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景茂庭驀然偏頭暼了眼齊汀,齊汀趕緊識趣的撒腿奔離。他猛得盯住舒知茵,眼中噴涌出無數(shù)灼燙火焰,鋪天蓋地,他語聲急促的道:“我姓景,我沒有資格公然任性?!?/br> 他像是在解釋,不似以往的盛氣凌人。又像是在澄清,帶有糾正誤會的迫切。 舒知茵擰眉,硬生生的道:“你卻選擇公然跟我作對,與那些與我為敵的人沒什么兩樣?!?/br> 景茂庭的胸口頓時如巨石壓下,堵得心慌。 “前次,你順?biāo)麄兊男囊庀莺ξ?。這次,你順?biāo)麄兊男囊獾箅y我?!笔嬷鹨Я艘а?,冷笑道:“你把我?guī)У竭@個院子,只是為幫他們制造機(jī)會?” “我陷害你刁難你時,你怎么不說出真相,你是在包庇我?”景茂庭向她逼近,看盡她欲退而強(qiáng)迫自己站定,“為什么?” 舒知茵漠然的道:“我別無選擇?!?/br> 景茂庭定睛看她,她清冷單薄,如臨絕壁深淵而立,腳下一寸之遙就是萬劫不復(fù),她看上去孤單無依,卻不脆弱不孱喘,有一種由內(nèi)而生的力量,似乎縱身躍下崖谷也能順風(fēng)而翔。他的眸色漸幽,神情復(fù)雜,心里極不舒服。 “我不如你強(qiáng)大,不如你高深,你能不能對我高抬貴手?”舒知茵輕輕笑著,笑容飄渺。 “不能,”景茂庭近乎殘忍的道:“別對我掉以輕心?!?/br> 舒知茵的保持著笑容,“你也小心點,我絕不是好惹的人?!?/br> 景茂庭沉默,半晌才道:“我沒有資格不小心翼翼?!?/br> 舒知茵不難發(fā)現(xiàn)他有難言之隱,有諸多無奈與煎熬,可是,無論他正經(jīng)歷著什么,都不能成為他迫害她的理由,不能被諒解。她冷靜的道:“活該?!?/br> 景茂庭一怔。 “你為了護(hù)她,處心積慮,應(yīng)該是甘之若飴吧。”舒知茵慢慢的梳著長發(fā),神情平淡。 “誰?” “齊媛?!?/br> 景茂庭冷靜的道:“不全然是為了護(hù)她?!?/br> “還想權(quán)傾朝野?功成名就?”舒知茵的氣息里盛放著對塵世萬事都不屑一顧的薄涼,“是啊,除了擁有絕對的權(quán)利,一切都是空談?!?/br> “你呢?”景茂庭定睛看她,很期待她的回答:“所需的是什么?” “不高興告訴你。”舒知茵語聲疏離的道:“你已經(jīng)沒有做我面首的資格了?!?/br> 景茂庭的心口像是重重的挨了一刀。 舒知茵篤定的道:“我們沒辦法相互依賴各取所需,甚至沒辦法形同陌路,勢必將為敵?!?/br> 看盡她眸中的決絕能焚毀一切,景茂庭抿著嘴,喉嚨像被無形的鎖鏈勒緊而無法言語,臉色冷峻得可怕。 “景兄?!饼R汀折回院中,提醒有人來了。 景茂庭瞬間恢復(fù)嚴(yán)肅的神態(tài)。 園中管家前來邀請道:“壽宴已準(zhǔn)好,齊老爺和夫人請福國公主入席?!?/br> “不必。”舒知茵轉(zhuǎn)眼道:“齊汀,讓廚子為我做幾道菜送來,再備十人飯菜送往山下給我的侍從?!?/br> “是,是,是?!饼R汀應(yīng)著,他肩膀蹭了下景茂庭,伸手道:“景兄,請。” 景茂庭沒再多看舒知茵一眼,闊步而去。 舒知茵坐回木椅,眸中隱現(xiàn)悵茫之色,漸漸地,眸色清亮,堅定。 不多時,六道熱乎乎的菜肴呈上,用過膳后,舒知茵換回自己的衣裳,便離開閑清園,此處不宜久留。 出了園門,卻見幾位壯實的家丁不遠(yuǎn)不近的跟隨在后,舒知茵駐步,如瓷回首質(zhì)問道:“你們要干什么?” 家丁上前道:“小的們要進(jìn)京城采買?!保麓嗽捜侨松?,便展開宣紙呈示,以紙上所列的需要采買的油鹽醋清單為證。 如瓷盯著宣紙,大致的看著。 舒知茵不經(jīng)意的暼了一眼,發(fā)現(xiàn)宣紙上的字跡時不禁愣了愣,隨及取過宣紙仔細(xì)端詳,問道:“這是誰交給你的?” 家丁道:“齊三少爺。” “齊???” “正是?!?/br> 舒知茵命道:“讓他立刻來見我?!?/br> “是?!奔叶〔桓业÷鐾染腿ネ▓?。 舒知茵坐在溪邊的石頭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宣紙上的字跡,這字跡很特別,恢弘大氣,正是曾讓她一見便油然而生傾慕之情的字跡,跟秦啟明所寫的字跡一模一樣。可是,秦啟明已死啊! 不多久,齊汀乘著軟轎,家丁們飛快的把他抬來了。 未等齊汀像模像樣的行禮,舒知茵直接問道:“這是你寫的字?” “是不是很超群絕倫?”齊汀得意的道:“一看就是經(jīng)年累月練出的字,一筆一劃透著勁挺?!?/br> 舒知茵正色問:“誰寫的?” “景兄?!毙埵蔷懊ソ唤o齊汀,讓齊汀派家丁以進(jìn)京采買為名義,護(hù)送舒知茵進(jìn)京城,安然的回公主府。 舒知茵眸中閃過驚訝之色,道:“速去問景茂庭,去年的巧夕夜,可曾在宮廷佳宴上賦過一首名為《臨月》的詩。” “不曾?!?/br> “嗯?” “他揮筆所賦的是《臨仙》?!饼R汀至今記得,那日他與景茂庭一同赴宴,當(dāng)舒知茵一襲艷紅衣裳信步入席,那風(fēng)姿如仙,使得情竇從未開過的景茂庭久久出神凝視,并提筆賦詩《臨仙》一首,萌動情思全揮灑于筆下。 舒知茵愕然,“《臨仙》不是秦啟明所賦?” “他可賦不出?!饼R汀笑道:“景兄落筆后,秦啟明在旁一副諂媚之態(tài)的稱贊,景兄不悅,揉作一團(tuán),扔了?!?/br> 舒知茵沉思著,秦啟明撿起景茂庭扔掉的紙團(tuán)撫平,恰好被她經(jīng)過時看到,不自覺被吸引,他察覺到她的歡喜,便慌稱是自己親筆所賦? 齊汀訕訕笑問:“秦啟明竊取景兄的詩取悅了您?” “對?!?/br> “秦啟明真虛假淺??!”齊汀鄭重的道:“景兄批閱案卷,標(biāo)注書籍,閑時練字,皆是同樣字跡,您可驗明字跡。” 舒知茵并不懷疑,能寫出這樣字跡的人就應(yīng)該是像景茂庭一樣特立獨行,只不過,她心中的空落多于驚喜,無論他多么非凡,又能怎樣。 齊汀意味深長的道:“景兄是內(nèi)斂之人,不善言辭,但他心如明鏡。” 是啊,他心如明鏡,高深莫測,很危險。 舒知茵只是一笑,笑容淡而涼,隨手將宣紙還給家丁,轉(zhuǎn)身輕快的離去。 第12章 對峙 千年的古海棠樹枝葉茂盛,樹冠如蓋,大片的濃蔭下,擺著一架紫檀木制的秋千吊榻,榻上鋪有舒適的絲毯,舒知茵正側(cè)臥于吊榻閉目小憩。 昨日徒步登山去閑清園,今日清晨醒來,雙腿酸疼無比寸步難行。 清風(fēng)陣陣,秋千輕輕的晃著,舒知茵面容沉靜,而心中思緒萬千,她不得不認(rèn)真的思考將來的打算。 “公主殿下?!比珏\捧來一盅燕窩羹。 舒知茵美眸睜開,便見如錦心事重重,她接過燕窩羹,邊吃邊說道:“坊間又有什么流言蜚語了?” 如錦咬著唇,委屈的道:“坊間在議論公主殿下為追求齊汀,不顧矜持的擅闖閑清園,不知禮貌的驚擾齊老,并不慎使皇嫡長孫墜入深潭中?!?/br> “我驕蠻狂妄的事跡又添了三件?!笔嬷鹦α诵Γ@三件事跡可非同小可。 如錦替公主難過的道:“居心叵測之人總是編造謠言,壞公主殿下的名聲。” 舒知茵慢慢的吃著燕窩,默不做聲。 如錦哼道:“公主殿下得知風(fēng)暴摧毀沿海的整個村莊,撥府中銀兩為流離失所的百姓們修建新居;公主殿下關(guān)心善男信女的疾苦,在云柘寺設(shè)大齋殿,每日施素齋給蒼生,承擔(dān)全部所需銀兩;公主殿下所做的這種善事不勝枚舉,卻被傳為沽名釣譽(yù)將功補(bǔ)過,真是豈有此理?!?/br> 舒知茵不語,用完燕窩羹之后,捏起白帕擦拭唇角,才道:“備馬車與軟轎,進(jìn)宮。” “現(xiàn)在?”如錦疼惜公主殿下的雙腿。 “對?!笔嬷痦虚W過寒光,有些謠言她無所謂便不理會,有些謠言她不高興承著。 如錦不再多言,示意侍女去辦。 這時,如瓷快步而來,稟告道:“齊三少爺親自趕馬車送來兩缸山泉水,正在府外?!?/br> 齊汀竟然真的親自送泉水?舒知茵飲了口薄荷茶,道:“山泉水留下,運(yùn)去馬廄喂馬。” 如瓷詢問道:“可請齊三少爺入府歇腳?” 舒知茵笑道:“不請?!?/br> 如瓷應(yīng)是,便按公主交待的去辦。 半晌,馬車已備好,舒知茵剛乘上馬車,如瓷急步而來,稟告道:“皇上宣公主殿下即刻進(jìn)宮。” 莫非也是因為坊間的謠言? 正值中午,艷陽高照,香車寶馬快速駛到皇宮門前,舒知茵換乘軟轎,不緊不慢的抵至御書房。 在如錦的攙扶下,舒知茵笑容滿面的施禮:“父皇。” 堆積如山的奏折后,舒澤帝頭也未抬的問道:“你昨日去閑清園了?” 舒知茵悠然的坐在紫檀交椅上,清脆聲道:“是呀,往返走了十余里的山路,茵兒的雙腿酸疼得難忍?!?/br> 舒澤帝擱下筆,問道:“擅闖閑清園?驚憂了朕敬重的齊老?” 舒知茵故作“啊”的一聲驚呼,“這么快就傳到皇宮內(nèi)了?” “已沸沸揚(yáng)揚(yáng),滿城風(fēng)雨。”舒澤帝挑眉瞧了瞧女兒,見她如往常一樣不以為意,臉色驟然冷沉。 見狀,舒知茵端正了坐姿,篤定的道:“皆是流言蜚語?!?/br> 舒澤帝目光炯炯,看到的是她凜然自在,他漸漸斂起肅容,揚(yáng)聲命道:“宣太子。”停頓片刻,又道:“宣景茂庭?!?/br> 父皇不信?打算一一對證?舒知茵不動聲色,漫不經(jīng)心的示意侍女將帶來的鮮果與桑葚酒擺在案幾上。 舒澤帝繼續(xù)批閱奏折,龍涎香輕煙繚繞。 舒知茵換個舒服的坐姿吃起櫻桃,望著日理萬機(jī)的父皇,輕言道:“酷暑之際,茵兒想陪母妃在妙春山避暑,小住半月?!?/br> “準(zhǔn)?!?/br> “父皇能否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