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郁整個人僵在了遠處，他幾乎說不出話，只有心口發(fā)顫，說是發(fā)顫也許還輕微了些。

    從前世到今生，由生至死，由死至生，只為了一個裴向雀。

    等到此刻。

    裴向雀低著頭，他是鼓足了勇氣來的，卻還是沒有膽量看陸郁的臉，只能感受著指尖的重量。

    情書還在那里，陸叔叔沒有收。

    他的血原來是熱的，此時卻忽然涼了下來。時間是那樣漫長，足夠叫他原來的念想一點點熄滅，又忍不住渴求，還有希望。

    裴向雀心想，沒有關(guān)系，即使陸叔叔不接情書，表白也要繼續(xù)下去。

    沒有關(guān)系的。甚至是拒絕了，他也已經(jīng)表白過了，有了正式追求的機會。

    可是手上卻忽然一松，陸郁很鄭重地問他，他的眉眼都是溫柔，只是裴向雀膽量小，不敢抬頭，所以瞧不見，“那，是什么樣的喜歡？”

    只是再逗最后一下，無論他的小麻雀如何回答，也都逃不掉了。

    裴向雀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被這句話弄得提心吊膽，遲疑了片刻，腦子都轉(zhuǎn)不過來，全憑本能回答，“想，想要在，在一起睡覺的那種喜歡?！?/br>
    他像是一只被煮熟了的小麻雀，還要抖著嗓子，裝作勇敢無謂。裴向雀再直白坦率不過，他不懂得用什么細致的話去描述，但無論如何，真心話是最動人的。

    陸郁輕笑了一聲，在寂靜空蕩的房間里似乎是很突兀的。他的眉眼狹長，略顯得凌厲，低垂收斂時有種無意間透露出的溫柔，目光落在裴向雀的身上，那是他心尖上唯一的珍寶。

    他的小寶貝，他的小麻雀。

    對他，再柔軟不過，再珍惜不過。

    他狀似慢條斯理，其實心頭已經(jīng)燃起了比頭一回見面還熱烈的火，說：“從此以后，我的小麻雀，金絲雀，再也逃不開了。永遠別想離開我，明白嗎？”

    陸郁的指尖貼上了裴向雀的臉頰，其實往常也曾有這樣親密的舉動，可是這會好像大不一樣。他的手指緩緩地滑動，滑過額頭，眉眼，臉頰，鼻子，最后是嘴唇。

    裴向雀不知道，自己的陸叔叔，是多么克制自己的欲望，才能講出這樣溫柔的話。

    他挺不解風(fēng)情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對不對，開口便問，“陸叔叔，還沒回答，回答我的問題呢！”

    陸郁心里軟成一團，只好笑著說，“我也喜歡你，想要和小麻雀睡覺的那種。”

    “我愛你?！?/br>
    這是遲來的許久的表白。深刻，真摯，唯獨屬于陸郁的那一份表白。

    裴向雀驚聲“啊”了一聲，才算是真的明白過來了。

    遇到了陸叔叔，是他這輩子的好運氣。而運氣更好的是，我喜歡陸叔叔，而他恰好也喜歡我。

    眼前的這個人，不僅是我的陸叔叔，還是我的男朋友了。

    這一切來的太快又太輕易，與試想的千難萬險截然不同，仿佛一步登天，所以宛如身處夢境。

    裴向雀才敢抬頭，陸郁正在拆情書。他以為按照預(yù)料的步驟，陸叔叔會先看情書，可能拒絕，也可能暫且不會，或許是沉默著，自己會纏上去，講接下來的準(zhǔn)備了許久的話。

    結(jié)果想了那么多，只用了第一步。

    想想還有點吃虧，畢竟花費了那么多時間。

    陸郁低下頭，裴向雀的眼睛濕漉漉的，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像是在求得一個親吻。

    或許并不是。

    可只要陸郁認識是就好了，他不需要再克制欲望，將裴向雀整個人攬入自己的懷中，手放在他的腰間，裴向雀微微踮起腳，陸郁的吻落到了他的眼角，那不是個過分輕柔的吻，有些用力，裴向雀感覺自己的那一小塊的皮膚很癢，像是要燒起來了，卻怎么也舍不得松開，把陸郁的衣服抓的更緊。

    這不是如同上兩次不安又惶恐的偷吻一樣，而是貨真價實，心意相通，彼此貼緊的吻。

    兩個人磨磨蹭蹭吻了許久，陸郁才松開了什么裴向雀，小麻雀的眼角被親得通紅濕潤，像是染上了胭脂，皮薄rou嫩，又紅又軟。

    陸郁的聲音低啞，指尖點了點他的眼角，“我親過的地方，蓋了章，我的了?！?/br>
    裴向雀眼巴巴地看著他，猶豫了片刻，也點上了陸郁的臉頰，另一只手碰到嘴唇，似乎有些得意，“那，這兩處，我，我都蓋過章了。陸叔叔，是我的！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這次倒是說的很流暢，不曉得暗地里想過多少回了。

    陸郁忍不住笑，看他自己都說漏了嘴，也打趣他，“膽大包天，什么時候偷親的？”

    裴向雀掰著手指頭，畢竟還有點羞恥心，偷親可恥，“就，就偷偷親的。一次是，你喝醉了，我叫你，你沒有醒。還有一次，上次看看梅花，都不管我了，就親了?！?/br>
    陸郁心想，若不是裝作看別的東西，難道你有膽子親嗎？

    他們倆膩在一起，倒在沙發(fā)上，不小心摁開了電視開關(guān)。裴向雀聽不明白，陸郁意志堅定，嘈雜的聲音其實對兩個人都沒什么影響，所以連關(guān)個電視的時間都沒有。裴向雀在準(zhǔn)備告白的這段時間空想了許多事情，其中很多都不太好意思做，此時膽子再大，也只敢正大光明地縮在陸郁的懷里。他的耳朵貼在陸郁的胸口，能聽到結(jié)實的心跳聲。

    他其實不滿足現(xiàn)在，還想再親陸叔叔的嘴唇。

    其實陸郁也想，不過他現(xiàn)在情緒過分激動，理智不太夠，如果接觸再親密一些，怕就要把自己的小麻雀整個吞下去，連個羽毛都剩不下。

    畢竟剛剛還和說想和自己“睡覺”，也不知道從哪學(xué)的。

    就是歲數(shù)不夠，暫時只能嘗嘗味道。陸郁倒也沒有多遺憾，多迫切，裴向雀已經(jīng)在他的懷里了，無論多久，都是能都等得下去的。

    生死之間的距離都能等，何況是現(xiàn)在。

    陸郁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只是笑了笑，問：“什么時候偷偷喜歡我的？還不告訴我?！?/br>
    “那可是，好久好久之前了?！?/br>
    現(xiàn)在開始清算以前的帳，裴向雀傻，什么都說了。講了自己準(zhǔn)備告白，情書寫了很久，幸好沒有傻到家，捅出日記的事情，又說自己還準(zhǔn)備了一段話，告白的時候說給陸郁聽。

    他有語言障礙，雖然在背書很流暢，但說給陸郁聽的話顯然不是背書，而是一種彼此之間交流，所以就陷入到了障礙之中。正是因為如此，裴向雀才覺得能像徐旭說的那樣，表達自己的真心。

    裴向雀很早就寫完了想說的話，與情書的完整流暢不同，這是非常細碎的，就像是一種傾訴。他早就背了下來，卻說不出口，只好將自己說的話錄下來，一遍遍重復(fù)地聽，有什么錯誤和遺漏的地方，手機滿是存下來的文件，最后才能比較完整地將這段話說出口。

    這要比情書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多的多。

    裴向雀說：“我，特別緊張，就怕，怕，到時候說不出來，可就完了。”

    陸郁看著裴向雀傻乎乎的樣子，只是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fā)，“那你想說些什么，現(xiàn)在也可以說給我聽，不要著急，一點一點地說?！?/br>
    那都是裴向雀的心意，哪怕只是一句話，他都不愿意錯過。

    裴向雀揉了揉鼻子，軟聲軟氣地問，“陸叔叔，想，想聽嗎？要說，很久很久的。我練了，很長時間，只能勉強，說完?！?/br>
    陸郁把他攬在懷里，“小傻子，又不著急?！?/br>
    裴向雀才慢慢地說起來。他并不是自謙，而是真的講的不太好，只要一涉及到交流就是丟三落四，說了后面忘了前頭，有時候一句話要說好幾遍。

    他是按照時間順序說的，主要是暢想未來。

    他說：“反正，不能看我，年紀(jì)小。我現(xiàn)在雖然年紀(jì)小，可是會讀書，以后會工作，賺錢，陸叔叔想要什么，都給你買。我想好了，要是，要是工作，賺錢，不怎么多，還可以去，去街頭賣藝唱歌，賺零花錢。”

    其中關(guān)于裴向雀想要娶他的陸叔叔的這一想法，裴向雀已經(jīng)翻來覆去講了好幾遍，每次還換個不同的情景。

    陸郁聽得微微皺眉，忍不住發(fā)問：“為什么老是想娶我?。俊?/br>
    裴向雀思索了一會，才和他解釋起來，“因為，娶媳婦是很貴的。陸叔叔已經(jīng)，給我花了，這么多錢了。所以，我應(yīng)該，娶你，給陸叔叔，花很多錢！我要給陸叔叔花錢！”

    面對他的豪言壯語，陸郁哭笑不得，只好應(yīng)了下來，“好，等你娶我。等我的小麻雀來娶我。”

    裴向雀說的很長，漫長的時間，漫長的歲數(shù)，在他有限的認知里，將日后兩個人的生活里的一切都想象了出來。裴向雀是真的認認真真，把自己和陸郁在一起后的這輩子都想過了，雖然有些幼稚，可是感情再深刻真切不過。

    如果付出了感情，對他來說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到了這段對話的最后，在裴向雀的想象中，他們也已經(jīng)老了，裴向雀慢慢地描述那時的場景，“我，我那時候還想說，陸叔叔不要嫌棄我，我年紀(jì)小。反正，年紀(jì)小，不是壞事的！要是，和我好了，你，你肯定先老，老了之后，我還可以，照顧你。陸叔叔不用，拄拐杖，因為，因為無論到什么地方，我都會背你的。要是背著不舒服，還可以，可以抱你。就像你抱我一樣?！?/br>
    裴向雀比劃著，滿是甜蜜，“把陸叔叔，抱到這么高。舉高高，舉，舉到頭頂?！?/br>
    陸郁捉住了他的手，兩個人的掌心都很熱，guntang的，就像是彼此的心。

    陸郁并不拿這件事當(dāng)玩笑，而是也很認真地回應(yīng)他，“那阿裴可以吃的多一點，長得結(jié)實，才能背的動我。到時候我們?nèi)ド辖郑粋€小老頭背著一個老老頭?！?/br>
    裴向雀用力點頭，“我們，是要白頭到老的?！?/br>
    他頓了頓，聲音溫柔，“那在我變成老頭之前，還是一直背著、抱著我的小麻雀?！?/br>
    陸郁“嗯”了一聲，他不再多說什么，也不必說什么。那是裴向雀的心意，也是他的。

    他畢生的運氣，在于遇上了他的金絲雀。

    他們說了很久，連電視上的節(jié)目都快要播完了，里面?zhèn)鱽砦缫沟溺娐?，和一片新年好的喜慶話。外面的世界燈火通明，那是守歲的人。

    各人有各人的圓滿，陸郁也有了自己的，他曾經(jīng)失去，如今終于得償所愿，將他的小麻雀擁入懷抱。

    作者有話要說：　　陸叔叔和裴裴的圓滿。

    小雀：哇，陸叔叔親我了！親我了！想要和我睡覺的親親！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大裴：嗯，非常流氓雀了。那告白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小雀：過，過分！我要告狀！陸叔叔！

    大裴：你戲是不是太多了點！難道……我，我不會，告狀嗎！

    第69章 新年

    夜已經(jīng)深了。天幕黑沉沉的，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黯淡的街燈，電視節(jié)目里的演員也早已退場，所有的熱鬧似乎都消失殆盡。

    只有陸郁和裴向雀兩個人了。

    裴向雀感覺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慢了好多個半拍，才反應(yīng)過來，朝陸郁輕輕地說：“陸叔叔，新年快樂！”

    陸郁還是將他摟在懷里，應(yīng)了一聲，聲音安寧而溫柔，“新年快樂，我的小麻雀?！?/br>
    其實若是往常這個時候，裴向雀早就睡了，可是他才把陸叔叔變成自己的男朋友，心里太過激動，所以沒有半點睡意，只想纏著陸郁不說到天荒地老，最起碼明天早晨是要到的。

    陸郁倒不是如此，他期盼了這樣久才得到的小麻雀，也不著急吞進肚子里，還是得精細地養(yǎng)著，再過上一年，才到吃麻雀的時候。

    于是，他拍了拍裴向雀的腦袋，“歲也守了，要不要下點餃子墊墊肚子，吃完睡覺？”

    餃子是之前就包好了的，等守歲餓了的時候再吃。今天的裴向雀顯然和往常不同，對餃子的興趣不大，他聽到了“睡覺”這個詞，害羞了起來，卻還是興沖沖的。不過由于太過興奮，語言障礙得更加厲害，成了個小結(jié)巴，“我，我們，我，我，和陸叔叔，是要去，去，睡，睡覺嗎？”

    陸郁仔細聽著他說的話，挑了挑眉，反問道：“你想怎么睡覺？”

    這可就太害羞了，裴向雀膽膽怯怯地想。他是一只十分勇敢的小麻雀，想到什么就直接說了出來，“就，就，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那種睡覺啊……”

    其實徐旭也曾開玩笑地和裴向雀聊過這件事。那時候她還以為裴向雀喜歡的對象是個同齡的小姑娘，雖然知道裴向雀脾氣好人也好，就怕他沒談過戀愛，不懂得克制。就告訴他，戀愛是可以談的，可是最好不要做更加深入的事情，因為在還不能承擔(dān)責(zé)任的年紀(jì)，這對于女孩子的傷害太大了。裴向雀的重點倒放在了她的話的對立面上。

    他和陸叔叔都不是女孩子，那是不是就可以做更加深入的事情呢？

    陸郁一怔，把裴向雀從自己的懷里拉出來，瞧著他臉頰紅的guntang，問：“你要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我嗎？”

    裴向雀懵懵懂懂地點頭。

    “可是現(xiàn)在還不行?！标懹裘哪X袋，一字一句，鄭重地解釋，“你還沒有到可以把自己交給別人的年紀(jì)，你還不明白。等你長大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更加成熟的時候，才能做下這個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