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開門后，映入眼簾的是秦璋正抱著女兒站在院中。如今的秦璋，一身常服，氣質(zhì)溫潤。不像是曾經(jīng)尊貴無比的太子，而像是一個溫和從容的書生。他看著自己女兒，一臉慈父的笑意。

    秦珣心中驀地一暖，唇角緩緩勾起。

    秦璋看見他，含笑行禮。

    “皇……”秦珣一聲皇兄還未喊出口，就看見秦璋輕輕掩了女兒的耳朵。秦珣微愣：“這是……”

    緩緩松開女兒的耳朵，秦璋笑道：“六六還小，有些事情，不想讓她知道。”

    他不想皇上當(dāng)著六六的面喚他“皇兄”，他希望六六能做個普通的姑娘。那些皇室紛爭，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秦珣微微訝然：“她還不滿一歲，已經(jīng)能聽懂話了？”

    秦璋笑笑，有些驕傲：“正學(xué)說話呢?！彼憾号畠海骸皝恚械??！?/br>
    小女孩兒咿咿呀呀了兩聲，秦珣聽不出她說的是什么，可秦璋卻笑呵呵的。

    “她現(xiàn)下已經(jīng)會叫娘了……”秦璋解釋道，“我多教教她，她很快就會叫爹了。”

    秦珣點一點頭：“原來如此?！边t疑了一下，他輕聲問：“六六有大名么？”

    “嗯？”秦璋面上笑意微斂，“有。”

    “她的名字該從日……”秦珣沉吟道。

    “她叫章佑?！鼻罔按驍嗔饲孬懙脑?，認(rèn)真道，“章佑?！?/br>
    第113章 結(jié)局

    “章佑？”秦珣微愕, 幾乎是一瞬間, 他就明白了秦璋的意思，“章佑啊……”

    “對，她姓章?！鼻罔靶π? 溫和從容。

    他的女兒和皇室已經(jīng)再無任何關(guān)系。秦璋是已死之人, “秦”這個姓，也可以拋卻了。

    秦珣俯身, 輕輕摸了摸六六的發(fā)頂。小女孩兒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仰著臉看他，仿佛是在笑。

    她還不足一歲，然而肌膚瑩白，頭發(fā)濃密。大眼睛、高鼻梁，眉眼間有些像她父親。秦珣的心驀地一軟，他伸手解下了腰間玉墜：“沒什么可給她的，這個玉墜就當(dāng)是我這做叔叔的一點心意?！?/br>
    秦璋推辭了一下, 終是代六六接了過來。他握著女兒的手, 教她向秦珣道謝。

    六六笑嘻嘻的，咿咿呀呀兩聲。

    秦珣一笑，他環(huán)視四周, 將這庭院盡收眼底，雖勉強(qiáng)算的尚寬敞, 但終究是囿于方寸之地。他心下一嘆，輕笑道：“六六學(xué)走路是在庭院里，將來她長成了大姑娘, 能跑能跳還待在這里嗎？”

    他含笑看著自己的兄長，輕輕搖了搖頭。

    秦璋先是一愣，繼而心內(nèi)涌上狂喜：“你是說……”

    聽皇上言外之意，似是想要他離開此地了？

    ——這一年多來，皇上雖未言明禁止他們出入，可是為了讓皇上放心，一年多中，他們夫婦從未踏出過這庭院半步。六六滿月后，他曾悄悄寫信給皇上，表明自己想離開京城。但皇上并未給他回復(fù)。他心想，這大概就是拒絕的意思。也許他就要在這不大的庭院中度過一生了。

    庭院中的天也很藍(lán)，很安全。他可以在這里過一輩子，可是六六呢？難道他的女兒終此一生也只能看到這四方庭院上空的藍(lán)天么？

    “二哥可有想去的地方？”秦珣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想去的地方？”秦璋沉吟，目中流露出向往之色，“聽聞江南風(fēng)光好，可惜無緣得見。”

    秦珣垂眸，低低一笑：“江南么？雖未親至，可聽說確實是好地方。”他俯身，輕輕摸了摸六六的臉頰，溫聲道：“想必六六也會很喜歡那里?！?/br>
    這句話一出口，秦璋眼中的喜意再也遮掩不住，他撩了袍角，待要行大禮，卻被秦珣制止了。

    秦珣擺手，又指了指六六，輕聲道：“六六看著呢?！?/br>
    丁如玉聽聞有客至，早猜到是秦珣，她本不想見他，但是又不大放心留丈夫面對他，想了又想，終是自己趕了過來。偏巧聽到皇帝的那番話，她心神一震，熱淚滾滾而落。

    她仰起了頭，看著上方的天空，湛藍(lán)一片，煞是好看。

    她用手背抹去了臉上的淚，快走幾步，到他們身前站定，極為鄭重地施禮，輕聲道：“我代六六謝謝叔叔?！?/br>
    “嫂嫂不必多禮?！鼻孬懯諗苛诵σ?。奶娘將六六抱了過去，秦珣這才又問秦璋夫婦：“江南好地方多，皇兄打算到哪里安家？”

    秦璋從未去過江南，一時半會兒還真沒個具體的想法：“且行且看吧，哪里都行。”

    他心想，不一定是江南，去塞北，去巴蜀……未嘗不可。只要遠(yuǎn)離京城這是非所，不必再困于小小庭院中，去哪里都行。

    秦珣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也是?！?/br>
    在秦珣的授意下，秦璋等人的新戶籍和路引很快辦好。如同秦璋所希望的那樣，他有了新的身份：章遠(yuǎn)，京城人氏，父母亡故后，攜妻女下江南。

    京城去江南，路途遙遠(yuǎn)，留在秦璋身邊的秋霜等人依然跟著他，也算是照顧保護(hù)。

    秦璋夫婦離開京城那日，陽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

    秦珣一身常服，送他們夫婦離開。

    見他夫婦二人眉眼隱含笑意，秦珣輕舒了口氣，笑道：“山高水長，以后多珍重?！?/br>
    秦璋抱了抱拳，心里忽然有些酸澀。他頷首，強(qiáng)笑道：“你也是?！?/br>
    他心想，今日一別，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面了。也是，他本就是已死之人。

    深深看了一眼京城，秦璋壓下了心頭的些許不舍之意。

    簾幕低垂的馬車?yán)飩鞒隽目蘼暎罔靶哪钜粍?，沖秦珣歉然點了點頭，終是坐上了離開京城的馬車。

    車夫一聲呼哨，馬車向前駛?cè)ァ?/br>
    小女孩兒的哭聲越來越小，馬車漸漸看不見了。

    秦珣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教人將庭院鎖了，翻身上馬回宮。

    疾馳的馬車?yán)?，丁如玉抱著女兒，臉上掛著淺淡的笑意。她想，能離開京城，獲得自由身，應(yīng)該是六六這一輩子收獲的最好的生辰禮物。

    他們有了新的身份，有一筆他們一生都花不完的銀錢。雖然他們身邊仍有皇帝的人，可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真好。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秦璋手中忽然多了一只溫暖柔軟的手，他從思緒中抽出，回望妻子，溫情脈脈。

    未來如何尚未可知，但無論如何，他們一家人都會在一起，那就夠了。

    秦珣在送走秦璋夫婦后，才將此事告訴了秦珩。

    秦珩有些訝然，但很快，她臉上就露出了笑意：“挺好的?！彼χf：“在江南隱居，是我小時候的夢想。”

    “嗯？”秦珣挑了挑眉，“是么？”

    秦珩只是笑盈盈看著他，怎么不是？她那時擔(dān)驚受怕，惶恐不安，最大的夢想就是平安熬到長大封王，最好能到封地去。

    “不過，現(xiàn)在不這么想啦?！鼻冂裥χ鸹市值氖州p輕搖了搖，“嫁了你，又有他?！彼f著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小聲道：“還能到哪里去？”

    她有孕已經(jīng)七八個月，小腹隆起。不過因為她身體好，又常鍛煉，氣色甚好，除了稍微豐潤一些，并無太大變化。

    她語笑嫣然，嬌艷明媚。

    “哪里都不能去！”秦珣低聲道，他挑眉，“只能在我身邊?！?/br>
    秦珩已經(jīng)很少聽他說這般孩子氣的話，她微微一愣，并不反感。她笑著點頭：“是是是，你說的極是?！?/br>
    秦珣瞧了她一眼，輕笑著搖了搖頭。

    他想，他們這一輩子都會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開。對了，還有他們的孩子。

    陸大夫說，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會在五月初出世，如果巧一些，說不定能正好生在端陽節(jié)。

    秦珣早早找好了經(jīng)驗豐富的穩(wěn)婆、精于婦科的太醫(yī)，并從五月初一就召了陸大夫進(jìn)宮，提前準(zhǔn)備好。他自己也日日關(guān)注著這件事，暗暗祈禱，希望上天保佑，一切順利。

    得知孩子可能會在五月初五端陽節(jié)出世，他在備好的幾個名字選了“旸”字作為他的名字。

    然而直到五月初七，秦珩也無一絲要生產(chǎn)的征兆。

    秦珣不由地有些慌了，他問陸大夫：“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說娘娘會在初五生產(chǎn)嗎？”

    陸大夫小心后退了一步，忖度著道：“這個，按道理來說，是該初五的。不過也許大皇子是個慢性子，覺得還不到時候。再等兩日吧……”

    他對這位年輕的皇帝頗有懼意。除卻當(dāng)年的舊事……啊，除卻舊事，還是舊事。即使皇帝曾欺騙他這件事暫且不論，那皇帝也曾拿了匕首恐嚇?biāo)?/br>
    所以，他得小心一些，別觸怒了皇帝。

    “再等兩日，于皇后的身體……”秦珣皺眉。

    “無礙的，無礙的……”陸大夫連連擺手，“兩三日沒影響?！?/br>
    他心說，如果真看著形勢不對，他也好，太醫(yī)院的太醫(yī)們也罷，都會想法子催產(chǎn)的。

    ——他這段時日看了太醫(yī)院的典籍，也看出一些門道來。他聽說以前皇宮里就有懷孕的妃嬪為了討皇上歡心，特意挑個喜慶的日子生產(chǎn)。

    不過皇后娘娘這是頭胎，也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不管是哪一日出生，皇帝應(yīng)該都很歡喜才對。

    話是這么說，可是大皇子未免也太沉得住氣了。原本該在五月初五出生的，過了四天，都還沒動靜。

    連秦珩都有些慌了。

    五月初九傍晚，公主府有人進(jìn)宮報喜：“明華長公主生下了一個小姐。”

    秦珩微愣：“是么？”想到明華公主期盼女兒，這次也算得償所愿。她笑了笑，由衷嘆道：“真好?！?/br>
    低頭看看自己，她輕嘆一聲，撫上小腹，心內(nèi)暗暗焦急。按照陸大夫的說法，明明她的孩兒該早出世才對的。

    這念頭剛起，不過是須臾之間，她就覺得不對，聲音發(fā)顫：“不好，我，我只怕是要生了……”

    “?。俊毙〉惑@，很快回過神，教人去傳太醫(yī)，尋穩(wěn)婆，又去請了陸大夫在外面等著。

    之前準(zhǔn)備過很多次，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他們竟也能絲毫不亂。

    秦珩配合著穩(wěn)婆的指揮，該用勁就用勁，該保存體力就保存體力。

    秦珣在產(chǎn)房外，隱約聽得里面的聲音，卻聽不真切。他擔(dān)憂焦急而又心疼，幾次想進(jìn)去一看究竟，都被人攔下。

    “皇上，您進(jìn)不得。”阿武忙道。

    “是啊。皇上，產(chǎn)房污穢……”杜姑姑一臉嚴(yán)肅。

    “皇上，您想啊，您這么一進(jìn)去，皇后娘娘瞧見了您，分了心神，那可就不妙了?！卑⑽涿Υ驍嗔硕殴霉玫脑?。

    秦珣低低“嗯”了一聲。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進(jìn)去的時候。可是瑤瑤在里面生產(chǎn)，他在外邊什么忙都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