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楊妡反倒有些尷尬,定定神,臉上掛出甜美的笑,遠(yuǎn)遠(yuǎn)地喚一聲,“三表哥”,低頭仍是研墨,并沒有走出去的打算。 魏珞垂了眸,慢慢踱著步子重新尋一處地方,仍舊透過木窗往里瞧,就看見紅蓮鋪開一張紙,兩頭用白玉貔貅鎮(zhèn)紙壓了。楊妡則提筆蘸墨,對照著書,邊看邊往紙上抄。 書案寬大,顯得她愈發(fā)瘦小,完全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魏珞長長嘆一口氣,“這才十歲,幾時能夠長大?”惆悵地收回視線,調(diào)轉(zhuǎn)了身子,看向旁邊那片翠竹。 文人多愛竹,楊家乃詩書傳禮人家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楊遠(yuǎn)橋,因為做官之故,更欣賞竹之本固、性直、心空之氣節(jié),不但在自己書房窗前種了好大一片竹子,在楊峼院子也種了一片,就連楊妡窗前也有一小片。 此時竹枝已抽新芽,竹葉翠綠鮮嫩,油亮亮的非常養(yǎng)眼。 魏珞心中一動,從懷里掏出短匕,割下一段竹枝,三五下做成只竹哨,放到唇邊試了試,哨音短促有力很是響亮。 晨耕終于找到書,顛顛地抱出來,問道:“還有本《將策》,表少爺需不需要?” 魏珞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一本少一本無所謂,笑著接了,“好,我三五日就還回來?!?/br> 晨耕笑道:“這幾本書二老爺一般用不著,您多看幾天也無妨,只是二老爺有個規(guī)矩,借書需得畫押,以后要是想起來用,也好有個尋處?!?/br> “那是自然,”魏珞點(diǎn)頭,隨晨耕進(jìn)到屋里。 晨耕找出借書簿子,就著楊妡適才研成的墨,蘸了筆將三本書的書名謄上,遞給魏珞。 魏珞畫完押,走到案前打算將筆架到筆山上,側(cè)頭瞧見楊妡正在寫字,有意停住多看了眼,豈料只看一行臉色就變了,只覺得腦門突突跳得厲害,一股心火不受控制地往上竄。 一把奪過她面前的紙,三下兩下撕得粉碎,“你小小年紀(jì)整天都看些這個?” 楊妡辛辛苦苦抄寫這半日,不防他有此動作,氣得將筆一扔,怒道:“管你什么事兒?” 筆上蘸著墨,被她這么一扔,墨汁甩出來,正濺到她鼻尖上。 魏珞看了好笑,面上卻依然冷著,“我就是管定了,你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覺得有理了?” 他身量高,這么居高臨下地盯著她,黑亮的眼眸散發(fā)出不容反抗的威嚴(yán)。 楊妡又氣又怒,自己不就是看個醫(yī)書嗎,礙著他什么事兒? 她本就是能撒潑的人,只礙于如今的身份,加之循規(guī)蹈矩了近一年,渾話說不出來,氣勢上卻不肯輸給他,仰著頭,昂起下巴,鄙夷道:“我愛看什么就看什么,我爹娘還不曾管過我,你又cao得那份兒心?有這個閑工夫管好你自己?!?/br> 好看的眸子里燃著憤怒的火焰,又有種厭棄般的恨惡。 魏珞一時氣急撕碎她的紙,本想再好生勸她幾句,不料聽到這番話,沉靜的雙眸頓時籠了層寒意,臉色愈加陰沉。 兩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旁邊晨耕與紅蓮?fù)耆恢^腦,剛才還好好的,也就數(shù)息的工夫,怎么就爭吵起來了。 兩人雖不知什么情況,卻是明白得趕緊熄火,不能讓爭吵升級。紅蓮過去護(hù)在楊妡身旁低低勸著,晨耕則對著魏珞打躬作揖,“表少爺,有話好好說,好好說?!?/br> 魏珞抱了書,對著楊妡冷冷地道:“你若不用我管那就罷了,你好自為之……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又掃紅蓮一眼,“好生看著你家姑娘”,大踏步地往外走。 “我長什么樣子自己清楚得很,你倒要稱稱自己幾斤幾兩?!睏願|怒氣沖沖地喊。 魏珞剛走到門口,聞言頓住步子,轉(zhuǎn)身回來。楊妡心下害怕,忙往后退了退,藏在紅蓮身后。 魏珞見狀更覺氣哭,將手里竹哨往書案上一扔,再不多言,鐵青著臉離開。 楊妡不是小孩子對竹哨本不稀罕,加上心里還存著氣沒發(fā)盡,抓起竹哨就朝魏珞扔過去,只可惜她力道小,又沒準(zhǔn)頭,剛剛?cè)拥介T口就落在了地上。 晨耕忙過去撿了起來。 見魏珞離開,紅蓮舒口氣,因瞧見楊妡鼻梁上的墨點(diǎn),忙掏帕子蘸著清水給她拭去,一邊賠著小心問:“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氣了?” 楊妡踢著地上碎紙片憤憤道:“誰招他惹他了,不可理喻!”想起魏珞二話不說撕她紙張時候的兇惡,以及燈會上掄起馬鞭毫不留情地抽向魏劍嘯時候的狠辣,嘆一聲,悶悶不樂地說:“我娘說得對,跟這種武夫根本沒有道理講,講也講不通?!?/br> 晨耕識趣地沏了新茶過來,恭敬地給楊妡倒一杯,賠笑道:“姑娘喝口茶消消氣,您要抄什么書,盡管吩咐我,就是我字寫的不好,姑娘別嫌棄?!?/br> 楊妡頹然坐下,搖搖頭,“算了,不用了,今天的事兒別告訴我爹,說出去丟人!” 晨耕想想,覺得就是一半大小子跟一小姑娘吵架,說出去不免讓人以為楊妡跋扈,瞞著倒是更好,便笑著點(diǎn)頭,“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闭f罷,仍到門口站著。 楊妡看著桌上散亂的碎紙片,隨手掂起一片,上面正寫著兩個字——斑蝥! 第53章 裁衣 斑蝥也叫花殼蟲, 書上說產(chǎn)于南地,體表有毒, 捕蟲人在七八月份, 趁著清晨露水未干,用網(wǎng)捉之, 然后沸水燙死, 晾干磨成粉出售。 斑蝥粉可入藥,能破血消癓、清除積癬,但是如果與蛤蚧、yin羊藿等一同熬制成丸,則就是極有奇效的房中藥物長春丸。 不但斑蝥, 膃肭臍、紫河車以及滇中產(chǎn)的緬鈴也都有類似效用。 以前杏花樓所用的房中藥花樣頗多,有焚燒嗅味的助情香、有含在口中的沉香合、有固于腰間的蜘蛛膏,有封在肚臍的保真膏,更有直接涂抹在器具上的三厘散、掌中金等。 杏娘有個相熟的郎中, 專門替她熬制各種房中藥。 魏劍嘯不是貪戀房中之事嗎, 楊妡便打算一次讓他玩?zhèn)€盡興。只是她如今養(yǎng)在深閨,再想得到這些藥物是難上加難。 上次因為魏氏刁難張氏, 她出主意讓吳慶找個贖身的妓子偶遇楊歸舟,這已經(jīng)是冒險之舉。而且她可以解釋是因為以前跟著爹娘出門賣貨聽說的。 這次卻不同,她能開口讓張氏想法給她尋找房中藥嗎? 那些熱毒之物就是從她口中吐出一個字都不成。 楊妡記下來是想等元寶幾時再來尋她, 好吩咐他去辦,或者趁去三舅公家的時候,偷偷摸摸順一兩樣,慢慢湊齊了, 按照書上方子自己熬制。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楊妡不著急,她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籌劃。 沒想到打算得好好的,竟然被魏珞看了個正著,而且一把撕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