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向爽快的堂姐紅著臉，阿米有心說幾句，卻又被大伯娘給搶了先，

    “知道自己手藝不好就行，趕明兒過去幫你妹做點活，也算沒白當(dāng)jiejie一場?！?/br>
    可見大伯娘是個精明人啊，不但是直接讓閨女用工頂了禮，省下了開銷，還順帶打著別的注意，比如看看顧建國，就知道阿米一個人過日子是怎么的松泛了，自家閨女過去干活肯定虧不到，說不得還能像是自家小兒子一樣，學(xué)點本事來，這便宜才是大頭。

    阿米即使不知道大伯娘心里的小九九，可對于收禮本就沒啥想法，所以大伯娘一說也跟著點頭，表示自己弄藥材確實人手不夠，堂姐來正好，一家子算是皆大歡喜了。

    “來，阿米，跟著大伯娘坐，咱們吃餃子，三鮮餡的，可勁吃，你也就今年吃大伯娘的手藝了，開了春，你大哥就要成親了，往后啊，就要看你大嫂手藝咯。”

    吃起年飯，八卦什么的總是少不得的，一開口大伯娘就放了一個大衛(wèi)星，開春大堂哥股解放居然就要成親了？也是，這家伙也二十一了，開年二十二，山里算起來年級都不小了，是成親的時候了，只是哪家閨女？咋沒有聽說呢？

    八卦還在繼續(xù)，大伯娘的嘴一頓飯愣是就沒有停過，從今年家里日子好過，錢掙了不少，所以有了足夠的聘禮說起，說到未來的大兒媳婦的職業(yè)，縣城小學(xué)老師的身份，還有未來大嫂家的家庭情況，反正一頓飯，阿米立馬了解了這未來大嫂祖宗十八代的全部情況，可見這八卦的程度有多徹底。

    一頓飯熱熱鬧鬧，高高興興那是一定的，可惜這到底是別人家，吃完了飯，阿米依然要回到那一個人的屋子，不是大伯家不肯留，而是這里的規(guī)矩，要回家守夜，這不是別人能替代的，也不是在別人家就能完成的，這個時候不是后世，對大年夜是否在家已經(jīng)看得有點淡了，該旅游旅游，該外頭吃喝吃喝，這個時候家才是唯一的選擇。

    寂靜的夜，在喧囂之后越發(fā)的寂寥，阿米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聽著外頭斷斷續(xù)續(xù)的爆竹聲，不知不覺眼淚就那么流了下來。

    “阿米，新年快樂?！?/br>
    第101章 師恩

    阿米的年過的跌宕起伏, 很有些繁華過后寂寥的蒼涼, 而另一邊的洪教授家卻是這幾年里難得的熱鬧和溫馨。洪教授夫妻和兒媳孫子，雖然一家子依然少了一口人, 卻也已經(jīng)足夠讓老兩口深感欣慰了，更不用說年下的好飯菜，來年的新希望，每一樣都讓洪教授被傷透了的心重新溫暖起來。

    “今年真是個好年啊，阿燦長大了, 掙錢了，還說要給我們老兩口蓋房子了，我是真高興，我居然能享到孫子的福了, 半年前這事兒哪怕是做夢都沒有這么美啊?！?/br>
    說到這里, 洪教授的眼睛紅紅的, 眼瞧著都要掉淚了，一個轉(zhuǎn)眼又狠狠的吸了口氣，吧這股子酸澀歡喜復(fù)雜的情緒給壓了下去，轉(zhuǎn)頭對著自家老妻說到：

    “前兒我聽著你和阿燦商量的怎么蓋房子的事兒挺熱鬧, 趁著這會兒和阿燦他娘說說，讓當(dāng)媽的也知道知道, 自家兒子多出息, 好好地高興高興?！?/br>
    自打?qū)O子來了，張老師那臉上因為苦難而多出來的皺紋好似都淡了好些，如今更是滿臉的笑, 那種滿足，好像比當(dāng)初兒子出息的時候都多，或許吧，在這個國家，千百年形成了兒孫繞膝的特別人文，總覺得這才是人生最值得期待和向往的幸福，所以很多時候會出現(xiàn)這樣的詭異情況，那就是叛逆期的兒子死在外頭什么的那是一點沒事兒，只要孫子在就成。

    呵呵，當(dāng)然這也建立在早婚早育又不怎么聽話的情況下，對洪教授他們來說，這個情況其實不存在，也沒有那么極端，可誰讓這一家子情況又有點不正常呢，兒子即使很乖，很好，很值得驕傲，可這會兒想在身邊也不可能啊！所以下意識的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變得輕松些，日子好熬些也是有得。也因為這樣，所以對這阿燦，這兩口子下意識的越發(fā)的重視，也因為這樣的重視，對于孫子的一點一滴的成就自然看得也更加的重要了。

    這不是，阿燦掙了不少錢，要蓋屋子的事兒就被當(dāng)成了最重要的炫耀成績被反復(fù)的拿出來訴說，明明知道自家兒媳那也是早就知道了阿燦的收入，知道阿燦的計劃，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自動自發(fā)的創(chuàng)造機會，讓著一份幸福在宣揚一遍，

    “我們阿燦最能干了，還有計劃，他說了，咱們不求大院子，反正咱們種菜也沒有那個本事，索性后院就不要了，不成挖野菜也是能對付的，這山里最不缺野菜，果子，山珍這些東西了，正屋起三間，東屋我們老兩口住，西屋平常他住，若是他爹能回來，那以后你們兩口子住，院子里蓋上兩間廂房，一間空著，留著將來咱們一家子團圓了他住，一間做廚房，院子另一邊種上幾顆果樹，做個雞棚，以后咱們也好以后現(xiàn)成的雞蛋吃，果子吃，瞧瞧，想的多周到，那么點歲數(shù)，連著爹媽爺爺奶奶都顧著了，可見是個顧家的好孩子，這屋子起起來，別說是以前的大宅子了，就是給個皇宮我也不稀罕了，就咱們阿燦起的最舒坦?！?/br>
    老太太一口一個我們阿燦，聽得這少年臉都紅了，他是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冬天，總計不過是二百塊錢的盤算，居然就能讓自家爺爺奶奶給提升到這樣的高度，眼珠子往如今這小小的里外只有兩個半間的小屋子看了看，莫名心里覺得這該不是如今這屋子實在是太小，所以把自己的成就夸大了吧！想到前頭還說的什么大宅子，什么皇宮，那腦袋都垂的快得頸椎病了，他又不是沒有在京城老宅子住過，那可是正緊的四合院，還是個帶著后罩房的那種，那院子寬敞整齊不說，連著院子也是青磚鋪地，一眼就能讓人看住好賴來。這山村的石頭泥胚能比？越想越覺得可話里頭打趣可能性太大，想到后來，索性紅著臉，厚著皮猛地一抬頭，急吼吼的說到：

    “奶，別說了，明兒開春了，咱們那屋子只能起哥半腰石頭的土胚屋子，而且還只能是茅草頂子，不是啥好屋子，最多寬敞些罷了，你這么說，孫子可真沒臉見人了。”

    聽孫子這么說，老太太不滿意了，

    “怎么能這么說，這起屋子的錢，那可是你拼了命打獵換來的，你才幾歲，能有這樣的本事就是不容易，在奶奶心里，那就是最好的，是我孫子能干，是我孫子有孝心。”

    這一點沒人能反駁，就是孫明霞也覺得沒錯，兒子連著不在的父親的屋子都想著，這不是孝心是什么？在看看這桌子上的rou，那也是兒子弄得，這就是本事，這就是能干，就是她也從沒有想過，到了這里之后，自家兒子居然能有這樣大的改變，能學(xué)到這么大的本事，靠著這個，她覺得，以后就是日子再不濟，這孩子也不用發(fā)愁了，自己也能安心了。

    剛想著安心，剛想著一家子好好的吃頓飯，不消停的事兒又來了，不過這一次是好事兒。

    有人來找洪教授，被老村長帶了過來，門一開，洪教授的眼淚就下來了，門口那個胡子拉碴，一身衣裳皺皺巴巴，瘦的幾乎站不住的三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一看見洪教授直接就流著淚跪了下去。

    “先生，先生，我終于找到您了，先生，嗚嗚嗚。”

    洪教授伸出手，流著淚，一把抱住了那個狼狽的男人，緊緊的，像是抱住了什么珍貴的寶貝一樣，嗚咽無語，最后還是張老師抹著淚上前請了老村長進來，隨即又拉著那個男人進屋。

    “趕緊坐，餓了吧，吃，趕緊吃。”

    坐下好容易有些平復(fù)心情的洪教授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只是一個勁的將自己的碗往那個人手里塞，反倒是張老師在一邊和老村長開始解釋了起來。

    原來那是洪教授以前的學(xué)生，還是解放前就收下的學(xué)生，那時候到處的打仗，所以各處孤兒特別的多，有些條件好的良善人家多少都會救濟一二或是收養(yǎng)幾個，或是當(dāng)伙計，或是當(dāng)個徒弟，洪教授家那時候也收了好些個，其中就有這個男人，十二歲就跟在一邊，半是學(xué)生，半是助手的長大，到了解放的時候，這男人年級也不小了，已經(jīng)有了二十多歲，學(xué)問也不差，因為當(dāng)時到處缺老師，缺技術(shù)人員，所以就被推薦去了南方的一個氣象站當(dāng)技術(shù)員。也算是國家干部，原來以為這洪教授出事兒之后，只怕是就此斷了聯(lián)系，不想這會兒卻找來了。

    “我在那邊得到的消息也晚，還是上頭領(lǐng)導(dǎo)找我談話，問我老師的政。治問題，我才知道，當(dāng)時我就懵了，那混賬當(dāng)初靠著先生一家才躲過了解放前那一關(guān)，活了下來，有吃有喝，安穩(wěn)的到了現(xiàn)在，做這學(xué)問，當(dāng)了個體面官，他怎么就能這么忘恩負(fù)義，上頭說要我舉報點材料，我不肯，就停職讓我反省，好在我到底是孤兒出身，貧下中農(nóng)的底子，最后啥都沒查出來，恢復(fù)了工作。

    當(dāng)時我就想著，我能恢復(fù)工作，只怕這事兒不至于沒有半點翻過來的希望，只是怕這會兒先生過得艱難，您都這個年紀(jì)了，要是糟了什么罪，那可怎么好，所以趁著年前沒事兒就請了假，說是去京城看病就出來了，到了京城卻怎么都沒有找到您的消息，我這一路尋了好些以前的同學(xué)，這才一點點的找到這里?！?/br>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手里的那一碗飯已經(jīng)下了肚子了，孫明霞還打了水，遞給他，讓他好生的擦了擦臉，總算看著不至于那么嚇人了。而這邊老村長聽了也是一陣的唏噓，這人啊，吃百樣米，從來就沒有一樣的，看看前頭告狀的那個，再看看這個，就知道這差距有多大了，當(dāng)先生，一樣為學(xué)生付出心血，有的人接受的理所當(dāng)然不說還能反咬一口，有得呢，就心懷恩德，知道什么叫師恩難報，人品優(yōu)劣就是在這樣的事兒上體現(xiàn)出來的。

    “師兄，你這過來只怕知道的人不少，你這里剛恢復(fù)工作，這樣一來，只怕又要麻煩了?！?/br>
    孫明霞對這個師兄能在這個時候不離不棄，一路艱難的尋過來那是相當(dāng)?shù)母袆樱皇撬龔膩硪膊皇莻€只為自己想的自私人，立馬就想到了這后果，忍不住又有些為這個師兄擔(dān)心起來。

    “你這是說什么話，先生說是老師，可那時候?qū)ξ液蛯鹤佑猩恫顒e，我從十二歲開始就跟在先生身邊，從學(xué)問到做人，從吃穿到前程，哪一樣先生不細(xì)致周到？這樣的情分，若是只因為怕牽連就立馬斬斷了聯(lián)系，那我還有臉做人嘛？就是死了，我都沒臉見祖宗。我若是不來這么一趟，不親眼看看先生，那我能心安？”

    他這話說的那個理直氣壯，說的斬釘截鐵，說的洪教授又是一陣的眼淚，說來咱們這個國家千百年講究的就是天地君親師，為啥這師也能排上？因為作為一個負(fù)責(zé)人的老師，對于弟子所付出的，有時候往往比父母都多，父母或許生養(yǎng)一場也就能算是盡了心力，而作為傳道受業(yè)的恩師，有時候那是將弟子作為自己思想學(xué)問的繼承者在對待的，是一種文明文化的延續(xù)，這樣的關(guān)系，親近的真不是血脈就能抵消的厚重。

    在這樣的情況下，師恩兩字的分量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理解的，當(dāng)然老村長也一樣不能理解，因為他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可他卻也能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這一份感情，比如這個男人千里尋找的艱難，比如這師生見面的激動，從中他看到了最真摯的情誼，這就足夠他判斷出一個人的好壞來。

    “難得來了，正好一起過年，也算是團圓了，洪教授，你這里地方小，估計住不下，一會兒我讓我孫子過來，讓這位同志晚上去住村部吧，反正那里如今也算是咱們村半個客棧了，啥都不缺?！?/br>
    “村長，謝謝，謝謝了。”

    這會兒洪教授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才好，只是順著老村長的話一個勁的感謝。

    “謝啥，又不是外人，我引來也不過是怕人家找錯了，來核實一下罷了，好了，不耽擱你們吃團圓飯，我也回家了。”

    老村長對洪教授那是真信任，也沒有啥多聽一會兒的意思，直接就這么走人了，他沒有看到，這會兒那個剛才還一個勁說話的男人這會兒正吃驚的看著桌子上的rou發(fā)傻呢。

    不是說先生是下放來接受再教育的嘛？怎么這日子過得，好像比自己還好呢？難道這里有啥不對？他有點糊涂了。

    第102章 師恩2

    洪教授轉(zhuǎn)頭回到飯桌上的時候, 顧軍那眼珠子還沒有從那一碗rou菜上下來, 對的，顧軍就是這個胡子拉渣的男人, 南方某氣象站技術(shù)員。這年頭，技術(shù)人員工資其實也不高，像是他這樣年近四十，高學(xué)歷，工作十來年的人, 級別也不差，是10級，屬于預(yù)備工程師，算的上是年輕有為, 說出去都妥妥是高收入干部, 可細(xì)細(xì)的分析卻不然, 因為在二類富裕地區(qū)工作，所以工資里頭少了補貼，只有七十七塊五，這樣的工資看著不少, 卻因為工作環(huán)境和單位的關(guān)系，福利也少, 什么都要自己買, 又因為生活在城市里，開銷大，錢真心不夠花, 更別說他還有三個孩子要養(yǎng)，媳婦工資又不高，還是獨女，以至于他還有老丈人家要貼補的情況下，這點錢，一個月能吃上三五頓正緊rou就不錯了，日常能有個油渣子燒菜，都是不錯的葷腥。

    所以啊，當(dāng)他看到自以為應(yīng)該日子很苦很難的先生日子過的這么奢侈的時候，那肯定是驚訝的，說來他也不是沒見過其他的下放人員，他所在的氣象站就在城市邊緣的山上，人跡罕至，所以也設(shè)立了一個下放人員營地，收容所在區(qū)域有問題的各類人員，他常能聽到些諸如吃不飽，或是干活苦之類的傳言，也因為這樣，他才會那樣的擔(dān)心，一門心思的想尋找先生，想著是不是能用自己隨身帶著的二百塊積蓄改善一下先生的處境，讓他過的稍微好一些。

    可他看到啥？環(huán)境是不成，大山里頭，路都不怎么通，只能有個牛車往來，住的也差，這么一間屋子，看著就是什么倉庫的偏房，墻都薄得很，估計不保暖，可怎么飯桌上就不一樣了呢？

    “趕緊吃rou，這可是阿燦打獵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