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檢察官，怎么好意思讓您破費呢？”

    “一頓飯而已。”

    尹鐸和薄藤發(fā)色的女人正從餐桌旁離開，兩人一前一后站在過道上，迎面對上了朱砂。

    朱砂眼梢飛快地一掠，只見他們的餐桌上有前菜、主菜、甜品，唯獨沒有酒，連餐酒都沒有。一絲異樣驀然從心底升起，但她臉上毫無波動。

    “總讓朱小姐總是提心吊膽的，我覺得很過意不去?！?/br>
    尹檢察官身形挺拔，相貌英俊，一身西裝挺括如新，長款風衣搭在臂彎里，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精英氣息。他這樣的氣質(zhì)很容易獲得異性好感，但這種憐香惜玉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反而像個到處撩妹的渣男。

    “算了吧，”朱砂失笑：“尹檢察官的飯我可不敢吃。”

    “別介呀，敢不敢吃牢飯就在那里，或早或遲。”

    尹鐸笑了笑，金邊眼鏡后的桃花眼閃爍著銳利的精光，像對獵物勢在必得的獵人，而那輕浮地語氣仿佛調(diào)情一般。

    朱砂沒有回應(yīng)，而是望向他背后的女人，問道：“上次在深藍見過，還未請教這位小姐？”

    “薄兮，助理檢察官，”尹鐸側(cè)過身，相互介紹，“深藍資本的首席投資官，朱砂?！?/br>
    “朱小姐，你好。”

    朱砂微笑向薄兮一點頭，目光曖昧地在她和尹鐸之間掃視了幾個來回。而尹鐸注視著朱砂，任由她赤裸裸地打量，沒有承認，也沒有解釋。

    餐廳里低語聲窸窸窣窣，遠處傳來餐具碰撞的輕響，侍應(yīng)生端菜路過，與站在拐角處的同事挑眉對視了一眼。這場隱秘的僵持落在旁人眼中，就像前女友與帶著新歡的前男友狹路相逢。

    “行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尹鐸往前邁了一步，正好與朱砂擦肩，“還忙著得去抓犯罪分子，拯救世界呢?！?/br>
    朱砂嫣然一笑，正要說話，只聽尹鐸悠悠開口：

    “別介意這頓飯，我也不是隨時都準備狙擊你，只是最近托您的福，發(fā)了筆小財，應(yīng)該請客。”

    “哦？什么股票……”

    “你今天的紅裙子很漂亮……”

    尹鐸突然傾身向前，嘴唇若有似無地貼著朱砂耳朵，輕飄飄地拋下一句：“很像紅、寡、婦?！?/br>
    嘭！

    炸彈在虛空中無聲無息的炸開。

    ——他去過拳場？他知道什么了？他在跟蹤我？他有沒有合法授權(quán)？監(jiān)聽監(jiān)控到了哪個程度？

    朱砂腦海中一瞬間掠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而尹鐸已經(jīng)帶著助理檢察官舉步向前，擦過她的肩膀，頭也不回往外走。

    “再見了，朱小姐?！?/br>
    朱砂只原地愣怔了一秒，緊接著猝然回頭，望著尹鐸遠去的背影，瞳孔微微放大——

    穿過餐廳內(nèi)走動的人影，不遠處餐桌后朱砂驚愕的表情和尹鐸囂張的笑容，全數(shù)沒入顧偕眼中。

    顧偕咯噔一聲放下了酒杯，起身朝朱砂走去。

    這一刻，不論是他對朱砂那副冰冷態(tài)度的畏懼，對她和別人zuoai的嫉妒，還是難以道歉的尊嚴統(tǒng)統(tǒng)不在乎了，沒有什么比朱砂的安危更重要。

    “尹鐸說什么了！”

    朱砂猝不及防一抬頭，被陡然靠近的顧偕嚇了一跳，但那絲慌亂在臉上轉(zhuǎn)瞬消失，又恢復了十幾天以來的冷漠。她輕描淡寫道：“沒什么?！?/br>
    顧偕道：“他威脅你了？”

    朱砂搖了搖頭，別開視線，虛無地望著餐廳遠處。

    空氣一瞬間凝固，虛空中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朱砂那樣決絕的姿態(tài)仿佛認為只要她不與顧偕對視，就可以忽略他的存在。然而顧偕冷笑一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

    “到底怎么了？”

    兩人面對面站著，鼻尖相距不過十公分，只要他再往前傾身一點，就可以親到朱砂的嘴唇。但緊張關(guān)心戰(zhàn)勝了心猿意馬，顧偕的眼睛只在朱砂的嘴唇上掠過一秒，便死死定在朱砂的眼中。

    他整張臉充滿了冷冰冰的壓迫感，低聲逼問道：“說話?！?/br>
    朱砂斜著身體，別扭地掙扎了兩下，不得不仰身抬頭對上顧偕的眼睛。

    她的眼梢、鼻骨和側(cè)臉都隱沒在壁燈陰影里，皮膚冰冷蒼白，瞳孔深處帶著深深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

    “私、事?！?/br>
    “私事？”顧偕瞇起眼，“你跟他什么時候還有私事了？”

    朱砂掙扎了兩下反而被顧偕抓得越來越緊，索性放松身體，迎著顧偕的注視笑了笑：“和您有關(guān)系嗎？”

    顧偕瞪著她，胸膛劇烈起伏，就像被捅了一刀的野獸，五臟六腑都涌著血氣。

    ——她為什么就不能聽話呢。

    ——想親她，咬她，想讓她這張伶牙俐齒的嘴除了嗚咽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餐廳內(nèi)不少人注意到過道上的爭執(zhí)，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有些人從剛才尹鐸與朱砂對峙時便開始看熱鬧，沒想到“前女友”捉j(luò)ian的戲還有下一集，而這位前女友的新男友看上去快要殺人了。

    朱砂眼角瞥了一眼身側(cè)，壓低聲音加重語氣：“放手！”

    顧偕一動不動。

    空氣中仿佛流動著刺骨的冰碴，呼吸間滿是寒氣。

    朱砂陰測測道：“顧太太看著呢，顧、先、生?！?/br>
    顧偕一頓，下意識松開手上的力度，回頭望去，只見餐位上空空如也，柏素素不知道哪里去了。而與此同時，朱砂已經(jīng)趁著他手上力度松弛的一瞬間掙脫了束縛，他再伸手卻只觸碰到了虛無的空氣。

    “顧偕？怎么了？”

    柏素素從化妝間方向走來，對上顧偕的眼睛溫柔一笑，似乎對方才他與朱砂的爭執(zhí)一無所知。

    顧偕沒有回應(yīng)她，目光環(huán)顧過大堂，只見餐廳門外，易言和朱砂一前一后走向電梯，裙擺隨風向后仰起，在門口綠植縫隙間飄起一道深紅碎影。

    媽的。顧偕暗罵。

    “怎么了？”柏素素挽住他的胳膊，“不是有急事要走吧？”

    顧偕道：“沒什么，走吧?！?/br>
    ·

    “賠了這么多錢我看她離滾蛋不遠了，狗屁精英組也要重新洗牌了。”

    泍文在HāíΤāηɡSんμωμ（嗨棠書剭）。ＣＯм襡鎵更新 請到嗨棠書剭點閲讀全文金融街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隔著落地玻璃窗，餐廳里人來人往，三個面容略微稚嫩的青年坐在臨窗位置上，大大咧咧地蹺起二郎腿，往太師椅里一靠，吞吐著煙圈。

    “您好，這是您的三杯雞。”

    金發(fā)女招待俯身上菜，旗袍短裙隨著彎腰的動作向上卷起。一位頭發(fā)半長的青年伸手在她臀部上拍了一下，端起香檳，視線越過女招待，望著對面的兩位青年說道：“我聽說人事總監(jiān)可能要被提拔成首席行政官了?！?/br>
    女招待身體一頓，臉上仍然掛著得體的微笑，默默轉(zhuǎn)身后翻了個白眼。

    對面的青年夾起一塊雞rou，含糊問道：“誰？那個孫君韋嗎？她看著可比朱砂sao啊?！?/br>
    “人家叫孫韋君，謝謝?！?/br>
    一道笑盈盈的女聲傳過來，三人一齊抬頭。

    鹿微微從鄰桌拽了張?zhí)珟熞?，咯噔一聲撂到餐位前，三個青年的臉色霎時慘白。

    “你們是哪個部門的？”鹿微微仿佛對三人煞白的臉色毫無察覺，微笑著伸手拽過最近一個青年的領(lǐng)帶，目光掃過胸前的標牌，溫柔說道，“實習生啊，學校沒教你們上司問話要回答，你媽也沒教嗎？”

    三人呆若木雞。

    “哪個學校的？”

    長臉青年的聲音僵硬：“紐大?！?/br>
    “紐大，那我是你們的師姐?！甭刮⑽⒁馕渡铋L地笑了笑，指著餐桌后面的屏風，“來，師姐給你們補一堂課，你們都知道要在廁所隔間里閉嘴，怎么就能在餐廳里放屁呢？”

    三個人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兩扇屏風之間，蔡翔正背對著他們翻看菜單，青年們臉上冷汗唰地流下來。

    “接下來聽師姐的話，”鹿微微上半身往沙發(fā)椅里一靠，蹺起來二郎腿，高跟鞋掛在腳尖晃晃悠悠，“首先，你們結(jié)賬買單，給那個金發(fā)小甜心15%的小費?！?/br>
    “然后滾出餐廳，回到你們的實習工位上，把今天該打的電話打完，該錄入的數(shù)據(jù)錄完，該整理的文件整理完。晚上下班前交一份辭職說明給你們的‘保姆老師’，說自己的工作能力尚且跟不上，自愿退出這次實習。

    “這樣你們每個人會收獲一張由深藍人事部蓋過印章、說你們?yōu)槿苏\懇的推薦信。然后你們拿著它可以去其他基金找一份狗屁實習。”

    鹿微微帶著笑意的目光從三人臉上一一掃過，緊接著冷下臉：“否則，我讓你們他媽的連狗屁都當不上。”

    “聽明白了嗎？”

    “……”

    “我問，你們聽明白了嗎？”

    三個人的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喘著粗氣沒有回答，而長臉青年仰頭瞪著她，咬牙切齒。

    “不服氣是吧，歡迎來到大人世界，金融街就是這種規(guī)矩，紐大畢業(yè)怎么樣，精英一抓一大把，如果你爸是巴菲特、是顧偕，甚至是陳伯益，你們還用得著在新手區(qū)玩嗎？”鹿微微站起身，撫平了裙角，對著三個僵硬的青年，笑瞇瞇說道，“現(xiàn)在，滾?！?/br>
    古典風格的餐廳里琴聲裊裊，鹿微微繞過繡花屏風，走到里間，拉開黃花梨木椅坐下，端起茶盅仰頭喝了一大口。

    坐在對面的蔡翔一臉淡然，眼皮都沒抬一下，將菜單輕輕翻過一頁：“朱小姐和Boss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你和這些小孩生什么氣?！?/br>
    “我只是替老大委屈，”鹿微微咬牙切齒，“趁火打劫禍害深藍？她明明為深藍少賠了兩個億?！?/br>
    “雖然外有尹鐸虎視眈眈，內(nèi)有孫韋君宮斗上位，但她又不是沒經(jīng)過大風大浪，”蔡翔提起茶壺，往鹿微微的茶杯里添茶，“反倒是你，這招‘笑里藏刀’學得還挺像的，你馬上也是‘笑面鹿’了……欸！人來了。”

    不遠處，一個身材干瘦的男人遙遙和蔡翔點了點頭，他站在餐廳中央環(huán)視了四周，似乎因為沒有發(fā)現(xiàn)熟人而放松了眉梢。

    他走到屏風遮擋的隔間里，蔡翔和鹿微微站起身，而他擺了擺手，問道：“廢話不多說了，我就問一句，我說了白川的情況，你們能讓我入職深藍嗎？”

    蔡翔和鹿微微對視一眼，從彼此臉上都看到了四個字：大難臨頭。

    緊接著蔡翔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文件，用指尖壓著文件紙轉(zhuǎn)了個方向，緩緩推到老同學面前。

    ——赫然是一張入職信息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