成婚,難免會讓人有所揣測,明明是兩心相悅之事,若被人誤讀為是利益交換,甚至……可能影響他整軍的大局。

    李崇琰無奈輕嘆,狠狠將她抱進懷里,忍痛咬牙:“那、那你好歹得給我個信物,我怕你到時又耍賴。”

    顧春輕輕笑了:“可不用指望我給你繡什么荷包袖袋的,我最多就會縫個口子罷了?!?/br>
    “那就……把你自己縫我身上吧……”李崇琰生無可戀。

    “什么毛病,”顧春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臉,輕咬了微腫的下唇,笑意微甜,“就說我童叟無欺的?!?/br>
    李崇琰忽然靈光一閃,笑得不懷好意地看向她:“拿你的錢罐子來做人質!”對,收了她的錢罐子,以免這混蛋趁他不在就想著去買個什么見了鬼的斯文俊秀!性情溫和!家道中落的……美!少!年!

    顧春面色一變,蹭蹭縮出他的懷抱,躲進床榻的最里邊:“不、不給!”開什么玩笑,那是她的全部身家!

    “哼哼?!?/br>
    見他冷笑著坐起身就要去找那寶貝錢罐子,顧春忙不迭又撲過去將他壓回榻上:“求你放過它吧,它還小……”

    “那,你明日得一直跟著我,”李崇琰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補充道,“我走到哪里你就得在哪里?!?/br>
    明明被撲得很開心,卻要假作一副自己做出了巨大讓步的模樣,可以說是很不要臉了。

    “……行。”顧春帶著壯士斷腕般的心情沉重點頭,決定舍己保罐。

    想來他明日無非也就是帶著郡主四下走走,她去陪著閑逛倒也沒什么。

    “一直到我進山之前都得跟在我身邊?!笔裁唇械么邕M尺?這就是了。

    顧春垂頭喪氣地癟癟嘴:“成交……”

    屯軍奉行“春耕秋練”,如今已是盛夏,待立秋一至兩人就要分別,再見面,便是冬天了呀。

    “你要是真的小糖人兒就好了,我就可以把你裝在袖袋里帶走?!崩畛珑淠乇Ьo了她。

    “那也并沒有很好啊,”在這傷感的氣氛中,顧春徐徐抬起有些水氣的美眸,低聲道,“會化的……”

    被氣笑的李崇琰險些忍不住錘床:“可算知道你的話本子為什么總撲街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毫無疑問地。。。又修仙了。。。我真是個熱愛重寫的手賤型碼字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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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翌日, 為了保住自己的錢罐子,顧春信守承諾,一早就過到?jīng)鲈扑俊?/br>
    吃過早飯后, 李崇琰回主院去取東西,瞌睡兮兮的顧春便環(huán)臂靠在廊柱旁等他, 眼神發(fā)木地仰頭望著院中的樹梢神游。

    云安瀾和氣地邀請同來的兩名姑娘一道出門走走,那兩名姑娘對此大搖其頭, 神色頗為復雜。

    身后的說話聲讓顧春回魂, 扭頭就見那兩名姑娘略帶驚懼對著云安瀾只顧搖頭,便好奇地站直了身,湊近了侯在廊下的燕臨,低聲問道:“她倆怎么了?”

    郡主就問了一句“要不要一道出去走走”,怎么嚇成那副模樣?

    燕臨摸摸鼻子,略斟酌了一下措辭,才垂下脖子以同樣小的音量回道:“在中原,若家中主事的男子沒同意, 女子是不能隨意出門的……否則便不合新學所倡的良家之道?!?/br>
    顯然那兩名姑娘認為, 云安瀾雖是郡主, 但畢竟同為女子, 在李崇琰沒發(fā)話的前提下問她們要不要出去, 這是離經(jīng)叛道之事。

    新學尊男卑女、崇文鄙武。它告訴世人, 女子生而就低男子一頭,尋個好夫婿,相夫教子, 守住后宅那四方天地,才是身為女子最揚眉吐氣的功業(yè)。

    至于讀書、習武、出仕、從戎,那些全不是身為女子的正道。

    最可怕的是,在新學數(shù)代人的宣揚之下,許多姑娘將承寵、生子視為至高榮耀,對新學所言“私自出門拋頭露面的女子于德行有虧”深以為然。

    聽得燕臨所言,顧春暗暗嘖舌,卻不知自己與燕臨熟稔地湊在一起說小話的姿態(tài),在那兩名姑娘的眼中更加驚世駭俗。

    不過百年時間,新學已不動聲色地將曾經(jīng)也執(zhí)戈奮起、同以血rou鑄大縉山河的女子打壓成父權與夫權的附庸。

    見她二人堅持,云安瀾倒也不強人所難,只是面上的淺笑稍涼,將雙手負在身后舉步行來,并朝燕臨使了個眼色。

    燕臨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揚聲對那兩位姑娘道:“殿下昨日交代過,此地并無中原那樣多拘束,若二位姑娘在院中待得煩了,晚些可以請那位叫司梨的姑娘領你們出去就近走走。”

    兩人里看上去膽子稍大些的那位這才輕輕點了點頭,輕柔應道:“多謝殿下,多謝燕護衛(wèi),多謝郡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