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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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yàn)榫拔岬膸拙湓挘蚣魏桃灰馆氜D(zhuǎn)難眠。 身體的極度疲憊加之精神上的過度煎熬,令他深感衰頹,難以自支。 去打水時,他一個恍惚差點(diǎn)掉進(jìn)井里,幸虧及時扶住了旁邊的轆轤,卻也驚出一身冷汗。 強(qiáng)撐著干完了早上的活,終于在吃早飯時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幾個下人將昏迷不醒的沈嘉禾抬回柴房,然后報到了王妃那里。 王妃正在梳妝,聽罷,一面打量著鏡中妝容,一面淡淡道:“他只是累了,歇一歇便好,不必聲張,也不必請大夫去看了?!?/br> 來通報的下人立即心領(lǐng)神會,應(yīng)了聲“是”,便退下了。 沈嘉禾在那座破柴房里從早晨躺到晌午,又從晌午躺到黃昏,終于掙扎著睜開眼睛。 他精神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一時如墜冰窖,冷得徹骨,一時又猶如火燒,熱得發(fā)燙,痛苦極了。他想坐起來,卻使不出一絲力氣,想喊人,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他感覺自己就快死了。但他不能死,他隱約覺得還有什么事沒有完成,他必須得活下去。他使出全身力氣掙扎,終于翻過身來,伸手扒住床沿,咬緊牙關(guān)用力往前挪動,咫尺距離卻覺遙不可及。驀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從床上跌了下去。卻感覺不到疼痛,只看到前方門縫里透出的光。他朝著那線亮光爬去,卻在觸手可及時耗盡精神,再次昏死過去。 月上中天時,云清端著一盆日日春來找沈嘉禾。 他覺得那座柴房死氣沉沉的,應(yīng)當(dāng)添些色彩和活氣。 到了柴房,他輕叩兩下木門,等了片刻,不見有人來開門,便再叩兩下,又等了片刻,依舊無人應(yīng)門。他想著或許是沈嘉禾睡熟了,不欲打擾,便將手里的日日春放到門口,轉(zhuǎn)身離開。剛走出幾步,又覺得將花放在門外不妥,若是明早教人看見拿了去,又或者生出旁的事端便不好了。于是返身回去,打算將花盆放到屋里去。他知道這柴房的門是沒有門閂的,于是輕輕地將門推開一條縫,拿起花盆正要往里放,驀地看見了趴在暗影里人,陡然一驚,手中花盆落地,摔得粉碎。 沈嘉禾做了許多夢。 他在真實(shí)與虛幻交織的夢境里載浮載沉,想要醒來,卻無法醒來。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說的什么,還聽到小兒啼哭聲,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意識漸漸昏沉,又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朦朧夢境里。 沈嘉禾從混沌中醒來時,最先映入眼簾的,竟是魏衍的臉。 沈嘉禾頭痛欲裂,強(qiáng)撐著坐起來,打量四周,嗓音沙啞道:“這是哪兒?” 魏衍道:“這是我住的院子?!彼鹕砣サ共?,不等沈嘉禾發(fā)問,主動道:“那日你生病昏迷,被王府的花匠發(fā)現(xiàn),他去找人幫忙時正好遇見了我,我便自作主張將你抱到了我這兒,又尋了大夫來為你醫(yī)治。你已經(jīng)昏睡了一天兩夜,你要再不醒,那個叫念念的小孩便要將這房子哭塌了?!彼麑⒉璞f給沈嘉禾,道:“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待會兒吃飯?!?/br> 沈嘉禾接過來,小口小口地將一盞茶飲盡,覺得舒服了許多,啞聲道:“多謝?!?/br> 魏衍道:“還要么?” 沈嘉禾道:“不用了?!?/br> 魏衍接過茶杯放到一旁,徑自在床邊坐下,道:“還覺得哪里不舒服?” 沈嘉禾道:“只是頭有些疼?!?/br> 魏衍道:“這很正常,清醒一會兒便會好了。” 沈嘉禾點(diǎn)點(diǎn)頭,欲下床去。 魏衍忙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做什么?” 沈嘉禾道:“我要回去?!?/br> “回哪兒去?”魏衍道:“那個破柴房么?” 沈嘉禾點(diǎn)頭。 魏衍道:“你不必再去那里了?!?/br> 沈嘉禾惑道:“為何?” 魏衍道:“我這里正缺一個通文墨的小廝,便向王妃將你討了來,在裴懿回來之前,你便在我這里當(dāng)差?!?/br> 沈嘉禾狐疑地看著魏衍,不知他意欲何為。 魏衍看著他,又道:“裴懿若是知道他的心肝寶貝被折磨成這般可憐模樣,定要怪我沒將你照顧好?!?/br> 沈嘉禾默然。 在魏衍這里做事自然要比做雜役強(qiáng)得多,但魏衍此人詭計(jì)多端,定然不會做無利可圖之事。 魏衍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呢?他除了這副皮囊一無所有啊。 沈嘉禾驚疑不定,魏衍微笑不語。 正在這時,下人進(jìn)來通報,飯已備好。 魏衍道:“去吃飯罷,你這么久粒米未進(jìn),一定餓極了?!?/br> 原本并不覺得,他這一說,倒真的饑腸轆轆。 飯食很簡單,一碗清粥配幾碟小菜。 魏衍道:“你許久未曾進(jìn)食,須得循序漸進(jìn),不可暴食,先吃點(diǎn)粥養(yǎng)養(yǎng)胃,待午飯時再吃得豐盛些。” 沈嘉禾道謝,拿起湯匙小口喝粥。 魏衍便在一旁靜靜看著。 沈嘉禾本就拘謹(jǐn),再被他這樣盯著,越發(fā)坐立不安,連帶著難以下咽。還是說些什么罷,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想了想,道:“你那日說魏凜不時便會抵達(dá),我若留在你這里做事,豈不是很不方便?” 魏衍道:“男人便該拿得起放得下,我了解凜兒,這點(diǎn)胸襟他還是有的,端看你放不放得下他了?!?/br> 沈嘉禾吃一口粥,道:“放下了?!?/br> 魏衍笑道:“那還有什么妨礙?!?/br> 沈嘉禾頓了頓,又道:“念念呢?” 魏衍笑道:“聽景吾說那小孩是你收的義子?” 沈嘉禾點(diǎn)頭。 魏衍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親爹,趴在你床邊哭個不停,任誰勸都沒用,景吾生怕他哭出個好歹來,只得點(diǎn)了他的xue道讓他昏睡過去,恐怕他一醒便會鬧著來找你?!?/br> 正說著,念念便跑了進(jìn)來,瞧見沈嘉禾,哭著一頭撲進(jìn)他懷里,抽噎道:“沈爹爹!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嚇?biāo)牢伊恕?/br> 沈嘉禾幫他拭淚,溫聲道:“傻孩子,我怎么會丟下你不管呢,說好了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的。不哭了,不是在爹娘墳前說過再也不哭了么?我做夢的時候都聽到你在哭呢,把我的好夢都嚇跑了?!?/br> 念念忙自己擦眼淚,但眼淚哪里是說停便能停的,越擦越多,整張臉?biāo)催^似的,顯出幾分滑稽來,沈嘉禾微微一笑,念念便也破涕為笑了。 景吾跟著進(jìn)來,見沈嘉禾醒了,不由松了一大口氣。 沈嘉禾病種的模樣是真的把他嚇到了,大夫說如果不是及時發(fā)現(xiàn),恐怕人就沒了。 沈嘉禾若沒了,他們這些人恐怕都要跟著陪葬,想想便覺得后怕。 既然沈嘉禾已經(jīng)沒事,景吾便要帶念念離開。 念念雖不情愿,但一聽景吾說不能打擾他養(yǎng)病,只好跟著走了。 一碗粥下肚,沈嘉禾卻覺得越發(fā)餓了。 他自知不能再吃,于是問魏衍:“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魏衍道:“你大病初愈我便使喚你做事,那也太沒人性了。你先將養(yǎng)幾日,待身子大好了再來幫我也不遲。你回床上躺著罷,我叫大夫來給你診診脈?!?/br> 沈嘉禾道:“麻煩你了?!?/br> 魏衍勾唇一笑,起身欲走,忽又頓住,回身看著沈嘉禾,道:“有件事我覺得應(yīng)該告訴你一聲?!?/br> 沈嘉禾道:“何事?” 魏衍道:“你昏迷不醒的這兩天,一直在叫一個人的名字?!?/br> 他話說一半,自然是要人來接,沈嘉禾卻徑自沉默。 魏衍笑道:“看來你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br> 沈嘉禾依舊沉默。 魏衍舉步走了。 好生將養(yǎng)了幾日,沈嘉禾便痊愈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病,病勢雖來勢洶洶,去得卻也迅速。 魏衍倒也沒吩咐什么要緊事讓他做,不過是抄一抄賬本寫幾封信函,說的也全是些經(jīng)商的事。偶爾也會同他閑聊,天文地理,詩詞歌賦,攀今吊古,才學(xué)驚人,越發(fā)教他不敢小覷。他也能從魏衍口中了解些戰(zhàn)事情況,知道逍遙王已與驃騎將軍順利會師,賀蘭皇朝氣數(shù)將盡。 這日,沈嘉禾正在幫魏衍寫信,邊荀忽然來報,道:“大公子,二公子到了!” 沈嘉禾心中一驚,一滴墨落在紙上,迅速暈染開去,這封未完成的信便毀了。 剛放下筆站起來,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大哥!”然后是一串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沈嘉禾不敢抬頭。 他感覺得到,那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稍傾,沈嘉禾抬起頭,迎上魏凜的目光,勾出一絲淺笑,道:“好久不見?!?/br> 魏凜終于挪開眼,看向魏衍,道:“他怎么會在這兒?” 魏衍道:“他是逍遙王府的人,自然該在逍遙王府,這很奇怪么?” 魏凜不作聲。 沈嘉禾從書桌后走出來,道:“你們聊,我先出去了?!闭Z罷,他徑自離開。 他在門口遇見薛灼。 互相點(diǎn)頭致意,權(quán)當(dāng)問過好了。 沈嘉禾走出幾步,忽又轉(zhuǎn)身回來,道:“方便借一步說話么?” 薛灼道:“前面帶路?!?/br> 沈嘉禾領(lǐng)著薛灼來到一條抄手游廊。 四下無人,正適合說話。 有些事,告訴自己要放下,卻終究是放不下,總想知道答案。 雖是懵懵懂懂地開始,卻要明明白白地結(jié)束。 薛灼大約猜到了他要問什么,卻靜靜等著他開口。 沈嘉禾沉默半晌,才道:“那日在灤城,是魏凜招來的官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