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是兩天放空。

    等初禮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小神仙》全面發(fā)貨的這種情況，而此時編輯部的人都還他媽沒拿到樣書，不知道書到底長什么模樣……

    初禮打電話把小王同志狂rou一頓，小王同志委屈地說這兩天安排倉庫給書商發(fā)貨，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是忘記寄樣書了，要不你明天自己來看？

    初禮掛了電話后，當時沒來由地就有點心慌，被晝川嘲笑“被害妄想癥”，并頂著“被害妄想癥”的名號給于姚打了個招呼，說自己第二天早上到元月社交接一下《消失的游樂園》稿子給夏老師終審后，要去印廠看一眼《小神仙》的樣書，她已經(jīng)頂不住印刷廠這些丟三落四的真神仙的折磨……

    于姚答應(yīng)了。

    于是第二天中午，初禮午飯都來不及吃就跳上了晝川大大的新車殺向印廠，坐在車上，她屁股下面像是長了刺似的，晝川連連看了她好幾眼，然后不動聲色把車門鎖了防止她突然發(fā)瘋跳車——

    初禮拿出手機，正好登錄的是《月光》官方微博，這時候一刷新私信就刷到個讀者的十分鐘前發(fā)來的私信——

    【小熊啊你別跑：qwq官博君，這邊g

    市坐標，早上大清早就跑去舊華書店買了《小神仙》實體書，然后這會兒剛到家，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小神仙》網(wǎng)絡(luò)版封面不是b版藍色的么，怎么今兒興高采烈拿了快遞打開一看居然又a版……啊啊啊我都買好了a版了啊，這是發(fā)錯貨了嗎？戳某寶賣家說沒發(fā)錯啊，到底怎么回事？】

    配圖：兩本《小神仙》，a版封面，雙胞胎似的擺在一起。

    當時，初禮握著手機就感覺到一陣窒息，不夸張的說真的是眼前一黑瞬間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想指揮晝川直接把車開到橋下的河里去一了百了，反正她可能也要活不成了。

    第102章

    初禮到了印廠幾乎是跳下車, 連車門都來不及關(guān)就往印廠里一路狂奔——晝川看著她腳踩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 看著她像是兔子一樣跳上樓梯，看著她遠去，只能弱弱地叫了聲“你慢點別摔了”……話語剛落就看見她腳崴了一下, 果斷脫了高跟鞋, 拎著高跟鞋就跑, 不帶一絲猶豫。

    晝川：“……”

    男人搖搖頭, 果斷坐回車里，關(guān)好門然后把自己的車停到停車場……再走上樓，正想發(fā)短信問初禮在哪，結(jié)果走到印務(wù)辦公室走廊上還沒來得及走近，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初禮難以置信的咆哮：“什么？！你跟我說你把腰封改完之后, 直接把第一版發(fā)印單直接當?shù)谌媸沽耍?！?/br>
    晝川腳下一頓, 在某間辦公室門口停下來, 探了個腦袋進去，正好看見初禮一腳穿著高跟鞋, 另外一只腳丹頂鶴似的勾著還沒來得及把穿一半的鞋子套上, 她雙手撐在辦公桌上, 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這會兒正等著個二十來歲的小孩……

    看樣子大概是想把還沒穿好的高跟鞋重新脫下來敲擊他的腦袋。

    “我給了你兩版封面, 你有沒有想過第二版是用來干嘛的？上過某寶嗎？網(wǎng)絡(luò)預(yù)售專供六個字你有沒有想過是什么意思——我宣傳圖在網(wǎng)絡(luò)預(yù)售專供的書封上打了個問號沒公布模樣，網(wǎng)絡(luò)書商網(wǎng)絡(luò)預(yù)售專供長什么樣，不知道把普通版當特別版發(fā)了就算了，你也不知道網(wǎng)絡(luò)渠道和實體書商渠道是一樣的這種事肯定書有問題？！”

    初禮氣得喘不上氣。

    見小王同志一臉懵逼, 她抬起手——

    “好，我就算你真的搞錯了發(fā)印單，那樣書呢？因為沒有提前打樣，合同上規(guī)定了提前三天發(fā)樣書到編輯部，你為什么沒有發(fā)？合同上也清清楚楚寫了兩版封面必須都給樣書，我也打電話提醒你了，打電話的時候你難道還沒反應(yīng)過來……”

    “你是打電話了，但是你沒來印廠看啊?！毙⊥趺嫔n白，像是知道自己一系列連環(huán)失誤創(chuàng)了大禍……

    “我天天來印廠盯著？！別的書不做了？！那合同是用來干嘛的，合同上寫了如果我沒有天天來印廠跟印一切后果自負嗎？！”初禮“啪”地一下雙手拍在辦公桌上，那動靜仿佛是要把桌子都給砸爛，“沒有說！然而合同上可是說了讓你們發(fā)樣書的——《洛河神書》工藝比這還復(fù)雜我也沒天天天天來跟?。≡趺础堵搴由駮肪蜎]問題！”

    “我是流水線上下來的，業(yè)務(wù)不熟悉……”

    “所以我讓你慢慢來，有不懂的問我，你問了嗎？第二版封面這么大的一個文件放在那，你問都不問直接給我判報廢了……”

    初禮氣得氣血都沖到了腦門上。

    拿出手機看了眼——

    距離第一個讀者發(fā)出消息提出質(zhì)疑剛剛過去三十分鐘，在過去的三十分鐘內(nèi)，陸續(xù)又有幾十個人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版和實體書店版完全一致……

    別看目前只有幾十個，其實這是一個非?？膳碌臄?shù)字。

    如果不立刻初禮，用不到下午下班時間，這些同城當日領(lǐng)到書的人就能聚集起來直接把整個《月光》官博給占領(lǐng)爆破……而接下來，他們就會去作者微博底下鬧，作者也一定會要求元月社給一個說法。

    初禮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這會兒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跟這個小王再啰嗦，反正合同擺在那里，沒有做到的人是印廠，而現(xiàn)在她也不該繼續(xù)在這跟他糾結(jié)到底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既然出事了，那當務(wù)之急就是及時止損，爭個誰對誰錯沒有一點意義。

    至少此時初禮還是這么想的。

    三分鐘后。

    小王最后還覺得，自己是被門外一個突然殺進來，一身黑身材高大的男人救下來的——只見男人走進來，順手將撐在桌子上擺出能把他生吞活剝的初禮一把抱起來放桌子上，然后在她沒反應(yīng)過來時彎下腰替她將腳上的高跟鞋穿好……

    這時候這個高大英俊的冷面男人，在小王同志的眼里地位堪比夜禮服假面。

    而此時，初禮出神地看著握著她腳踝的大手。

    “有什么問題，先回元月社再說，趕緊通知營銷部讓網(wǎng)絡(luò)書商沒發(fā)貨的停止發(fā)貨，開始著手準備補償措施吧?！?/br>
    男人一只手扶著她，垂下眼彎下腰仔細替她將鞋穿好。

    而初禮握著晝川的手從桌子上跳下來時，他能感覺到她手心冰涼，全是冷汗且在微微顫抖……男人停頓了下什么都沒說，只是扶著她往外走時這才發(fā)現(xiàn)她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看了眼她的腳，這才發(fā)現(xiàn)之前先穿好了鞋的那邊腳腫得老高，大約是剛才真的崴到了。

    嘆了口氣，他三兩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來，這一次初禮什么也沒說老老實實地趴到了他的背上，唇瓣碰到他柔軟的發(fā)，她蹭了蹭，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似的說：“……我之前才和阿象說過，讀者知道編輯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好事，不出事還好，出事編輯就要遭殃了——”

    “……”

    “你說，”初禮小聲趴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說我是不是烏鴉嘴??？”

    “嗯，”晝川無奈道，“那是挺烏鴉嘴的?！?/br>
    “晝川?！?/br>
    “嗯?！?/br>
    抱在他脖子上的微微收緊，趴在他脖子上的人在他脖子上哈著溫暖濕熱的氣。

    “腳疼啊?！?/br>
    男人步伐平穩(wěn)，邁著步子往印廠外面走，直到兩人走出印廠大門，男人才淡淡道：“別怕。”

    具體是說“別怕”什么，初禮倒是不得而知……她只是一改在小王同志面前那副吃人怪獸的模樣，整個人都溫順得像是一只被馴服的小狗崽子，趴在男人的背上，她將臉深深地埋入男人的頸脖里，明明一想到微博里那些已經(jīng)出現(xiàn)和即將出現(xiàn)的質(zhì)問就害怕得想要發(fā)抖，然而這次……

    她卻破天荒的沒有哭。

    ……

    回到元月社，初禮下了車，男人看著她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幾乎是不受控制一般跟著走下車，只是走了兩步，初禮便好像突然感覺到什么似的回過頭……回頭一看男人遠遠一副要跟來的模樣，先是一愣，隨后抬起手沖著他揮了揮，然后勉強地笑笑。

    晝川想說這笑得比哭還難看。

    但是還是乖乖回到了車里，收到短信，初禮叫他先回去，他卻并沒有動彈，只是回復(fù)——

    【晝川：回到車里已經(jīng)是最大讓步，別得寸進尺?！?/br>
    【晝川：去吧?！?/br>
    【晝川：在這等你?！?/br>
    初禮站在原地，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收起手機繼續(xù)殘疾人似的往編輯部里走，，等她好不容易挪到編輯部門口，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編輯部已經(jīng)炸開了鍋……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難看得各有千秋，尤其是于姚，拿著手機頭一次用這么強硬的語氣說“這事印廠違約你們必須找印廠協(xié)助解決”……至于此時此刻，官方微博下面的評論怎么樣了，初禮根本不敢看。

    營銷部、編輯部帶著各部分老大直接拉會議室開大會，根據(jù)一波初步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預(yù)售大部分已經(jīng)發(fā)貨，還沒來得及發(fā)貨的、還沒來得及運出去的全部緊急召回，但是就算這樣，還是有約八千份書已經(jīng)在飛往購書者的路上了。

    八千份。

    “重新印書皮，然后給讀者補發(fā)?！背醵Y坐在桌子邊，“印廠自己違約在先，重新印個八千書皮能要多少錢，眼下當務(wù)之急當前難道不是先出方案安撫讀者情緒？”

    “印書皮是不貴，郵費呢？”梁沖浪看了眼初禮，“郵費八到十塊錢，算八塊，八千份郵費都六萬多塊，再加上沖印書皮的錢，少說就是十萬出去了，這錢你讓印廠承擔？”

    “不承擔怎么辦？”初禮挑起眉，“讀者怎么辦？”

    “？”梁沖浪不說話，初禮眉毛抬得更高了些。

    “這是國內(nèi)前三大印廠里唯一一個在g市的印刷廠，和我們元月社合作了很多年了一直沒出過紕漏，”老苗適時接過話題，“接下來我們還有cos影集，各種全彩畫集要和他們合作——這些東西對印刷技術(shù)要求都很高，考慮到印刷技術(shù)和工藝成熟度還有合作程度，這些都是必須要在這個印刷廠做的，這個節(jié)骨眼要出事了，難免他們還會不會繼續(xù)接我們的單，愿意繼續(xù)合作啊……”

    初禮：“可是出錯的是它們，違約的也是它們?！?/br>
    “承受不起賠償?shù)囊彩撬鼈?。”梁沖浪淡淡打斷初禮，“誰都知道今年實體比去年更加慘淡，年初印廠剛走了一大批老員工青黃不接的，現(xiàn)在又要做賠償?shù)脑?，這印廠怕是要遭重?！?/br>
    “遭重怎么了？擔心遭重做業(yè)務(wù)認真些啊……不是，你們幫著印廠說話？”初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讓賠？那讀者怎么辦？”

    “印廠賠償之后我們很難再合作了，搞那么難看，人家還接個屁我們的單，”一個營銷部的馬仔跳出來插嘴，“到時候書去哪?。康礁舯谑兄匦抡矣S合作，手上多少項目要停工，書印好了運費又怎么算——你知道這損失多大嗎？”

    梁沖浪笑著看了眼他的馬仔道：“小馬說得對，我們要長遠目光看?！?/br>
    “哎呀，”老苗出來用息事寧人的語氣道，“出了這種事誰都不愿意看到的啦，初禮你當初小心一點，多去印廠走兩趟就不會出這種事了?！?/br>
    話題突然就扯到了初禮身上。

    初禮站在桌子邊，視線從老苗、梁沖浪身上一一掃過，然后不意外地看見他們倆臉上的表情非常如出一轍……

    ——這兩人穿一條褲子的。

    初禮變得越發(fā)面無表情。

    “這種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了，”老苗說，“這年頭讀者也不像是那么難纏的樣子，他們這會兒那么氣，也不過是想要元月社給一個說法嘛?！?/br>
    “對對對，給一個說法就行了，一分錢都不用花的，好好道歉就可以了。”梁沖浪說，“大家都不用花錢，又可以繼續(xù)合作，何樂不為呢？”

    于姚、夏總編和初禮同時皺起眉。

    于姚：“你們什么意思，出這種事，印廠不背鍋，準備讓人去道歉解決？誰去？作者？”

    夏總編：“就因為販售量不算太大，所以一分錢不賠償，干脆裝死得過且過？你們這樣做書……”

    “……你們就這么敷衍讀者的？”初禮問得更直接一些，“讀者作了什么孽跑來買書？”

    “話別說這么滿，”老苗直視初禮，“這事兒你不能說一點責任沒有吧，責編責編，責任編輯，你要是能稍稍往印上跑勤快點，至于發(fā)印單搞錯順序的都不知道的？”

    初禮噎了下。

    想了想道：“好，這事算我有一部分責任——”

    于姚在下面狠狠踢了她一腳。

    她一愣，還來不及把“但是”說出口，下一秒就看見老苗和梁沖浪對視一眼，然后梁沖浪點點頭，笑容不變道：“對嘛，責編就是要負起責任來的，我看你就去道個歉，這件事就過去了，讀者忘性大，氣兩天也就忘記了……你就犧牲犧牲，其實也沒什么，老板剛才電話我說了，也是希望這事兒能夠和平解決?！?/br>
    初禮聞言，一句“我放你個屁”到了嘴邊，看了眼夏總編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咽回了肚子里。

    ——她突然弄明白了一件事兒。

    老苗和梁沖浪不管從前到底是不是穿一條褲子的，至少現(xiàn)在，他們倆是聯(lián)手起來了，這次出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天賜良機，他們借著“維持與印廠友好合作”“印廠和元月社都不能遭受損失必須將損失降到最低”的說法，大肆發(fā)揮……

    無論如何，都想弄死她啊——

    就看她這么不順眼？

    “這鍋我不可能背的，”初禮一只手撐著桌子讓自己站穩(wěn)，腰桿挺得筆直，強忍著腳踝的疼痛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么虛弱，“你們自己想想合理不合理，真正出錯的人縮在后面不出聲，把編輯推出來擋槍，我不同意！”

    初禮一番話出，整個會議室安靜了下來，阿象憋紅了眼睛；小鳥用文件夾遮住半邊臉，一雙眼瞪得溜圓；于姚也跟著皺眉看向夏總編。

    夏總編說：“初禮說的沒做，這事情我們還得再商量，別急著下定論?！?/br>
    梁沖浪：“不急？你問問讀者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