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山洞口遄急的水流正在慢慢退去,景茂庭站起身,環(huán)顧著明亮的天色,現(xiàn)在將近申時,戌時可抵達山腳下。 他看著蜷縮在山洞里的舒知茵,從衣袖里取出油紙包遞過去,道:“吃完后我們下山?!?/br> 舒知茵的眼睛澄亮,不假思索的接過來,油紙包著三塊點心,是她愛吃的紅棗酥。她已餓得難忍,邊吃邊笑道:“你真細致入微啊,帶著斗篷和點心來找我,是擔心我凍死或餓死了,明日不能配合你的陰謀?”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景茂庭深深的看著她,她吃得很香,笑彎了眉。 “你可以不回答。”舒知茵若有所思的吃了兩塊點心,留一塊給他吃,遞向他道:“我吃飽了?!?/br> 景茂庭無動于衷,道:“走,我們下山了?!?/br> 見他不接點心,舒知茵便用油紙包住收好以便不時之需,慢慢從山洞里挪出來,披著他的斗篷,走向等在溪水邊的他。 她剛走兩步,突然踩到一塊光滑的石頭,腳下不穩(wěn)的一個踉蹌,不禁痛呼:“??!” 景茂庭迅速奔至她身邊,牢牢攬住她的身子,“嗯?” 舒知茵疼得額頭冒汗,輕嘆道:“腳扭了。” “別動?!本懊r腰抱起她,將她小心翼翼的抱放回山洞里,讓她背靠洞壁,掀起她的裙擺,輕輕的褪去她的鞋襪,抬起她的玉足握在了大掌中,不輕不重的握著。 舒知茵的心頭猛得羞赧,癢癢的熱氣自他碰觸之處鉆進她的膚孔,惹得她周身發(fā)燙,心怦怦亂跳。 “是輕微扭傷。”景茂庭專注的檢查她的傷勢,松了口氣,卻依舊自責。他輕輕的放開手,快步到溪水邊浸濕斗篷,折身回到她旁邊,溫柔而堅定的道:“需要冷敷,會很不適?!?/br> 說罷,景茂庭將濕冷的斗篷搭在了她的腳踝。 又冷又疼,舒知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看著她強忍不適一聲不吭的模樣,景茂庭疼惜不已,目光一轉(zhuǎn),忽地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玉足,白皙嬌嫩小巧可愛,他的眸色幽深,胸中生波,一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自脊梁骨升起。 舒知茵漸漸適應了不適感,慚愧的輕笑道:“我恐怕不能走下山了?!?/br> 景茂庭紅了耳朵,慌忙移開視線,脫去外衣疊成多層覆蓋住她的玉足,免有寒氣自她足下竄入體內(nèi)。他坐在洞口為她擋著風,說道:“我們明日清晨下山?!?/br> 他上身僅穿著里衣,不冷嗎?舒知茵扯掉身上的斗篷給他,道:“穿上它,去找人抬軟轎接我下山。” “接你的魂魄下山?”景茂庭拿起敷在她腳踝的濕斗篷,急步到溪水邊浸泡冷水,再為她冷敷,“山中野獸會讓你尸骨無存?!?/br> 舒知茵冷疼的倒吸口氣,若無其事的道:“我們要在山中住一晚?” “對。” “不會耽誤你實施明日的計劃?” “不會。” 景茂庭知道她一定疼得很不適,慢慢的靠近她,大掌輕撫她的頭,緩緩下滑,輕撫她的背,撫慰著她的不適。 舒知茵被他的舉動怔了怔,可他偏偏面無表情,好似他做什么樣的動作都自然而然。她目光閃爍,感受著他的安撫,他的手掌來來回回的撫著她的頭與她的背,那勁道出奇的溫柔,仿佛帶著無限柔情。 冷敷了三次后,景茂庭仔細的查看她的腳踝,發(fā)現(xiàn)傷勢有所緩和,而她的玉足冰涼的令他心軟,他不言不語的解開里衣的前襟,跪在她腳邊,將胸膛俯壓向她的玉足,輕貼在她的足底,大手輕捂著她的足背,慢慢的暖著。 舒知茵再次怔住,身子一顫,一股股溫暖的酥軟感自足底蔓延,直直的熨撩她的心,她的一顆心似被泡在溫水里般的舒適,這種舒適感一波波的涌向她的頭,使她陣陣恍惚,心輕飄飄的,身子輕飄飄的,腦袋輕飄飄的,宛如被春風包裹著,不知道要飛到那里去,隨便去那里…… 他以跪姿為她暖了許久,直至她的玉足不再冰涼,他才慢慢的起身,默默的為她穿上白襪和錦緞靴。 她面色緋紅的偷瞧他,他神色如常,只是眼眸里不似往常的寒冷,像是被和煦的陽光照暖了。 景茂庭拎起她扯落在旁的斗篷,將她嚴嚴實實的裹住,背對著她整理里衣,穿上外衣。他向前走出幾步,免她害怕,回首告訴道:“我在附近撿些柴禾?!?/br> 舒知茵含笑著點頭。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用大片梧桐樹葉盛著清洗干凈的漿果,捧放在她面前,自己先吃了一個,示意道:“吃?!?/br> 舒知茵伸出手去捏漿果時,景茂庭忽道:“稍等?!?/br> “嗯?”舒知茵住手。 景茂庭從衣袖里取出一塊手帕,奔到溪水邊浸濕,回到山洞里,執(zhí)起她的手,慢慢細細的擦拭她每一根手指。 舒知茵笑了笑,瞧著他認真的模樣,她的眸色不由得柔軟了幾分。 景茂庭去溪邊漂洗手帕,又為她擦拭一遍手,才道:“吃?!?/br> 舒知茵欣賞著被這位英俊體貼的男子擦拭的雙手,滿意的道:“很干凈了。” 景茂庭解釋道:“在深山中大意不得。” “我懂?!笔嬷鹬?,山中環(huán)境復雜,萬一染了疾病可就不妙了。她捏起漿果放在嘴里,品味一番,笑道:“甜,好吃?!?/br> 景茂庭脈脈的看了看她的笑顏,她始終有著隨遇而安的淡然,和順應時勢的本能,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能活得嬌艷矜貴。以至于,她在不斷權(quán)衡哪一種際遇更適合她,冷靜的選擇,體面的適應,然而,她的選擇是她想要的嗎?此時此刻,她笑容燦然,可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還是因為‘已然如此,別無選擇’?漸漸的,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舒知茵不經(jīng)意抬首,察覺他神色古怪,不禁笑道:“你這樣子,怎么感覺像是我拿走了你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卻不肯歸還似的?” 景茂庭目光一閃,轉(zhuǎn)身去撿柴禾。 天色已不早,他撿了一堆干燥的木柴堆在山洞口,取出火折子燃著枯葉,生起了火。火勢燒旺,山洞里暖和很多。他砍了幾根樹枝架在火堆旁,烤著他潮濕的斗篷。 見狀,舒知茵由衷的贊道:“御寒的斗篷,充饑的點心,生火的火折子,鋒利的彎刀,你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而來,不是簡單的冒險,真的很縝密,你一貫如此縝密。” 景茂庭不語,趁著傍晚的天光,又撿了一大堆木柴,尋到一個凹陷如碗狀的石頭,削了一個狀似勺子的樹皮。他在溪邊反復的清洗石頭和樹皮,用石頭盛著水,架在火堆上燒,水燒沸后,用樹皮舀起熱水,吹成溫水,送到她唇邊喂她。 “好喝?!笔嬷饾駶櫟拇桨陰?,閑適的依偎在洞壁上,望著山洞外漆黑的夜色,取出油紙包的一塊點心遞給他,笑道:“你吃。” 景茂庭沒理會,喝了數(shù)口溫水,將濕靴襪掛在樹架上烘烤。 舒知茵把點心送到他唇邊,像他喂她喝水一樣,喂他吃點心,輕聲說道:“萬一有野獸來了,看在這一塊點心的情面上,請保護我。” 景茂庭接過點心,掰了一半吃了,將另一半塞回她手里,道:“我會保護你?!?/br> 不知為何,舒知茵的心里很踏實,莫名有一種錯覺,好像很確定他會一直保護她。 沉默了半晌,景茂庭輕輕的抱起她朝山洞口挪了挪,把烤干的斗篷鋪整齊,在斗篷下墊了一截木塊作枕頭,又輕輕的抱起她放在斗篷上,道:“躺下睡,明日一早下山?!?/br> 舒知茵躺平了身子,枕頭很合適。 景茂庭用另一個斗篷為她蓋上,道:“放心睡?!?/br> 舒知茵笑著稱贊:“你真的很會照顧人,體貼入微,很難得。” “我只會照顧你。”景茂庭語聲平靜,橫坐在山洞口,慢慢的為火堆添著柴禾。 舒知茵心弦一顫,定睛看他,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下,他面容沉靜,五官說不出的俊朗,穩(wěn)穩(wěn)的在那,有著山崩地裂也難撼動的剛毅氣勢,她的心窩里陣陣溫熱,卻見他環(huán)抱著雙臂,閉起了雙眸,呼吸均勻,剛才那句話好像只是隨口說說。 他要睡了? 他應是很疲倦了。 舒知茵盯著他好一會,發(fā)現(xiàn)他紋絲不動,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她不由得失笑,在這遠離人煙的深山,他們一男一女待在狹小的山洞里,他正值年輕力壯,可是,他對她竟然一點也沒有非分之想?他不好女色?還是他很自律?瞪了瞪他英俊的側(cè)顏,她便也合上眼簾睡覺。 良久,夜已深,耳畔唯有風聲和蟲鳴。 景茂庭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亮,偏頭瞧著她熟睡的面容,輕輕的傾身過去,情難自禁的湊到她身邊,與她近在咫尺。呼吸著她甜甜軟軟的氣息,他極為克制的一嘆,輕聲呢喃道:“舒知茵,別讓我承受愛而不得之苦?!?/br> 她睡得香沉,散發(fā)著少女的幽香。 癡癡的凝視著她美好的容顏,他體內(nèi)躁動不已,從未有過的渴望侵蝕著他的意志,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也不愿意忍住的俯壓而下,在她的額頭溫柔的一吻,他神魂一震,貪戀更多,舍不得停下。他眸色沉醉,生澀而熱情的吻沿著她的眉心,小巧的鼻尖,輕柔的落在她的紅唇,在她愛笑的唇瓣上,小心翼翼的落下點點深情的吻…… 第21章 嗯 當舒知茵一覺醒來時,天已亮了。她睡眼惺忪,于繚繞薄霧中看到了景茂庭的身影,他盤腿坐在山洞外的火堆邊烤著魚。 溪流潺潺,鳥鳴清脆,時光緩慢,是她平日里喜歡的安寧。 她翻個身側(cè)躺著,輕輕的瞧著景茂庭,他的身影挺拔孤傲,透著內(nèi)斂的氣息。她昨晚睡得很沉,不知他昨晚睡得可好? “醒了?”景茂庭忽然偏頭看她,胸腔里回蕩著昨晚一親芳澤的震顫。 “嗯?!笔嬷饛暮韲道锇l(fā)出細微的聲音。 聽著她輕柔的輕嗯,景茂庭的心軟軟綿綿的,他起身,神色如常的坐在洞口,默默的掀開蓋著她雙腳的斗篷,緩緩的褪去她的靴襪,檢查著她扭傷的腳踝。 舒知茵咬了下唇,感覺著他小心翼翼的觸摸,他總是如此自作主張,抱她,撫她,觸她,好像她早已歸他所有可隨心隨意似的,可偏偏他霸道而不失溫柔的舉動,令她抗拒不得,不由自主的配合著他的悉心。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如果不配合,反倒顯得矯情。 “仍需冷敷?!本懊フf著,輕摟她入懷為她披上斗篷,將她抱放到洞口邊,在松開她之前,懷抱不禁緊了緊。他快步去溪水邊取來他準備的石子包,慢慢的放在她的腳踝上。石子包是用他撕下的里衣裹著的冰冷鵝卵石。 冷疼感猛然襲來,舒知茵倒吸口氣,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被她無助而脆弱的抓著,景茂庭的身心一震,眸色隱隱發(fā)亮,垂眼凝視著她溫軟的面容,宛如是一朵柔弱無依的小雛花,使他要捧在手心放在心口呵護。一轉(zhuǎn)眼,隨著她的笑容升起,她的面容便如同她平日里的明艷空靈,成了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花,自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獨立。 舒知茵見他被抓得一怔,她內(nèi)心的矜持和羞澀油然而起,覺得唐突,笑著松開手,道:“你想得很周到,用冰石子冷敷,效果更佳。” 望著她的笑顏,景茂庭的眸色一沉,極不喜歡她以示眾人的這副面容示他。他默不做聲的起身,將早膳一一擺放在她的面前。 翠綠的竹筒杯中泡著嫩嫩的薄荷葉茶,梧桐樹葉盛著一塊新鮮的蜂蜜,六只煮熟的鳥蛋,兩條烤得香噴噴的魚,許多甜甜的熟漿果。 看到他精心準備的食物,舒知茵的內(nèi)心涌出無數(shù)復雜情愫,酸楚而又甜蜜,這是她前所未有體會過的感動,恣意的燎原在她的胸腔,烙成印,身心升騰起前所未有的暖。 景茂庭去溪邊浸濕了手帕,回到她身邊時,若無其事的執(zhí)起她的手,為她細致的擦拭。隨后,又去漂洗手帕,輕輕的擦拭她的面頰,慢慢的撫過她的五官,動作很溫柔,宛如對待稀世珍寶。 舒知茵瞧著他自然而然的模樣,一探究竟的問道:“你這般會照顧我,為什么?” 景茂庭將泡著薄荷葉的竹筒水杯遞給她,神色如常的道:“企圖討你的歡心?!?/br> “討我的歡心?”舒知茵難以置信的震驚,不禁笑道:“討到我的歡心有何用?” 景茂庭不語。 “我曾有心與你攜手,是你不屑?!笔嬷鸾舆^竹筒杯,連飲了數(shù)口,“那日我父皇所言,你字字聽得清晰,他不允許除了太子以外的人覬覦皇權(quán),皇室子女不得干涉朝政。你想必也很清楚,他是在提醒我,不得擾亂朝綱破壞了體統(tǒng)?!?/br> 景茂庭不語,剝一枚鳥蛋送至她嘴邊。 舒知茵慢慢的吃下鳥蛋,接著說道:“我已無心與你攜手,幫不了你去往那權(quán)傾朝野,幫不了你成為千秋忠良功臣永載史冊?!?/br> 景茂庭不語,撕下魚腹部鮮嫩的魚rou喂她。 舒知茵吃著魚rou,定睛看他,冷靜的道:“皇上器重你,太子信賴你,你對他們表現(xiàn)出應有的正直忠誠已足夠你如魚得水,你何必煞費苦心的討一個無用之人的歡心?” 景茂庭語聲冷沉的壓下,道:“我自有判斷?!?/br> 是啊,他自有判斷,他足夠深謀遠慮,足夠謹慎,從一點曙光中就能料到整片景象,確實不需要她提醒??墒?,他為什么要討她歡心? 舒知茵不再多言,也不愿再思索,不去想那些殘酷的現(xiàn)實。 用過早膳后,景茂庭裝滿了兩竹筒的水,為她裹上斗篷,堅定的道:“我背你下山。” 舒知茵扶著洞壁,嘗試著向前走,扭傷的左腳只是抬起來就很疼,實在走不了路??戳丝此麑捄竦谋?,她沒有猶豫的趴上去,雙手輕搭在他的肩,笑道:“我沒有理由拒絕?!?/br> 景茂庭毫不費力的背著她站起身,跨過涓涓細流,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