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日宴

    淮城。

    白日的暑熱消散過后，差不多八點左右，來賓紛紛到了酒店門口。

    今天是陸成國的生日晚宴。他一貫很好面子，這種事關(guān)臉面的事自然是大辦特辦，酒宴內(nèi)布置和食物、點心，無一不豪華精致。

    人來人往，衣香鬢影。

    陸郁不在，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陸成國的身上，如眾星拱月一般繞著他轉(zhuǎn)。陸成國飲了幾口酒，滿意地想，陸郁不在也好。他要是在了，身邊圍著的人也少不得，豈不是搶了他的風(fēng)頭。

    所以說，陸郁怎么都不能得他的喜歡。

    陸成國家里養(yǎng)了兩個情人，雖然沒有正式領(lǐng)證，可這種場合總不能少了女主人的，所以帶了一個出來。她叫做肖夢慧，是陸修的母親，往常這種場合該是陸輝的母親張雪出來應(yīng)對的，可誰讓陸輝最近不得陸成國的喜歡，送到了國外，張雪也冷落下來了。

    她是個保養(yǎng)得很好的女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瞧起來才不過三十出頭，臉上帶著笑意，招待往來的客人。肖夢慧皺了皺眉，這次來的大都是一對夫妻，還帶著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有的是自己的女兒，有的是親戚家的孩子，總之都同陸郁的年紀差不多。

    肖夢慧拿了杯酒掩飾著唇角冰冷的笑，走到陸修的身邊，踩了他一腳。

    陸修是陸家三個兒子最沒有出息的一個，他年幼時便比不過陸輝，很早就被放棄了，長大了就是個不缺錢但也沒有大錢的紈绔子弟，玩到今天也沒有正經(jīng)娶上妻子。同陸家一個家世水平的，看不上陸修的能力德行，但家里差的太遠的，陸成國又瞧不上眼，怕丟了面子，所以才耽誤到了現(xiàn)在。

    陸修喝的醉醺醺的，盯著不遠處一個漂亮小姐，嘟囔著，“媽，你干什么？”

    肖夢慧看到自己兒子的這副樣子就生氣，“看現(xiàn)在這個架勢，你爸現(xiàn)在要給陸郁找個妻子結(jié)婚了，要是等他成了家，還能有你什么事？”

    陸修說：“那我有什么辦法？還能搶得過陸郁，你看老大都被趕出國了，我可不想出國啊。”

    肖夢慧恨鐵不成鋼，“現(xiàn)在是個好機會，今天淮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的未婚小姐都來了。你找一個家世相當?shù)牧牡猛桩敚剛€戀愛，最后再未婚有孕，女孩子的父母不同意又能怎么樣，到時候女兒嫁過來，還不是要幫你同陸郁搶一搶?！?/br>
    陸修糊里糊涂地想了一會，竟然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目光轉(zhuǎn)了一圈，盯上了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問：“這幾個里頭，你覺得哪個好？”

    肖夢慧還沒來得及指出心儀的那個，就看見陸成國擺了擺手，一個女孩牽著母親的手，朝那邊走了過去。

    那個女孩姓周，叫做周寧，是周家的獨生女，長得漂亮，才從美國留學(xué)回來。周家的財產(chǎn)說起來并不豐厚，但是一直是書香世家，很有教養(yǎng)。周寧的父母對她寵愛極了，千挑萬選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對象，他們曾因為沒有權(quán)勢而吃過苦頭，不想再讓女兒再在自己這個圈子里挑人嫁了，所以才來了這里。

    陸成國這個叫做周寧的女孩子倒是很滿意。畢竟他只是想給陸郁找一個能把綁在淮城的結(jié)婚對象，又不是要聯(lián)姻，溫柔，漂亮，又小心體貼最為重要。要是周家也有權(quán)勢，再增加陸郁的籌碼，他反倒要發(fā)愁了。

    周寧輕聲細語的，回應(yīng)陸成國的話時有些害羞。

    對于陸郁，她是在別的宴會上見過幾面的。陸郁年輕英俊，能力出眾，但看表面，又有哪個女孩不心動？

    而就在不遠處，陸靜媛就躲在人群后頭吃水果。她因為自小沒有母親的陪伴，所以和周圍融不到一起去，往常一般的宴會也從來不去。這次因為是陸成國的生日，所以不得不來。

    陸靜媛膽子是小，可倒也不傻，這個架勢擺出來，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想了一會，回憶起上回陸郁對自己笑的模樣，還是沒忍住翻出陸郁公司里的電話，打了過去，可惜沒能要到陸郁的電話號碼。

    那就沒有辦法了。

    陸靜媛只好打消了念頭。她想，像三哥那樣的人，肯定不會就這么聽了父親的擺布吧。

    而另一邊，陸郁正忙于工作，連送的禮物是否合乎陸成國的心意都沒問。即使到了現(xiàn)在因為一個視頻會議還沒開完，所以沒辦法回去，提前打了個電話讓裴向雀隨便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上次探望完了裴向雀的母親之后，陸郁并沒有耽擱時間，第二天就帶著裴向雀回了寧津?；貋砗笠呀?jīng)完全不同了，裴向雀是自己的小麻雀了。

    他只欠著自己的。

    陸郁拿著手機，聽到電話對面神采奕奕說著話的裴向雀，心滿意足，連臉色都柔和了不少。

    雖然視頻那頭的高管聽不見聲音，可是陸郁的樣子總是能瞧得見的?？吹嚼习鍦厝岬哪樕?，心有靈犀地打開了私聊工具，互相發(fā)了一句只有對方才能明白的“嘿嘿”。

    等視頻會議開完了，其中有一個有點憂愁地又發(fā)過來一句，“可是今天陸老先生生日，據(jù)說搞了個大型相親晚宴，我可真替老板發(fā)愁。大齡單身，好不容易談場戀愛，還得遮遮掩掩，得不到父母祝福的愛情是不會幸福的！”

    “……我頭一回知道，你戲這么多。”

    陸郁大概不知道，這就是主管趨于年輕化的一個弊端了。

    開完了會，陸郁拎起西裝外套，并沒有穿上，徑直上了車。司機沒有朝小區(qū)開回去，而是繞了點遠路，去了一家蛋糕店。

    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下班的高峰期，路途順暢，車子很快就開到了小區(qū)下面。

    屋里亮著燈，從窗戶那里透出來，里面有一個人正等著自己。

    陸郁拿出鑰匙，打開了門，抬頭就看到裴向雀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因為開門的動靜猛地一低頭，差點沒把下巴磕到玻璃桌面上，幸好一只手撐住了。

    裴向雀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其實還沒看清，只是憑著本能說話，“是陸叔叔回來了嗎？”

    陸郁走近了些，摸了摸他的后腦勺，“嗯，回來了。吃了什么？”

    上次的甜食點心都被沒收了，現(xiàn)在買的都是一些咸餅干之類的。

    “吃了一袋餅干?！迸嵯蛉钢噶酥缸雷由系娘灨纱趾芄皂樀匦α诵?，“吃完了就刷牙了?！?/br>
    陸郁舉起手里的東西，“這么乖？該給小麻雀一點獎勵了。”

    第43章 綠豆湯

    大約是因為之前陸郁沒收點心那會太過決絕，裴向雀沒想到還能再吃上他買的蛋糕，此時只是側(cè)過身，拉了一張椅子給陸郁坐下來，問：“是什么??？”

    不管陸叔叔送給自己的是什么，他都會喜歡且珍惜的。

    陸郁坐下來，將東西擱在桌上，“今天回來的時候順路買的蛋糕，送給你的。”

    裴向雀明顯吃了一驚，眼里滿是疑惑，也沒伸手去拿，吞吞吐吐地問：“陸叔叔，上會不是說，不，不許吃甜的了嗎？”

    陸郁拆開蛋糕盒，可能是由于路途顛簸，盒子的邊緣沾上了一小圈白色的奶油。陸郁隨手蘸了一點，拿出個文件夾，在裴向雀面前翻開，“那時候你的牙才補了，怎么吃甜的。現(xiàn)在問過醫(yī)生了，吃點糖和甜點也不要緊，只要注意刷牙，不是什么大事?！?/br>
    裴向雀翻開那個文件夾，第一頁就列了個計劃表，詳細地描述了吃甜點的時間和份額以及刷牙和檢查的次數(shù)。

    裴向雀翻著翻著，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像是只才啄了滿肚子米粒，心滿意足的小麻雀。

    陸郁在燈光下看著他微笑的側(cè)臉，眼里滿含笑意。

    所以，在力所能及，不傷害裴向雀的健康的范圍內(nèi)，陸郁很愿意滿足他的小麻雀的一切愿望。不論是合理的或是不合理的，以陸郁的手段，都可以轉(zhuǎn)化成理所應(yīng)當?shù)臓顟B(tài)呈現(xiàn)在裴向雀面前。

    陸郁朝裴向雀笑了笑，沾著奶油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落到了裴向雀由于興奮而通紅的鼻尖上，“這一回開心了嗎？”

    他們倆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不同往常了，即使是陸郁平常摸一摸裴向雀的腦袋，有時候碰碰臉頰，這樣親密的接觸，裴向雀也習(xí)以為常，只是覺得很親近，再也不會防備什么。

    裴向雀猝不及防地被這么襲擊了一下，還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小步跑到衛(wèi)生間里照了照鏡子，上半身探出門框，歪著腦袋，鼻子上一抹甜膩膩的奶油，睜圓了眼睛瞧著陸郁。

    像是在問，“陸叔叔，為什么?。俊?/br>
    這模樣引得陸郁的心尖一顫，他仗著裴向雀離得遠，忍不住低聲快速地講了一句，“瞧什么？再瞧就親你了?！?/br>
    可惜，他也只能講一講了。

    定下了這個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吃糖計劃以后，陸郁便嚴格按照這個計劃表走，每隔一天就帶不同的點心回來，投喂現(xiàn)在已經(jīng)饞了嘴的裴向雀。不過暑假不同于上課的時候，裴向雀有大片大片空白的時間，而陸郁則還是要工作，甚至還比從前忙一些，不能總是陪伴他。加上有些暑假作業(yè)做起來頗為艱辛，裴向雀便邀請了安知州來自己家里寫作業(yè)。

    安知州是第一次來別的同學(xué)的家。他生性冷淡，加上安鎮(zhèn)的緣故，從小到大沒什么朋友，所以對裴向雀格外珍惜，來的時候還特意買了一點水果，看著門牌號，站定后才敲了敲門。

    裴向雀歡歡喜喜地打開門，迎了安知州進來，兩個人都不是什么貪玩的性格，說是寫作業(yè)真的就是一人守著一邊桌子都沉迷作業(yè)。

    而安知州打量了周圍一圈，心頭疑惑越來越深。他上一回不小心聽到了裴向雀和父親打電話的時候，就隱約覺得不對勁。在張老師的敘述中，裴向雀早年父母雙亡，又沒有親戚，家庭貧困，但因為家里有房子，沒有去福利院，才得到青少年救濟中心救助。而且因為害怕是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差錯，他還特意又找老師問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答案。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裴向雀的情況就很不對頭了。

    他寫了一張紙條，試探地問：“你的爸媽不在家嗎？”

    裴向雀看完了這句話，有點猶豫，但還是回答了自己的真實情況，“這是救助中心分的房子，我的mama早就去世了，另一個，和我關(guān)系不好，都不在這里。”

    安知州心頭一震，果然，裴向雀的真實情況和檔案里根本不一樣，甚至連裴向雀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問題。

    他停下手頭的作業(yè)，裝作很好奇地樣子追問了下去，裴向雀本來對他就沒有什么防備，將青少年救濟中心和自己原來的事情都和盤托出，說清楚了。

    裴向雀笑著寫，“我從前很倒霉，大概是因為攢著好運氣，花在這件事上了?！?/br>
    安知州垂下眼，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復(fù)雜的眼神，半晌才寫下一行字，“嗯，大概是運氣好?！?/br>
    他不是裴向雀，裴向雀才從農(nóng)村里走上來，在工地里打了半年工，接觸不到外界，客觀來說，確實沒什么見識而且天真。聽到警察局里的警察承認，救助中心老師的溫言細語便相信了。安知州掙扎著活了這么多年，當然知道世界上沒有這么好的事，即使有，也落不到裴向雀這樣的孩子身上。從目前來看，這件事對裴向雀還沒什么壞處，反而為他營造了一個美好又溫暖的環(huán)境。

    可這背后隱藏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惡意沒有展現(xiàn)出來的，誰知道呢？

    他琢磨了半天，還是暫且沒告訴裴向雀，而是打算自己找個時間去那個青少年救濟中心一趟。

    安知州抬頭看著正在桌子對面認真看書的裴向雀，心里想，或許就是傻人有傻福也不一定。

    不過，知道了裴向雀初三還沒念完，安知州對他的學(xué)習(xí)狀況更加擔憂了，準備回去后在自己接的初二學(xué)生的生意里找找，看有沒有不錯的資料給裴向雀記下來。不管怎么說，既然裴向雀得到了這個機會，就要好好抓住，至少現(xiàn)在就要努力學(xué)習(xí)。

    兩人寫了一下午的作業(yè)，腰酸背痛的。到了晚上，安知州因為要回去照顧安鎮(zhèn)，所以必須要離開了。

    陸郁回來了。

    安知州還記得頭一回見到陸郁時的場景，他的頭發(fā)還滴著水，氣勢凌厲，面色冰冷。

    這個人叫陸郁，還住在裴向雀的隔壁。

    安知州轉(zhuǎn)過頭，從未合的門縫里看到陸郁摸了摸裴向雀的腦袋，原本還懨懨的裴向雀似乎一下子就活潑了過來。

    陸郁，他是誰？

    陸郁回家后，沒有著急做菜，而是和裴向雀說起了話。和裴向雀聊天是件十分費勁的事，可陸郁看著他的模樣，聽著他的聲音，怎么都不會有厭煩的感覺。

    陸郁挑了挑眉，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些裴向雀剛剛和同學(xué)說的話。

    那個安知州，還是有點意思的。最主要的是，對裴向雀沒什么壞心眼。

    裴向雀說了一番話，有些口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朝廚房里走了過去。他從冰箱里拿了一個密封的保鮮盒出來，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慢慢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陸郁問：“是有什么要送給我嗎？”

    或許是因為廚房離得遠，中央空調(diào)不太有用，裴向雀的臉遠遠地看過去紅得厲害。他的腳步猶猶豫豫，最后倚在門框上，遲疑著說：“我，我煮了綠豆湯，不知道，陸叔叔要不要嘗嘗……”

    裴向雀也曾纏著陸郁教過自己兩回怎么做菜，可惜在廚藝上沒有什么天賦，分量火候都把握不住，和陸郁做出來的天差地別，勉強都不能入口。雖然陸郁很捧場，可他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

    可他吃了那么多陸郁做的菜，總想做一點東西給對方吃，好像連同著自己的心意，也一同傳達了出去。裴向雀想了很久，外面是炎炎夏日，最終決定做綠豆湯。做這個不需要什么高超的手藝，只要足夠耐心就好了。

    今天一大早，裴向雀偷偷摸摸出門買了一袋綠豆，回來就按照在網(wǎng)上查到的步驟煮了起來。這鍋綠豆湯是拿砂鍋慢慢熬出來的，綠豆都被燉煮得熟透了，豆沙都融在了湯里。煮開還要掀開鍋，將脫落了，浮在湯面上的豆殼一點點撈起來，只留下豆沙，最后煮出來綠豆湯才不影響口感。

    綠豆湯出鍋后加了冰糖，先是徹底晾涼了，再放到冰箱里冰鎮(zhèn)了這么久，現(xiàn)在才拿出來，裴向雀除了在加糖的時候嘗了口味，都沒有喝一口，就等著陸郁回來了。

    陸郁也站起身，朝裴向雀招了招手，“過來?！?/br>
    他自己卻朝廚房那邊走了過去，被裴向雀一把捉住了手，陸郁轉(zhuǎn)過頭，有些好笑，“那么大的一盆，不拿碗要怎么喝？”

    裴向雀連忙縮回了手，干巴巴地“哦”了一聲。

    陸郁盛了兩碗碧綠清涼的綠豆湯，稍稍抬眼看著對面緊張不安，耳朵尖都透著紅的裴向雀，率先嘗了第一口。

    裴向雀的脖子忍不住伸長，想要將陸郁的表情瞧得再仔細一些。怎么說，如果他將這個湯端給安知州喝，肯定就不會這么緊張。不過，話這樣說也不對，裴向雀心里暗暗地想，他無論做什么，第一個嘗的肯定是陸叔叔。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是這樣緊張，心臟仿佛都要跳出來了一般。

    陸郁一口飲盡了小半碗綠豆湯，放下碗，認真地說：“很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么好喝的綠豆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