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怎么平白無故地轉(zhuǎn)了性子，竟會說出這種飽含情意的話來？

    抬頭想看他神情，卻被他死死壓著不讓動，只得靠在他胸口，悶悶地問：“是幾時？”

    “我頭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與阿姵站在一處，穿件水粉色的襖子。我就想，這個小姑娘生得真好看，一雙眼睛干凈透亮，要是我有個那樣的妹子就好了，肯定對她好，她說什么我都應(yīng)?！?/br>
    楊妡彎起唇角，低笑道：“你那會兒多大？”

    “差一個月滿十五，也是剛從寧夏回京不久。”魏珞輕聲回答，卻想起后來的楊妡。她的目光仍然干凈，卻不再透亮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是漠然，暗沉沉的了無生機(jī)。

    “這一世也是，乍看到你就想，你還是那么漂亮，擠擠擁擁一大群人，就屬你最惹眼?！蔽虹罄m(xù)道。

    “才不是，”楊妡掙扎著，終于從他懷中得了自由，分辯道：“你那會兒分明厭憎我，還讓我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br>
    她好看的杏仁眼圓圓地瞪著，一副不依不饒要算舊賬的架勢。

    這才是他熟悉的楊妡！

    魏珞真正安了心，對牢楊妡眼眸，坦誠地道：“是，我是想遠(yuǎn)著你的，可是我做不到。”

    “為什么，是我做錯了事？”楊妡疑惑地問。

    “不是，”魏珞眸光極快地閃了閃，沒再回答，轉(zhuǎn)而提起楊妡適才問道的話，“我沒想報(bào)官，薛夢梧是瓦剌細(xì)作，肯定另有接應(yīng)他的人，單抓他一人沒用處，得把他后面那些人一個個都揪出來?！?/br>
    楊妡狐疑不解，卻不再追問，只蹙了眉苦思前世之事。

    跟薛夢梧交往的人都有誰？

    那時楊妡是妓子身份，并不怎么過問薛夢梧的事兒，只知道他結(jié)交了許多文人士子，還曾經(jīng)鼓動大家寫過萬言書請求朝廷罷兵休戰(zhàn)；又因?yàn)樗麖椀靡皇趾们佼嫷靡皇趾卯?，時不時進(jìn)出高門大戶。

    而今生，她所知道的除了蔡氏姐妹，就是魏珞曾經(jīng)提過的王氏。

    想起那個長相嬌弱，說話細(xì)柔，垂淚時我見猶憐的女子，楊妡心頭一驚，隨后又否定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是魏劍聲的原配發(fā)妻，替魏劍聲生了一兒一女，又將魏珞養(yǎng)大，倘若她是瓦剌細(xì)作，那就太可怕了。

    魏珞看在眼里，笑著仍是牽了她的手，柔聲道：“這些事自由我來處置，與你不相干，咱們往那邊去逛逛鋪?zhàn)?，有什么想要的買了來，逛一會就該回去了。我應(yīng)允岳父早些送你回去?！?/br>
    楊妡這才醒悟，他們出來已經(jīng)有一陣子了，卻連盞花燈都沒有買。

    當(dāng)下兩人走回?zé)羰校刂鲾偽还淞斯?，給楊嶙買一盞猴兒燈，給楊灝買一盞小狗燈，給齊楚的女兒楊沅買一盞兔子燈。

    魏珞付過錢，后頭跟著的承影識趣地拎在了手里。

    旁邊還有賣布匹的，燈光下，布匹顏色瞧得并不十分真切，料子卻齊全，府綢、潞綢、杭綢以及云錦、妝花緞都有。

    楊妡估摸著魏珞身上衣衫的顏色，挑了一匹云錦和一匹杭綢。

    過完正月十五，針線就應(yīng)該動起來了，楊妡想親自給魏珞做兩件衣裳。

    挑完衣料，又瞧見旁邊攤位賣玉佩玉環(huán)等物件。

    楊妡頓時想起魏珞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飾物，雖然看著簡單干練，但在別人眼中未免就特異了些。

    于是又挑了塊刻著竹報(bào)平安圖樣的玉佩給魏珞系在身上。

    魏珞極有耐心地看著楊妡在攤位上挑挑揀揀，聽著她跟攤主討價(jià)還價(jià)，旁邊的無數(shù)的行人無數(shù)的繁華都好似幻影，唯有嬌小孱弱的她美好而真實(shí)。

    等到半條街逛完，承影與紅蓮雙手都已經(jīng)滿了，燈市上的人也散去了不少。

    花燈黯淡了許多，可月色卻更加明亮，圓盤似的綴著正中央，溫柔地將清輝鋪灑向大地。

    馬蹄踏在空曠的街道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枯燥的嗒嗒聲。

    紅蓮有些熬不住，身子靠在車壁上，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diǎn)一點(diǎn)。楊妡卻仍精神著，因見街上沒人，索性將車簾完全攏起來掛在旁邊銀鉤上，喚了句，“表哥？”

    魏珞緩兩步隨在窗邊，笑問：“怎么了？”

    月光下，他鼻梁挺直嘴唇微翹，一雙黑眸映著明月，晶亮璀璨。

    楊妡胳膊抵在車窗上，低聲問道：“我先前做錯了什么，表哥才想遠(yuǎn)著我？”

    魏珞沉默了會，輕聲答道：“不是你的錯?！?/br>
    “嗯，”楊妡低低應(yīng)著。

    她知道魏珞并未說實(shí)話，否則不會沉默。她之所以問，是不想重蹈覆轍，可既然魏珞不想說，她自然不會再追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馬車跑得飛快，沒多大工夫就到了楊府門口。

    魏珞扶楊妡下車，忽地悄聲問道:“阿妡，如果我不在家，你會不會因?yàn)榧拍矚g上別的人?！?/br>
    楊妡驀地呆住了，難不成前世的她移情別戀另有所愛？

    第118章 下聘

    突如其來的, 怎么會問這樣的問題？

    而且語氣又是那般地?zé)o奈。

    楊妡有片刻的愣神, 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急急回答：“不會！”

    魏珞唇角彎了彎, 伸手將她帽子戴好, 叮囑道：“你快回屋去，外頭冷，車上東西我稍后打發(fā)人送進(jìn)去?！?/br>
    楊妡點(diǎn)點(diǎn)頭，將斗篷攏了攏, 正要進(jìn)門，又回轉(zhuǎn)身跟魏珞道：“我已經(jīng)有了上好的珍珠, 誰還會把那些魚目看在眼里？”

    魏珞沒聽明白, 琢磨片刻才醒悟楊妡的意思, 他就是那上好的珍珠。有了他, 別人都是混濁不清的魚目。

    頓時大喜過望, 恨不得朝著銀盤般皎潔的月亮狂喊幾聲。

    面對吳慶的時候也帶了笑, 賞給他半吊銅錢, “麻煩你大半夜, 等閑了打壺酒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