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蓮生駐足片刻,進退兩難,亦不知如何開言才好。世上尷尬之事,莫過于此,剛來了個要錢的無賴弟弟,被甘懷霜疾言厲色地攆走,一眨眼又來了個要錢的蓮生。若依蓮生本性,此時無論如何不應再開口添亂,但是若不向甘懷霜開口,這四吊錢急切之間卻又向哪里籌去? “說?!备蕬阉廊欢ㄖp眸,一動不動,只在唇間發(fā)出低語。 “我……急用錢,想請店東允準,預支下月工錢?!?/br> “甘家香堂沒有預支工錢這回事。” 蓮生急得語塞,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聽甘懷霜淡淡開言:“你要錢做什么?” “我義兄一家因還不上債,馬上就要被拆房攆走了,家里病父弱母,還有待產(chǎn)的婦人……” 甘懷霜神色微動,終于靜靜轉過雙眸,面向蓮生。待得她一一講罷,伸手在案上取過一支竹簡,拈筆寫了幾個字,遞給蓮生:“去賬房領罷。記住,這不是預支工錢,是我甘懷霜借你的。額外多領兩吊,送予那待產(chǎn)的婦人?!?/br> 蓮生張開雙手接過竹簡,只覺沉甸甸的簡直發(fā)燙,熱淚都要涌出來。仰頭望向甘懷霜,只見她又扭轉了頭,怔怔凝視前方,恍如身邊一切都已不復存在。 大恩不言謝,感激無以言表。蓮生深深施了一禮,一時情不自禁,喃喃道:“姊姊……你,你保重!” 甘懷霜閉上雙眼,向外拂了拂長袖。 “去罷。三月初三的香試,記得不要遲到?!?/br> 蓮生施禮道別,匆匆行到門口,又忍不住扭頭回望。只見甘懷霜依然怔怔靜坐,一動不動,唯有身邊昏黃燈火搖曳,將她孤寂的身影投在背后白墻,宛若一支輕輕顫動的墨筆,一筆一筆,寫滿愴然。 —————— 寒花隱色,宿鳥歸林,晚風愈刮愈烈,敦煌城中暮色已深。 蓮生抱著沉重的包袱,頂著風沙艱難移步,縱然在這早春的寒涼里也是汗透衣衫,只憑一腔急切奮力前行。今天已是最后一天時限,明天那喬府便要理直氣壯地推房拆屋,辛家大嫂隨時可能生產(chǎn),這寒冬里被攆出門來,就算另找棲身之處,又如何承受這番折騰!當務之急便是快快將這救命錢送到喬府,趕緊換回地契。 那喬府在城東興旺里,拐出甘露大街,進入盛京巷,還需行走三五里路。盛京巷是條狹長細巷,蓮生剛剛踏入巷口不遠,便感覺身后似乎有人尾隨。 回頭望去,只見風沙漫漫,刮得小巷里全是塵煙,隱約幾個黑影閃動,時快時慢,始終與蓮生保持數(shù)丈距離。 蓮生心頭咚咚亂跳,伸手抱緊包袱。包袱里足足裝了六吊巨款,那是挽救辛不離全家命運的錢,辛不離要照顧一家病弱,蓮生進出香堂急切間無處尋酒變身,此時以一個柔弱女身被人尾隨,實在兇險萬端。包袱外表毫不起眼,怎會被人盯上?當下也不及細想,轉身加快腳步,奮力向另一面巷口奔去。 然而這柔弱的身體不聽使喚,耳邊只聽腳步聲咚咚作響,那幾個黑影已經(jīng)緊逼上來。 五個蒙面男人,將她堵在墻邊。 滾滾黃沙掠過肩頭,掃得人睜不開眼睛,昏暗中只見一個個黑影如惡狼般環(huán)伺,黑布蒙緊的面上,眸光陰寒,一點點越逼越近。 “走開!我要喊人了!”蓮生厲聲喝叫。 眾人恍若不聞,反倒嘻嘻輕笑,一條手臂驀地伸出,一把抓住蓮生懷中的包袱,任蓮生拼命反抗,仍勢不可擋地被他奪在手中。一張面孔湊上前來,癡迷地瞄著蓮生的臉,浪蕩的輕笑,被蒙面的黑布擋得含含糊糊:“小娘子,再喊,連你也一起搶了去!” 雖然蒙著頭臉,身上也罩了一件黑斗篷,然而人未近前,已經(jīng)是一股濃烈的脂粉香撲面,蓮生對香氣最為敏感,登時便是心中一凜,眼前霎時出現(xiàn)一張下頜尖削的長臉,鬢邊一朵雪青色通草花,笑容中透著一股陰氣…… 甘懷玉! 難怪一出門便被人尾隨,這人適才定是沒有離開甘家香堂,眼看著蓮生去賬房領了六吊錢出來! 熊熊怒火燃透胸膛,只恨身邊無酒,不能一拳打歪這惡賊的鼻梁。想要厲聲喝出他的名字,霎時間想到自己身單力弱,喊出他的真面目有害無益,當即又拼命忍住。那甘懷玉滿以為藏得隱蔽,不顧身邊小廝不住催促,好整以暇地湊前:“這小娘可真教人不舍得……” “郎主郎主,夜長夢多,快快離開了罷!” 幾個小廝慌張地東張西望,強拖著甘懷玉奔往巷外。 蓮生急火攻心,如割如焚,一時間連自身的危險也忘懷了,只拎起裙角奮力疾追:“來人??!來人!有強盜!……” 漫長的狹巷,被高墻陰影牢牢籠罩,四下里全無人跡,獵獵風沙掩蓋了蓮生的叫嚷,眼看著幾條黑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茫茫暮靄中…… 猛然間幾聲尖叫,穿破風沙呼嘯的夜空。 遠遠地人影飛舞,呼喝連連,伴隨著呯呯啪啪的鈍響。 蓮生不顧風沙劃割嬌嫩面頰,拼命邁動雙腿追上,老遠地便望見一灰一黑兩條人影,如兔起鶻落,在高墻邊上下縱躍,將搶劫蓮生的五個小賊,牢牢堵在核心。 沙塵滾滾,呼嘯著貫穿窄巷,那二人衣袂迎風,獵獵飄舞,唯有頭頂帷帽緊緊扎在頜下,裹得一絲不透。飛揚的黃沙里,根本看不清他們是如何奔走,似乎就是在飛,在陡直的墻面上飛,足不點地,只如兩只大鳥般縱橫起落,姿態(tài)俊逸,縱在如此混亂中也是氣度不減從容。 轉瞬之間,戰(zhàn)況已明。 二人都是徒手,然而招式輕捷而狠辣,蓮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揮目送,迅捷無比,那五個小賊一片慘呼,已然不知是受了什么重創(chuàng)。一陣狂風襲過,已經(jīng)只剩那一灰一黑兩個人影端然凝立,腳邊橫七豎八地倒了幾個痛得遍地翻滾的身形。 寒光一閃,是一人力圖反擊,揮舞隨身短刀,疾向那灰衣人腿上刺去。 還未待蓮生出聲示警,只見灰衣飄飛,凌空騰旋,穩(wěn)穩(wěn)避過這一記偷襲,回手擒住那人手腕,毫未見蓄力用勁,已聽喀的一聲銳響,那人嚎叫一聲,五指軟軟松開,手中短刀掉落,倒扎在地面伏臥的一人身上。 “大俠饒命,饒命!……” 那灰衣人一腳踢開地上一人,俯身拾起裝著六吊錢的沉重包袱,抬頭望向不遠處呆呆站立的蓮生。 天色昏黑,窄巷狹長,又隔著厚密的紗帷,但蓮生分明感受到遙遠距離外,向自己射來的明亮眸光。 衣袂飄飛,灰衣人疾步走向蓮生,尖銳的風聲里,一言不發(fā)地將包袱遞在蓮生懷中。 風沙狂嘯,劈頭蓋臉地擊打面頰。 蓮生抱緊包袱,不遮不擋,只拼命睜大雙眼,一霎不霎地盯住面前這張臉。 銀灰長衫,廣袖飄飛,灰紗帷帽密密實實地遮住面龐??耧L勁吹下,半邊紗帷緊貼面頰,蜿蜒勾勒出的,分明便是蓮生熟悉的輪廓。幾縷長發(fā)散落,飄出紗帷之外,風中獵獵飛揚,如一支揮灑的墨筆,一道道掃在蓮生心上。 —————— 十六歲的少年人,時常覺得自己什么都懂。 然而總有些時候會明白,世道冷暖,人心險惡,遠不是單憑智計所能應對,總有些深沉心機讓她知道,自己仍是個不懂事的孩童。 如何能想到,堂堂甘家香堂的小郎主,錦衣玉食的甘懷玉,竟然五毒俱全,不但好色好賭,還動手搶人錢財。若不是幸運獲救,蓮生失落了救命錢錯過還債時機,辛家全家豈不是陷入絕境? 如何能想到,那日日坐在莫高窟中揮毫潑墨,總是一臉漫不經(jīng)心笑意的瀟灑畫師,竟然身懷武功。瞬間克敵,殺伐果斷,姿態(tài)飄逸如飛鳥,全然慣走江湖的老手風范。蓮生不會認錯,絕沒有認錯,那紗帷下就是她日日牽念無數(shù)遭的面容,卻將包袱塞到她手中,轉身便走,再怎么急切呼喚他的名字也只作不聞,轉瞬間與那黑帷帽消失在小巷盡頭。 蓮生最沒想到的是,喬家之貪婪,遠遠超出底線。 二十九日剛剛還清了債務,三月初一便又拉了隊伍來拆房。辛不離亮出蓮生贖回的地契,黎管事竟然不認,伸手自懷中又掏出一張地契來,向辛不離晃了晃。 “地契明明在東家手里,你這張假貨是從何而來?偽造地契,可是充軍的罪名!” “你的地契才是假的!”辛不離驚愕莫名:“明明已經(jīng)還清了錢,贖回了地契,你手里怎么還有一張?” ☆、第74章 真假地契 黎管事的面孔, 變得異常陰暗冰冷?!靶∽硬灰林夹暮f!東家寬限你時日,你未能如期還上債務, 怎么又信口胡沁說是還過了?什么時候還的,誰人作證?說我的地契是假的,要不要去官府驗證驗證?反了你了!左右,拆房,攆走這群賤人!” 十六歲的少年,血氣方剛,哪里還能再忍。 辛不離霍然沖前,照著那張陰險的面孔便是一拳。黎管事猝不及防,仰頭向后摔出數(shù)尺,頓時口鼻流血, 一顆大牙掉落在地。 好虎架不住群狼。家丁們蜂擁而上, 不顧辛陳氏聲嘶力竭的哭叫,將辛不離死死按倒, 拳打腳踢一頓, 扭去縣衙治罪。 蓮生晚上自香堂回來, 聞聽此事,只急得手腳冰涼。辛不離與她,情逾骨rou,寧愿自己遭難,都不能眼看他遭受絲毫損傷。偽造地契, 那確實是嚴重的罪名, 最次也是流放三千里, 如何救下他?當日去贖回地契的是蓮生,她哪里想到這地契會有假,歡天喜地地取了回來送給辛不離,一切全無人證物證,如今怎么辦? 辛家至此,已經(jīng)完全崩潰,辛照一直臥床不起,辛大嫂連日流血,家中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全靠未出閣的小姑一人照顧。要出頭為辛不離鳴冤,唯有病骨支離的辛陳氏,老人已經(jīng)急得神思昏沉,話都說不清楚。 “嬸嬸,我陪你一起去公堂?!鄙徤徽f了這一句。 責無旁貸,陪你死拼這一回。 三月初三。香試當天。 威嚴肅穆的縣衙公堂,上懸“青天白日”黑底金字牌匾,左右衙役列陣,喝威牌,殺威棒,一一陳列兩廂。蓮生攙著已經(jīng)行走不便的辛陳氏,跪在階下一側,另一側跪的是喬府黎管事,家丁,訟師,還有一個面白體胖的中年人,神情傲然,對蓮生與辛陳氏連看也不看一眼,是喬府郎主喬守本。 三番堂鼓擊罷,縣令任箐出堂,開始審案。 任箐出身官宦世家,年方而立就做到七品縣令,官職已然不低,然而敦煌乃是一國之都,在這皇城根兒下,大街上隨便撈幾個人便有一位皇親國戚,縣衙隔壁便是宏大數(shù)倍的府衙,再出幾條街更是朝廷所在,往來人等個個比他高貴,行事縛手縛腳,哪有什么機會施展抱負。幾年縣令做下來,人都已經(jīng)疲沓,惟愿百姓不要惹事生非,讓他安心做個清平小官就好。 “提人犯?!比误涞皖^看了看案卷:“辛不離。” 廊下嗆啷啷鐵鏈聲響起,一步步漸行漸近,兩名衙役押著辛不離上了公堂。 堂上頓時爆發(fā)出一陣嚎哭,是辛陳氏伸開雙臂,嘶聲大哭著向兒子撲去:“七寶,七寶!他們打你了,七寶我的兒啊!……” 蓮生緊緊抱住辛陳氏,免得她被兩旁攔路的衙役們踢打。牙齒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像辛陳氏一樣嚎哭出聲,然而望向辛不離的眸中,淚水早已奔涌而出,竟是無法抑止。 眼前的辛不離,長發(fā)披散,凌亂地搭在肩背,臉上血痕縱橫,幾乎難以辨認。衣衫撕得一團破爛,褲腳碎成一條條,被重重血痂沾在裸露的腿上。雙手雙腳,都上了鐵鐐,跪在地上的雙膝,不絕滲出鮮血,無聲洇入堂上土地。 唯有一雙望向蓮生與辛陳氏的眼眸,黑亮,澄明,縱然飽含悲憤屈辱,仍不失一份沉穩(wěn)與堅忍,牙關緊咬,一聲不吭,反而向二人微微點頭安慰。 “……動了大刑依舊不肯招供,但偽造地契是實,人證物證俱在,真假地契均已查驗無誤?!比误渖袂槠>耄犞籼咸喜唤^地陳述案情,手指在案上不斷地輕叩:“依法斷處刑杖一百,刺金印,流三千里,解赴白骨嶺戍邊。辛家地面及房屋,判歸喬守本所有,即日生效。” 喬守本與黎管事暗暗對視一眼,眸中閃過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勘準無誤。不招嗎?不招再打。”任箐伸手掂起簽筒中的刑簽,丟向府吏:“下一個?!?/br> “官長!” 一聲脆亮的叫喚自階下響起,打破大堂中壓抑的沉寂:“此案有冤枉,還望官長明察!” 任箐眉頭微蹙,凝目望向階下,只見竟是個容色秀麗的少女,緋襦綠裙,在這晦暗公堂中宛如春華綻放,明艷無匹,光潤的小面孔略顯蒼白,身子嬌怯不勝,神色語聲,卻是堅定如磐石,雙眸一瞬不瞬地瞪著任箐。 “小女子蓮生,辛家義女。辛家欠喬家的債務,是我親自送去喬府還上,當面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已經(jīng)兩清。當時也查驗了地契上的文字與官印,一切逼真,孰料卻是一份假地契,所還錢款都被喬家吞沒,還誣陷好人,官長!偽造地契的是喬家,不是辛家,我就是證人!” 任箐不耐煩地掂了掂手中刑簽?!澳慵葹樾良伊x女,當然要幫辛家說話,如何還能作證人?作偽證當與犯人同罪,懂嗎?諒你年幼無知,本官暫不追究。下一……” “官長,我沒有做偽證!”那少女卻緊追不放:“天地良心,此事我親自經(jīng)手,絕無半分虛言!若說我是辛家人不能作證,那么黎管事他們都是喬家人,又如何可以作證呢?” 一個瘦子打量蓮生幾眼,冷冷開言,是喬守本請來的訟師:“誰說需要黎管事為東家作證?辛不離既然嫌疑在身,須當自證情白,要喬家作什么證?證明地契是真的?地契已經(jīng)呈交官衙驗過,正本無誤,是你們試圖以假地契蒙騙,一真一假,再清楚不過!” 蓮生急忙辯駁:“不對,不是這個道理!”…… 任箐微微瞇起了雙眼。他為官多年,斷案乃是家常便飯,各式苦主案犯都見得多了,像蓮生這樣的倒還沒見過。尋常女子到得公堂,早已嚇得筋酥骨軟,無論有罪無罪,癱倒者有之,啼哭者有之,當眾失禁者亦不少見,眼前這女子卻是果敢大方,與那喬家高價請來的訟師朗聲對辯,毫無懼意,比尋常男子還要從容幾分。 他哪里知道蓮生乃是半男半女之體,天生膽氣過人,見了皇子殿下都敢頂撞,何況一個縣衙公堂?只覺得這女子不同尋常,不知確實是心中無愧,還是心機深沉善于狡辯,倒須要看個明白。當下也不表態(tài),只掂著手中刑簽,默不作聲地看著激辯的二人。 “……自然是喬家看見苦水井地價暴漲,對這塊地起了侵吞之意,卻不料我們居然能如期償還債務,于是便偽造地契抵賴。辛家有什么必要偽造地契?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就算是你們的驢打滾高利貸,也恪守本分如約在還,還清了自然可以收回地契,何必偽造?” 那訟師連連冷笑:“自然是因為債務還不上了,唯有偽造地契才能保住地產(chǎn)哪。辛家一直赤貧,忽然之間能還清巨額債務,可能嗎,如此謊話瞞哄官長,該當何罪?” “怎么不可能,是我去做工的甘家香堂借錢還上,這我有證人!” “借錢有證人,哈,他能證明你借了錢后確實是送到了喬府?你藏起來了,花掉了,有誰知曉?”…… 蓮生腦筋飛轉,一時間也是思緒阻塞,頓住了語聲。 她送錢去喬府,確實沒有人作證。就算柳染,都無法證明她已將奪回的錢送去喬府還清。時限已過,錢未還清,就算現(xiàn)在馬上補足,地都已經(jīng)不再是辛家的,何況已經(jīng)鬧到官衙,哪里還有補足的機會?再說又為何要忍氣吞聲地補足?該做的都做了,數(shù)倍于本金的利息都老老實實還了,如今卻被人反咬一口,活活逼至絕境,這份冤屈如何扛得下? 堂外驀然一陣鐘聲傳來,遼闊,悠遠,日光漸旺,時已正午。 一年一度的香試,就在午后未時!一旦錯過,再無機會,這念頭瞬間一閃,頓時教蓮生出了一頭冷汗。 然而不離哥哥就跪在她對面,雙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眸光中滿是期待也滿是關切,一道鮮血正自他額頭流下,身上泥灰交覆,遍體鱗傷,每一眼都令蓮生心如刀割。 這案子若不能翻身,不離哥哥馬上就要被押解至三千里外的荒野戍邊,自此含冤受屈,不知何時才能解脫……一想到這可怕的前景,整個人都被瞬間絞碎,胸中一片悶塞,想撲過去拉緊他,抱住他,想如辛陳氏那般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