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扯了這個謊，就必須扯到底，半途承認(rèn)心虛不是郁玲能做到的。她把文檔從頭到尾瀏覽一遍，然后隨便改，接著改，不停的改。

    鐘樂說：“我過年回去，街上還有麻辣燙呢。玲子，有時間我們再回去吃一回。雖然這些年我過得也挺好，但還是會覺得孤單。我清楚得很，交的朋友做的事情，都不是真正開心的。你看我在成都呆了將近十年，哪個小區(qū)哪條路都很熟悉，四川話也講得好得很，可心里總是會那么冷不丁的來一下，看周圍都覺得是陌生的，好像那里不是我家似的。玲子，你說，要是這些年我們沒有天南地北的分開和不通音信，一直在一起，多好，多開心?！?/br>
    郁玲不確定他說的我們，就指他們兩個人，還是當(dāng)年一起玩的很多人。不過鐘樂所說的陌生感，她是體會過的。街道很寬，兩旁商鋪林立，人來人往，都是大步流星的走。人站在洪流的中央，突然就彷徨了，意識到自己所有的辛勤努力都不能抓穩(wěn)些什么。你就是個異鄉(xiāng)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人在孤獨(dú)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的其實(shí)不是錢，就是那么個共鳴者。然而更悲哀的是，你還會發(fā)現(xiàn)，根本找不到這個共鳴者，因?yàn)榇蠹叶紒碜圆煌胤?，每個人的感情生長都是獨(dú)一無二的譜線，連交匯點(diǎn)都少有。

    所以，后來她就不太逛東門華強(qiáng)北這樣繁華的商業(yè)街了，她花越來越多的時間呆在家里。這個精心布置的家是她努力生存的證明，5米多高的空間，充盈著她所有的情緒與味道，這是她的根，她的元?dú)狻?/br>
    也許鐘樂沒有這種根，雖然他在成都有工作租房子，當(dāng)然也買得起房?？蔀槭裁床毁I房，他大概知道，他的情感生活，都是被裹挾進(jìn)蘇慧那個本土家庭的。他們要同化他，讓他成為蘇家人，而他不想被同化。

    時間到七點(diǎn)半了。郁玲翻來覆去的改文檔改了好幾輪了，再改下去就要吐了。她想起李澤帆，那個身子很瘦、腦袋很大的男孩子，他看上去營養(yǎng)不良，但是腦袋瓜子很靈活，曾是理科班的天才。他的數(shù)理化通?？紳M分，英語也還行，語文總是不及格。他說不怪我，因?yàn)槲业念^腦是邏輯的化身，而語文，它不在這里。但郁玲卻沒法把他和邏輯思維聯(lián)系起來，他是個怪人，某種狂熱偏執(zhí)的怪人。

    算了，他是不會罷休的。郁玲關(guān)電腦，說：“我弄完了，走吧?！?/br>
    到李澤帆下榻的酒店粵餐廳，大堂全滿座。郁玲還在人群中搜索，這次鐘樂先發(fā)現(xiàn)了，招手大喊，“澤帆”。他跟郁玲說，就那邊，那個，穿淺灰色條紋西裝的。

    郁玲心里咯噔一下，條紋西裝，當(dāng)自己斑馬么？我寧愿他也穿一身運(yùn)動服。她望過去，一張四人桌上，唯一的一個男子起了身，扯了扯已經(jīng)相當(dāng)筆挺的上衣。他頭發(fā)梳得高高的，戴黑框眼鏡，穿修身西裝，確是條紋的，還好顏色不鮮明。上衣口袋里露出一點(diǎn)白方巾，西裝里面是白襯衫，沒有配領(lǐng)帶，而是領(lǐng)結(jié)。

    領(lǐng)結(jié)。郁玲咽了一下口水，她還是第一次不是在電視上看見領(lǐng)結(jié)。他穿這樣不覺得太顯眼嗎？

    “鐘樂，你確認(rèn)他現(xiàn)在呆銀行，不是娛樂圈？”

    鐘樂未回答，已把她拖到了桌邊，他和李澤帆大力擁抱，然后松開：“你看，我說到做到，我把玲子帶來了。”

    郁玲笑笑?！昂镁貌灰?，李澤帆?！彼焓秩ノ?，李澤帆沒有伸手，而是敞開了懷抱，“郁玲，多少年了?！庇袅崾质栈厝ィ€是笑笑，他就接著說，“整整十年啊。你沒變，還是原來那樣子，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br>
    郁玲說：“你也差不多，沒變多少?！?/br>
    “大概因?yàn)槲覀兌紗紊戆?，沒有人要來改造我們。變得最多的就是鐘樂，以前多瀟灑任性的一個人，找了個四川女朋友，老實(shí)了。過年時我還問他，是不是一輩子就呆盆地里做個耙耳朵，不出來了，他說差不多了，沒想過完年就跑深圳來了。也幸好跑來了，不然我們怎么找得到你?！?/br>
    李澤帆很興奮，他的眼睛里有讓郁玲不敢直視的光。郁玲只能去看他臉，他很白，臉頰上泛著不一樣的紅。以前他和鐘樂都很白，現(xiàn)在鐘樂黑了，他還是很白，可對比這白，就有些慘淡，也許是燈光的效果。他招手：“服務(wù)員，添茶水，我下的單現(xiàn)在可以上菜了。盡快，好嗎？”

    即便是和服務(wù)員說話，他的聲音和姿態(tài)都十分迷人。他的手肘撐在桌角，整個手背對著郁玲。他的手也很白，像藝術(shù)家的手，蒼白瘦削。他問郁玲，“這些年你過得怎樣？”郁玲想，他應(yīng)該上過類似如何打造氣質(zhì)的培訓(xùn)課。也許做人事久了，見識過不少所謂的企業(yè)培訓(xùn)，她對這種極盡所能裝飾自己推銷自己的東西反感。

    “郁玲，郁玲?！?/br>
    問了兩遍，郁玲才回過神來?！芭?，鐘樂沒跟你講嗎？我，我過得挺平淡的，畢業(yè)后一直在一家公司里面做事?！?/br>
    “過年沒回家？”

    “沒回。家里老催婚的?！?/br>
    李澤帆伸出手和她握握：“革命戰(zhàn)友。”

    菜上得很快。鐘樂狼吞虎咽的吃，郁玲卻沒法吃快，她很想用菜塞滿自己的口，因?yàn)槔顫煞恢痹趩枂栴}。鐘樂解決掉自個晚餐后，看了眼手機(jī)：“都九點(diǎn)半了，要不我先撤了，明天要早去公司，有個會要開?！?/br>
    李澤帆今天把自己整得跟富二代一樣，服務(wù)員都能看出他的來意了，鐘樂想我怎能不先走，留點(diǎn)獨(dú)處的時間給他們？話音剛落，桌下就有人猛踢他腿，他抬起頭，去看郁玲。

    郁玲眼睛里不可置信的神色，死死盯著他。他一下就慌了。李澤帆已經(jīng)接話：“這樣啊，那你先……”

    鐘樂突然站起來：“我沒車啊，你們快點(diǎn)聊，郁玲還得送我回去。”

    ☆、第10章

    第十章

    電梯停在負(fù)一樓的地下車庫，一路走出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郁玲的車停在出口附近，風(fēng)從洞口刮進(jìn)來，呼呼的響。她只穿了單薄的襯衫和外套，她不知道臨近初夏的夜晚也會這么涼，她很少有這么晚還要在外應(yīng)酬的時候。對，這不是什么老友聚會，只是個臉上堆笑堆到肌rou都會僵掉的應(yīng)酬而已。

    當(dāng)然最后兩人起身要走，僵硬的就是李澤帆了，他如此的盛裝出席，她還是不領(lǐng)情。

    鐘樂貓進(jìn)了車，才講了句sorry。他抓抓頭：“我不知道，你對澤帆，有什么不滿，……?！彼氏驴谒?，打算說出老友的秘密，“其實(shí)澤帆一直喜歡你，很早前就喜歡你，他親自和我說的，說的時候還哭了。當(dāng)時他爸媽鬧離婚，他很自卑，覺得配不上你。還有，這些年我們通電話，他問得最多的就是你。他工作很忙，你剛才看到?jīng)]，他后腦勺有好多白頭發(fā)，都是想問題給想的，可他聽說你在深圳，什么也沒管就過來了。我知道，他今天有個很重要的客戶要見面，他都推了，……?！?/br>
    郁玲眼神空洞，靜靜聽著，鐘樂突然就xiele氣：“澤帆，條件其實(shí)不錯的，而且這么多年，他心里還有你?！?/br>
    電光火石間，他腦洞大開，想到了一件以前從不曾、從不敢去發(fā)現(xiàn)的事。他一直以為他們這伙人，只要沒動男女感情的，彼此對彼此都該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說，假如郁玲不知道李澤帆喜歡她，那么她對待澤帆，和對待自個，應(yīng)該都是一樣的。對啊，中學(xué)里誰和誰走近一點(diǎn)，大家都會嬉笑，你和誰湊一對吧，但沒人開過郁玲的玩笑。她一直冷冷的，和誰交情都差不多，處在圈子里若有若無的邊緣，一旦鐘樂李澤帆他們不及時回頭看一眼，再把她拉進(jìn)來，她也許就此滑出這個圈子了。

    所以，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腦洞。也許在這伙人中間，他鐘樂是郁玲最好的朋友，是比李澤帆或許別的人交情更好的朋友。他有點(diǎn)雀躍又不解，假若我倆交情要好過別人，為何當(dāng)初還要斷了聯(lián)絡(luò)。

    郁玲啟動車子：“他什么時候走？”

    “明天晚上?！?/br>
    “再要作陪，或送機(jī)場，你去吧。我車子借你。”

    鐘樂說：“你要不喜歡他，就當(dāng)他是老朋友吧?！?/br>
    “我知道。”

    出乎意料，鐘樂很快反應(yīng)過來了，他呆?。骸八矚g你的事？什么時候？”

    “很早，高一。”車子停在出口，郁玲搖下車窗把卡遞給保安，“你沒發(fā)現(xiàn)李澤帆的情緒，一直都不太穩(wěn)定？”

    “會嗎？不過他確實(shí)有些執(zhí)拗，像以前在學(xué)校，就特別愛和老師爭論，但最后結(jié)果通常他是對的。平時在一起玩耍時，還是很開朗很隨性的?！?/br>
    “他是mama帶大的，小時候時爸爸有，……，家暴？”

    鐘樂還是對李澤帆熟悉一些，“嗯。他mama很厲害的，一分錢都沒要離開家，幾年時間做生意就做成了老板。”

    “mama也很強(qiáng)勢，小時候練鋼琴用竹條子打的?！?/br>
    “對?！辩姌芬苫?，你不是不喜歡他嗎？怎么還問這么多有關(guān)他的事情？“我覺得他情緒控制有問題，而且，不太理會——現(xiàn)實(shí)。”

    郁玲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鐘樂看著她，她決定坦白，讓鐘樂對撮合他們再無幻想?！坝刑煳彝碜粤?xí)下課，晚了些，下樓梯時，拐角陰影里竄出一個人，抓我的手。我嚇得心都跳出來了。怎么也擺脫不掉那只手，我就想大叫，他還捂我的嘴?！?/br>
    鐘樂驚呆了：“澤帆？”

    “對，我看到是他時，稍微沒那么怕了。我問他要干什么？他說他喜歡我。當(dāng)時的情況我不敢直接拒絕他，他看上去興奮又危險。我只說我想念書，考上好大學(xué)再想這些事。他放過我了。第二天第三天，怕是接連有半個月，不停的向我道歉，說他那天太激動了，嚇到我了。其實(shí)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但是他的表達(dá)和行動，會給人造成很強(qiáng)烈的壓迫感，嗯，還有厭惡。不管我怎么跟他講沒關(guān)系，算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緒。”

    鐘樂悔不當(dāng)初自己的糊涂和熱情：“你怎么不早說？”

    “他不是老朋友嗎？那件事情，當(dāng)時已經(jīng)給他造成心理負(fù)擔(dān)了。我多告訴一個人，多給他一份心理負(fù)擔(dān)?！?/br>
    鐘樂摸著自己的頭，搖晃了兩下：“玲子，以后你有話還是直說吧。你心里藏這么多秘密，現(xiàn)在我也好有心理負(fù)擔(dān)。天啊，都不知道你心里我是個什么形象?！?/br>
    第二天李澤帆再打電話，說要在公司附近吃個飯，晚上他就要走了。郁玲推托說要去看個剛生完孩子的同事，約好了就是今天中午。這也不是假話，馬曉蘭確實(shí)生了孩子，在坐月子。工作日的中午去看是最好的，聊兩句天就可以說，哎呀，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上班了，免去人情應(yīng)酬的虛偽。

    去之前，她給馬曉蘭發(fā)短信：“今天在家嗎？我去看看你和寶寶?！?/br>
    很快就回了信：“正在苦海修行。親愛的，幫忙帶一盒馬卡龍。”

    中午郁玲帶了新生兒的衣帽禮盒，和七枚裝的馬卡龍登門拜訪馬曉蘭家。開門的是個六十多歲的婆婆，穿一燙著珠鏈的黑紅色毛線衫，頭發(fā)半黑半白，亂糟糟的安在腦門上。郁玲確定不是娘家人，馬曉蘭娘家就在本地，有三棟樓房出租，馬曉蘭什么都不用干，一個月就能從爸媽那里拿一兩萬塊的零花錢。這么有錢的娘怎么會這副農(nóng)村重金屬打扮。

    她不確定是婆家的人，還是請來的保姆，但無妨，喚“阿姨”就好。這婆婆聽她說來看產(chǎn)婦和孩子，臉色很不好。郁玲以為她聽不懂，又大聲說了一次我是馬曉蘭公司的同事。婆婆這才從鞋柜拿出鞋給她換。

    這會，郁玲聽到馬曉蘭的大嗓門了：“郁玲，郁玲，進(jìn)來，快進(jìn)來。”

    真是救急。郁玲繞開婆婆，走進(jìn)去推開主臥的門，媽呀，從過道到床上到窗臺，全是衣服，男的女的寶寶的，馬曉蘭頭發(fā)就用夾子夾住，掉了許多縷出來。“怎么這么亂，你也不找個人收拾收拾?！?/br>
    馬曉蘭坐在床上，很興奮：“馬卡龍呢？”

    郁玲遞給她，把床上衣服堆了堆，空出一塊地方坐下。馬曉蘭已經(jīng)開吃了，看郁玲幫她撿衣服，也沒有主人的客套。她說：“我簡直就是掉進(jìn)了貧民窟。這半個月唯一的念想就是這盒馬卡龍了。”

    吃了兩個，她舔舔手又抿抿嘴：“你來了，我想換套衣服唄，我才沒出門二十天，已經(jīng)有社交恐懼癥了?！?/br>
    “你真在坐月子？”郁玲不信，馬曉蘭多時尚多開朗的一個人。孕前就跟她講過，產(chǎn)后一個星期就要離地，半個月就要恢復(fù)鍛煉。馬曉蘭悲哀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郁玲又問：“外面那個是誰？”

    “還能是誰？請保姆也不會請這么邋遢的?！?/br>
    郁玲確認(rèn)她進(jìn)來后，這屋子里除了婆婆和馬曉蘭以及寶寶，沒有別人。她很疑惑：“月嫂呢？保姆呢？”不至于啊，馬曉蘭多財(cái)大氣粗啊。

    一聽這話，馬曉蘭就朝她招手：“親愛的，坐過來些，讓我靠著哭一場吧?！?/br>
    郁玲甩開她手，朝嬰兒床走去：“我還沒看寶寶呢。”

    “寶寶很好，沒什么好看的，就是她娘不好?！?/br>
    嬰兒在睡覺，丑丑的，確實(shí)沒什么可愛的，郁玲也講不出恭維話。她走回來一看，馬曉蘭病懨懨的。她說：“你去請個月嫂啊，沒月嫂，保姆也行。要不你媽來也管管你也行?！?/br>
    “別提了。我想讓她來啊，她不來啊，她說她那脾氣和親家母肯定處不好。她給了我十萬塊，說五萬是寶寶的出生禮，另外五萬塊讓我去請個月嫂。我爸也給了五萬塊，我哥嫂給了五萬，我三個姨一人三萬。”

    有錢人的世界，生個孩子都能成為富翁?！安挥绣X嗎？那你請啊?！?/br>
    “我請了，深圳最好的家政服務(wù)公司找到一個月嫂，一個月八千塊，就只管我和寶寶?！?/br>
    “照顧得不好？”

    “照顧得很好。給我吃得也好，清淡，寶寶也帶得很好?！?/br>
    郁玲知道問題在哪里了：“你婆婆不樂意？”

    “她會樂意？第三天她就吵了。媽呀，我兒子給你八千塊一個月，你連飯都不煮，地都不拖，還讓我出去買菜做飯給你吃?！?/br>
    “搞清楚咧，八千塊是你出的吧。”

    馬曉蘭沒接話，只顧說自己的：“她把月嫂趕跑了，說怕什么，我來照顧你，照顧個產(chǎn)婦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還八千塊。我奶少，所以寶寶也要喝牛奶，她非要我發(fā)奶。她讓我喝雞湯，那種六七斤重的老母雞，她在菜市場買的，宰了，燉給我喝。她說不用吃米飯也不用吃青菜，就吃雞，一天一只雞，身體就好，發(fā)奶就多。那雞油都得有兩斤吧，我根本喝不下?！?/br>
    “你不跟你老公講？”

    馬曉蘭瞪她一眼：“你都不看新聞啊，他們公司出事了，證監(jiān)會都下來調(diào)查了，幸好是債券部捅的簍子，和他沒關(guān)系。這段時間我也不想煩他。我讓老太婆再去找保姆。她去了家政公司，覺得誰都貴，誰都沒她好。哎，最后找到一個老鄉(xiāng)，看在老鄉(xiāng)面上，只要她2800塊一個月，她覺得賺了，領(lǐng)回來了?？赡潜Ｄ沸难劭吡任壹业耐攵即?，來第二天燉湯，就把湯給熬干了，鍋給燒爛了。然后晚上睡覺那呼嚕打的，我家的是實(shí)心門都擋不住?！?/br>
    “后來就沒再找了？”

    馬曉蘭豎了三根手指：“一共三個保姆，每一個都干不了三天。我說要請好的，錢多一點(diǎn)無所謂，心眼細(xì)能干活的，看自己看得起的，要價肯定不會低。她不信。而且她請了保姆，我這邊孩子一堆的事情，她不讓人做，她讓人懸空去擦玻璃。我睡覺起來看到，嚇得魂都掉了，我沒給人買保險，住21樓，掉下去她家里人不得刮我rou啊。我算見識了，什么資本家壓榨人，越是窮的出身，才越壓榨人?！?/br>
    “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對策？”

    “接著找唄。實(shí)在不行，我也就快熬出天了，我自己去找，讓保姆只聽我的，再想個辦法把她給趕走?！?/br>
    “這些你沒跟你媽講？”

    “一講保準(zhǔn)吵翻天，鐵定離婚。我才剛生了孩子，能不能不要這么慘？等我緩過這陣子吧。我老公也不是一點(diǎn)都不好，他知道自己娘不好，但他勸不動，沒轍?！?/br>
    七個馬卡龍只剩兩個了。郁玲把盒子拿走：“這是甜食，你少吃點(diǎn)吧?！彪m然馬曉蘭目前境況挺槽，但瞧這吃勁，應(yīng)該也不是太大問題。

    馬曉蘭擦擦手：“郁玲你呢？過春節(jié)就沒聯(lián)系了，你還相親沒？”

    “沒?！?/br>
    “我現(xiàn)在坐床上，整天就琢磨男人和他媽的關(guān)系。我算是明白得晚了，郁玲我告訴你，你不單要看男人，還要看男人他媽。如果是那種覺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正確的媽，遠(yuǎn)離，懂嗎？一級遠(yuǎn)離。真的，太恐怖了，有個控制欲超強(qiáng)的mama比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爸爸，更能毀孩子?！彼朴频膰@道，“所以有時候我好同情我老公，他跟我在一起，跟別人在一起，是很開朗健談，愛笑愛動的?？涩F(xiàn)在他媽來了，他一回家，就躲進(jìn)房間，要么看書，要么逗女兒，他看上去一點(diǎn)也不開心。他意識不到，他就像是被吞沒在巨大的陰影里?！?/br>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