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趕了巧了, ”李德跟在身后笑吟吟地道, “居然在這玉早齋中也能碰上十姑娘。”

    “來選首飾？”衛(wèi)簡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葉寶葭身上，“正好，我在這里定做了一件，挺合適你的?！?/br>
    二掌柜笑道：“四公子真是好眼光，我方才還在想，到底要什么首飾才能配得上十姑娘這樣鐘靈毓秀的模樣, 四公子這一說我才想起來，稍候片刻, 我去取來?！?/br>
    “不……”

    葉寶葭拒絕的話剛一出口，衛(wèi)簡懷的眉頭便擰了起來：“怎么, 我的東西不好嗎？”

    “不是, ”葉寶葭委婉地道，“我今日是陪jiejie們過來挑選首飾的，我不買?！?/br>
    “那便送你就是了?！毙l(wèi)簡懷不容拒絕地道。

    葉寶葭哭笑不得, 再爭執(zhí)下去只怕更要惹人猜疑，只好沉默不語。

    衛(wèi)簡懷坐了下來，屋里的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原本說說笑笑的姐妹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方才我瞧見對面有幾件首飾還不錯，”李德笑著道，“幾位姑娘若是有興趣，我?guī)銈內(nèi)デ埔磺?。?/br>
    葉云菲慌忙應(yīng)道：“好好好，我們?nèi)タ纯础！?/br>
    她拔腿要走，又覺得自己一個人走了太生硬了，一把拉住了葉云茗：“九妹，我們一起去?！?/br>
    葉云茗被她拉得踉蹌了一步，不由得回頭看了葉寶葭一眼。葉寶葭心中暗暗叫苦，想跟過去的腳步剛剛一動，衛(wèi)簡懷的目光便不容置疑地瞥了過來：“你且不忙，還要試一下首飾呢，若是什么地方不好，也好讓掌柜的改。”

    話音剛落，二掌柜便領(lǐng)著人回來了，手中托著一個黑檀木盒，盒蓋開著，一把白角篦放在中間，色澤柔潤，一朵朵睡蓮纖毫畢現(xiàn)，雕工繁雜精美，顯非凡品。

    旁邊的小婢過來替葉寶葭挽發(fā)，梳了一個流云髻，將白角篦斜斜插入發(fā)髻，那烏發(fā)堆雪，襯得那白皙細(xì)嫩的肌膚愈發(fā)吹彈得破。

    *白似瓊瑤滑似苔，隨梳伴鏡拂塵埃。

    衛(wèi)簡懷定定地瞧著眼前的佳人，此時此刻，這些日子懸在半空的心才算是真正放了下來。

    賜婚的圣旨下了之后，葉寶葭一直未出侯府半步，他再也沒機(jī)會偶遇；而他身為帝王，為了避嫌，也找不到理由去侯府探望，可嘆他這天子，還不如秦桓自由，能偷偷找葉慕彥幫忙見葉寶葭一面。

    今日他兜了好大一個圈子，讓人把葉府的三姐妹一起哄了出來，這才有了這片刻相見的時候。

    葉寶葭看上去心情不錯，神情也未見憔悴，退婚的風(fēng)波看起來已經(jīng)過去了，也不枉他費(fèi)盡心機(jī)哄得秦威請求賜婚秦桓和葉云茗，快刀斬亂麻。

    “四公子，這梳篦太貴重了，臣女受不起。”

    葉寶葭輕柔委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衛(wèi)簡懷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地道：“這梳篦找不到合適的主人，再貴重也只不過是件死物，能裝扮你的發(fā)髻也算是它和你的緣分吧，是樁幸事，收著就是?！?/br>
    葉寶葭手中捏著這梳篦，仿佛捏著燙手的山芋。

    白角篦一般都是取材于牛角，而這把白角篦無論從色澤、手感來看，都是取自于南陳南疆罕見的白象牙。這象牙色白如玉，更因路途遙遠(yuǎn)，在南陳向來也是皇家之物十分稀少。

    兩年前，南陳皇后寧珞回禮，禮單上就有一對白象牙，禮品送到衛(wèi)簡懷手中的時候謝雋春也在，親眼見到衛(wèi)簡懷把它當(dāng)成了心愛之物，小心翼翼地自己收藏了起來，沒想到這次居然取出來雕了梳篦。

    葉寶葭心中五味陳雜，遲疑了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四公子，我有幾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br>
    衛(wèi)簡懷心中一喜，朝著身旁的兩位掌柜瞧了一眼，二掌柜會意，笑著道：“兩位客人先歇一歇，我們再去取些珍品來讓客人觀賞?！?/br>
    房門被帶上了，屋子里靜謐了起來。

    “寶葭，這些日子我一直很惦記你，”衛(wèi)簡懷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的脈脈柔情，“退婚一事，你也別太難過了，俗話說的好，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今日秦家退了親，對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四公子，”葉寶葭迎視著他的目光，無奈地道，“是你搗的鬼嗎？”

    衛(wèi)簡懷面不改色：“怎么會？八字是秦家去合的，太史令、普善禪師所言千真萬確，而賜婚更是秦太傅親自向我求肯，我為了社稷朝堂的和睦才下的旨，和我又有何干？此間種種皆是天意，說明秦桓和你的確不合適，日后他便是你的堂姐夫了，你們倆再也不可有瓜葛，以免傷了你jiejie的心?！?/br>
    葉寶葭哭笑不得，他倒是把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凈：“四公子放心，我自然心里有數(shù)。不過，今日我想和四公子說幾句心里話，還望四公子見諒?！?/br>
    “說吧，此刻我便是衛(wèi)泗，你不必拘束?！毙l(wèi)簡懷一臉的寬宏大量。

    “我本出身貧寒，”葉寶葭斟酌著詞句，“秦家于我已是高攀，本就惶恐，而四公子更是勝上不知幾籌，我實(shí)在高攀不起，我只愿能覓一良人，攜手安穩(wěn)度日，四公子的厚愛我感激不盡，還望四公子能體諒我的心情，另覓佳人才是。”

    衛(wèi)簡懷的臉沉了下來。

    葉寶葭也不慌張，只是定定地看著衛(wèi)簡懷，繼續(xù)懇求著道：“四公子龍章鳳姿，有無數(shù)佳人芳心暗系，如我這等愚鈍之人，不配伺候公子左右……”

    “寶葭，”衛(wèi)簡懷打斷了她的話，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你可知為何我至今還是孤身一人？”

    葉寶葭愣了一下，搖頭道：“四公子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揣測的?！?/br>
    “我自小遭難，并不知道情為何物，曾經(jīng)把依戀和恩情當(dāng)成了喜歡，做了一件錯事，”衛(wèi)簡懷回想往事，神情有些悵然，“當(dāng)時謝愛卿曾勸告我，說我只不過是被自己的臆想蒙蔽了雙眼，那種喜歡，并不是真正的喜歡，若是執(zhí)迷不悟，必定會后悔終生；若是我能放棄執(zhí)念，總有一日，我會碰到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子，兩情相悅，琴瑟和鳴?！?/br>
    葉寶葭有些汗顏，那會兒其實(shí)她也并不懂什么情愛，只是為了當(dāng)時岌岌可危的戰(zhàn)局和寧珞的求肯，便仗著比衛(wèi)簡懷多活了幾年、多看了幾本話本大言不慚。

    “我很不服氣，”衛(wèi)簡懷的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絲悵然的淺笑，像是回憶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加上謝愛卿膽大妄為、先斬后奏，我心里恨他得很，便和他賭了氣，心里暗暗發(fā)誓，既然他不愿意讓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那我便一直做個孤家寡人，讓他后悔那日所言所為，還要讓他以后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求我去喜歡女子、求我大婚?！?/br>
    葉寶葭瞠目結(jié)舌。

    衛(wèi)簡懷居然還抱著這樣和謝雋春對著干的心思，這實(shí)在是太幼稚了……那時的謝雋春的確為了他不近女色之事愁得很，若不是萌生了去意，只怕謝雋春真要求爺爺告奶奶，絞盡腦汁讓衛(wèi)簡懷封后納妃了。

    “可我現(xiàn)在明白了，謝愛卿說的一點(diǎn)兒都沒錯，”衛(wèi)簡懷輕吐出了一口濁氣，“這些日子我很慶幸，當(dāng)日謝愛卿的所作所為讓我沒有鑄下大錯，我也終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歡，謝愛卿在天之靈，必定也很欣慰見到我有了心愛的女子，寶葭，你我之間有著這樣那樣的羈絆，此乃天意……”

    “等一等，四公子，”葉寶葭有些急了，打斷了他的話，“你今日說喜歡我，他日未必不會喜歡另外的女子，真情珍貴，卻也最為廉價，我無意陪伴君側(cè)，還請四公子高抬貴手?！?/br>
    衛(wèi)簡懷一語不發(fā)，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葉寶葭被他看得心中惴惴，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吶吶地道：“四公子這是怎么了？”

    還敢問怎么了。

    這要是換個人敢如此違逆，只怕早就被他拖下去了。

    衛(wèi)簡懷忍不住暗自磨了磨牙，冷冷地道：“你膽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和我這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