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他要是偷盜了金銀,又怎會一不做二不休的跑來大理寺鳴冤,不早就提著包袱跑到那鄉(xiāng)下地方躲著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出來過那吃香喝辣的日子? 他傻嗎他? “我知道?!庇艄鹬勖蛄嗣虼?。 這事兒一看便知是怎生回事,大戶人家里多的是這種彎彎繞繞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何況,這趙二原是簽給了康家的下人,在人家的地盤上,再是強龍也壓不過那地頭蛇,有此一遭,也算是他自己引火上身罷了。 因此,他嗤笑了聲兒,道:“你要本官替你做主,可本官應該如何做主,你調戲民女在先,本就應受到懲罰,如今那康家既然扣下了你幾月的月錢作為懲罰,而沒有把你扭送官府,已是全了你們主仆之間的情誼,何苦再糾纏不休,速速離去吧!” 想來,他方才的那些念頭還真是有些冤枉了康大人夫妻,實在不該。 誰料那趙二一聽,頓時臉色大變,臉色紅了綠,綠了紅,突然他指著郁桂舟大聲罵道:“你們這些狗官,我就知道你們是沆瀣一氣,就沒一個好的,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都是些裝模作樣,吸我們老百姓血rou的貪官!” “放肆!” 郁桂舟未料,這趙二竟然會在大理寺便不管不顧的罵起了人,當下便呵斥起來,正要喊道讓那外頭的護衛(wèi)把人帶出去,卻不想,在罵了人后,那趙二竟然腿一軟,癱在了地上,癟著嘴,捂著臉,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郁桂舟頓時無語。 這調戲人的是他,不思進取的是他,如今在這兒哭天抹淚喊冤被拆穿的也是他,這趙二一個賊喊做賊的竟然還有臉哭? 郁桂舟冷下臉,委實對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不喜。 且,一個大男人,還學了那女子一般哭哭啼啼的,著實有失體面,也有失那臉面,他生平最是厭惡這種人,明明好手好腳的,非要備懶,不思進取。 “來……” “調戲人是我的錯嗎,分明是夫人為了補償我才把那丫頭賠給我的,為了那丫頭我整日的買東西,伏低做小的,還沒熱乎兩日呢,就被攆了,誰心里舒坦???嗚嗚嗚,你們這些大貪官,屋里那么多銀子,為何連我們下人的月錢都舍不得發(fā),嗚嗚嗚……”一心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趙二邊出聲兒便抱怨,還抽著手抹著淚兒,完全沒想自己這番發(fā)泄說了什么。 郁桂舟卻被他話里那意思給怔住了,到嘴的“來人”二字啞了下去。他眼眸微瞇,遲疑的問道:“誰的屋里有很多銀子?” “大人那么多銀子,裝了好大一屋……”話落,趙二突然抬起頭,瞪圓了眼看著郁桂舟,隨即他一把捂住了嘴,奮力的搖頭,臉色也染上了驚恐:“小人,小人什么也沒說,小人什么都沒說。” 恰在這時,外頭有少卿失措的聲音傳來:“大人,不好了,陛下命令城防軍把左相府給包圍起來了!” 郁桂舟眼眸驀然放大,驚得一下從案后站了起來,隨即又一下癱在椅上,他的目光似乎透過房門看見了外頭陰雨的天兒,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第191章 桃李滿天下20 走在肅穆的內宮中, 郁桂舟臉色一片慘然。 他想起了審問那吏部尚書的下人時得到的那些消息, 心里就跳個不停。左相、關家、吏部尚書、卓申艾廣四家、平家,這些一圈又一圈繞下來, 連他也沒能察覺到有任何不對。 直到那叫趙二的下人痛哭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道了出來。 吏部尚書康大人與其妻康夫人恩愛數(shù)十年如一日, 深情專一,不離不棄,府中連多的妾室都沒有,這樣的人引得天下女子為其贊同,恨不得代替那康夫人成為康大人的妻室。 而現(xiàn)在,那叫趙二的下人告訴他,這一切不過都是裝的。 所謂深情, 所謂專一, 所謂??菔癄€,至死不渝通通都是假的!康夫人和康大人之間根本沒有絲毫感情,康大人對康夫人也是不假言辭, 且冷淡得很, 根本不像那外頭謠傳的一般, 而康夫人也不若外頭傳揚的那樣大度賢惠兒,而是素日的愣著臉, 脾氣陰晴不定。 而他也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些東西。 關于那些夫妻恩愛的假象和那些大量的金銀財寶。 康夫人不過是以為他只見到了絲絲微不足道的東西,所以連點想斬草除根的想法都沒有,只為了安撫他,還把身邊的大丫頭給了垂涎已久的趙二,哪知還沒上手幾月, 趙二就被康家誣陷投了主家金銀,給攆了出來。 這才有了他氣不過一怒告到了大理寺,被郁桂舟所知悉的事兒。 也是因為這番話,頓時讓郁桂舟腦子里那些始終想不通的事兒如撥云見霧一般,一點一點清晰了起來,也正因為被那些清晰的事實給震驚住,他才會匆匆趕到宮里。 出大理寺時,他悄聲讓兩位少卿通知了下面,讓眾位的家眷們最好是找個地方藏身好,這上淮的天恐怕瞬息萬變,早早做了準備也為了以防萬一。 而那隨同他一道進大理寺的蔡主薄一家也讓人看守了起來。 至于郁家那頭,他也讓魏君給他的護衛(wèi)去通知了一聲兒。早前在被刺殺后,他便悄聲在府中弄了條隱秘的密道,這會讓人回去報個信,讓他們好生生的待在屋里,切莫到處走動,便是一個暗示,這暗示郁家人都知道,所以郁桂舟已經(jīng)沒了后顧之憂。 沉悶的宮墻內院上頭烏云罩日,原本晴朗的天頓時暗了下來,豆大的雨打了下來,整個禁宮內,無聲無息的,仿佛只有他的腳步聲響起一般。 郁桂舟頓時有了些不安的預感。 在入了第二道宮門時,轉角處,八皇子的小太監(jiān)小和子正焦急的走來走去,見到他,雙眼驀然發(fā)亮,幾步跑了過來:“郁大人,郁大人,如今這宮里不安全了,你快速速離去吧。” 郁桂舟心里咯噔一聲,果然啊…… 他問道:“那你們呢?殿下呢?” “殿下在殿里呢,特意讓小的來給您通風報信呢!”小和子說完,突然推了推郁桂舟,面色開始染上急色:“郁大人你快走吧,我和殿下方才在宮中見到有許多禁衛(wèi)軍壓進,他們還帶了很多士兵,其中還有些將領,這會只怕已經(jīng)把四處都給包圍了,只這條宮門一向少有人走動,所以……” 郁桂舟反手拉住他,搖了搖頭。 他面色肅然,不在意的笑了笑,眼底卻十分認真:“聽我說,小和子,趁逼宮的人還未到這邊,你立馬帶著殿下離去,立即,片刻不要耽擱,給殿下穿上身小太監(jiān)的衣裳,這個給你?!?/br> 他從腰間拿出一塊通行令牌,不由分手的按進了他的手中安排起來:“立馬出宮,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殿下,不要趁匹夫之勇,這會保命才是關鍵,你們出宮后,立馬去郁府,立馬過去,”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郁家沒人,你們便在后院的院子里學鳥叫,等待著,萬不可引了旁人過去,我知道你機靈,定然是能做到的。” 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無暇去顧忌會不會給郁家?guī)硪欢↑c風險了,事情已經(jīng)出乎了他的預料,而八皇子和這小和子同他們接觸了這般久,兩個都還是小孩子,若是放任他們在這宮墻之內,若是出了事兒,他也定然難安。 倒不如讓他們去郁家躲避這場災禍,郁家有郁桑哥機靈鬼,而小和子和八皇子兩個被拋棄的能在禁宮安然長大,也不是不諳事實的小娃,機靈著呢,否則也不會早早發(fā)現(xiàn)宮中的不對,若是換了個不懂五六的,他倒真不敢開口便讓人去郁家,說不得還要把郁家藏身之地給暴露出來呢。 交代完,郁桂舟大步離去,只留下在原地的小和子,他看了看郁桂舟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牌子,跺了跺腳,立馬往平日住的地方跑去。 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明正宮,早有來福大總管伺候在帝王身側,下頭還有吏部尚書等魏君心腹以及被扣住了雙手的顏左相。 顏左相本就是知天命的年紀,這會頭發(fā)松散,衣裳破損,面上不知是羞愧還是別的,仿佛一下老去不少,這時候的他,與外頭那些糟老頭一般無二,可誰能想到,這個老爺子便是在大魏被人稱贊了幾十年的顏左相呢? 郁桂舟行了禮,很快就被魏君喊了起來,神情莫測,難得的帶了點笑意的問他:“愛卿可也是為了左相一事而來?” 郁桂舟上前一步回了話:“回陛下,臣確實是為此事而來?!敝荒壳翱磥恚笙嗟氖聝悍炊鴽]有快逼宮的事兒大了,他正要稟告,卻見魏君眼底的胸有成竹,頓時把話給咽了下去。 以陛下的才智,手上還掌著無孔不入的暗衛(wèi),想來對宮內宮外的情形都是一清二楚的。 “哦,既然來了,那愛卿便聽上一聽吧?!蔽壕执蠓降臄[擺手,讓他退在一邊,面對左相時,臉上的幾分笑意消失,冷著聲音道:“朕從來不知,原來左相可以隱藏得如此之深,枉費朕對你交心以待,尊你老師,處處敬你,卻不想,你竟然瞞著朕坐下這等駭人聽聞、□□宮闈之事!簡直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便是一般男子都受不了這奇恥大辱,更何況,魏君更是一國之主,整個天下都是他的,這樣的人,握有大殺四方的權利,原就可以一言定人生死,如今拖到了這會,想必也是忍耐到了盡頭,也證明他對顏左相那復雜的感情確實如他所說,亦師亦友。這對君臣磕磕絆絆相互扶持到如今,卻是翻臉無情,秋后算賬了。 顏左相耷拉著腦袋,半晌才動了動,嘆著氣:“臣原就沒想過會隱瞞一輩子,既然如今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br> 魏君看著他,冷笑連連:“好一個沒什么說的,好一個沒什么說的!”他閉了眼,待再睜開時,眼底里那些留戀的君臣之誼盡數(shù)熄滅,此刻的魏君卻是如同一位真正的掌握四海生殺大權的君主一般冷酷的說著:“既然如此,那便伏誅吧!” 伏誅二字一出,整個書房里頓時沉寂了起來,郁桂舟在一側卻沒漏過另一側的康尚書聽到這二字出口時那眼底閃過的一絲笑意。 他的心沉了沉。 想起那日他還說謝榮話本子看多了,世上怎會有如此狗血的事兒,不成想,錯的那個是他。 他一開始便被那表象給迷惑了,恐怕……他又看了看沉穩(wěn)無波,一副認罪的左相,恐怕連左相大人都被蒙在了骨子里,替人做了一回嫁衣吧? 眼瞅著魏君眼里越來越冷,甚至下一刻左相便要被拖出去了,他狠了狠心,還是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頂著魏君的怒火開口:“陛下息怒,此時尚有疑慮,若此時便把左相處決了,那往后這事兒的真相便再沒有大白于天日的一幕了。” 左相抬起渾濁的眼,驚訝的看著他。 “郁愛卿!”魏君加重了語氣,喝道:“左相已然招供,這還有什么真相不真相的,莫非你何時同左相交好了,如今看不得他伏誅嗎?” “陛下!” 郁桂舟只跪了下來,仰頭與魏君直視,道:“臣原本也同陛下想的一般,到了今日才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一場有謀劃的陰謀,他們把左相給放在了明面前,讓左相替他們擋去了所有的危險,便是如今,只有左相被發(fā)現(xiàn)了,而他們卻好生生隱藏起來,等待著若有機會便吞噬掉這個王朝,左相大人不過是他們?yōu)榱嗣曰蠡噬希蚴请x間陛下的左膀右臂的一把雙刃劍罷了,我說對嗎,康尚書大人?” 他朝康尚書輕聲詢問,但在這時候,卻出奇的突兀。 康尚書臉色大變,臉色不善的質問出聲兒:“郁大人這是何意,本官自問對得起天地,也從來不曾與大人有過私怨。” 魏君蹙眉看著他們,而郁桂舟要的便是如此,又道:“我與大人的確沒有任何私怨,但本官是陛下任命的大理寺卿,負責那石大人的案子,扯出了這么一樁驚天大事,原查來查去也只在左相頭上,誰料本官今日卻意外所獲一則更讓人震驚的消息。” 康大人還未辯駁,魏君便問了起來:“什么消息?” 郁桂舟端正了神情,道:“回陛下,今日那康大人的一個下人來大理寺鳴冤擊鼓,所康大人家?guī)自挛窗l(fā)銀錢,而最后臣從那下人口中才得知,咱們這位名滿天下,深情如一的康大人和那被人艷羨的康夫人,不過是被人杜撰罷了,康大人同康夫人之間,并無所謂的情深似海?!?/br> 頓了頓,他側臉看著康大人:“而據(jù)聞,在那康大人的家里,堆放了無數(shù)的金銀財寶,那里邊還有一副畫像,畫中人乃一女子,雍容華貴,美艷得很,那下人是個貪花好色的,最是記得那女子的面容,臣讓他給畫了一副,康大人,你猜猜這女子像誰?”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開始進入倒計時。 三 第192章 桃李滿天下21 郁桂舟到上淮時日短不知道那是誰, 但王、盧兩位少卿可是上淮的老油條了, 一見那畫像便啞然失聲,震驚的指著那女子的畫像結結巴巴的吐出兩個字:皇后。 關皇后, 年十五被送入宮中, 據(jù)聞她美艷無雙,曾是上淮城不少男子愛慕的對象。 “石大人所留下的真冊在石夫人手上,而石夫人的娘家平家又是關家罩著,曾一直在想,那些東西到底去了何處,是在關家人手頭還是別處,如今想來, 與康大人想必是脫不了關系的, 要知道,康大人在大約十七年前,與左相和另外兩位大人一同進了宮, 在宮中暫住了數(shù)日, 而……” 而后的事兒已經(jīng)很清晰了…… 次年, 太子出生。 魏君銳利的眼光一下看了過去。 康大人額頭已經(jīng)細細密密的出了汗,這會直接跪伏在地, 口呼冤枉:“陛下,臣盡心盡力幾十載,未料到臨老了還被這般誣陷,那下人的話如何可信?臣自問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君臣!” 郁桂舟絲毫不給他反對的機會, 質問道:“康大人說你是冤枉的,那你屋中那堆積如山的金銀從何而來,你屋中所放的畫又從何而來,本官向來不污蔑人,早就讓人去你那府邸探了個就近,你還有何話要說?” 話落,一襲黑衣的護衛(wèi)走了進來,在離魏君不過幾步遠之處淡淡的點頭證實了郁桂舟所言非虛。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康大人已知事情敗露,他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這其中,左相的反應是最大的,足以用驚駭莫名來形容:“這……這,竟然是如此嗎?”而后這個為大魏兢兢戰(zhàn)戰(zhàn)一輩子的相爺止不住淚流滿面:“陛下,是老臣對不住你啊!” 一生為民為國,卻不想從那日醒來后便天翻地覆,這些年,他不曾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還因為那無顏之事,到頭來,卻被人拆穿這不過是一場算計,算計…… 左相只覺得天旋地轉,踉踉蹌蹌的站不穩(wěn)腳跟,郁桂舟一把拉著人,輕聲的安慰了句:“相爺小心,如今真相大白,左相就算有過錯處,也足以放了心,至少你從未在此事上對不起陛下,至少在君臣、師徒之上,你沒有背叛誰?!?/br> 左相凄慘一笑,笑容十分苦澀:“是啊,臨到老了,這個心結也總算解開了……” 變故就是在此時發(fā)生,只聽到魏君一聲呵斥:“康有德,你做什么!” 郁桂舟二人轉頭一看,只見不知何時,那頹然在地的康大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而且他手中正拿著一柄銳利的匕首抵在魏君的喉結處,在他們旁邊,隨同康有德而來的吏部侍郎擋在他們身前,手持一把長劍與暗衛(wèi)對上。 “康有德,你敢以下犯上!” “康大人,你這是要弒君嗎!” 郁桂舟和左相幾乎同時出聲,而康大人早就不是先前一副懦懦的樣子了,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氣的笑:“以下犯上?弒君?哈哈哈!” 他指著下頭不敢動彈的人桀驁的道:“我就是以下犯上,就是要弒君,你們又當如何,如今這整個皇宮都被我的人給控制住了,而皇后則早早把后宮所有嬪妃子嗣聚攏在了一塊兒,只等著我這邊大功告成,便擁立我兒坐上這尊貴之位,而我,就是魏朝的太上皇了,哈哈哈!” 突然,他臉色一變,狠狠的瞪著郁桂舟:“要不是你破壞了我的計劃,本官又豈會這個時候暴露,不過好在,左相替我們背鍋的事兒已成定局,待今日過后,這怎么說都是我們說了算!” 言下之意,這里的人通通都活不過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