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兩個冊子,說道:“這個我先拿回去看,年后我給你答復?!?/br> …… 從店里出來后時間接近中午,集市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人都回家準備年夜飯去了。 楊安要送她,她沒讓。而是讓他自己回家了。 王筱漫步走回太守府,遠遠就看到太守府有幾輛車馬。其中有一匹馬看著很眼熟。她定睛一看,發(fā)現就是阿封的坐騎。 過年了,他也該回來了。 王筱高興了,幾步跑回了太守府。走到大門時笑問:“太守大人回來了是嗎?” 守門的侍衛(wèi)答道:“是,剛回來才進去?!甭曇粢埠榱炼嗔?。 ☆、第90章 謝韶回來后第一時間本想找王筱,來到后院一看她不在。問話后才知道她是出去了,估計晚一點才能回來。 本想找她了解下是怎么碰上舅舅的,既然她不在那也見不著。他直接去了客房。 在外面一問才知道舅舅的病情剛緩和不久,如今正在調養(yǎng)。 謝韶也沒讓人通報,直接走了進去。想著他若是醒了就坐會兒,若是還沒醒他看一眼晚點再來。 王坦之睡了一上午,如今正好醒了。一看到進來的是謝韶,他一直緊繃的眉眼終于呈現出了一種放松的神色,眉目間也有了些喜色。 “回來了?!彼馈?/br> “舅舅?!敝x韶單膝下跪,躬身行了個禮才站起來。然后迫切的問:“您的身體怎么樣?” “死不了?!蓖跆怪畤@息一聲,道:“還得多謝你那位王小娘子,若不是她,我這次真是兇多吉少?!?/br> 謝韶只在信箋上看到王筱寫著“偶遇王坦之,并從幾個秦軍手中救回”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具體情況怎樣他不清楚。他心想這事兒晚點他來問阿筱,至于目前,他道:“沒事就好。舅舅是如何落到秦軍手里的?” 王坦之頓了良久,徐徐嘆道:“這事……說來話長。也是我流年不利……你這幾個月不在建康不清楚具體情況,我從頭告訴你。陛下登基后有幾道旨意違背了桓溫的心意,桓溫氣不過,居然率領部族軍隊返回了白石。陛下大驚,緊急加旨進封桓溫為丞相,勸其留在京師輔政。結果,他辭讓不受,還是率軍而去?!?/br> 謝韶心想果然是朝廷秘辛,他目光復雜了起來,問:“桓溫想做什么?” 王坦之飄忽的笑了一下,道:“陛下很是懼他。于是派我到白石,傳召其入朝輔政,并增食邑萬戶。結果……” 謝韶從王坦之的眼神中也能看出來,輕聲道:“他還是辭受?他真打算自立為帝么?”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晉朝,桓溫的權利之大無人可比。他逼宮廢掉先帝,改立當今陛下,這種對皇帝都予廢予立,還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若說他想再廢掉當今陛下,而改立自己為帝,恐怕也是沒有人會不相信的吧? 畢竟實力已經到了?;笢啬险鞅睉?zhàn)數十年,手握晉朝八成以上的兵力。振臂一呼應者云集。建康的皇室貴族們,其實更怕他自立為帝,然后大軍壓境把建康的皇室貴族一鍋端了。那樣就真完了。 而且現在怎么看,第二種可能性才更大。 但謝韶突然覺得,桓溫應該不會這么做。他曾用很多年去了解桓溫這個人,盡管現在的他對晉皇室已經失望透頂。但曾經的他、或者說一直都是一個忠心耿耿保家衛(wèi)國的好將軍。他衷心的并非是某一個人某一族姓氏,而是國家正統(tǒng)。 要不是身在謝家,此生已注定是政敵,謝韶其實很想追隨桓公。 他少年時便想成為桓溫那樣頂天立地的將軍,護衛(wèi)家國,統(tǒng)一山河,結束讓民生顛沛流離的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康盛。只是沒想到多年以后才意識道這多么遙不可及。而曾經想追隨的那個人,因為家族政治立場,他不得不站在他的對立面。 王坦之不一樣,他已經和桓溫當了多年的政敵,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打倒他,或者讓自己的家族得以存活下去并且繁盛。 王坦之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我看他手下的人都勸他自立為帝,說他沒那個想法誰信?” 謝韶沉默不語。 王坦之看著他和藹的道:“封兒,我王謝之家有你這等后輩,家族興盛指日可待。這次在武昌郡,也幸虧是你率軍抵御了秦賊入侵,否則我們外有秦賊,內有桓亂,后果不堪設想。至于你帶領的那批軍士,我這次回去在陛下面前會幫你圓過去……”說到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有些輕忽的道:“陛下的身體不行,說是每夜受到驚嚇,擔心桓溫舉兵滅晉,負疴嚴重。也撐不了多久了,近來都不太問政事。” 謝韶也實在不知說什么才好,因為晉皇室的皇帝,一向都是這么令人失望的。不過私兵這一塊實在不好解釋,于是抱拳道謝道:“多謝舅舅?!?/br> 王坦之擺擺手,又道:“江夏以北那批駐兵,如今在你手里,你盡快收為己用。這次你功勞太大,我回去后就請旨讓你名正言順領兵。想來沒什么問題。至于杜慚……” 王坦之難得露出了點高興的神色,道:“他是桓黨,此次誤了大事,沒死已是便宜了他。我這次回京押送他回去,陛下就算是顧慮桓溫不懲處他,也不會讓他再回來。諒恒溫也不敢怎么樣。再者杜慚重傷身殘,不足為慮?!?/br> 王坦之說了這么多話,又開始覺得困倦了。 正好此時有人敲門,有個侍衛(wèi)端著糜爛的雞rou粥進來,有些拘束的對謝韶拜道:“大人,這是病患的午食。” 因為王坦之的身份至今未明,府中的侍衛(wèi)都只稱呼他為病患。 謝韶看了一眼,問:“吃這個?” 侍衛(wèi)答道:“這是大夫熬的,就讓吃這個?!?/br> 謝韶接過了托盤,了然道:“你去吧,我來?!?/br> 侍衛(wèi)誠惶誠恐的退下了,心想這病患應該是個大人物,不由更加小心翼翼了起來。 謝韶端起粥碗來到床邊就想喂王坦之,王坦之掙扎著坐起來,寬慰道:“我自己來,沒事。” 謝韶把粥碗遞過去,也沒堅持??吹酵跆怪豢谝豢诘某酝旰螅虐芽胀胫匦陆舆^來,遞給他一杯溫水。想了想道:“舅舅。封兒有一件私事,想麻煩一下舅舅……” …… 謝韶從王坦之的客房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王坦之吃完后就歇下了。 他本想找個人問王筱回來了沒,結果一抬頭就看到她站在廊柱下。應該是來了有一段時間了,頭發(fā)上有些濕??吹剿鰜?,她臉上一下子生動起來,扯了一個歡欣雀躍的笑容。 謝韶陡然想起自己剛才在里間和舅舅說的話,忐忑的想她應該沒有聽到吧?馬上又想起,她功夫就是三腳貓,這么遠的距離她確實是聽不到。 他這才放下心來。這么久沒見,他突然發(fā)現自己是那么的想念她。 然而他剛打算有所動作,王筱已經宛如一只蝴蝶般撲過來。準確無誤的撲進了他懷里。 她緊緊的抱著他,沒一會又放開了,皺著小眉頭不滿道:“你這個盔甲冷死了,又冷又硬,抱著好難受。你都回來了干嘛還穿成這樣?把它脫了去換件軟的……” 說完就要來扒下他的輕甲。 他身上的輕甲是銀色的,其實并不重,穿著也并不太難受。這段日子不太平,他基本每天都穿成這樣護身,也是習慣了。只是王筱這個扒他衣服的動作——旁邊還有侍衛(wèi)在看著,此時紛紛目瞪口呆。 謝韶一把抓住王筱亂動的小手,扭頭瞪了一眼旁邊呆住的侍衛(wèi)們,侍衛(wèi)們嚇得“撲通”了一聲跪了下去,不敢再抬頭。 這響動終于把王筱給驚回來了,她低頭看了一眼跪在不遠處的侍衛(wèi),滿臉尷尬起來。自己的手被阿封捉緊了動不了,她有些慌亂的道:“那個……你回來啦?你沒有吃飯吧,我們去吃飯吧?!?/br> 謝韶發(fā)現自己真的挺餓的,低頭看著她笑道:“好。一起?!?/br> 說完直接把她往自己懷中一帶,一把將她抱起來。頭也不回的對身后的侍衛(wèi)道:“備飯?!?/br> 王筱在他懷中扭了扭,待走了一段路后不滿的嘟囔道:“又冷又硬……” 謝韶無奈只得將她放下來。 王筱落地后朝他討好的笑了笑,然后挽住他的胳膊,開心道:“走了,吃飯。” 來到主院才發(fā)現他這里好幾個月沒住人,這天氣這么冷里面也沒個火盆,實在是太凍人。 王筱于是拽住他不動道:“走去我那邊吧?你這里太冷了。我那里暖和?!?/br> 這種事情謝韶自然是沒意見,率先動步子輕笑道:“走吧?!?/br> 王筱這邊的院子里一點積雪也沒,暖閣里有四個火盆,把門窗一關里面就溫暖如春。 王筱等飯菜都上齊后,果斷把侍衛(wèi)們都趕走了,然后把門窗關緊了。那幫混蛋侍衛(wèi)守衛(wèi)著她這個院子,平時也是相熟的,被趕走時一臉的了然你懂得的表情,氣的王筱恨不得一腳把他們都踹飛。 一回頭看到阿封正好把他的輕甲脫下來了,他里面穿的是白色的中衣,傾長的身形看著讓人感覺溫暖多了。 他似乎想找個外套,王筱把自己的斗篷也脫了,往飯桌前一坐,道:“這里這么熱,你就不用再找衣服穿了。會熱死的。再說我這里也沒有你的衣服。” 謝韶頓時哭笑不得。他經常覺得王筱有些話,明明應該是他說才對得上位置,不知為何卻總是被她搶先了。 他沒好氣道:“你一個女孩子,口沒遮攔。怎么跟個男人一樣?” 王筱一愣,隨即振振有詞的哀嚎道:“這事兒能怪我嗎?你看我身邊,就這府中數來數去就我一個妙齡女孩子。獨此一家別無分號,身邊都是大男人,我這是被你們同化了……” 謝韶毫不客氣的拿起了一只肘子,塞進了她嘴里堵住了她將說的話,眨下眼道:“吃飯?!?/br> ☆、第91章 王筱啃了好半天才把那只肘子給啃完。肚子差不多也飽了。她本就不是很餓,不太能吃得下。 謝韶卻餓的不行,他吃的飛快一抬頭看到王筱不吃了,就遞給了她一張擦嘴的帕子。頓了頓,才道:“當初把府中的丫鬟小廝都換走,換成軍隊的人,本就是為了不泄露消息。” 不知想起什么,他笑道:“現在沒了這個顧忌。你若是覺得府里缺人、身邊的人不滿意,還是想熱鬧一點,就自己去找人伢子買人。買回來讓我看一眼就行。錢不夠的話找賬房支取?!?/br> 王筱愣住。她想起來當時他之所以把府里的人都換成軍隊的人,其實是為了保護她。軍隊的人非常聽令行事,從不會嚼舌根子。用著也安心。 不比那些喜歡八卦的丫頭小廝。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留在他身邊就這么住著,很難不傳出什么風言風語。但事實上這么久了,外面的人對她幾乎一無所知。頂多能推測她跟他關系不一般,看著像是哪一門貴重的親戚。 王筱往身后的暖榻上直接一躺,吃飽了就有點犯困。 她閉上眼睛咕噥道:“我又不是個殘廢,用不著人照顧我。我自己能照顧自己。我覺得……要那么多人也沒用,還是不用了。不過……”她突然睜開眼睛,明亮的神色一閃而過,炯炯有神的道:“我覺得府里的廚子真的可以加兩個……” 謝韶嘴里含著一片rou,原本覺得口味還不錯,聽完這話愣是覺得有點難以下咽。他使勁咽下去,無奈道:“隨你。你可以去城區(qū)酒樓挖廚子,我不介意。我這里是沒有這方面人才的?!?/br> 王筱一咕嚕從暖榻上坐起來,奇怪的道:“謝家的廚子不就很好嗎?” 謝韶用帕子擦了擦嘴,走過來也坐在暖榻上,看著她睜大了眼睛一臉期盼的樣子,伸出食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打擊道:“謝家的,要么是世代為廚的,要么是從別的世家流落過來的。他們一般只呆在謝家大宅不會出來。再者,我在外從來輕車簡行,不會做還要帶個廚子這種明顯是累贅的事情?!?/br> 王筱不滿的瞪他一眼,真的有這么累贅嗎?隨即想起他出門大多快馬加鞭……也確實有點累贅吧。 她想湊到他面前去,突然感覺懷中有點磕的慌。一征之下才想起來懷中有東西——是兩本小冊子。 這是楊安給她的。王筱把小冊子拿出來,隨意的翻開一本。 謝韶湊近了一點,一伸手就把另一本拿到了手中,低頭看了一眼問她:“這是什么書?” “唔,”他只看了一眼,又重新把冊子合上了,不怎么感興趣的道:“還你?!?/br> 王筱手中的這本正好是楊安寫的明年的店鋪經營計劃。于是她便念了幾句,問謝韶:“你覺得這樣的計劃行嗎?” 謝韶往暖榻上一躺,閉上眼睛有些疲憊的道:“我不懂這些?!?/br> “啊——”王筱移到他面前去,覺得吃飽了全身都不想動,也把頭一仰躺了下去,苦著臉道:“我也不懂啊?!?/br> 謝韶突然側過身子,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她,然后刷的一下把她手中的冊子抽走了。他翻開喵了幾眼,然后不動了,閉著眼睛道:“你不懂就要多留心,別被騙了就行。這份計劃看著可以,但也需要行內的人掌眼。你要是完全當個甩手掌柜,再忠心的人時間久了也會生變節(jié)。更何況要人忠心,本就須得自己以身作則?!?/br> 王筱聞言很有感慨的點點頭,道:“我也覺得就是這個道理。我要是什么都不懂,就算是手下的人一開始不出什么妖蛾子,時間一久發(fā)現能犯錯、又不犯錯的可能性太小了?!?/br> 謝韶聽到她這么說,也沒睜開眼睛,驀然笑道:“長進不少啊?!?/br> 王筱癟嘴道:“這人基本不都這樣兒嗎?” 謝韶突然睜眼,湊近了一點一把她抱緊在懷里,徐徐道:“我年后讓鄒成給你找?guī)讉€人掌眼,順便教教你。這方面他熟門熟路?!?/br> 王筱被他抱的呼吸有點困難,不過也沒掙扎,聽到這兒高興道:“真的?。磕呛?,嘻嘻……”她高興想做點什么,一抬眼就看到他的眉眼,距離她十分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