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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朕不想復(fù)國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此時的薛成化被鎖鏈制住了雙手,他垂頭坐在草甸上,頭發(fā)遮擋住了雙眸。

    聽到動靜,他猛然抬起了頭,就像是一條被驚醒的長蛇,目眥盡裂地盯著穆崇玉。

    穆崇玉在這樣的目光下身形坦然地走了進(jìn)來,他挺直著背脊坐在獄卒搬來的椅子上,神情毫不躲避。

    薛成化盯著他的眼神宛如淬了毒汁,仿佛是要把這兵敗被擒的恥辱全都發(fā)泄出來。

    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笑出了聲,眼睛里的狠毒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意味深長的玩味表情。

    “穆崇玉,哦不,陛下,”薛成化挑眉笑道,他把“陛下”兩個字念得尤為古怪:“我知道你定然恨我對你們南燕百姓草菅人命,我就是要你恨我。”

    “可是,你最該恨的,不只是我,而應(yīng)該是薛景泓!是薛景泓那個獨夫害了你,使你國破家亡,使你成了喪家犬!此時你最該做的,不是在我這里浪費時間,而是立刻發(fā)兵北上,去殺了薛景泓,殺了他!”

    薛成化激動地?fù)]舞著雙拳,眸中的挑釁意味一覽無余,縛住他的鐵鏈發(fā)出咣啷的聲響。

    在他的預(yù)想中,穆崇玉理應(yīng)被激怒,被羞辱,從而失態(tài)發(fā)狂,對薛景泓的仇恨愈燃愈烈。

    可是,穆崇玉太平靜了,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折。詭異的平靜。

    薛成化察覺到這一點,這樣的平靜竟使他有一點不安,他不得不平穩(wěn)了呼吸,重新警惕而謹(jǐn)慎地打量著穆崇玉。

    薛成化驀然發(fā)現(xiàn),穆崇玉竟是與兩年前的模樣迥乎不同了。

    沉穩(wěn)、淡然,眼睛里像是沉淀了秋霜與冬雪,波瀾不驚。他竟渾然不是印象里那般驚惶脆弱,不知所措的模樣了。

    薛成化莫名地有些慌張,他正欲開口再次激怒穆崇玉,卻突然聽到對面的人張口說了一句:

    “可是殘殺南燕百姓,□□南燕婦孺的人,是你,而不是薛景泓?!?/br>
    “兩年之前,欺上瞞下,趁江東大旱之時暴斂橫賦的,也有你的授意吧?!蹦鲁缬耖]了閉眼,悠悠地問道。

    可雖是問句,他心里其實已經(jīng)可以確定了。早在薛景泓調(diào)查清楚當(dāng)年事情的始末,修書給他之時。

    倒燕派領(lǐng)頭人物戶部尚書李之藻,并宰相楊廷筠蒙蔽圣聽,打著賑濟(jì)災(zāi)民的旗號實際上卻在江東胡作非為,與北渝富商沆瀣一氣,坐地起價,又兼之橫征暴斂,使得人禍更甚天災(zāi),終至江東餓殍千里。

    這便是事情的真相。

    但是還遠(yuǎn)遠(yuǎn)不止于此。倒燕派真正的幕后之人,不是李之藻,更不是楊廷筠,而是眼前的這位——薛成化。

    “倒燕”的目的從來不是簡單的殺伐欲念,而是包裹著一個陰險骯臟的政.治.陰.謀。

    薛景泓已經(jīng)把他的調(diào)查、推測全部告訴穆崇玉了。穆崇玉之所以還要這么問,無非是為了心中遲遲不肯散去的最后一絲遲疑。

    連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認(rèn)的遲疑。

    是的,到了今日的地步,他竟然懦弱地不想去承認(rèn),自己堅守了許久的恨意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穆崇玉的目光有些許的出神,可還未等他回過神來,便聽到了薛成化滿不在乎的輕佻聲音:“是又如何?”

    腦中的弦應(yīng)聲而斷,穆崇玉感到胸腔中的怒火一下子升騰起來。

    他竭力握住了衣襟下的雙拳,片刻之后,才又勉力鎮(zhèn)定。

    “是你當(dāng)初指使人助我見到了北上乞討的江東流民,助我逃出了北渝帝都,放了我三百下屬?”

    他話音落下,牢房里頓時安靜了下來。薛成化似乎沒料到穆崇玉竟連此等密事都查了出來,他深深地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地看著穆崇玉。

    “是?!毖Τ苫煨齑鸬?。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第57章 決戰(zhàn)一刻

    “難道, ”薛成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穆崇玉,嘴角緩緩挑起一個譏諷的弧度, 聲音刺耳至極:“陛下,你不該感謝我么?”

    穆崇玉的語調(diào)仍聽不出喜怒:“我的確應(yīng)該感謝你?!?/br>
    “不論你的目的是什么,至少, 你幫了我,幫了我南燕三百將士?!?/br>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蹦鲁缬裾酒鹕韥?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走近薛成化, 分毫不離地盯著他的眼睛:“是你,派人刺殺了薛景泓?”

    薛成化深棕色的瞳孔驟然一縮,仿佛狡狐被踩中了尾巴, 視線瞬間變得惡毒。然而下一刻, 他立即瞇起了眼, 遮擋住了瞳孔里那森然的惡意:“此等大罪, 某安敢認(rèn)?”

    穆崇玉緩緩地笑了, 眸中已有了然:“你認(rèn)不認(rèn), 都已經(jīng)既成事實。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

    他說完便收斂了笑意,居高臨下地看著薛成化, 眼中含著一絲不屑的憐憫。

    此人眼中,只有陰謀,毫無人性, 既是如此,他也無需固守什么道義了。

    穆崇玉轉(zhuǎn)身出了牢獄,不再回眸。

    穆崇玉走后,沈青、施旭立即受了諭令,到得獄中同典獄長一齊將刑罰用具搬到了牢中三人——薛成化并他的兩個副將面前。目的只有一個:嚴(yán)刑審問。

    薛成化如何命令官兵踐踏百姓農(nóng)田,草菅人命,欺辱婦女,都一一問了出來,還有當(dāng)年江東大旱之時,和多少官員有過勾結(jié),從中獲得多少漁利,又是如何將自己的勢力滲入到宮闈之中,安排了多少耳目,才使得穆崇玉能夠聽到外面的風(fēng)聲,又能夠在薛景泓的眼皮底下逃了出來……如此種種,皆形成認(rèn)罪文書,逼著薛成化按下手印。

    唯有一事,薛成化誓死不肯供認(rèn),那就是謀逆之罪。

    這當(dāng)然可以理解。在薛成化的眼里,其他的罪名,認(rèn)了也無非落得一個虐待百姓的橫行霸道之罪,可這謀逆一事,一旦認(rèn)了,非但他自己,他的整個家宅,他的妻兒,都將死于非命。

    不過除此之外,他們還獲得了一個意外收獲。薛成化的一個副將,抵擋不了嚴(yán)刑拷打之苦,把他們之后的謀劃招了出來——薛成化的援軍即將到達(dá)。

    這援軍不是別人,正是一個老相識:穆淵。

    五萬大軍正在穆淵的帶領(lǐng)下朝豫州行進(jìn)。

    穆崇玉聽到這個消息,心情沉郁如水。從前的他,萬萬想不到穆淵會和北渝朝廷勾結(jié)在一起。

    穆淵縱然有不臣之心,縱然兩面三刀,手腕狠辣,可他怎能和殺我族類的北渝人一同共事呢?

    穆崇玉在深夜下昏黃的燈影中反復(fù)思索,卻無論如何都不愿接觸背后的那個答案?;谢秀便保钡教烀鳌?/br>
    事已至此,他再猶豫,再糾結(jié),都無濟(jì)于事了。他必須要堅持,帶領(lǐng)全城的一萬軍士、幾十萬百姓把豫州堅守下去。

    *

    天大亮,一封密信從豫州發(fā)出,被千里加急送到了鄒淳的駐地,請求援軍。與此同時,薛景泓也收到了穆崇玉的信,把這十多日來發(fā)生的一切都講得一清二楚。

    而彼時的豫州城門外,卻發(fā)生了一件令人嘩然的大事。

    北渝正統(tǒng)的懷親王、此次領(lǐng)兵南下剿滅叛賊的薛成化,竟被人綁在了城墻上,衣襟混亂,面容憔悴,似有傷痕,仿佛糟了虐待,精神萎靡。唯有一雙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著,睥睨著不遠(yuǎn)處駐足的,守衛(wèi)著的城門守軍。

    豫州百姓聽聞了這樁奇事,有不怕死的,大著膽子跑出城門去看,回來后便搖頭晃腦嘖嘖稱奇,也有謂大快人心的。

    穆崇玉聽到手下來報消息,滿意點頭。

    他相信,薛成化被嚴(yán)刑欺辱,乃至綁在城門口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冒著危險前來營救。

    他很期待看到穆淵的面孔。

    穆崇玉淡淡道:“傳令下去,一旦打探到穆淵大軍前來,便立即放松守衛(wèi),減少城外兵力,露出破綻,叫他們把薛成化劫走也無甚大礙?!?/br>
    *

    此時的穆淵日夜兼程,已經(jīng)離豫州僅剩數(shù)十里之遙了。

    可等待他的,卻不是薛成化大軍所向披靡的消息,而是與之相反。豫州城池堅固,穩(wěn)若金湯,薛成化的營帳卻遭人夜襲,不但損兵折將,現(xiàn)在薛成化居然還被俘虜過去。

    那三萬大軍已損掉一萬,剩下的兩萬也是群龍無首,軍心渙散。

    穆淵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他連夜派人打探,果然見到了被掛在城門口的薛成化!

    他一時又驚又怒,只覺自己受了誆騙,被誆至此處,可再一深想,又鎮(zhèn)定下來。

    薛成化不會如此無用,被人生擒,只能說明敵方的謀略太過精深。

    他猛地抬頭看向豫州城方向,心下微顫。那里面真的是他的那個侄兒在籌謀么?

    穆崇玉竟已成長到如此地步。

    穆淵的臉陰沉下來,眸色晦暗了幾分。

    這就是他養(yǎng)虎為患的后果??磥泶舜伪匾獙⒛鲁缬癯ィ駝t遺患無窮。

    穆淵派了十名身形矯健的高手著夜行衣,于三更之時,趁其守備松弛,登上城門,悄悄劫走了薛成化。兩人徹夜長談,重新制定了百般計謀,勢必要攻下豫州,以捉拿叛賊的大義將穆崇玉擒于刀下。到那個時候,所有心存復(fù)國妄念的南燕人要么心灰意懶,要么仇恨于心,喪失理智,無論如何,都將成為兩人坐收漁利的大好時機(jī)。

    有共同的目標(biāo),接下來的一切就好辦了。

    一天時間,兩人重整了隊伍,穩(wěn)定了軍心,把薛成化的兩萬兵馬并入穆淵的五萬大軍之中,劃三萬歸薛成化統(tǒng)領(lǐng),預(yù)備集中攻打豫州城的西北、正北、東北三門,四萬歸穆淵統(tǒng)領(lǐng),集中攻打正西、西南、正南、東南、正東五門,預(yù)計翌日一早,正式發(fā)動總.攻。

    穆崇玉是在清晨的第一縷晨光中醒來的。實際上,這一年來他從未沉睡過,夜夜熬到燈枯,日日與晨光一同醒來。

    此刻時間尚早,外面安靜得連鳥兒的啁啾聲都不聞。穆崇玉卻知曉,今日必不會平靜。

    前夜薛成化被劫走,穆淵大軍已至,真正的戰(zhàn)火馬上就要燒到了眼前。

    對方有整整七萬大軍,可是己方卻只有一萬五。鄒淳的援軍還要三天才能趕到。

    三天時間,可以想象戰(zhàn)局會有多么慘烈。

    穆崇玉洗漱完畢,起身去取自己的長袍,手一停頓,轉(zhuǎn)而拿起了旁邊的披掛,系上了佩劍。

    現(xiàn)在萬事已備,只剩下這臨門一腳。他已時刻做好親上戰(zhàn)場的準(zhǔn)備。

    *

    彼時的薛成化渾然不知,北渝宮廷已發(fā)生了劇變。

    天子之怒,橫尸百萬,流血千里。

    北渝的官員從未見過當(dāng)今陛下發(fā)下如此滔天怒火。

    外面明明是烈日當(dāng)空,可這風(fēng)吹進(jìn)金鑾殿里,卻帶來了颯颯寒意,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整個大殿里安靜得落針可聞,剛被提拔為丞相的位高權(quán)重的陳大人也一聲大氣不敢喘。

    突然,“嘩啦”一聲,薛景泓把一只青色琉璃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濺在一位官員的臉上,他卻不敢動彈分毫。

    “你們就是這樣蒙蔽朕的?”薛景泓的聲音蘊(yùn)含著暴怒,目光卻沉靜得可怕,他靜靜掃過跪在下面的群臣面上,一字一頓:“朕說要善待南燕人,可結(jié)果呢?薛成化身為皇親,竟膽敢以身試法,以發(fā)兵追討叛賊的名義草菅人命、虐殺百姓,他身為皇親尚且如此,至于爾等,又不知將朕蒙蔽到何等地步!”

    他說完這句話,底下群臣忙跪伏磕頭,口中奇呼:“微臣不敢!”

    “不敢?”薛景泓冷笑一聲,他把穆崇玉送過來的認(rèn)罪書扔到了地上,那上面鮮紅的血指印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你們自己看看,這認(rèn)罪書乃薛成化親筆字跡,你們看看他倒是做了多少為非作歹的事情!”

    有人顫顫巍巍地接過去,讀了出聲,卻是越讀越嚇得魂飛魄散。讀到最后,已是整個人跪伏在地上,抬不起身。

    新任丞相陳秉公是薛景泓的心腹,為人穩(wěn)妥沉靜,他扶了一把那人,然后垂頭問道:“此時薛成化領(lǐng)兵三萬在外,恐生異心,不知陛下打算對其如何處置?”

    陳秉公寒門出身,竟膽敢直呼懷王其名,可見薛成化已注定是不得善果了。

    薛景泓睨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朕要他以己身之血,祭天下枉死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