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他們都聽說了這新來的都是下放的,是來接受再教育的人員,可看看這人,四個老人,一個孩子,老的老小的小,一個個還面黃肌瘦,一看就是好長時間沒有吃飽的樣子,走路都有些打晃,衣裳也破舊的很,雖然看著干凈,還能分辨出是好料子,可這整體的模樣似乎是已經(jīng)折騰的不成樣子了,甚至隱隱的還能看到他們手背上的青瘀,身體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過傷,反正挺憔悴,這樣的老人能有啥問題?能犯啥錯?就是在有不是,再不講究,也不該這么折騰老人啊,這不是作孽嘛,村子里常年在山里過日子,雖然蔽塞,沒什么文化,可是這不代表他們蠢,不代表他們沒有什么素質(zhì),就是他們這些山里人都知道,什么叫尊老愛幼,怎么這城里的人,那些上頭的人就不明白呢。 即使這些人真的有啥不對,難道就不能換個好地方了?城里啥也不缺,卻放到這里來,山溝溝里,日子即使再好,那很多東西都短缺,可不是什么能照顧人的地界。要是有個萬一,連個大夫都沒有,這不是就是害了人家?就是這些人再不好,看看他們的衣裳,就知道是軍人出身,這位國家流血流汗這么多年,即使再有不是,也該顧著點身體,別折騰的人沒了命啊,不然豈不是有點忘恩負(fù)義了?真不是人干的事兒。 世人都同情弱者,村子里的人也不例外,因為有了這樣的想頭,所以即使這些人送來的那些干部說是下放,是要讓他們做艱苦的工作,讓他們再教育,也沒有能阻止這村中的善良人們在這些干部走后,好生的幫著收拾了屋子,整理了才床鋪,順帶看著他們兩手空空的啥都沒有帶,有些還送了點被褥衣裳什么的,村子里也給了點糧食,算是讓他們有了一點生存的根本。 這四個老人,兩個是單身過來的老軍人,頭發(fā)都花白了,腰背還挺得直直的,一身的舊軍裝,傻子都能看出來,肯定是部隊的大官,還有兩個是老夫妻,雖然不像那兩個一臉的粗狂,一看就是粗人,可也一身的軍裝,只是帶著幾分斯文,那個孩子就是他們老兩口的孫子,才八歲。 “大伯,這來的到底是啥人???” 阿米從第一眼看到這些人,就知道這些是什么人了,已經(jīng)是六三年了,有些事兒已經(jīng)開始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很好奇,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心下也在盤算,這些人將來若是能熬過十年,恢復(fù)工作后,又該是什么樣的位置,對自家是不是有利。 別說她算計,也別說她私心重,這會兒她是有心想著將來是不是能借用到他們的力量,讓自家大哥顧小麥以后受益,可同樣的,因為這樣,她也會在這十年里用自己的力量盡力的幫助這些人。 若是說白了,也算是互幫互助了。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雙方,要沒有什么好處,讓阿米圣母一樣的照顧人,還真是不可能,換誰也不肯的是吧。這可是也要冒風(fēng)險的,這年頭和這些人扯上關(guān)系可不是啥好事兒,一個不好,很容易吧自己也給陷進去。 “那兩個單身過來的,以前啥官,還真是不知道,只是知道是部隊上主管打仗的,說是他們搞獨,裁,什么右什么左的,我是不懂的,也說不清,反正就給送來了,看送來人的架勢,和這些人這模樣,應(yīng)該官不小,比縣里那些官都有派,原本是該送到林場的,送到咱們這兒估計還是有人幫忙了,不然你也知道,那地方吃喝不說了,沒田沒地,全靠國家撥糧,能吃的飽才怪,就是干活也能累死人,不是壯年漢子,吃不了那個苦,老人過去,還背著這樣的罪名,到時候苦活累活一上,只怕都活不長。至于兩口子的,那男的聽說是啥后勤醫(yī)院的外科大夫,媳婦是藥廠的什么領(lǐng)導(dǎo),我聽說是因為有海外關(guān)系,有間諜嫌疑給送來的,要我說啥間諜啊,聽說人家兒子兒媳還是抗美援朝的時候犧牲在前線醫(yī)院的大夫呢,這樣的人要也是間諜,那這國家還有多少不靠譜的?” 說起這個顧大伯也是一臉的無奈,感覺很嘲諷,他不明白這國家是怎么了?一個個真才實學(xué)的本事人,一個個的都給下放了,特別是那大夫,這要是都沒了,那以后看病咋辦?還有那部隊的官,這部隊會打仗就成了,你管這啥左右的事兒干啥?這和打仗有啥關(guān)系? 想著這個,再想想老村長當(dāng)初的話,感覺還真是對,這啊,說不得就是上頭掐架呢,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遭了殃的池魚。這些人也是倒霉的,不然怎么會下來呢?有了這么一個理解,顧大伯心下對于這些人自然而然的也多了幾分憐憫,在以后或多或少的也會給予一定的幫助。常言說得好啊,贈人玫瑰,手有余香,今日所做的一切,未來總會成為福報的。 這邊阿米還不知道自家這個大伯的心思,還小心的想著說點什么好幫助這些人,想了半響才尋到個理由。 “都是老的老小的小的,這些人是不是真犯錯了咱們不知道,不過就看著年級,也不好讓他們做什么太重的活,說句不好的,這會兒他們是龍遇淺灘了,誰知道以后會不會重新回去呢,要是做的過的,豈不是平白的得罪人?還是這樣的官?可要是啥都不干,就捧著也不成,萬一上頭來查,咱們可吃不了兜著走。這樣看來,送到咱們這兒可不是啥好事兒,這不是讓咱們?yōu)殡y嘛,實在不成大伯,咱們找個輕快點的活讓他們干著,和阿燦爺爺奶奶一樣,平常過日子也不給啥照顧,讓他們自己養(yǎng)活自己,你說呢?” 自己養(yǎng)活自己,這已經(jīng)很好了好不,比去林場干重活還要組織教育□□啥的已經(jīng)不知道好了多少了。 “他們到底是有人打了招呼送來了,可見人家也沒想真讓他們受多少罪,只怕是不能不送,才有了這一遭,這樣說起來,確實,還是和阿燦爺爺他們一樣處理更妥當(dāng)。這樣,我回去和老村長說,這幾個干農(nóng)活也不趁手,索性讓他們?nèi)ハ阍韽S干,再輪流清理牛棚,這活本來是阿燦爺爺他們干的,如今多幾個人,正好輪著來,也累不著他們,上頭有人來查的時候,也能有個說頭,咱們可是讓他們干臟活了,還是收入最少的活,不至于讓老村長對著上頭沒交代?!?/br> 這法子不錯,這兩個活雖然不難,也算輕省,做香皂大半時候都是坐著的,這些老人也累不著,可看著卻不怎么的,特別是那熬油的時候,味道又重,看著又臟,有個人來查,估計對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也不會覺得村子里在照顧人,兩下里都能說的過去,至于收入少,這幾個老人湊在一起,這五大一小的也夠養(yǎng)活了,再不濟自己支援一二也就成了,還能順帶多下點人情還是蠻不錯的。 阿米和顧大伯在院子里說著話,門口的門就開了,一看,嘿,正是阿燦,真是說曹cao曹cao到啊,前頭還說他們呢,阿燦一看到顧大伯立馬也笑嘻嘻的打招呼,這可是村子里的實權(quán)人物,阿燦腦子機靈的很,怎么不知道和這些大人打好關(guān)系的重要性,來了不多久就成了這些人眼里的乖孩子了。 “阿燦啊,這是來找阿米啊?!?/br> 自家的侄女和這個娃子關(guān)系不錯,和自家小子也交好,都是一起進山打獵的伙伴,所以顧大伯比其他人對著阿燦還溫和些,看到阿燦就詢問起來。 “嗯,顧大伯,我家要做暖屋呢,我想找阿米問問啥時候上山,弄點吃的,到時候做了請村子里的人一起來吃暖屋飯。” 村子里其他人家多半都是修屋子,或者增加一兩間房子,請不請暖屋飯都成,可阿燦家不一樣,那是平地起了一座屋子,這就不能小氣了去,再加上他家爺爺還有別的心思,比如幫一幫剛來的和自己一樣的倒霉老人,請他們吃頓好的,補補身子,自然這事兒更是不能小辦,而想辦這樣的事兒,rou食上買是沒指望的,這村子里幾乎就沒有買rou的習(xí)慣,大半都是自己想法子解決,所以這二老索性就把這活給了阿燦,誰讓這小子如今都能靠打獵養(yǎng)家了呢,這都是頂門立戶的小子了,不交給他交給誰?所以嘍,這會兒他自然就來找打獵的小分隊老大了。 “這事兒好啊,咱們村子多了一戶人家,那就是人丁興旺,是好事兒,得,你們自己聊吧,我先回去了,對了,阿米啊,明兒別忘了來啊,你大伯娘可是說了你不來她不做飯的。” 顧大伯正好事兒也說完了,索性不參合孩子們的事兒,就想走人,順帶在多了幾句嘴,將來的目的重復(fù)了一回,不是什么大事兒,不過是大伯娘前幾日干活累著了,有點腰肌勞損,是阿米過去幫著治了,還順帶幫家里干了點活,所以這會兒大伯娘人好了,就想著吧侄女喊來吃一頓好的,算是有來有往的謝過了。 阿米清脆的應(yīng)聲,等著顧大伯走人,轉(zhuǎn)頭開始問起阿燦打獵的事兒。小小的人,社交也是很全面很多的。 第115章 暖屋酒 尊師重道這事兒在這片土地上流傳了幾千年, 即使改朝換代, 即使異族統(tǒng)治都沒有能抹去,可見這已經(jīng)是磕入骨髓的一種道德傳承, 在這樣的情況下,為老師的事兒出力自然也成了必然。 更不用說互幫互助在這山村里似乎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所以阿燦來求助做的自然,阿米幫忙也一樣幫的很習(xí)慣,連著村子里往日一起打獵的小伙伴們也一個不拉, 關(guān)鍵時刻很頂用,幫著阿燦為暖屋宴準(zhǔn)備了足足四只野兔,三只野雞還有一頭獐子,有了這些, 可以說整個宴席的rou類已經(jīng)是穩(wěn)妥了, 小伙伴們居然還覺得不夠, 又收拾了好些蘑菇,木耳,山野菜,連著野姜都不放過, 將整個宴席需要的東西基本上準(zhǔn)備出了近七成。 孩子們出了這樣的大力,這讓整個村子里的人看著這些孩子眉眼都帶著笑, 今天固然是幫著阿燦家, 以后要是與上自家有事兒,是不是也能幫上自己家了?從這個角度看,孩子們真的是越能干越好啊。 阿燦家辦暖屋酒各家過來吃飯自然也是要送禮的, 實惠的村民們很有眼色,帶來的基本上都是這新家都用的上東西,不是帶上一二斤糧食,就是帶上以電子雞蛋,或者直接上來十只小雞仔,就是最窮的人家,也帶來了簸籮和搟面杖這種居家實用的東西,不過是一個轉(zhuǎn)眼,這新屋子里很多地方都滿滿當(dāng)當(dāng)起來。最最最重要的是,因為阿燦家剛蓋好沒多久,這桌椅什么的能有一套自家用的就不錯了,實在是少的可憐,所以連著吃飯的桌椅板凳,碗筷盆碟居然都是各家自己帶來的,或者直接是隔壁借用,比如阿米家,就提供了十幾只碗碟。 新來下放的幾個老人因為給喊了過來一起吃飯,到了這阿燦家,眼睛都不夠用了,嘴巴都長大了,他們是怎么都沒有想到這居然是和他們一樣被下放的人自己建起的屋子,居然是和他們一樣的屬于看守人員的喜事兒,怎么就能這樣樂呵呵的和村子這樣和睦?這樣親近?還能這樣置辦產(chǎn)業(yè)?他們真的有點搞不懂了。 幾個人中的吳正奎臉皮最厚,交際上也更強些,直接湊到坐在他們這同一桌,只隔了一個位置的顧大伯邊上,小聲的問到: “我說,顧隊長,這洪教授夫妻,和我們是一樣的吧。” “對啊。” 顧大伯一聽這人問起其實已經(jīng)明白他們要問什么了,也不含糊,他本身就對這些人沒啥矛盾還多有憐惜,自然也不會心存戒備,相反還因為這些人原本的身份,權(quán)勢,對他們多有敬畏和崇拜,所以聽到問話都不用吳正奎多說,直接就開始為他們解惑了。 “洪教授兩口子是好人啊,會來這里,也是被自己學(xué)生給黑了,也算是犯了小人,這到了咱們這兒以后,因為咱們村子里娃子讀書不方便,所以索性就請他們夫妻幫著教教孩子,把村小學(xué)給收拾了起來,再怎么人家也是高級知識分子,咱們可不能浪費了人才是吧,如今娃子讀書可方便了,一個個也出息了不少,這都虧了他們老兩口呢。” “那,這上頭的檢察?他們能認(rèn)?” 能當(dāng)官,能爬上去,沒有幾個是笨蛋,這顧大伯才開口說了幾句,這幾個老狐貍立馬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人對他們的態(tài)度了,別看來了才幾天,屋子都沒有收拾穩(wěn)妥,可就這幾天的觀察,他們就已經(jīng)能得出大概的結(jié)論,那就是這個村子的人都挺不錯,心善不說,還對他們沒啥偏見,這里應(yīng)該能過的不錯。 原本以為是不知道他們這下放的實際問題,可今天看了這洪教授夫妻的房子,還有這暖屋酒的場面,他們感覺,前幾天的結(jié)論有點粗糙,不是人家不懂這事兒,而是人家真的心善,不想為難他們這樣的倒霉蛋。 有了這么一個結(jié)論,自然這幾個本存著小心翼翼,勉強堅持茍活的人也有點放開了膽子,開始有心和村子里的人慢慢的接觸了,這些人要是膽子不大,當(dāng)年也不會干革,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前程了是吧。而這個膽子在到了這阿燦家,吃這讓他們意外,不明白為什么會請他們的暖屋酒之后越發(fā)的澎湃起來,所以順著吳正奎之后,另一個軍中粗漢張大民也湊過來問起了敏感問題。 “啥檢察?哦,你說那個啊,咱們沒有耽擱上頭的命令啊,這牛棚不是還讓你們輪著清理嘛?昨兒老村長不是也給你們安排了去香皂車間工作嘛?又沒有白養(yǎng)著,讓你們用勞動換取糧食,干最苦最臟的活這沒錯???怎么了?難不成還有比掃牛棚更臟的?還有比香皂車間熬油更臭的?沒有了吧,咱們還是挺會辦事兒的。再說了,你們都啥年紀(jì)了,以前也沒干過山里的活,咋能讓你們隨便就插手呢?這要是干不好,耽擱了咱們每年的上繳任務(wù)可咋整?啥都不能比這事兒重要。再一個,讓你們?nèi)タ硺浞N地,做不來不說,萬一出啥事兒病倒了,還不得讓我們照顧?那能達到讓你們接受貧下中農(nóng)教育的目的?” 顧大伯說的很認(rèn)真,那一臉的嚴(yán)肅誠懇,怎么看都覺得這人說的實在是有道理,那妥妥是為了國家集體的利益,是為了更好的體會上級的精神,在沒有更聽話的了,可到底咋回事兒,腦子不慢的基本上都明白。 吳正奎他們不傻,真的,腦子活著呢,這一聽哪里還不明白這顧大伯的意思?臟,臭,這兩樣可不就是已經(jīng)沾上了嘛,既不會讓上頭尋到小辮子,又盡力的保全了他們,巧妙的很啊,還顧忌到了他們的年紀(jì)身體的狀況,可以說是很貼心了。所以聽到這幾句后,那三個老頭中最儒雅的外科大夫楊興瑞頭一個反應(yīng)過來,沖著顧大伯啥也不說,就是一個抱拳。 其他人跟著也是一樣一個抱拳,隨即眼睛有些發(fā)紅,在他們遭受了不公,遭受了背叛,遭受了無數(shù)的屈辱和折磨之后,在這個毫無關(guān)系,從不知曉的小小的山村里,他們重新感受到了人性的善良,感受到了同志般的溫暖,信任。 “這村子好啊,山清水秀的,地靈人杰啊?!?/br> 不好說什么謝謝人家照顧的話,他們吃了那么大的虧,如今正謹(jǐn)慎著呢,即使想說好話,也只能拐著彎來,用這地靈人杰來表明對這個村子的感激,顧大伯聽到人家夸,知道這是聽懂了他剛才的話,自然也是高興地點頭,美的很。自己就是機靈,這話都能說得這么婉轉(zhuǎn),沒有半點破綻,果然就是天生的干部??! “那這屋子?” 吳正奎感覺和顧大伯似乎挺說得上話,這問話自然也多了點,隨即又問起了這起宅子的事兒了,這真是少見啊,下放下放的,下放的在當(dāng)?shù)囟贾棉k上屋子了,從沒有聽說過,還能這樣? “這是阿燦起的,哦,就是他家的小孫子,這孩子他爹被調(diào)走到啥秘密基地了,所以跟著娘調(diào)到了隔壁的林場。順帶在這里上學(xué),去年這小子命好,本事好,和一幫子小子得了大獵物,換了錢,攢了一個秋冬,這不是就嫌棄原來住的地方小了,所以劃了地基,起了這么幾間屋子,這孩子能干啊,這才幾歲,就知道置辦家業(yè)了,以后一準(zhǔn)是個好小伙兒?!?/br> 阿燦爹到底為啥調(diào)走了,說的人說的含糊,聽得也不敢細(xì)究,反正心照不宣吧,倒是這起屋子的法子實在是靈活到了極點,這是阿燦一個十三歲的娃子起的,能扯到什么下放人員去?人家自己打獵,靠著本事掙得錢,在自己讀書的地方置辦家業(yè),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對來,自力更生那是主席提出的口號,誰能說不對?掙錢置辦家業(yè)是千百年來最正常的舉動,誰能說有錯?靈活的避開了所有有可能和這下放人員政策相沖突的地方,居然就這么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半點麻煩沒有就吧事兒給辦了,這一點聽得幾個新來的人感覺自己腦子有點不夠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