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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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兄弟不救你,實在是你那張嘴作死的速度之迅捷,在下……完全不急馳援。 果然,桌案后的李崇琰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隨手拿起手邊的鎮(zhèn)紙石就朝他揚起手,卻不知為何又緩緩放下了。 本以為要挨揍的燕臨眨著眼躲了躲,見他最終并沒有砸過來,還好似隱有痛苦地略皺了眉,便滿眼關(guān)切又驚訝地脫口而出:“殿下昨夜竟是受傷了?!嗨呀,怪我大意了。當(dāng)時我見您竟能獨自從藥廬走到顧春的閣樓下聽墻角,就以為沒事……” 那塊本已被擱下的鎮(zhèn)紙石冷不丁地迎面而來,暗衛(wèi)出身的燕臨眼疾手快地坐在椅上就勢側(cè)了身,還敏捷地伸手將它接下了。 巋然不動的隋峻斜眼冷笑,頗有勸他自己就著那塊鎮(zhèn)紙石一頭撞死的意思。 李崇琰面無表情地盯著茫然的燕臨:“你怎么會在?” “哦,屬下是昨夜回來的,正巧……”雖不太明白哪里出了差錯,燕臨還是有種危機感,詫乎乎地拿眼角向隋峻投去求救的信號。 可是隋峻已全然放棄援救,只略略抬眼望著屋頂橫梁,坐等看笑話。 “路過?”李崇琰唇角浮起一個假笑,“藥廬的位置遠(yuǎn)離主街,與涼云水榭也并不順路?!?/br> 眼看隋峻明顯打算見死不救,燕臨只好自暴自棄地尷尬撓頭,老實交代:“回寨時隱約聽到咱們的鳥語暗哨,又一直在提顧春的動向,我怕有人搗亂,就過去瞧瞧?!?/br> 請殿下明鑒,他本也是一片好心啊。 李崇琰持續(xù)假笑:“都瞧見什么了?” 瞧見殿下您強行對顧春行不軌之事,在被顧春拿針扎了之后,還堅強地跟到她家閣樓下聽墻角…… 已知自己大難將至的燕臨斟酌再三,還是決定有所保留比較容易活下去:“沒、沒瞧見太多,就見您在顧春的閣樓下……” 這回迎面飛過來的是硯臺。 “那你怎么知道我受傷了?!”這蠢材,說瞎話都說不圓。 此時右手還拿著鎮(zhèn)紙石的燕臨表現(xiàn)出了一個優(yōu)秀前暗衛(wèi)應(yīng)有的素養(yǎng),于是那塊硯臺被他用左手接住了。 燕臨與隋峻原本是準(zhǔn)御前暗衛(wèi)出身,本應(yīng)是言行極謹(jǐn)慎的。 但因他二人并未真正為御前啟用,便被派給李崇琰前來團(tuán)山,而李崇琰久在軍中,慣于在寬嚴(yán)并濟(jì)之間游走,從無倨傲待下的習(xí)慣;加之本寨的風(fēng)氣也坦蕩磊落,人與人之間便是從屬關(guān)系,也無須卑躬屈膝,因此種種,這兩個多月下來,燕臨與隋峻在與李崇琰相處時,便也漸漸脫了從前在京中的習(xí)氣,有時甚至敢“以下犯上”地略施調(diào)侃。 事已至此,燕臨明白這位殿下是惱羞成怒,便在他殺人滅口之前弱弱干笑著請求道:“屬下……可以開始留遺言了嗎?” 畢竟,正事還是要說完的。 李崇琰重重哼了一聲,收起惱怒如毛頭少年的青澀心事。 隋峻想了想,開口說正經(jīng)的:“兵部忽然向長公主發(fā)難,行宮里的那位沒動靜?” 燕臨有些為難地覷了李崇琰一眼,這才低聲對隋峻道:“殿下當(dāng)年埋在宜陽的這個點吧……它沒往行宮插線……” “怪我咯?”既知燕臨昨夜撞見自己做壞事,李崇琰越看他越手癢,恨不得揍到他失憶。 為免燕臨當(dāng)真血濺當(dāng)場,隋峻還是于心不忍地出言救了個場:“那時殿下不過是為了防止有人為朝堂之爭扯南軍后腿,又不是要造.反,往一個常年沒人在的行宮插線做什么?” “那……既陛下如今移駕于行宮安養(yǎng),咱們是不是該……” 李崇琰冷笑:“宜陽那個點我既已交給你全權(quán)接手,往哪兒埋線就是你的事,別問我?!?/br> “可是安插新的暗線……”燕臨撓頭,“能找司家要錢嗎?” “那也是你的事,”李崇琰報之以寒涼的冷笑,“總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一個月之后仍是拿不到行宮內(nèi)的消息,你就自行了斷吧?!?/br> 幸災(zāi)樂禍的隋峻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之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世有書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言?!?/br> 意思就是:當(dāng)?shù)钕略诜嵌Y人時,別瞎看;若是不小心看見了,那也別腦抽到說出來。 絕望到面無表情的燕臨顫抖地端起面前的茶盞,狠狠灌了一大口之后,又仰起脖子狂噴一通。 倍感惡心的隋峻跳起來就躲到墻角,李崇琰也忍不住皺了眉:“你在干嘛?” “我……在表演噴血?!?/br> 許多事,看破了卻不該說破,這個道理,燕臨終于有些參悟了。 **** 顧春原本以為自己會輾轉(zhuǎn)一夜,結(jié)果卻只輾轉(zhuǎn)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亮?xí)r,她被餓醒了。 醒來頭一件事就是奔到銅鏡前,見頸側(cè)果然有一坨沒臉見人的淤痕,這讓她頓時生無可戀。 聽得葉行絡(luò)在樓下梳洗的動靜,她只能心虛地忍著下樓覓食的渴望,假裝自己還沒醒。 待到葉行絡(luò)收拾好了出門去,她才邁開餓到發(fā)軟的步子,抖抖索索下樓去了廚房。 好在這日的天氣晴一會兒陰一會兒的,倒也算難得涼爽,于是她穿一身交領(lǐng)襦裙倒也不會顯得太奇怪。 雖心中有些煩亂,可她畢竟是個天塌下來當(dāng)被蓋的性子,一時理不清楚的事便是不為難自己,索性先將李崇琰的事丟到一邊,早飯吃飽喝足后便轉(zhuǎn)身回閣樓寫稿去了。 原本只是為了逃避心事隨意寫寫,卻不曾想越寫越順手,最后竟當(dāng)真寫到走了心,一氣兒寫到午后,直把自己寫得淚水漣漣。 這回她寫的女角是一位棄暗投明的魔教妖女,帶著自己手下一干群魔亂舞的散兵游勇抵御外辱,錚錚鐵骨!浩然正氣!可把她自己給感動壞了。 寫完一場重要的護(hù)國之戰(zhàn)后,她自己也哭得腦仁疼,頗有一種真氣散盡的虛脫感。便擱了筆去洗臉吃飯,完了拎了一壇酒,再帶了些自洧川買回來的吃食,做賊似的偷溜出門,去東山石屋找司鳳林磕閑牙。 司鳳林一見她就眼前一亮:“rou干!” “我沒名兒的嗎?”顧春郁悶地將那壇子酒照他臉上砸過去,“還是我改名叫rou干了?” 雖還是沒有rou干,但看在酒和小零食的份上,司鳳林還是大度地原諒了她。 兩人在小石屋前的草地上吹風(fēng)喝酒,聊些閑話,眨眼就混過一個多時辰。 此時酒過半酣,昏頭昏腦的顧春終于覺著有些熱了,便隨手將高高的交領(lǐng)往下扯了扯,散散燥意。 司鳳林嘴里銜著半片甜rou脯,一抬頭就瞪大了眼,指著她的脖子跳了起來:“這是啥?”rou脯都掉地上了。 如夢初醒的顧春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昨夜被蚊子叮了一下,我撓狠了就留印子了?!?/br> 司鳳林那顆時靈時不靈的腦子,按說是很好糊弄過去的,偏偏今日不知怎么的,竟像是格外清醒。 他半信半疑地打量了顧春許久,見她一臉正氣凜然,便試探道:“那你再撓一個我看看?!闭婺軗铣鲇∽?? 這下顧春下不來臺,只得在他的注視下硬著頭皮使勁撓了半晌,也算她手氣好,竟當(dāng)真又撓出個勉強相同的印子來。 司鳳林這才認(rèn)真地點點頭沒再追問。 **** 黃昏時,顧春回到閣樓中,酒意上頭,便換了輕便衣衫倒頭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之間,她忽然驚坐起身,瞪向半掩的窗前。 窗前立著那位殿下非禮而入的身影。 “你夠了哦!”顧春忙不迭地縮進(jìn)床角,緊貼著墻。 李崇琰環(huán)臂靠在窗畔倒也沒動,只是笑眼望著她,好聲好氣道:“只是有些事得談?wù)??!?/br> “談你個大頭鬼!”顧春梗起脖子抬了下巴,“我……” 后面的狠話沒機會說了,因為李崇琰的眼神忽然沉下,死死瞪著她脖子上多出來的那個印子。 他的眼神讓顧春心中發(fā)毛,猛然想起先前為了打消司鳳林的懷疑,自己又在頸上多撓出來的那個印子。于是沒來由地心虛不已。 “不解釋一下?”李崇琰抬手指了指她的脖子,語氣十分危險。 顧春尷尬地想哭,這事真的解釋不清楚。于是她虛弱地笑了—— “我說是我自己撓的,你信嗎?” 28、第二十八章 ... 今日的天氣自晨間起就很怪。 正當(dāng)夏季, 此時又不過才過了酉時, 先前還隱約有落日熔金的隱約薄暮自半敞的窗扉遞進(jìn)來, 可當(dāng)空一陣風(fēng)乍起后,立時便霞光消褪,夜色模糊。 ——我說是我自己撓的,你信嗎? 影影綽綽中, 李崇琰的身形仍是環(huán)臂倚在窗畔,嗓音里聽不出喜怒,也探不到虛實:“你猜我信不信?” 仗著夜色模糊, 顧春偷偷吐了吐舌頭, 心道我猜你個死人頭!腦中卻警鈴大作,下午那點酒意是徹底醒了。 “那什么……”顧春縮著脖子拿薄被將自己裹在墻角, 冥思苦想了半晌,忽地一拍腦袋。 這明明是我的地盤,我怕他個圈圈叉叉啊! 于是立刻理直氣壯地坐直了, 揚聲道:“燭臺就在你手邊, 下面格子上放著火折子。” “做什么?”李崇琰咬牙一哼,算你有膽氣! 以他對顧春有限的了解, 忽然如此理直氣壯的鎮(zhèn)定,只能說明那個聽起來無比荒謬的解釋——哎, 勉強算解釋吧——它大概就是真相了。 “點燈,天暗了我就瞧不大清楚的,”心中有了底氣的顧春立時氣焰囂張,反守為攻, “你不是說要談?wù)???/br> 李崇琰深覺自己可能有病。 這混蛋賣起乖來他無力招架,此刻忽然囂張起來他竟也立時就沒脾氣了,這形勢真是要不得啊要不得……絕癥,活不了了。 于是一邊按她的指示在燭臺下層格子上尋到火折子,一邊不甘心地忿忿嘀咕:“你居然支使我做事……” 話音落地,燭火乍亮,明光堂堂落了一地。 榻上的顧春還拿被子裹著自己,亮晶晶的美眸卻涼涼地覷著他:“我請你來的呀?若是連點個燈的事都不能做,要你何用?” 這一通排頭給李崇琰噎得不行,一時竟找不出話來抗衡。 見他要腳步微移,坐在榻上的顧春背脊一凜,扯著被子將自己裹得更緊些,口中卻不輸陣,兇霸霸喝道:“不許過來!” “喏,那兒有椅子,”瞧著李崇琰果然止步,顧春心下稍安,拿眼神指了指窗前書桌后的椅子,“坐下,好好說話?!?/br> 其實李崇琰今日也抽空反省過,昨夜確然是自己浪過頭了些,把這家伙給驚著了。此時特地過來見她,也是為了亡羊補牢,以免當(dāng)真把人給嚇跑。 于是他心中不斷告誡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不過去就不過去。 待他坐定后,尚未想好要說什么話開場,顧春倒是先開了口。 “好好想想,昨夜你做得對嗎?”先發(fā)制人的顧春將微顫的手藏在被角下,努力學(xué)著師父往常訓(xùn)人的樣子,“誰、誰同意你……那樣……” 才提起昨夜之事,顧春立刻覺得唇上頸間驀地蕩起發(fā)麻的熱燙,眼看著就要破功,加之那罪魁禍?zhǔn)子衷诟?,便一時語塞,只能紅著臉?biāo)南聛y瞟。 李崇琰瞧著她那虛張聲勢的模樣,連忙抿了唇掩住險些逸出的笑。強壓下心中翻來滾去的火熱甜漿,清了清嗓子,略垂眼簾,面上也是一紅。 “我只是……一時……情不自禁?!?/br> 這兩個月來,燕臨買回來的那些話本子可是沒白費的。 “那、那是因為我,我看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