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見景茂庭明目張膽的維護(hù)舒知茵,舒知行心下一惱,不便發(fā)作,且給景茂庭情面,示意侍從為舒知茵搬一張木椅,不露聲色的說道:“你見朕是有什么要事?” 舒知茵緩緩坐下,正色的道:“景大人已經(jīng)五日未曾回府,茵兒以為景大人失蹤了?!?/br> 舒知行隨口說道:“朕以為你要說的是昨日府中的遭遇?!?/br> “昨日府中確實(shí)遭遇了一些事,”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著景茂庭,語聲微涼的道:“景大人,昨日金谷公主進(jìn)景府,砍毀了園中奇花和那棵千年古海棠樹,你可知道?” “景大人知道了?!笔嬷凶匀欢坏膶⒃捊尤ィ谜韵镜牡溃骸半抟烟娼鸸裙飨蚓按笕说狼?,景大人已然諒解?!?/br> 舒知茵挑眉,道:“奇花和海棠樹都是茵兒精心栽培多年,景大人有什么權(quán)力接受諒解?!?/br> 舒知行冷沉著臉,重重念道:“茵兒!” “難道不是嗎?”舒知茵不以為然的迎視著他。 “那座府邸是景府,府中所有東西都?xì)w景大人支配,景大人怎么沒有權(quán)力?”舒知行嚴(yán)厲的訓(xùn)斥道:“出嫁從夫,你平日就是這種傲慢的態(tài)度對待景大人?簡直像個無禮的潑婦!” 舒知茵蹙眉。 景茂庭立刻道:“福國公主說得沒有錯,臣是沒有權(quán)利。那座府邸雖懸掛‘景府’匾額,府中所有東西都是福國公主置辦,歸福國公主所有,由福國公主支配,臣毫無異議?!?/br> 舒知行震愕,他在為景茂庭振夫綱,景茂庭竟敢再次公然維護(hù)她!忽想起景茂庭方才所言‘臣的良知,不允許見她受欺辱而視若無睹?!?,不曾想,景茂庭言出必行,不僅不視若無睹,反而還公然維護(hù)。掃了一眼景茂庭的沉靜,目光一暼,暼見舒知茵眉宇間隱現(xiàn)的喜色,他的震愕變得了震怒,威聲道:“景茂庭,你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你夫綱不振,何以令眾生服?!” 景茂庭神態(tài)如常的道:“臣并無夫綱不振,府中所有東西都是福國公主的嫁妝,依舒國律法,理應(yīng)歸福國公主所有并支配?!?/br> 舒知行頓時無言以對,短暫的寂靜后,他清了清喉嚨,說道:“景大人言之有理,既然夫?yàn)槠蘧V,夫榮妻貴,朕可冊封景大人的夫人舒氏為一品誥命夫人,福國夫人?!?/br> 舒知茵一怔,福國夫人?徜若是父皇冊封,她會欣然接受夫榮妻貴。然而,是舒知行的冊封,她堅(jiān)決不能接受,因?yàn)樗麆e有用心的企圖壓制她、羞辱她,抹滅她公主應(yīng)有的身份和榮貴。她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道:“那倒不必,茵兒有‘福國公主’就心滿意足了?!?/br> 舒知行的眸底陰沉,緩緩地沉聲道:“你是在抗旨不尊?視朕的旨意如兒戲?” 氣氛驟然凝重,景茂庭出言解圍道:“臣……” 舒知行隨手將茶杯朝景茂庭面前一放,不讓他說下去,道:“你喝茶。” “是皇上視冊封如兒戲。”舒知茵語聲薄涼的道:“豈有冊封公主為誥命夫人的。” 舒知行冷硬的道:“你要有自知之明,你應(yīng)該為‘景夫人’的身份沾沾自喜,坐享其成景大人帶給你的榮光不丟人,朕決定冊封你為一品誥命夫人?!?/br> 舒知茵下巴微揚(yáng),輕描淡寫的道:“如果皇上堅(jiān)持冊封,茵兒便跟景大人和離?!?/br> “和離?”舒知行驚詫至極,她從何而來的底氣?! “對,”舒知茵不能妥協(xié),妥協(xié)一次,會換來一次一次的欺壓,她冷漠的道:“和離?!?/br> 和離?很好!舒知行饒有興趣的詢問:“景大人,你意下如何?” 景茂庭霍然起身,道:“臣不同意和離,這是臣的家事,臣自行處理?!彼偷妹嫦蚴嬷?,眸色一寒,不由分說的拉起舒知茵,握緊了她的手腕,躬身道:“臣和夫人告退?!闭f罷,拉著舒知茵就走。 舒知茵尚未緩過神,幾乎是被他拖著走,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險些跌倒。 忽然,景茂庭把她攔腰抱起,抱著她闊步走出御書房。 舒知茵抬首瞧他,他嘴唇緊抿,眼神冷銳深邃,神情明顯不悅。如此眾目之下,他全然不在意,只是穩(wěn)穩(wěn)的抱著她,朝出宮的方向走去。她偎著他的結(jié)實(shí)的胸膛,那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聲,好像是碎了。 景茂庭一言不發(fā)的把舒知茵抱出皇宮,抱進(jìn)馬車廂里,抱著她不放開,大手扣著她的后腦將她禁錮在懷里,深深的凝視著她。他眸中的冷銳已漸漸轉(zhuǎn)變成痛楚,低沉聲道:“和離?” “我……”舒知茵的呼吸困難,下意識的推了推他。他冷峻的臉龐更為逼近,危險的氣息頓現(xiàn),像野獸護(hù)食一樣的猛烈,簡直要把她吞進(jìn)腹中。 “無論你多么不高興,你都不能說出這種可惡的話,連想也不能想!”景茂庭的神情很嚴(yán)肅,察覺到她臉色不好,艱難的松開了她,道:“下不為例!” “那你讓我怎么想?”舒知茵喃聲道:“你五日沒有回府了,如果不是我今日進(jìn)宮找你,你是不是還不打算回府?” “不是,我今日必會回府?!本懊?nèi)疚的溫言道:“我這幾日真的很忙。” 舒知茵質(zhì)問道:“忙到我請你回府一趟,你也不能趕回府中見我一面?” “我真的脫不開身?!本懊サ难凵裾鎿?,坦言道:“先皇突然駕崩,太突然了,整個朝堂陷入混亂,皇權(quán)要平穩(wěn)過渡,任何事都要小心謹(jǐn)慎處理,每個細(xì)節(jié)都不能松懈,為鎮(zhèn)定局勢,我責(zé)無旁貸?!?/br> 舒知茵冷靜的問道:“你如此運(yùn)籌帷幄,父皇駕崩的不在你的意料之中?會很突然?” 景茂庭小心翼翼的道:“我們今日能不能不提這件事?今后也不要再提?” “為何不提?”舒知茵緊盯著他,“你在心虛什么?” “你在質(zhì)疑我什么?”景茂庭回盯著她,沉靜的道:“茵茵,我告訴過你,我不知道榮妃這種舉動的初衷,我不知道,亦不想去猜測。你不相信我,你在胡思亂想,無端的猜忌,遷怒于我。茵茵,你想讓我怎么做?讓我承認(rèn)是我使榮妃絕望到對先皇狠下殺手同歸于盡?你要證實(shí)你對我的猜忌為真才甘心?我一日不承認(rèn),你就猜忌一日,追問一日,是嗎?” 舒知茵揚(yáng)眉,“是,除非你查實(shí)真相?!?/br> “你希望我怎么查?公正無私?如果我查出是榮妃暗害了先皇,治榮妃的罪嗎?” “你應(yīng)該查的是母妃為何暗害父皇,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制造這個原因的人才是元兇!” 景茂庭沉聲道:“你懷疑元兇是我?” “對。”舒知茵冷道:“因?yàn)槟阏f你無法查,你為何無法查?你在躲避什么,在包庇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態(tài)度很可疑?” “那天發(fā)生的事,我知道的已經(jīng)全對你說了,其余的事我不知道,我無法查,我查不了?!本懊ド袂槟兀澳悴荒芤?yàn)槲业臒o能為力,而責(zé)備我在掩飾真相,這對我不公平?!?/br> “你怎么會查不了?”舒知茵道:“依你的身份和能力,你完全可以調(diào)查?!?/br> 景茂庭鄭重的道:“其一,我沒有精力和時間查;其二、我一旦著手調(diào)查,就會有嘩眾的輿論傳出,認(rèn)為先皇駕崩并非意外,而是必有隱情,謠言將四起,對先皇和榮妃不利,對局勢不利;其三,榮妃在內(nèi)心極度的掙扎之后,決定跟先皇同歸于盡,并對你只字不提。對你隱瞞,可見她極不愿讓你知道實(shí)情,你又何必違背她的意愿,非要一探究竟?!?/br> 舒知茵堅(jiān)定的道:“我要知道真相?!?/br> 景茂庭同樣堅(jiān)定的道:“真相已經(jīng)無法知曉,當(dāng)天,李嬤嬤和榮妃的四個貼身侍女都追隨先皇和榮妃而去,已無從查起榮妃生前的經(jīng)歷?!?/br> 舒知茵心中一沉,悲痛的道:“真相不明,我會一直耿耿于懷。”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茵茵,我能很強(qiáng)烈的感同身受。”景茂庭輕擁著她,溫言道:“你要釋懷,不能一直耿耿于懷,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父皇和母妃能安息。你生性闊達(dá)灑脫,不要跟自己過意不去,我們此生漫長,還有非常多非常多幸福的事情會發(fā)生?!?/br> “我難以釋懷,我越想堅(jiān)強(qiáng),就越無助。”舒知茵心里難受,淚濕了眼眶,“那些闊達(dá)灑脫的歲月,無非是因?yàn)橛懈富屎湍稿谏磉?。一夜之間,我就成了孤兒,被忽略無視的孤兒?!?/br> 景茂庭握著她的手,道:“無論何時,你都有我在你身邊。” “在我最需要你陪伴安慰的這幾天,你在干什么?”舒知茵淚眼定睛看他,漠然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真的很忙,你脫不開身?!?/br> 景茂庭一慌,連忙道:“是我不好,茵茵,是我不好。我很自責(zé)內(nèi)疚,我知道我應(yīng)該陪伴在你身邊,在那樣混亂、緊急的局面里,太多箭在弦上的事接踵而至,我真的無法脫身?!?/br> “你說過我是你生命里的重中之重,然而,在關(guān)鍵時刻,你選擇了捍衛(wèi)你的權(quán)勢。”舒知茵的身心冰涼,眼神似細(xì)碎的秋月般望著他。 “你是我生命里的重中之重,這毋庸置疑。”景茂庭語聲緩慢而篤定,深思熟慮的道:“只是有些時刻,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必須要負(fù)責(zé)任的做出選擇,以便我們將來能更好的在一起。” 舒知茵把他的坦然看盡眼里,他有他的選擇,他有他的高瞻遠(yuǎn)矚,他不后悔,沒有無奈,只有愧疚,無論重新來過多少次,他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因?yàn)樗媚承r刻的某些事孰輕孰重。 景茂庭道:“這件事,我很自責(zé)內(nèi)疚,會是我此生最對不起你的事?!?/br> “我不原諒你。”舒知茵語聲平靜,噙在眼眶中的淚無聲滑落。 景茂庭心中隱隱作痛,輕拭著她臉頰上的淚,喉嚨發(fā)緊的道:“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br> 舒知茵深吸了口氣,說道:“你要的權(quán)傾朝野已得償所愿,你就死心塌地的輔佐他吧?!?/br> “你又在胡思亂想!” “難道不是?” 景茂庭沉聲道:“你明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我不確定。”舒知茵神色薄涼的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已不再是舒國最榮貴的‘福國公主’,已有人肆無忌憚的欺凌我。” “茵茵,你相信我,我會保護(hù)你,從此刻起,不會讓你再受到欺凌?!本懊フf得極篤定,他一定會再讓她榮貴依舊。 “是嗎?”舒知茵面不改色,腦中浮現(xiàn)出方才他對舒知行的仗義執(zhí)言,不可否認(rèn),他在公然的護(hù)她。 舒知茵定睛看他,問道:“昨日金谷公主進(jìn)景府鬧事,你的侍從進(jìn)宮向你稟告,是什么原因使你依然不回府?” “我昨日沒有收到消息,我的侍從無法入皇宮,應(yīng)是將訊息告訴了宮中侍人,宮中侍人故意不傳話。” “真的?” “相信我!” 舒知茵若有所思。 景茂庭篤定的道:“你放心,金谷公主昨日的所作所為,我會讓她付出慘重的代價,請給我點(diǎn)時間準(zhǔn)備?!?/br> “多久?” “不會太久?!?/br> “兩個時辰后?” 景茂庭不語。 舒知茵問道:“兩個時辰后,能讓金谷公主付出擅闖景府、摧殘景府中奇花古木應(yīng)付的代價嗎?” 景茂庭依然不語。 “不用太慘重,依擅闖民宅處治即可?!笔嬷鹇唤?jīng)心的道:“人證物證俱在,她自己也承認(rèn)了,如果你沒有精力處治她,一紙?jiān)V狀將她告到官府,讓官府查辦。” 景茂庭抿唇不語,神色凝重。 舒知茵認(rèn)真的望著他,不容他再沉默的問道:“能嗎?” “不能?!本懊コ林槪寡缘溃骸耙鹊交饰灰字??!?/br> 舒知茵緊緊追問:“皇位何時易主?” “三年?!?/br> “太久!” “也許能兩年。” “還是太久?!?/br> 景茂庭的眉頭驟然緊鎖。 舒知茵極為冷靜的道:“他已經(jīng)是皇上,他出了意外,他的嫡長子瑞兒繼承皇位是順其自然的事,趁著他皇權(quán)不穩(wěn),你可以盡快出手讓皇位易主?!?/br> “不行,不行?!本懊竦溃骸耙鹨穑悴灰敲粗?,貿(mào)然的扭轉(zhuǎn)乾坤,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舒知茵目光凌然,“最嚴(yán)重的后果不過是局勢動蕩,由齊老坐鎮(zhèn),讓瑞兒以嫡長子身份登基,合理合法。由你攝政,局勢很快就能平穩(wěn)?!?/br> 景茂庭不語。 舒知茵擰眉,問:“你不是優(yōu)柔寡斷之人,你在猶豫什么?” 景茂庭正色的道:“我有我的計(jì)劃?!?/br> “我不想等那么久,兩年太久了,”舒知茵道:“我忍受不了那么久!” “茵茵,我不會讓他們再有機(jī)會招惹你,只要你放寬心態(tài),就能輕松自在的度日,不會難以忍受?!本懊ツ托牡牡溃骸拔倚枰獌赡甑臅r間,當(dāng)前的時機(jī)不成熟,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br> 舒知茵搖首,當(dāng)她輕松自在的度日時,可想而知是他在為她承受著來自舒知行和金谷公主的壓迫,她不希望他忍氣吞聲,更不愿他煞費(fèi)苦心的不斷的自圓其說,便很果斷的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在兩個月內(nèi),盡快讓皇位易主;二:我們好聚好散,各安其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