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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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了圣旨,蘇家自然歡喜無限去準(zhǔn)備。他隱約聽說蘇二小姐鬧別扭,使性子,但還是乖乖進(jìn)宮了。 蘇家二小姐蘇云蕊是弘啟元年四月進(jìn)的宮,一起進(jìn)宮的除了皇帝的表妹葉柔,還有幾個朝臣之女。 然而這個蘇云蕊,卻是讓皇帝失望了。他以為姐妹相似,蘇二小姐也該是個溫柔雅致的人兒,卻不想其容顏明麗端妍,身形婀娜有致,他不喜歡。而且其性格說好聽點(diǎn),是溫柔敦厚,說難聽些,是又呆又木。明明花兒一樣的年紀(jì),青春少艾,卻死氣沉沉,乏味至極。 他只寵幸了一次,應(yīng)付了事。真遺憾,為何有婚約的是蘇三小姐而不是蘇二?也是,庶出的姑娘,如何能和嫡出的比?庶出的有個以色侍人的生母,肯定明艷。 不過蘇云蕊肚子倒挺爭氣,沒多久,就傳出有孕的消息。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有人懷孕,他心里還是很歡喜的。 夢中畫面陡轉(zhuǎn),蘇氏的肚子已經(jīng)大的不像話了。還未到產(chǎn)期,她就跌了一腳,導(dǎo)致孩子早產(chǎn)。人說,七活八不活。都想著將近八個月出生的孩子很難活下來,沒想到,她早產(chǎn)生下的孩子雖然體弱,但都頑強(qiáng)活著…… 皇帝從夢中驚醒,他盯著頭頂明黃的帳子瞧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孫遇才!” “老奴在?!睂O遇才連忙應(yīng)道,“皇上醒了?” “什么時辰了?”皇帝沉聲問。 “回皇上,巳時了?!睂O遇才小心應(yīng)道。 睡了這么久,皇帝揉了揉眉心,腦袋暈暈沉沉的:“去蘇家傳旨了嗎?” “回皇上,傳了?!睂O遇才回著,心中疑惑萬分。 皇上因為麗妃娘娘的緣故,對蘇侍郎一向高看一眼,怎么忽然就下旨將蘇侍郎調(diào)往登州呢?卻不知,這是賞還是罰。 孫遇才不知道,蘇侍郎得以回登州,還是皇帝看在麗妃的面子上。 若蘇方僅僅是蘇云蕊的兄長,那他就不是被調(diào)回登州這么簡單了。 皇帝對外的說法,是他近來夢到已逝的蘇尚書,想到蘇方當(dāng)年在登州政績不錯。近幾年在京城無甚建樹,故將其調(diào)回登州。 這決定雖說突然,但是考慮到蘇方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坐數(shù)年,連窩都不曾挪過,也不是毫無道理。且皇帝近來身體有恙,夢見舊臣,做出什么古怪的決定,似乎也不以為奇。 秦珣當(dāng)天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他的心驀地一沉。蘇方是瑤瑤的舅舅,父皇突然下這個決定,是相信了那個陸大夫的話吧? 連父皇都相信了。難道那個陸大夫說的是真的? 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瑤瑤是meimei,現(xiàn)在她又不是meimei了么? 秦珣閉了閉眼,遮住雙目復(fù)雜的情緒。他喚了身邊親信,命其查探已逝的珍妃娘娘。 瑤瑤的身世當(dāng)從珍妃查起,可珍妃已經(jīng)去世十多年了。 傍晚暑氣漸退,他拿著在南雅堂買的,據(jù)說能消痣的藥水進(jìn)了瑤瑤所住的院子。 她的院子清幽雅致,葡萄架旁有石桌石椅等物。丫鬟小蝶正往石桌上擺放著什么,看見秦珣,連忙行禮:“王爺!” 秦珣頷首,隨口問句:“做什么呢?” “先準(zhǔn)備一下,晚上讓姑娘乞巧?!毙〉Φ?。 秦珣“嗯”了一聲,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小蝶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姑娘在里面呢?!?/br> 秦珣點(diǎn)頭:“本王知道了?!彼_就走。到門口時,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輕咳一聲:“瑤瑤?” “誒?!鼻冂駪?yīng)著,打開了門,秋水樣的眸子充滿了喜意,“哥哥,你來了?!彼⒒市钟雰?nèi)。 今日他們一大早出門,快到清仁巷時,皇兄卻改了主意。后來更是讓車夫先送了她回去,只他一人留下。她心里不安,思來想去,猜不到緣由。 此刻皇兄來看她,也許她能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見她的一瞬間,秦珣煩躁了許久的心竟立時安定下來,他點(diǎn)一點(diǎn)頭:“嗯?!?/br> 隨其入內(nèi),他環(huán)視四周,房間里光線微微有些黯淡,他瞇了瞇眼睛:“你方才在做什么?” “沒事,就閑坐著?!鼻冂裾f著,招呼兄長坐下,又給他斟了茶。她小心問道:“哥哥是剛回來嗎?” 秦珣垂眸:“不是,有一會兒了。”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瓶子:“這是從陸大夫那里拿的,很管用,不會留疤,就是會有點(diǎn)疼。你怕疼嗎?” “疼?”秦珩愣了愣,果斷搖頭,“不怕?!?/br> ——她當(dāng)然也是怕的,但很多時候,她無法去考慮會不會疼。因為比起疼痛,她更怕沒命。在她看來,疼痛是可以忍耐的。 秦珣站起身,點(diǎn)亮了燈,房間頓時亮了起來。他掃視了一眼meimei,她的視線隨著他的走動而移動,她看著她,無比信賴。 他的心頓時一軟,帶著細(xì)密的疼意。她是他meimei啊,怎么可能不是?如果她不是他meimei,他們以后會如何?她若知道他們不是兄妹,她又會如何? 他一時竟無法想象。他們從兄弟變成兄妹,雖然中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可她大多時候是在他身邊的。如果他們毫無血緣…… “哥哥,你怎么了?”秦珩詫異地看著兄長,眼中隱含關(guān)切。他看著似乎有些不對勁兒。今天出了什么事嗎? “嗯?”秦珣回過神,笑了一笑,“你把頭發(fā)梳上去,我?guī)湍阌盟帯!?/br> 秦珩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藥瓶,心下惴惴:“這個行嗎?”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去梳頭發(fā)。 她坐在梳妝臺前,掀開菱花銅鏡的鏡袱,小心去掉發(fā)間的簪子,一頭烏油油的長發(fā)在她背上鋪陳開來,猶如一塊墨緞。 秦珣黑眸沉了沉,緩緩向她走了過來。 她拿起桃木梳,又?jǐn)R下:“我讓小蝶幫我吧!” “不用麻煩,又不需要梳什么花樣,頭發(fā)全綰起來,梳成那種,那種婦人常梳的就行。”秦珣輕聲道。 “哦?!鼻冂駪?yīng)著,聽說要梳成婦人發(fā)髻,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自在。若是教小蝶幫她綰發(fā),真跟她要出嫁似的。 她伸手摸了摸耳后的痣,心想,其實也不用全梳上去,就這么將頭發(fā)全梳到一邊不就行了么?她拿著桃木梳,一下一下,慢悠悠梳著,全梳在一側(cè),將耳朵以及耳后的痣完全露出來。 然而皇兄似乎沒能理解她這動作暗示的意思,他竟沒來由問了一句:“瑤瑤,你記得你娘嗎?” “……”秦珩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不記得了?!彼质崃撕脦紫隆K髞硪苍脒^,如果母妃還在,她在宮里可能不會那么艱難,但是這些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像是嫌棄她動作太慢一般,秦珣開口道:“算了,我?guī)湍闶帷!?/br> 秦珩唬了一跳,他幫她梳頭?她慌忙擺手:“不用,不用!” 她哪敢勞動他? 她只好說:“我很快的?!?/br> 但他仿似沒聽到她的話,他近身上前,高大的身形幾乎將她完全罩住。他自她手中拿過桃木梳,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聽話!” 他動作極輕,可秦珩卻是真的聽話,不敢再動。她端端正正坐好,感覺到他的手放在了她頭皮上,酥酥麻麻。 她心里影影綽綽隱隱約約,覺得不妥,一種無法忽視的怪異感,自她心頭升起,她小聲道:“哥哥,我自己來吧?!?/br> 秦珣沒有理她,他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光滑柔順,他心里一軟,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悔意。怎么就一時沖動,要給她梳頭? 鏡子里的瑤瑤臉頰微紅,嬌艷明媚,還帶一些羞澀之意。他就站在她身后,兩人距離極近。 秦珣想,這個舉動,過于親昵了,是不大妥當(dāng)。如果是兄妹,這般已有不妥;如果不是兄妹,那就更不妥了。 他心中一凜,眸中幽暗難明。如果不是meimei,好像也沒什么不同。 手里的桃木梳不好放下,他要快速解決此事。他回想著自己梳頭時的場景,試著將她的頭發(fā)梳攏。 秦珩輕輕“嘶”了一聲,她敏感地察覺到皇兄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她輕聲道:“哥哥,你輕一點(diǎn)?!?/br> 扯了扯嘴角,秦珣輕“嗯”了一聲,放緩了動作。 但很快,他竟又聽到meimei輕“嘶”一聲,她聲音極低:“哥哥,輕一些,輕一些。疼,疼,我自己來吧?!?/br> 她不是不能忍受疼痛,她是想讓他明白,這種事情,真不適合他來。 秦珣有些懊惱,有些煩躁。他結(jié)束了最后一個動作:“別吵,好了?!?/br> 秦珩不再吭聲了,連小聲呻吟都沒了。 她一向這般乖巧聽話,秦珣心里忽的一疼:“真的很疼?” 秦珩不敢轉(zhuǎn)身,更不敢回頭,只小聲道:“還好吧,現(xiàn)在不疼了?!?/br> 皇兄給她綰的發(fā)髻甚是奇特,有一綹已經(jīng)垂在她眼前了,她小心翼翼,不敢多動,生怕一不留神就散了。 她想,今天的皇兄可真怪異。 第64章 竹床 秦珣站在她身后, 俯下身,打量著鏡子中的人,自己給了一個評價:“很好?!彼坪鯇ψ约旱氖炙囘€算滿意。 過得片刻, 他才猛然想起今日為她綰發(fā)的目的。他視線下移,落在那段白皙秀美的后頸上。燈光給她白瓷般的脖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他匆忙別開了眼,輕咳一聲。 他伸手輕輕碰觸她耳后的胭脂痣,一時不察, 食指指腹刮過她圓潤的耳垂。他看見她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他的心跟著狠狠一跳。 “癢……”秦珩小聲道。 秦珣“嗯”了一聲,似乎也感受到了癢,輕輕柔柔, 酥酥麻麻,從指尖直到心頭。 許久等不到他的動作, 秦珩輕聲問:“要開始了么?” “嗯?”秦珣低頭, 打開了藥瓶,“會有些疼,你忍一忍?!?/br> “我絕對不出聲?!鼻冂裥攀牡┑?。 隨著藥瓶的打開,一股怪味撲鼻而來。秦珣忽然生出一絲悔意來, 這藥他都不曾驗證過,就要用在瑤瑤身上么? 秦珣當(dāng)即重新塞好塞子,沉聲道:“瑤瑤,今日先不用。待我找人試過后再用?!?/br> “?。俊鼻冂褚汇叮差櫜坏迷S多了,她轉(zhuǎn)了頭, 眨眨眼睛,“不用了么?”你都給我梳了頭了,說不用就不用了? “先不用?!鼻孬憣⑺幤恐匦录{入懷中,“待我確定有效之后,再給你用?!?/br> 今日親自見過那個陸大夫,并與其“交談”了一番之后,秦珣對陸大夫的醫(yī)術(shù)產(chǎn)生了一些懷疑。不經(jīng)驗證,直接給瑤瑤用藥,太冒失了。 秦珩心說,那陸大夫不是神醫(yī)么?你要帶我去時,可是說明絕對有用的??!但是她什么都沒說,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聽哥哥的?!?/br> 緩緩勾起唇角,秦珣彎腰將meimei垂下來的那綹頭發(fā)給別在了耳后。 他忽然湊近,秦珩呆了一呆:“哥哥……” 他動作輕柔,又狀似無意問道:“瑤瑤,如果咱們不是兄妹,你會如何?” “不是兄妹?”秦珩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她從沒想過這種假設(shè)。不是兄妹,是指是兄弟嗎?若是兄弟,她自己是真正的皇子。那在皇宮時,她肯定不會主動親近他。不過心里這么想著,她卻知道她不能這般照實說。 于是,她微微笑了一笑,偏了頭,有些嬌憨:“不是兄妹也沒關(guān)系啊,反正你現(xiàn)在是我最重要的人?!?/br> 當(dāng)然,她自己除外。在她心里,總歸是她自己排在第一位的。其余的,她將認(rèn)識的人在心里劃拉了一個遍,好像也沒幾個重要的。 “不是兄妹也沒關(guān)系啊,我是你最重要的人……”秦珣心神一震,眼眸幽深迷離。他像是在黑暗中行走多時的人忽然找到了光亮,之前縈繞在他心頭困擾他的難題一下子有了答案。他勾了勾唇角:“你說的是,不是兄妹也沒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