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聽著她發(fā)自肺腑的訴說,景茂庭胸膛里的疼痛感緩和了些,他看盡她孤傲的堅韌,她的堅韌自柔弱中生長著,無堅不摧,熱烈而果敢的處于主動之勢。她生性高傲,特立獨行,無論處于何種境遇,永遠都持有主見并堅持己見,不卑微不服從。 舒知茵意味深長的道:“我期盼著我們的孩子降生時,我已回來了,有你在身邊守候,從此過得安穩(wěn)舒適。到那時,我父皇和母妃的死因亦水落石出,有個合理的與你無關(guān)的真相?!?/br> 景茂庭篤定的道:“等我去接你?!?/br> 舒知茵笑了,笑容比春日暖陽還要明媚燦爛,她依偎進他的懷里,摟著他,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溫柔說道:“檀郎,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景茂庭動情的擁著她,心中的苦澀疼痛皆化成想要與她長相廝守的信念,他珍愛她,癡迷她,只要她對他流露出一絲溫柔和愛意,他骨子里的強勢和冰冷就紛紛毫不費力的變得軟而暖。 如錦備足了十余輛馬車和近百命侍衛(wèi),陣勢頗大,那輛專屬于景夫人的華貴馬車從景府駛出,浩浩蕩蕩的穿行在繁華街市。有人打聽之下,得知是景夫人前去閑清園安胎休養(yǎng),沒多久,景夫人要在閑清園里住上一段日子的消息便滿城皆知。 舒知茵掩人耳目的乘上了景府南門口的一輛簡易馬車,馬車里擺著一張舒適的軟榻,她倦倦的半躺在榻上,神情冷靜,眸色清亮。她就是要督促景茂庭盡快行動,使皇位易主。 馬車緩緩的駛出了京城,駛出舒國,前往許國京城。 第80章 共春光(中) 仲夏六月,舒知茵抵達千里之遙的許國京城,京城中富饒熱鬧的景象依舊,她指揮著車夫?qū)ⅠR車趕至一處府宅前停下。 一路同行的許元逸高坐在馬鞍上,放眼打量著沒有匾額的府宅,忽想到這似乎是二皇兄一擲萬金修建奢華園林的府宅,至今空置。只見舒知茵被侍女如瓷攙扶著緩緩下了馬車,拾階而上,如瓷試探性的叩了叩未上鎖的府門。 舒知茵于府門前娉婷而立,對許元逸微笑道:“請轉(zhuǎn)告皇上,我要在此處住下?!?/br> “好。”許元逸心中詫異,既然已帶她到了京城,先復命才是,她示意隨從們留候,獨自縱馬入宮。 在這時,府門慢慢地打開一條縫,舒知茵聞聲回首一瞧,正跟門里下人四目相對。府門立刻打開,門里下人驚喜的恭聲道:“福國公主殿下?快請進!” 舒知茵邁入院中,目光所及之處的奇花異草均被精心修剪,亭臺小橋涓涓流水,梅花鹿和白天鵝在悠哉的散步,看上去不像久無人居,她輕問道:“宅中已有主人居住?” “沒有,只有您是這宅院的主人?!崩蠇D笑道:“奴婢五人奉命晝夜值守,打掃院落,照顧花木和動物,隨時恭候您。” 舒知茵一怔,道:“隨時恭候?” “是的,奴婢們奉命日復一日的恭候,保持院落整潔,花草繁茂,水潭清澈,動物健壯,當您突然而來時啊,能心情愉悅?!崩蠇D笑容滿面,能等來福國公主,頗為激動。 舒知茵坐在秋千椅上歇息,環(huán)顧著四周盛放的勃勃生機,心中顫動,這天下之大,卻有這樣一片靜美之地屬于她,是許二哥默默的在為她保存著,許二哥真是暖心。 隨著目光的慢移,她看到了一棵古海棠樹,雖非千年古樹,卻有百年樹齡,儼然是從別處移植而來。古海棠樹的樹冠如蓋,枝繁葉茂,她不禁起身走過去,驚贊道:“福王殿下竟移活了一棵古海棠樹!” 老婦驚問:“福王殿下?” “嗯?”舒知茵瞧見樹下擺放著一張精美玉榻,如同景府中的擺設(shè)。 老婦恭敬的道:“是當朝皇帝?!?/br> 舒知茵的腳下一頓。 “是當朝皇帝命奴婢們恭候您?!崩蠇D娓娓道來:“這棵古海棠樹啊是皇帝精挑細選,派人從百里之外的橞縣運來,極其小心的移植……” 舒知茵擰眉,如瓷趕緊打斷了老婦的話,道:“嬤嬤,公主殿下尚未用膳,有勞備些清淡的午膳?!?/br> “是?!崩蠇D沒再多言,慢慢退下。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站在海棠樹下,心中莫名泛起悲愴之感。 良久,如瓷輕聲道:“夫人,許國皇帝來了?!?/br> 舒知茵漫不經(jīng)心的轉(zhuǎn)身,看著軒昂偉岸的許明帝一襲明黃龍袍,如同疾風一般迅速靠近,透著生殺予奪的凌厲剛猛,驚得這滿院濃深的生機在瑟瑟發(fā)抖,好似一不留神就魂飛湮滅。 許明帝的眼睛里只有那個身著素衣的明媚女子,她高貴清冷,遺世獨立,自帶著美麗嬌艷的光芒,使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終于來了,來到了他的天下。 舒知茵紋絲不動的站著,神態(tài)自若的迎視他。兩年不見,他陰鷙不羈的氣息更甚。 許明帝停駐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帝王的威嚴在無形中施加壓迫之勢,他的視線自她的眉眼緩緩往下挪移,一寸一寸的挪移到她的小腹,盯著她隆起的小腹,他的瞳孔赫然一縮,眼神頓變冷幽。 舒知茵下意識的輕撫著小腹,心平氣和的道:“四個月了?!?/br> 許明帝揚手一揮,隨行的侍從捧著細瓷茶盞呈上前,他冷酷的盯著夢寐以求的女子,語聲強硬的道:“喝了它。” “什么?” “墮胎湯?!?/br> 舒知茵睥睨的暼了他一眼,若無其事的問道:“我的許二哥呢?” “他在福王府,你們隨時可以相見?!?/br> “他能洗脫莫須有的罪名了?” “能?!?/br> 他答得如此之快,舒知茵微微一詫,可想而知的道:“我何時接受你提出的條件,他何時才會洗脫罪名?” 許明帝肅目道:“不用,朕知道你到了京城之后,已立刻下令在今日內(nèi)為他洗脫罪名?!?/br> 聞言,舒知茵不由得笑了笑,依照慣例,他不是應該手握籌碼,逼她接受各種條件嗎?怎么如此輕而易舉的化干戈為玉帛?她挑眉,道:“他只是暫時脫險,你以后還會用他要挾我?” “不會,他從此安然無事。” “真的?” “我以后不再要挾你。” “真的?” “我會牢牢的把你困在我身邊,不再借力于別人,憑我一己之力困住你。” 舒知茵置若罔聞,說道:“我今日要見到許二哥?!?/br> 許明帝冰冷的道:“你為了他而來?” “不全是。” “不全是?” “對?!?/br> 許明帝揶揄道:“難道是你發(fā)現(xiàn)你的夫君陰險卑鄙jian詐,對他失望了,前來投入朕的懷抱?” “面對你的覬覦,受局勢所迫,他一再的對你蒙騙拖延,確實太不應該?!笔嬷鹫溃骸拔掖舜吻皝?,還為探望皇祖姑?!?/br> “朕允許你探望她?!?/br> “能即刻前去?” “能?!痹S明帝示意侍從備馬車。 舒知茵感覺有些乏累,緩緩地坐在了古海棠樹下的玉榻上。許明帝自然而然的并肩端坐在她的旁邊,遣退了所有隨從。 她近在觸手可及之處,姿容較以往更為明媚,許明帝側(cè)身看著她,她氣定神閑,渾身散發(fā)著慵懶高貴的氣息,純潔而空靈。這就是迷得他瘋狂到朝思暮想的女子,他的身心在悸動,開口道:“只要你喝下墮胎湯,朕不介意你的過往,冊封你為皇后?!?/br> 舒知茵從容不迫迎視他,清晰的道:“不。” 許明帝狠厲的道:“朕容你非處子,不容你生下別人的子嗣?!?/br> 舒知茵挑眉,“請不要再說這種不可理喻的話。” 許明帝眼神深邃,強勢的道:“朕的后宮歸屬于你,今晚起,你就是朕的后宮之主?!?/br> 舒知茵平靜的道:“你為何如此執(zhí)著?” “朕要得到你、占有你?!?/br> “值得憐愛就憐愛,不值得憐愛就棄之?” 許明帝冷肅的道:“只要你乖順,朕專寵你,憐愛你一生?!?/br> “乖順?”舒知茵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我隨心所欲慣了?!?/br> 許明帝道:“對朕乖順,朕縱容你隨心所欲,連同你骨子里的驕縱奢靡,朕都能縱容你?!?/br> 舒知茵輕描淡寫的道:“我不稀罕你的縱容。” “由不得你不稀罕,朕給你的,你就要收著!”許明帝的神情威嚴,透出與生俱來的霸道,“從此以后,你對朕乖順,就是朕的人;對朕不乖順,就是朕的奴?!?/br> 舒知茵難以置信的擰眉,他簡直執(zhí)拗到不可救藥,像猛獸一樣露出殘暴的本性。知道他抱著假象的希望在景茂庭欺騙中按捺了兩年后,此時聽著他張狂的口不擇言,她并不像上次對峙時那般豎起鋒芒,莫名有點惋惜,覺得他就像是一個頑皮乖張的孩子,誤入歧途。 她慢條斯理的道:“從我嫁為人婦起,我此生就是景夫人,我是景茂庭的人。” “你被他的表里不一迷惑住了?”許明帝的眸色驟沉,原以為景茂庭真如世人所傳頌的那樣,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他敬重景茂庭,相信景茂庭的承諾,耐心的等待著合適的時機。不曾想,景茂庭的真面目如此陰險,一再的欺騙,使他徹底的見識到了景茂庭的狡猾。因此,不難想象他留給世人的光明剛正形象,是多么精心的設(shè)計。 “對,他陰險jian詐,城府深沉,表里不一,但不影響他愛慕我、我愛慕他?!笔嬷鹫f得稀松平常。 許明帝嗤之以鼻的道:“徜若你們真的彼此愛慕,你會懷著身孕來見朕?不是他辜負了你?” 舒知茵神色如常,說道:“他辜負不了我,是我無視他的堅決反對,堅持有孕在身的來一趟許國。他很失落沮喪,還是讓我掩人耳目的前來?!?/br> “他對你無可奈何?” “對。” 許明帝短促的冷笑,非常不可思議的道:“他玩弄權(quán)術(shù)的手段極其高深,最為擅長瞞天過海翻云覆雨,卻馴服不了一個你?” “我本性難移,他對我無計可施?!笔嬷鹫Z聲緩慢,心中異常清醒,正因為她知道景茂庭的深沉莫測,才始終冷靜的堅守自我,不能一味溫順的妥協(xié)于他,不能淪陷于他,必要時只妥協(xié)一步,再觀察他的態(tài)度。她絕決果敢的對他硬起心腸,違逆他,就是在跟他博弈,溫柔而堅定的讓他明白她本性薄涼,她不委屈自己,如果他不讓她滿意,她就鐵石心腸。 許明帝很有把握的道:“景茂庭馴服不了你,朕能?!?/br> 舒知茵不以為意的一笑,篤定的道:“你不能?!?/br> “朕今晚就讓你切身體會,”許明帝殘酷而冰冷的道:“讓你清楚的體會到朕能馴服你。” 舒知茵保持著飄渺的笑意,平和的道:“許大哥,你不了解我,你只看到了我的皮相。其實,我乖張到不可理喻,只有景茂庭能勉強消受,我實在于心不忍你執(zhí)迷不悟,做皇帝已很辛苦,何必為了注定無緣無份的女子折磨自己。” 許明帝義無反顧的說道:“做皇帝已很辛苦,如果連唯一想占有的女子也占有不了,豈不更苦,苦的無以復加?!?/br> 舒知茵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強硬的回視,她明顯感受到了他不屈不撓的暴戾,很匪夷所思他這種瘋狂的占有欲從何而來? 許明帝的眼里全是她,審視著她茫然不解的模樣,聲音發(fā)緊的道:“令朕魂牽夢繞了十余年的女子,在有機會占有的時候沒有占有過,多遺憾。” 舒知茵驚愕,魂牽夢繞了十余年?她不禁蹙眉,一探究竟的道:“我的音容與某位女子極其相似?” “就是你啊,舒、知、茵?!痹S明帝胸腔里的痛楚猛得翻騰著,徹骨絕望的癡念曾一度碾碎他的心,他此生不想錯過她。 聞言,舒知茵漸漸的斂去困惑,默不作聲的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抬起首,朝著天際極目遠眺。 許明帝眸色幽深的望著她,她無動于衷,下巴微揚,以孤傲漠然的姿態(tài),極為薄涼。頓時,他的眸色變得尖銳,閃爍著精光,懾人的精光密密寒寒籠罩住她。 半晌,舒知茵云淡風清的說道:“你魂牽夢繞了十余年的女子在得知你的真情之后,唯一的回應只是冷漠。你十余年的苦澀悲壯,她毫不在意的置身事外。不言而喻,你錯付了衷情。” “無妨,”許明帝沉聲道:“朕這十余年的苦澀悲壯,會讓她以余生為朕的侍奴來償。冷漠是嗎?朕有法子讓她熱,熱到燙,燙到身心融化。毫不在意是嗎?朕有法子讓她時刻體會到朕的存在。” 真是口不擇言,舒知茵不予理會的暼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有輛馬車停在不遠處,便撫著小腹緩慢起身,朝著馬車走去,走出幾步,漫不經(jīng)心的回首道:“帶我去見皇祖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