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這話聽來勉強算得上誠懇。有南詔太子那樁事在前,估摸著鄭濯也清楚滇南王多疼愛女兒,想來詢問他老人家多半一場空,怎樣抉擇,還得聽元賜嫻的,不如直接點。 元賜嫻點點頭:“那么殿下為何想娶我?” 鄭濯微微一滯。 她笑了笑:“殿下不問我便罷,既說意欲聽我心意,至少也該給我個應了您的理由不是?若真叫我抉擇,想娶我的人不少,何必非得是您?” 鄭濯起先并無窘迫之色,聽到后來卻目光微動,似乎被問住了。 她繼續(xù)笑:“倘使此刻站在這里的是九殿下,興許還能理直氣壯說一句,他想娶我是因我長得好看。您呢?”見他仍不開口,她牽了下嘴角,“殿下誠意,我已看得分明,告辭?!?/br> 她轉身就走,鄭濯下意識腳步一移:“等等?!?/br> 元賜嫻回頭,見他猶豫了一下說:“今日是我唐突,然此時此地不宜言事,如縣主不厭棄,三日后,我將派人登門與令兄詳議?!?/br> 她靜靜望他半晌,道:“如此,三日后,我再決定是否考慮殿下的提議?!?/br> 小劇場: 陸時卿:導演,劇組是不是發(fā)錯劇本了?這場落水戲真是給男主的? 顧導(霸道總裁臉):你現(xiàn)在是在質(zhì)疑我的專業(yè)性嗎? 第7章 良配 元賜嫻一路思量著回了府。 方才在芙蓉園,她千方百計與鄭濯獨處,是想探探他究竟意欲何為。這下,她大概有些頭緒了。 如她未猜錯,兄長必然與他建立了政治上的合作關系。然兄長清楚,父親一心忠君,別無他想,尤不喜玩弄權術,故而此事很可能無法得到滇南的支持。 但倘使她這做meimei的嫁給了鄭濯,一切就不一樣了。 對鄭濯而言亦是如此——籠絡身無職事的兄長本無用處,其根本在于借此拉攏手握重兵的父親。 而正當兄長無計可得父親支持之際,她恰好進京,給了這樁事一個突破口。 說白了,鄭濯此番就是來擄她芳心的。只是他未曾料想,竟被她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當面質(zhì)疑真心,故而方才一時語塞了。 想通了這些環(huán)節(jié),元賜嫻的心里卻是愈發(fā)困惑:既然鄭濯與兄長是如此關系,為何元家最終死在了他的手里?究竟是前者卸磨殺驢,還是后者臨陣變節(jié)?元家舉兵造反一說,又是從何而來? 當夜,她滿腹疑問入了眠,不料竟再次回到了那個夢境。 夢中小雨淅瀝,混雜了些許寒意,一點點滲進青石板里。像是冬天。 四面人聲寂寂,能聽見雨珠落在傘面,激起的微弱噼啪響動。大約是有人撐了傘站在橋上。 一個沙啞的男聲響起:“還是找不見嗎?” 有人回:“主子,小人們已撈了整整一夜,您也在這兒枯等多時,這樣下去實在不是法子?!?/br> “繼續(xù)找……”這人的聲音有了幾分顫抖。 “您不宜在此逗留太久,不如先回,一有消息,小人們立刻向您回報?!?/br> 他沉默半晌,“嗯”了一聲,拖了步子緩緩離去。 留在橋上的人嘆了口氣,低聲道:“主子既是主動請纓捉拿了元氏父子,如今又何苦執(zhí)著于縣主生死?便縣主還活著,也不可能釋然這殺兄弒父之仇啊。” 有人回:“元家上下已無人,畢竟也是主子曾經(jīng)的未婚妻,總得收殮……”說罷亦是長嘆一聲。 夢到這里,元賜嫻驀然驚起,一身淋漓大汗。她看了眼窗外,日上三竿,草木蔥蘢,正是一片仲夏麗景,哪有什么寒冬冷夜。 但夢中人的聲音太熟悉,那所謂“主子”,分明便是昨日與她在芙蓉園分別的鄭濯。 那些人說什么來著?她曾經(jīng)是他的未婚妻。曾經(jīng)? 她抓著頭發(fā)冷靜了一下。難道說,鄭濯與元家反目成仇,是因這樁婚約的破裂?可她起先究竟為何成了他的未婚妻,后來又為何解除這樁婚約呢? 她喚來拾翠,問:“阿兄可在府上?” “小娘子,郎君在呢,一早來過一趟,聽說您未起,便叫婢子們莫吵醒你?!?/br> “替我穿戴?!?/br> …… 元鈺此刻正在書房來回踱步。 一旁的姜璧柔見狀嗔他:“你莫瞎走了,瞧得我犯暈。” 他這才停下來,面露歉意:“我這一急就忍不住。”又問,“照你意思,賜嫻真是中意六皇子?” 姜璧柔昨日得元鈺囑托前往芙蓉園作陪,格外注意細枝末節(jié),聞言答:“泛舟的前后經(jīng)過都已與你講了,我在竹樓上瞧得一清二楚,若非郎情妾意,何來這般種種?” 元鈺急得抓了腦袋:“那,那我是不是不該攔著賜嫻?” 鄭濯派來的先生與他提議這樁姻親時,他本該想也不想就回絕。不論他是否答應助他奪嫡,都不會將meimei的終身大事當作籌碼。 他之所以替元賜嫻應下邀約,是因見她前次對鄭濯表露了不一般的態(tài)度,怕她真是中意此人,便不好一棍子打死,預備探探情形再說。 姜璧柔覷他一眼:“難不成你這做阿兄的還想棒打鴛鴦?照我昨日所見,六皇子品貌俱佳,堪為良配。且我聽說,他府上幾名姬妾都是圣人硬塞去的,想來也絕不是貪色之徒,否則哪至于這個年紀了,還未納正室,未添子嗣?” 元鈺搖搖頭:“我沒說六皇子不好,只是皇室里邊情形復雜,你不明白?!?/br> 他未將朝堂政事講給姜璧柔聽,婦人家約莫只當單純相看妹婿,不像他這樣瞻前顧后。 姜璧柔悶聲道:“但賜嫻的性子你也曉得,她瞧上了什么,哪是你攔得住的……” 她剛說到這里,就聽門外傳來一聲:“小娘子……”是仆役的聲音。 元鈺當下迎出去:“賜嫻?!?/br> 元賜嫻叫了句“阿兄”,往里瞥了眼,朝姜璧柔笑了笑:“阿嫂也在呢?!?/br> 元鈺一瞧她這古怪笑意,便曉得方才的話多半已給她聽了去,想了想回頭道:“璧柔,你先回房去?!?/br> 姜璧柔點點頭,垂眼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了倆兄妹,元鈺問:“方才躲哪了?” 元賜嫻指指后窗:“那兒。” 他失笑:“好了,你阿嫂也走了,有什么話就說?!?/br> 她不請自坐了,先道:“阿兄莫誤會,我是猜你不愿阿嫂摻和朝堂上彎彎繞繞的事,怕她多添憂思傷身,這才支走她的。” “你與阿兄生分什么。我都曉得?!闭f著過來揉了下她腦袋,“怎得,你這丫頭竟要與我談政事?” 元賜嫻沉吟一下:“是,也不是。我想問問阿兄,是否希望我嫁給六皇子?!?/br> “阿兄上回便與你講過,皇家的門不可隨意進。至于我方才與你阿嫂說的,你也該聽見了?!?/br> 她點點頭:“阿嫂興許聽不明白,但我懂了。六皇子意欲娶我,是想你與阿爹站在他這邊,來日有需,可供他驅(qū)策。當然,這事對我元家一樣有好處。誰不想做從龍重臣,飛黃騰達?何況我嫁了六皇子,日后或許就是皇后了?!?/br> 她語出直接,叫元鈺不由一噎。 她繼續(xù)道:“阿兄就莫再瞞我了,我知這樁婚事是筆交易,也瞧得出來,你頗是贊賞看重六皇子,怕已與他有了不少私交。你興許也曾想過撮合我與六皇子,好說服阿爹支持站隊,可是?” 被當面拆穿隱秘心事實是尷尬,元鈺苦著臉道:“賜嫻,你莫怪阿兄?!?/br> 元賜嫻知他在京的難處,怎會怪他。要怪只怪夢境吊人胃口,沒能一次將消息吐全,否則她也不會叫元家如眼下這般,落得個賊船易上不易下的局面。 她搖搖頭:“我不怪阿兄,只問一句,倘使我不愿嫁給六皇子,阿兄可會逼迫我?” 她心內(nèi)雖仍諸多疑惑,卻篤定了不可再走夢中老路。不論前后經(jīng)過如何,與鄭濯訂親,只會叫元家與他綁在一塊。可最后登基的人又不是他。 元鈺有些訝異:“你不愿嫁?你不愿嫁是好事啊。阿兄本就舍不得將你牽扯進來,爭取阿爹支持有旁的法子,何至于犧牲你?” 元賜嫻相信這話。但夢里,她也的確做了鄭濯的未婚妻。這說明,這樁婚事在某個時候切合了徽寧帝的利益。 她道:“可是阿兄,怕就怕這事由不得咱們。我瞧六皇子似乎萬事俱備,只欠我應,或許早已得了圣人首肯。如圣人有心撮合呢?” 元鈺一噎。是了,若非過了圣人這關,鄭濯哪敢向他作出那般重諾?記起當日那位先生氣定神閑的模樣,他愈發(fā)覺得meimei有理,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元賜嫻起身,來回踱了幾趟步:“倒也不至于毫無回轉余地。倘使圣人主意已定,賜婚便是,何必由得六皇子過問我意思?圣人是不會與咱們元家撕破臉皮的?!毕肫饓糁芯秤觯龘Q了個說法,“至少眼下不會。圣人便真有意叫我做他兒媳,也必然希望我是心甘情愿的,這樣,他老人家還能賣元家個面子,成人之美?!?/br> 她緊蹙的眉頭漸漸松了,笑道:“我不愿嫁,便只有一個法子——趁陷入被動前,先發(fā)制人?!?/br> “怎么個先發(fā)制人法?” “倘使我先一步與旁人訂下親事,圣人總不好亂點鴛鴦譜了吧?” 元鈺恨恨一拍大腿:“理是這個理,可怎么說來說去,還得將你嫁出去??!” 元賜嫻心道嫁人有什么的,左右早晚都得嫁,總比慘死好吧。 元鈺卻越想越急:“終身大事如何能急得來,你隨便找個人嫁哪成?莫不如這樣,你趕緊打點行裝回姚州去,這邊阿兄給你頂著,天高皇帝遠的,也逮不著你?!闭f罷就來推她。 “哎!”元賜嫻搡開他,“阿兄急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滇南又不真是咱們元家的!”她前世理當未來眼下這一趟,不還是被賜婚了。 “再說,所謂先發(fā)制人只是緩兵之計,能拖一時則拖一時。咱們能訂親,也能退親不是?真要嫁了,還能和離呢!” 元鈺真服了她,退一步道:“可這匆匆忙忙的,你能與誰訂親去?不成,此事還得去信與阿爹商議才是。” “阿兄可是忘了,這些年你寄去姚州的信,隔三差五便會被人偷拆察看?你莫不是擺明了要叫圣人曉得,咱們在謀劃什么罷!”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要急死阿兄!” 元賜嫻覷他一眼:“有什么可急的?我心中已有良配人選,至于能不能成嘛……”她摸摸臉蛋,“阿兄,我美不美?” 元鈺給他問得一愣,張著個嘴點點頭,道:“美若天仙,美不勝收,美絕人寰?!?/br> “那就成了?!?/br> 他傻住:“什么成了?怎么就成了?誰給你成了?” 元賜嫻沒答,反問:“上回在漉亭,陸侍郎給了你一塊玉玦,你擱哪去了?” 元鈺險些跟不上她這脫韁野馬一般的思路:“當然是丟了?。∥覀€大男人,要他的玉玦做什么,咱們小黑也不稀罕??!” 元賜嫻恨鐵不成鋼般嘆口氣:“倘使我沒記錯,那似乎是塊青白的軟玉?”見他顯然已忘得一干二凈,她便不與他廢話了,“得了,我自己想法子吧。” 元鈺點點頭目送她走,完了才后知后覺想到——等等,元賜嫻所謂的良配,難道是陸時卿? 第8章 白 永興坊陸府今日迎了位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