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男宿舍里的女同學(xué)、寵你為寶(重生)、渣攻們都想回頭、炮灰逆襲標(biāo)準(zhǔn)(快穿)、登天路、冰塊化水、假正經(jīng)(h)、快穿之橫掃瑪麗蘇世界、兩塊石頭、今天,睡到會長了嗎?
陸時卿卻搖了搖頭:“陸家和元家沒有退路了,但你還有?!?/br> 他問這是什么意思。 彼時四下寂寂,唯有更漏點滴作響,陸時卿含笑答:“造反也好,弒君也罷,我能做,但你不能。這些臟泥,濺了我就夠了。我無所謂當(dāng)遺臭萬年的佞臣,你卻得是名垂青史的明君。” 他聞言猛然拍案而起,咬著牙喝他:“陸子澍!” 陸時卿抬眼道:“怎么?嫌日后登基,身側(cè)無一故人知己太過無趣?可你也得想想我。我替你在朝周旋了這么些年,一日清凈沒得,如今也是時候過過閑云野鶴的日子了。你想報答我的話,記得登基以后撕了街上捉拿欽犯的布告,給我造個假死就行。要真無聊,我府上還有一副五木,你拿去琢磨著玩玩?!?/br> 他冷哼一聲,斥他:“你想得美。我若真登基了,頭件事就是銷了你的罪,正了你的名,把你拉回朝里來做中書令?!?/br> 陸時卿笑了笑:“做中書令不如釣魚。你不知道,賜嫻不喜歡長安。等諸事塵埃落定,我想帶她回洛陽隱居?!闭f到這里,素來淡漠的人難得露出幾分憧憬之色,強調(diào)道,“想了很久了?!?/br> 鄭濯終于噎住,再無話可講,半晌嘆口氣:“我怎么有你這么個重色的損友?!?/br> “也不損吧,你要是哪天來了洛陽,我管你酒?!?/br> “你自己釀的?怕被毒死,還是不來了?!彼f完,轉(zhuǎn)身大步流星而去。 陸時卿便在他身后搶著道:“那明天可是咱們最后一面了,記得好好演,演得帶勁點?!?/br> 那這就是最后一面了。 鄭濯高踞馬上,視線穿過無數(shù)兵馬與攢動的人頭,落向絕塵而去的陸時卿。 飛濺的泥漬染上了他的衣袍,而他不管不顧,置之未理。 他那么愛干凈的一個人,卻說無所謂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只為把熠熠濯濯的光明留給自己眼中的,大周未來的明君。 鄭濯啊鄭濯,你要對得起。 耳邊傳來聒噪的聲響,被陸時卿甩下馬的徽寧帝終于在將士的攙扶下到了鄭濯近前,他顫著手跟兒子低聲道:“六郎,六郎……朕的兵符,就藏在枕心里的匣子內(nèi)……你去取了來,快去取了來,替朕殺了那個賊子,殺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也沒看一眼兒子胳膊上猙獰淌血的傷。 鄭濯漠然注視著他,直到他眼中狐疑之色斗轉(zhuǎn),方才勾唇一笑:“兒臣謹(jǐn)遵圣命。”說罷掉轉(zhuǎn)馬頭,朝大明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臨入城門,他勒馬,復(fù)又回身,往身后那個背道的方向重重望了一眼,看見官道盡頭已無陸時卿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嘴里無聲念出一句:天涯路遠(yuǎn),千萬珍重。 昨晚沒來得及說。 第111章 111 大明宮生變前, 元鈺就已帶著人馬及早來到陸府, 護送一大家子撤離。 元賜嫻私心里是想與陸時卿共進退的,但她如今并非孑然一身, 一雙兒女尚且懵懂不知事, 宣氏和陸霜妤也一頭霧水, 手忙腳亂。她得做他們的主心骨。 短暫幾句安撫好了倆人,她抱上孩子,捎上陸時卿替他們及早打點好的行裝,咬牙跟了元鈺離開, 為求快,一路不曾停頓分毫??绅埵侨绱?,卻也一樣驚險無比, 一行人剛遞了牌子出金光門, 身后門吏就得了大明宮傳出的急令, 大呼:“不好,是逆賊家眷, 攔下!” 緊接著, 城中兵馬蜂擁而出。 幸而陸時卿和元易直早在金光門外作好了安排,潛伏在四面的第一波騎兵躍馬直上,迅速與之展開交鋒。 這些人便是元易直在滇南豢養(yǎng)的私軍,雖數(shù)目不多, 卻個個皆是訓(xùn)練有素的虎狼之輩,長槍橫掃下,說是排山倒海也絕不過分, 根本不是在長安享受慣安逸的士兵能夠比擬的。 很快,騎兵們順利抽身而退,風(fēng)似的往西跟上了元家兄妹,另余百人接應(yīng)陸時卿。 元賜嫻沒有坐馬車,前邊是元鈺開道,她和揀枝、拾翠則處在殿后位置,策馬護衛(wèi)前邊的婦孺老小,注意后方動靜。所以騎兵隊跟上來時,她第一時刻便發(fā)現(xiàn)了。 她不敢停,繼續(xù)揚鞭,等當(dāng)先一名副將追平了她,才得以問上一句:“城外留人了嗎?” “縣主切莫擔(dān)心,百余弟兄等著接應(yīng)陸侍郎,再有六殿下刻意放水,必然萬無一失!” 她點點頭,知道眼下不是計較兒女情長的時候,滿心都在前路,繼續(xù)問:“咱們落腳何處?” 元賜嫻知道陸時卿的故里是洛陽,但延興門外的漉橋才是通往東都的必經(jīng)之路,這道金光門向西,與它背道而馳。而很顯然的是,如今的大周不可能容得下他們。因為陸時卿暫時沒法直接殺了徽寧帝:一則,他得依靠劫持老皇帝全身而退,二則,他不能在鄭濯帶兵追擊時下刀子,如此,輕則令他好不容易收買的人心白費,重則叫人心生疑慮,懷疑這場宮變是他倆的合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想,陸時卿選擇西面撤離,是為了暫時離開這片王土。 副將聞言忙答:“陸侍郎交代,他已安排好前路,請縣主往西取道吐蕃,轉(zhuǎn)而北上入回鶻。” 元賜嫻未有意外,飛快下令道:“好。你帶幾個人去前頭照應(yīng)我阿兄,再喊上兩隊弟兄,一左一右護持好前邊兩輛馬車,我和余下的將士們殿后?!?/br> “是!” 自正午時分馳出金光門起到夜里一更天,元賜嫻不曾停過一晌。 宣氏與陸霜妤及一名乳娘抱著倆孩子坐了馬車,稍微舒坦一些,餓了困了都在里頭解決。她則是早些年跟隨父親從過軍的,還不至于被這點奔波累倒,只是身邊下屬都勸她歇歇,她眼見天色已晚,四下并無敵情,便聽話地去馬車?yán)镱^保存體力。 這時候不逞英雄。她還想活著見到陸時卿呢。 如此歇歇停停,風(fēng)餐露宿一連七日,一行人順利接近了回鶻邊境。而這七日里,眾人不曾碰上一支追兵,也并未得到任何有關(guān)陸時卿的消息。 宣氏被護持得好,身體沒遭多大罪,就是心里頭不安,日日問好幾回兒子的情況。 元賜嫻也不知道陸時卿具體是怎么個情形。她這邊有兩輛馬車,很拖速度,倘使他想追,不出一個時辰就該能趕上。但既然七天了都沒有,便說明他在出城后繞了彎子,意圖替他們引開朝廷的兵馬。畢竟照老皇帝心性,不可能只派了鄭濯出城,逮捕令一下,四面警戒,大周各州各縣都將出動,陸時卿的周遭處處都是殺招。 然而能夠慰藉的是,阿爹阿娘應(yīng)該與他會合了,加之裝模作樣追敵的鄭濯必然會在關(guān)鍵時刻插幾腳,反助他們順利脫險,元賜嫻并不擔(dān)心。 再過三日,臨入回鶻的這天夜里,她在馬車?yán)镱^歇息時,收到了第一封關(guān)于朝廷的信報。她早先想,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眼下得了信報反有幾分緊張,攤開一瞧,上頭說,昨日夜里,鄭濯帶兵殲滅了一支百人騎兵隊,但并未捉拿到欽犯。 元賜嫻細(xì)細(xì)品琢了一下這封信報,面生淡笑。 這支騎兵隊不是大周人士。 鄭濯和陸時卿雖演了場宮變,卻一直竭力將傷損降到最低,便是當(dāng)日紫宸殿前一場看似兇險蠻橫的殺戮,也是以極快的速度了結(jié),且多數(shù)人只是受了點傷罷了。 她確信,鄭濯哪怕再力求逼真,也不會一氣殲滅一支隊伍。 唯一的可能是,有第三方加入了對陸時卿的追殺,而鄭濯將計就計,干脆把這些人“當(dāng)成”滇南的私軍殺了個干凈。如此,既好向朝廷交差,又好替陸時卿解決禍患。 至于這第三方是誰?她想,細(xì)居終于還是沒能坐得住。 不過元賜嫻不擔(dān)心南詔這種直截了當(dāng)?shù)臍⒄小K龘?dān)心的是,細(xì)居知道陸時卿和鄭濯的關(guān)系,很可能會想方設(shè)法搜證,或在大周散布流言,引導(dǎo)被蒙騙的朝臣。 北地天冷得快,仲夏五月末旬的夜便涼得像入了秋似的。一陣風(fēng)吹入車簾,吹動她手里的密信,紙張沙沙作響下,一旁榻上小憩的宣氏睜開了眼來。 元賜嫻忙將密信收起,歉意道:“阿娘,吵醒您了?!?/br> 宣氏眼尖瞧見了,起身問:“是時卿有消息了嗎?” 她搖頭:“是朝廷的消息。您別急,明日便能入回鶻,等咱們安全了,他也就能與咱們會和了?!?/br> 宣氏揣著顆心點點頭,剛欲叫她也睡下歇歇,卻見她眉頭一蹙,神色一緊。 元賜嫻撩開車簾一角,探出半顆腦袋,偏側(cè)了耳朵聽了一晌,回頭飛快道:“阿娘,您躲在車?yán)锊灰鰜?。”說完便跳下了馬車。 元鈺顯然也聽見了這陣齊整的馬蹄聲,迅速召集士兵:“集合聽令!” 眾將士原是守夜的守夜,休憩的休憩,聞聲卻像根本沒睡過似的,一溜起身,提槍上馬。 這下所有人都聽見了。震天響動越來越近,怕是不下千號人。 元賜嫻一跨上馬,低喝道:“一至三伍左翼,四至六伍右翼,七伍沖鋒,八伍殿后,擺陣迎敵!” 她說完看了眼元鈺,低低道:“如若情勢不對,你先帶阿娘她們后撤,連夜敲開回鶻關(guān)門……” 她說到這里,忽聽一名將士驚喜吶喊:“縣主,您看前頭的火把!” 元賜嫻驀然抬首,望見夜色里,一支火把熊熊燃起,左擺一次,右擺三次,繼而再重復(fù)一遍。 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不是緊張而是歡喜。 左一右三,左一右三,這是阿爹教給她的暗號。當(dāng)初鄭濯為解平王陽謀,安排刺客作假刺殺元易直,為免兵戎相見多添傷損,也是使了這個暗號。 兄妹倆內(nèi)心隱隱期許,卻是保持了警覺,未在徹底確認(rèn)前輕舉妄動,直到對頭兵馬馳近到跟前,當(dāng)先一身玄袍,木簪束發(fā)的人撞入眼簾,元賜嫻才心頭一顫,一個翻身下馬,飛似的奔了過去。 對頭人見她跟箭一般沖過來,也不怕被鐵蹄子踩了,迅速勒停了馬,揮手喝止身后眾軍,剛要朝她疾步走去,卻見她已到了面前,一腦袋扎進了他懷里。 篝火連營,兩邊加起來上千號人,都是目光灼灼,打著十二萬分警醒,眾目睽睽之下,她就這樣抱住了陸時卿。 陸時卿連日疲憊,險些被她撞得腿軟后撤,但想到身后有上千號將士,還有岳父岳母高踞馬上瞧著,他非常堅定地穩(wěn)住了自己,然后回抱住她,道:“沒被追兵傷著,倒要給你撞壞了?!?/br> 元賜嫻將一眶子熱淚收了回去,埋在他胸前吸了幾口氣,原是想嗅嗅他身上那種皂莢不像皂莢,淡若無物卻很叫她安心的味道,卻不料一下聞見一股不太好聞的泥沼氣。 但她還是沒肯放開他,只顧埋著腦袋道:“你都臭了……” 陸時卿一噎,尷尬地低咳一聲:“這么多人看著?!?/br> “我又沒紅杏出墻,抱抱自己夫君怎么啦?” 他暗嘆一聲,回頭瞅了一眼,提醒道:“阿爹臉色不好看了。” 她這才“唰”一下抬起頭來,松開了他,往他后方望去。 是哦,她之前還推測阿爹阿娘跟陸時卿在一塊的,但一看到他,竟就什么都忘記了。 元賜嫻抬頭看見阿爹阿娘一后一前在一匹馬上,阿娘倒是笑得平靜而欣慰,阿爹卻是拉長了臉子在下霜。 其實也難怪他。一年余不見,再次重逢,女兒早已嫁作人婦,有了兒女不說,竟還一看丈夫就歡欣鼓舞,都不記得跟他這老爹打個招呼。 簡直物是人非了。 元賜嫻腆著臉過去,仰頭道:“阿爹阿娘,下來一起抱抱?” 元易直哼她一聲,瞥開了眼。 馮氏虛虛點了下她的腦門:“你??!” 兩家人在荒郊野嶺來了個別開生面的“會親”。誰也不曾料想,親家頭次相見,竟是這般亡命天涯的情形。 但一家團圓,千軍見證,其實也沒差到哪里去。 兩邊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似的說了幾句,還是陸時卿和元易直做主喊了停,說平王雖死,突厥猶存,為免突厥再次攻打回鶻,致使邊境大亂,最好趕在那之前連夜上路。 其余人都無異議,只有元賜嫻提出,她想像阿爹阿娘一樣,跟陸時卿一匹馬。 眾將士眼見方才大敵當(dāng)前,鎮(zhèn)靜指揮的瀾滄縣主小鳥依人地縮去了陸侍郎懷里,甚至柔弱嬌貴得要他抱她上馬,半晌沒合攏下巴。 陸時卿心道得了吧,給她長點臉吧,將她一把抱了上去,從后頭圈住了她,低頭在她耳邊道:“睡一覺,醒來就到了?!?/br> 元賜嫻搖搖頭,清醒道:“不睡,想跟你說話?!?/br> 陸時卿拿她沒法,一抖韁繩驅(qū)馬上路,一路被她纏問這幾日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