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讓他睡沙發(fā)吧。跟個太爺似的，你說夏天的衣裳能有多少？自己拎過來不就行了。媽呀，大病初愈，我媽擔(dān)心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非要找順豐給寄過來?！?/br>
    鐘樂沖完涼出來，就看見郁玲靠在床頭。他輕輕走過去，坐床頭地板上，問郁玲：“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郁玲揉揉太陽xue：“頭疼，可又睡不著?！?/br>
    鐘樂把藥拿了上來，看藥盒的說明書：“嗯，它針對這個，頭疼、發(fā)燒，你有咳嗽流鼻涕嗎？”

    郁玲搖頭。鐘樂把藥放在床頭柜上：“明早起來，你再吃一次。有什么需要，你就叫我。”

    “想喝水。呃，忘了，家里沒涼開水。”

    鐘樂笑笑，又下樓去拿塑膠袋，上來說：“藥店的人說感冒了要多喝水，我正好還有十塊零錢，買了五瓶水?！?/br>
    郁玲也笑，鐘樂又挨著床頭柜坐下。他不想下樓去，一個人呆著，無聊得很。他想跟郁玲聊聊天，剛從蘇慧的疾風(fēng)驟雨中出來，他覺得這個女人的身邊，棉被上淡淡的清香，異常的舒適與溫暖。

    聊了一會，樓下傳來急驟的敲門聲。兩人停了說話，依稀聽到門外有對話聲，不對，是咒罵聲。鐘樂起身：“你躺著吧，我去看看?！?/br>
    下到一樓，那咒罵聲漸漸清晰起來，也熟悉了。鐘樂想不會吧，我一向心胸開朗，樂于助人，老天不會讓我接二連三受打擊。他剛開門，疾風(fēng)驟雨的拳頭迎面襲來。蘇慧哭花了一臉，指甲朝他臉上抓來：“鐘樂，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br>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聽到這聲嘶力竭的哭罵聲，躺在二樓的郁玲知道是誰來了，驟然心口一緊，身子從靠墊上滑下來，躺下，被子攏高到了頭頂。

    樓下，鐘樂眼疾手快，擋開了蘇慧的手。

    “蘇慧，你怎么來這里了？”他心想，要是我不在，難道你還打算找郁玲吵上一架嗎？回頭一想，不對，蘇慧知道郁玲住海藍公寓，但哪一棟哪一層，自己從沒和她講起過。海藍公寓上千的住戶，她怎么能準確無誤的找上來？

    這一想，背脊骨都涼了，蘇慧是跟蹤他來的。

    撓幾次，都被擋開了，蘇慧靠在門邊墻上大哭。鐘樂有些發(fā)怔，想安慰她，說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他可以解釋。但解釋什么呢？他和郁玲間再清白，這種場面也是說不清的，說什么都蒼白，說什么都是狡辯。甚至于，讓他走過去幾步，抱著蘇慧拍拍她背，都做不出來。沒用的，做什么都沒用的，就好像一個囚犯給自己判了死刑一樣，判了死刑，就不會再去想方設(shè)法找點生機活下去了。

    他就這樣看著蘇慧哭。蘇慧哭得這樣悲慟，他心里也不好受。他又覺得難以承受這份不好受，希望有個人，哪怕是個不相干的人介入。他轉(zhuǎn)頭看樓梯，哭聲這么大，郁玲肯定聽到了，可她一直沒下來，不知她會怎么想這件事情。

    門外傳來“哼哼”兩聲，鐘樂才意識到門口有人，是大樓的保安，看戲看了兩分鐘，要工作了。他問：“業(yè)主郁小姐呢？”

    “她在家，”鐘樂想，郁玲也許不愿意下來，“哦，你有事嗎？”她已經(jīng)很累了，他和蘇慧的事，不應(yīng)該再牽扯到她。

    保安說：“這位小姐，在郁小姐家門口走來走去的有二十分鐘，我們不放心嘛，上來看看。你是郁小姐什么……?！?/br>
    鐘樂趕緊打斷：“朋友，她今天有點不舒服，我過來看一下。”

    蘇慧突然停了哭，冷笑一聲。保安還是覺得狀況不對：“你能讓郁小姐出來一下嗎？我要確認一下她在家，還有這位小姐，如果沒有郁小姐的允許，她是不能，不能這樣進來的?！?/br>
    蘇慧也說：“是啊，她怎么不下來，要當縮頭烏龜？看她平時不一副挺清高的模樣，背地里也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啊?！?/br>
    蘇慧要往樓梯上走。鐘樂攔著她：“這是別人家，你別鬧了，行不行？”

    蘇慧狂笑，拽著他的t恤說：“這誰家，我男朋友家啊。你不是說郁玲沒男朋友嗎？這衣服哪里來的啊?！庇裘骱顽姌凡畈欢嗟膫€子，郁明還瘦削些，但夏天的男t恤款型都寬松，是以鐘樂穿上，確實和自己買的差不多。

    鐘樂說：“這是郁玲弟弟的?！?/br>
    蘇慧不信，裝模作樣的四處望：“那她弟呢？是不是你比郁玲還小一點，你就她弟啊?！?/br>
    鐘樂要帶她走：“我們回去說。”

    蘇慧甩開：“不回去說，就這里，三人對質(zhì)，好講清楚?！?/br>
    “還能講清楚什么？”鐘樂漸漸不耐煩。既然他說的，蘇慧都不信，郁玲下來解釋，就能講清楚什么，她又能信什么？到這時候了，感情是死是活，一直都是他們的問題，和郁玲不相干。

    蘇慧看著他，眼里逐漸淌出絕望，仿佛認清現(xiàn)實般的絕望，她不敢相信，可就是發(fā)生了。在門外徘徊時，她還有七成，不，九成把握，鐘樂會驚慌失措，會辯解會道歉，會毫不猶豫的保證和偏向她。可是，他怎么可以這么冷靜，他一直護著的人是郁玲。

    蘇慧崩潰了，她仰頭朝二樓樓梯口叫：“郁玲，你下來。你有膽做賤人，沒臉來見人呀?！彼霙_上樓去，鐘樂攔著她：“我們回家?！彪m然在郁玲面前，他提起過他和蘇慧大吵小吵不斷，但他一點都不希望郁玲見到這一幕。他和老友之間再交心，再無芥蒂，也不會包括分享和處理這種局面。郁玲被當成了假想小三，也許是這種尷尬讓她不想下樓來，這也讓鐘樂生出一股氣。就算他再無用，也不該給人留有一個完全無法應(yīng)對突發(fā)局面的軟蛋樣子。

    到鐘樂把蘇慧拉到門外，郁玲始終都沒下來。電梯門開開，又上來兩個保安，說是業(yè)主郁小姐打電話到管理處了，讓他們來把人帶走。蘇慧不肯依，保安隊長義正言辭的嚇她：“報警，報警好了，叫派出所來，大半夜的擾民，看他們管不管?！?/br>
    蘇慧被嚇到了，不服氣的沒了聲音。鐘樂也出來了，正要把門帶上，想起還是應(yīng)該和郁玲打聲招呼，說他走了，還有對不起。他說，我去拿我衣服，你在外頭等一下。

    蘇慧不罵了，又流了一臉的眼淚。鐘樂狠心進去，上了二樓。他去浴室里把他衣服拎出來，出洗手間時，碰巧一直側(cè)身朝窗簾方向睡的郁玲轉(zhuǎn)頭過來望，望一眼，又急忙轉(zhuǎn)頭過去。就這么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鐘樂也看清楚了，郁玲眼睛紅了，她也哭了一臉。

    鐘樂更加不好受了。他明白他傷了蘇慧，雖然他沒做什么壞事，但就是□□裸的傷害了，真槍真劍、近身比武的傷了。可郁玲呢？他有點明白，但更多的是不明白。郁玲的傷，就像他在茫茫的大海霧中射出的那一箭，他聽見了悶哼的聲音，他知道，一定有個地方被射中了，但他就是不知道在哪兒。

    他說：“玲子，對不起，我先走了?！?/br>
    背對著他睡覺的人，毫無聲響。他下樓，覺得自己殘忍，又說：“你好好休息?！?/br>
    被子里悶哼一聲：“你幫我把燈都關(guān)了?！?/br>
    鐘樂說“好”，走到一樓門口，他關(guān)上最后一盞燈。黑暗的海洋席卷而來，裹住這間復(fù)式小樓。

    意外的，這次回去鐘樂和蘇慧沒有大吵，好像吵了那么多次，到這次已經(jīng)吵不動了?；氐郊?，鐘樂沒有管蘇慧，他累了，脫了鞋子，就倒在沙發(fā)上睡覺。蘇慧也脫了高根鞋，光著腳，平靜的爬到了里頭的床上。

    鐘樂租的這間公寓很小，一室一廳之間沒有隔斷，沙發(fā)與床之間裝了一道拉簾，方便平時來客時隔絕隱私。蘇慧今日也把這簾拉上了。鐘樂睜眼看了下，沒什么意見，狹窄的沙發(fā)上翻了個身，接著睡。這拉簾薄，不像郁玲的天鵝絨窗簾那么厚，但作用也起到了。鐘樂平時覺得它多余，今日才發(fā)現(xiàn)，不管它厚還是薄，也是能隔絕出兩個世界。

    燈拉下，黑暗中，你什么都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心跳聲呼吸聲也聽不到了。兩個世界里，誰會昏昏沉沉的睡下去，誰會殫精竭慮的想未來。

    隔天是周日，鐘樂起來時已到九點，拉簾里頭動靜全無。他洗漱好，下樓買早餐。周日大家都起得晚，一家腸粉店要排十幾個人的隊伍，才輪到他。“老板，兩份腸粉，一份在這里吃，一份打包。在這里吃的，雙蛋不要青菜，打包的，全素不要蔥。”

    吃完腸粉，他慢悠悠的回公寓。蘇慧已經(jīng)起來了。他把腸粉往她面前一遞：“給你打的早餐。”

    蘇慧拉開一次性筷子，打開飯盒，眉頭皺起：“你不知道我不要蔥嘛！”

    鐘樂一望，白色素腸上星星點點的蔥綠，配色很好。他說：“我跟老板講了的?！?/br>
    蘇慧拿筷子甩蔥，看鐘樂開了手提電腦，怕他又要打游戲了，說：“你過來，我有事情跟你談?！?/br>
    鐘樂認命的坐過去。談什么？分手。蘇慧脾氣那么大，不可能忍得過。她說分手總比我說分手要好。

    蘇慧說：“你下午要去地鋪交定金？”鐘樂點頭。

    “交完定金，什么時候簽合同過戶？”

    鐘樂說：“一個星期，小黃說，一個星期就能搞定?！?/br>
    “房產(chǎn)證上要加我名字?！?/br>
    鐘樂怔了一會，才知道他們談的不是一回事。他沒有點頭。若是以前，加就加了，現(xiàn)在呢，鐘樂做好分手的覺悟了。他意識并且理解到，即便他和蘇慧結(jié)婚了，這件事情也過不了，他們成為不了恩愛夫妻的。

    蘇慧見他不答應(yīng)，冷笑：“鐘樂，做了這種事情，你不內(nèi)疚，你也不補償？”

    對，沒錯，鐘樂心想，加名，不加名，已經(jīng)不是愛與不愛的表現(xiàn)，而是補償。鐘樂有愧嗎，他有的，但拿房產(chǎn)證把兩人捆綁一生？他做不出來。

    蘇慧搖頭：“鐘樂，原來你這么無情?！?/br>
    “蘇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房產(chǎn)證上要加我名字，這只是第一步。你還要寫保證書，保證你和郁玲再也不見面，她不換工作，就你換。結(jié)婚你要給我爸媽二十萬彩禮，結(jié)婚后，你工資卡交給我管，我媽說得沒錯，男人有點錢就變壞。你要是沒錢買房，郁玲她也看你不上。還有，……”

    鐘樂搖頭，這些要求，如今他一個也辦不到了。

    “我已經(jīng)讓步了，我都愿意買那個破樓盤當婚房了，你還要怎樣？”蘇慧拍下筷子，“我就知道你變心了。鐘樂，沒完，一點都沒完。早上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我爸媽，還有你爸媽了，他們今明天就來深圳。我知道你鬼迷心竅了，我讓他們來評評理?！?/br>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郁玲周日在家休息了一天，重感冒也沒好，周一便請假了。周二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去上班，開了機看著發(fā)亮的筆記本屏幕，遲遲不能進入工作狀態(tài)。屏保變黑，敲一下空白鍵，回到桌面，一分鐘后再變黑，再敲再亮，再暗下去。好在她卡座在角落，剛上班這會，眾人忙著吃早餐泡茶水，無人理會她的魂不守舍。一直呆坐到九點鐘，同事叫她好幾聲，她才回神來：“什么事？”

    同事見她遠不像平時那般干練，問她：“感冒還沒好？吳總叫你去趟辦公室?！?/br>
    郁玲視線放遠，越過幾個卡座，她問：“何總監(jiān)還沒來嗎？”

    “世方有年中會，她去參加了?！?/br>
    “哦。”世方每年的年中會議差不多都是這個時候。人一感冒，思維就變遲鈍。何總監(jiān)不在，吳文博又越級招她，又是什么事？她下意識里就覺得煩心，心想要是吳文博再惡心她，她一定會把本子朝他臉上砸去。她不想干了。

    總裁辦公室門外，透過玻璃窗，看見吳文博正在打電話。郁玲沒敲門，就站定在那兒。吳文博見她，招招手，示意進來。郁玲進去，離門一米遠處再站定：“吳總，有什么事？”

    吳文博再招手，郁玲前進兩米，吳文博再指指大班桌前的轉(zhuǎn)椅，示意她坐下。

    郁玲端正坐下，表情嚴肅，再問：“吳總，有什么事？”這是公司，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她不信吳文博能干出什么事來。

    吳文博笑容滿面：“昨天你沒來？”

    小兵小卒的，請一天病假，何需你關(guān)心。郁玲心里叫苦：“我請了一天假。”

    吳文博“哦”一聲，在文件立里翻找文件，問她：“小郁什么時候來的公司？”

    郁玲以為他說的只是晨星?！叭ツ?1月份才過來的?！?/br>
    吳文博抽出了一份文件，“嗯”了一聲，“你工齡不是八年多了？”

    “哦，當時轉(zhuǎn)過來晨星給的優(yōu)惠政策，工齡不作廢。不然，我們轉(zhuǎn)過來，重新簽合同算新工齡，……?！?/br>
    “那不是技術(shù)線的？”

    “我們職能線也有一部分?！?/br>
    吳文博點頭：“理解?！彼謫?，“那你來晨星也有大半年了，對自己的工作、崗位有什么想法？”

    郁玲在人事部呆了這么些年，最恨這種大而無當?shù)恼劰ぷ鳌＿@是領(lǐng)導(dǎo)們的偷懶，因為他對下屬工作不了解。她懶得組織語言，就說：“沒什么想法，挺好的。”

    吳文博瞄了她一眼：“星期六那天，淋了大半天的雨，也沒想法？”

    原來是要算賬了。郁玲脖子挺直：“對不起，是我沒想周全，工作沒做好?！?/br>
    吳文博笑：“人事部做主，行政部協(xié)調(diào)，兩個部門一起搞的活動，最后變成你一個人的事啦。在我這里要說擔(dān)責(zé)任，你們總監(jiān)何青來擔(dān)，還輪不上你。”

    郁玲舒口氣。吳文博接著說：“我昨天中午和高總、黃總吃了中午飯。黃總不用提了，以前一直是你的上司，對你贊譽有加，就連高總對你印象也很好，說人事部那個女孩子別看瘦瘦小小的，做事起來強勢果斷?！彼龠f過來一份文件：“你看看這個?！?/br>
    郁玲接過來一看，不是辭退書。文件有兩份，一份是崗位晉級單，她的工作崗位不變，仍主管績效，但級別從經(jīng)理升到高級經(jīng)理。入職世方至今八年，郁玲在助理崗位上呆了一年，專員崗位上兩年，第三年就當上經(jīng)理，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不料經(jīng)理崗位上一熬就是五年。當然對于許多人而言，這就是個職業(yè)瓶頸。郁玲沒想怎么也突不破時，意外降臨了。第二份就是隨之而來的薪酬調(diào)整單，調(diào)整幅度超過她的預(yù)期。職能崗位不比技術(shù)和營銷，基點高那么一點、但是獎金提成少，調(diào)薪慢，一年到頭，是望得到的、干巴巴的穩(wěn)定收入。郁玲記得去年全年她薪水只有一萬多的增幅。再一看手上這張調(diào)薪單，足足增了六萬的年薪。

    對于正在遭受連串打擊的郁玲來說，算一個大大的安慰獎。她終于卸下那副病容，露出點笑：“好意外的。怎么不是何總監(jiān)跟我說的？”

    “她說的算數(shù)？我說的就不算數(shù)？你看，她簽名了?！?/br>
    當然，郁玲看到了。吳文博說：“這個星期，何青都在世方開會，沒空回來。我看你都病了，提前給到你，算犒勞星期六的活動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還有，行政部的主管柯珞林休產(chǎn)假了，底下員工辦事都很敷衍。好多部門都投訴了?！庇袅狳c頭。確實，周六的活動，本來不至于全是人事部來安排，但行政部那邊，沒得主管分配任務(wù)，誰都認為不是自己的分內(nèi)活。行政部級別上沒有總監(jiān)，只有經(jīng)理當主管，一直是隸屬人事部的?？珊吻嗖怀雒鎵簤?，郁玲級別不夠，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都沒人去聽沒人去做。

    吳文博說：“柯主管休假這段時間，你兼職行政部主管，代她管管。她休完產(chǎn)假，到時候，……，再安排吧?！?/br>
    郁玲愕然。吳文博笑道：“能者多勞嘛，公司還是很看重你的才干和能力。我之前問你對工作有什么想法，是怕你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有能力的人，公司一個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