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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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皇帝已經(jīng)在跟臣子議事。 宮殿里外都有人,沐元瑜在臺階前等了一會,聽他們小聲議論,才知殿里議的好像是大皇子的婚事。 事太多,她剛回京,一時都還沒想起這一茬,兩個多月過去了,算來是該出結(jié)果了。 她豎起耳朵聽了聽,人選似乎已經(jīng)定下了,他們說話隱晦,她聽不出具體定了誰,但應(yīng)該不是韋二姑娘。 這倒也不稀奇,韋二姑娘只是人選之一,沒被選上很正常。 沐元瑜沒多想,韋瑤當日自己就很遲疑不決,現(xiàn)在落選,大概也算中她的意吧。 殿里又商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不知商量出個什么結(jié)果,只見大臣們魚貫而出。 然后皇帝叫沐元瑜進去。 沐元瑜心里有了點數(shù),她是加塞在了好幾個先來的臣子前面,看來皇帝震怒過后,對朱謹深那邊也不是真的就撂手不管了。 沐元瑜進到殿里,沒二話,直接把朱謹深的奏本遞了上去。 皇帝很意外地接到了手里。 等看完了,他就更意外了。 他往下看了看沐元瑜,幾乎要懷疑是有人代筆。 居然是封很誠懇的認錯書。 皇帝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才確定里面也沒有夾帶私貨譏諷他。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沐元瑜一肚子話頓時都憋住了——她沒說朱謹深的情況,也沒來得及敲敲邊鼓求個情,這就叫她走了? 但皇帝發(fā)了話,她也不能賴著,只好磨磨蹭蹭地行了禮倒退出去,指望著皇帝能改了主意再叫住她。 她沒等到皇帝發(fā)話,先等到了外面內(nèi)侍的傳報聲:“啟稟皇爺,皇后娘娘求見?!?/br> ☆、第94章 沐元瑜是頭一回見到這位中宮皇后, 她雖已是第三任皇后,但因前兩任走得都急, 所以她的年紀與皇帝相差并不大,只是保養(yǎng)得好, 皇帝看上去已是個中年人的模樣,她卻既貴氣逼人,又明艷動人。 沐元瑜一瞥之后,就垂下眼行禮,沈皇后來了, 她就更不適合在殿里呆著了,拱手后就要繼續(xù)往外退。 沈皇后腳步一頓,卻啟唇叫住了她:“沐世子?你略站一站, 本宮正有話問你?!?/br> 沐元瑜心里有數(shù), 肯定跟二皇子府被封的事脫不了關(guān)系,她就應(yīng)聲站住。 沈皇后徑自向前, 到金階下福了身,道:“妾身打攪皇上了。只是聽說二郎出了事, 那孩子身子一向弱, 妾身心里著急, 所以不得不緊著來一趟。” 皇帝淡道:“沒有什么事, 皇后不必多想?!?/br> 沈皇后道:“皇上還要瞞著我,我聽說把二郎的門都封了, 這還叫做沒事?二郎那個性子, 皇上一向知道的, 多包容他一些就是了,何必跟他生氣。他心又細,皇上這么把他關(guān)著,他面子上下不來,別出什么事才好?!?/br> 皇帝就冷哼了一聲:“他還有臉要面子?這些年幾乎不曾把朕磨死!往后由他去罷,朕是管不起了,皇后也不要替他說話,說也是白說,他哪里記得人的好。” 這話真是非常之重了,完全出乎了沈皇后的意料,她一時都滯住——二皇子府外圍了一圈鮮衣挎刀的錦衣衛(wèi),大門且叫人在外面用鐵鏈纏了起來,這么大動靜再瞞不了人,她人在后宮也很快聽說了,按捺著心情硬忍了一夜,撒了錢出去買了大略確實的消息回來,自覺做好了準備才過來了。 在她的想法里,皇帝當然是該很生氣的,不然不會就地把二皇子府封了,這一封人人都看得見,對朱謹深的名聲大大不利。 但仍沒想到會有這么生氣。 沈皇后壓抑著心中的激動,果然,就朱謹深那個脾性,遲早自己就能把自己送進坑里,她先前實在不該cao之過急,輕舉妄動。 “皇上不要說這樣的氣話,傳到二郎耳朵里,他豈不傷心?!鄙蚧屎笪⑧林鴦窳艘痪?,轉(zhuǎn)而望向沐元瑜,“我恍惚聽說著,是為什么吃藥的事?這也不是大事,沐世子,你當時在場,也該幫著勸兩句?!?/br> 沐元瑜微笑道:“回娘娘話,當時那個情景,實在沒有臣插話的份?!?/br> 沈皇后實則想聽一聽細則,知道從皇帝那里未必問得出來,才把她留下來,以為她年紀小,總能套出兩句來,不想這一句回話出來,徒自把她的心思撩了起來,卻是一點干貨都沒有。 那個情景? 到底是什么情景。 皇帝在上面坐著,她不好追著問下去,沐元瑜不是“姑娘”,沒個由頭,也不便把她召后宮里去單獨探問。 沈皇后只得暫且放棄了她這邊,繼續(xù)按照自己的原定計劃向皇帝道:“依臣妾說,這都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全的緣故,二郎這孩子本是好的,只是早早搬了出去,他身邊那些奴才秧子缺人管束,不知道規(guī)勸主子,都只由著二郎的性子來,才動不動釀出事來,把二郎照管壞了。如今該都好好敲打一番,該罰的罰,該攆的攆,才能叫他們?nèi)蘸笥袀€懼怕?!?/br> 沐元瑜聽著,在心里給朱謹深點了個贊——真是運籌帷幄,料敵先機。 皇帝想不起來為難他身邊的人不要緊,有的是人提醒,慢一慢,就受制于人了。 現(xiàn)在不管皇帝如何決定,起碼朱謹深先把認錯的態(tài)度做在了前頭,顯得是誠心如此,而不是被壓迫之后才服軟。 她現(xiàn)在也才好出聲辯解:“皇后娘娘,臣剛自十王府過來,倒不以為是二殿下身邊人的錯。二殿下向來堅持己見,他拿定的主意,豈是幾個下人可以動搖的?再者,也是許久前的事了,二殿下一時任性,確實有錯,如今已經(jīng)改過了。再去動他身邊的人,臣以為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沈皇后正容道:“這是孩子話了,二郎犯了糊涂,下人們正該規(guī)勸才是,勸不了,也該來告訴皇上,怎可不知輕重就一味幫著隱瞞?你們這樣的少年人,都以為只管捧著順著你們的奴才才是好奴才,這可是大謬?!?/br> “臣如果有錯,錯在臣自己身上,不會推下人頂缸?!便逶す傲斯笆?,“二殿下比臣長了四歲,心性該更為成熟穩(wěn)重,他還犯糊涂,傷皇爺?shù)男?,要罰,更該罰他。只罰到下人身上,二殿下又怎會有懼怕呢,再換一批,仍舊是這個樣子罷了。” 這個場面看上去是有點搞笑的——沈皇后似乎在為朱謹深說話,替他轉(zhuǎn)圜,錯都在下人身上,沐元瑜反倒堅持該罰朱謹深本人,要保沒什么分量的下人,乍一看,她倒像是要搞倒朱謹深的那一派。 但兩人心里當然都非常明白:朱謹深被封門,已經(jīng)受了重罰,里子面子都沒了,再要罰他,實在也罰不出什么,總不能傳頓板子把他打一頓罷;下人們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沈皇后聽到的時候其實心中悚然,因為這是有點可怕的馭下能力,朱謹深能管得下人們把這樣的事都替他隱瞞下來,他身邊那些人等于都是提著腦袋在跟他混了,難怪二皇子府多年如鐵餅一塊,她總伸不進手去。 她心里非常遺憾朱謹深這么任性妄為,拿自己身體當兒戲,居然還病懨懨地撐了下來,他要是把自己坑到病重不治,那得省了她多少工夫—— 想這些就有點太遠了,沈皇后拉回了自己的思緒,她現(xiàn)在的目的就是把朱謹深身邊的下人都換走,能借機安插/進自己的人手最好,安不進去,只要能換掉幾個,對于朱謹深一樣是很大的打擊。 他保不住自己人,從此他身邊的人再跟著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人心一旦散了,再想往里伸手也容易多了。 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一條線??瓷先ネ瓿呻y度也不高——如果沒有人一直跟她頂著來的話。 沈皇后再出口的話變得不那么客氣起來:“依你說,難道就此輕輕放過了不成?這也太便宜那些奴才了!下回再出事,這責任誰擔著?你嗎?!” 她最末一句聲色俱厲,沐元瑜并不考慮,直接就回:“二殿下?lián)??!?/br> 沈皇后:“……” 要不是很確定這小子跟朱謹深幾乎混成了一個人,她真要狐疑了,他到底是哪邊的? 沐元瑜可坦然了,她本來的三觀就是這樣,上位者不光享福,也該擔責,光想好事壞事就推別人去,這福氣得來也不長久。 沈皇后堵得只能擠出來一句:“你這樣說話,不怕二郎知道了怪罪你嗎?” 沐元瑜誠懇道:“二殿下不同意,臣也不敢在外胡說呀。” 她沒有和朱謹深就此事商量到這么細,因為也不需要,朱謹深的認錯給得這么快,勸都沒用她勸一句,本身就是很明確的表態(tài)。 林安等人必須保下來,哪怕拗不過皇帝的天威,實在不能如愿,也得盡過最大的努力再說。這么輕輕就把人推了出去,明面看幾個奴才是不值什么,但無形中損失掉的威信很難再彌補回來。 皇帝終于在御座上發(fā)了話:“都別爭了。這件事,既然二郎還知道錯的是他自己,給朕的奏本里,也一力承擔了,那朕就成全了他,讓他在十王府里好好反省去?!?/br> 轉(zhuǎn)目向一旁侍立的汪懷忠:“他府里那些人,每人二十大板——輪換著打,別一下全打趴下了,還得挑人進去填補。朕是懶得再煩這個神了?!?/br> 沐元瑜松口氣,二十板子的懲罰不輕也不重,府里有個神醫(yī)在,完全不需畏懼。受點皮rou苦,總是被提出去好得多了。 沈皇后卻是噎著氣——她不知道朱謹深的奏本已經(jīng)呈了上來,撲滅了些皇帝的怒火,以為十拿九穩(wěn)滿占情理的事,居然都沒如愿,她心里很是過不去。 好在似乎要安慰她似的,沐元瑜接下來就勢試探著要給朱謹深求情的時候,被皇帝一口拒絕了:“此事休提,朕現(xiàn)在不想看到他,叫他老實呆著,免得成日跟朕斗氣?!?/br> 沐元瑜只得罷了,皇帝關(guān)朱謹深一陣的心看來很堅決,但聽他的口氣,倒不似先前那么直接把人圈禁一般的嚇人了,看來朱謹深的認錯奏本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這樣她再糾纏也沒用,反容易招皇帝的厭煩。 朱謹深目前只是個閑人,出不出門都那么回事,他在學堂都是混日子,他兄弟們根本跟不上他的進度,他就在自己府邸里呆著,靜心養(yǎng)一段時間的病,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她就識趣地提出了告退,末了說了一句:“臣知道皇爺是一片愛子之心,請皇爺放心,二殿下真的知錯了,往后會用心聽李老先生的醫(yī)囑,不會再犯糊涂了。” 沈皇后不由看她——李老先生是什么人?一直給朱謹深主治的不是個姓王的太醫(yī)嗎? 只這一眼沐元瑜意會到了沈皇后打聽的消息不全,李百草到京當日就被她直接送到了十王府,稟報給皇帝也才是昨日的事,所以沈皇后還沒來得及知曉。 所以她還有閑心來跟朱謹深的下人較勁。 沐元瑜按下了笑意,低頭出去。 沈皇后顧不得理她,有點迫不及待地問皇帝:“皇上,沐世子說的李老先生是?” “李百草?!被实鄣?,“皇后,朕這里還有許多國事。二郎這孩子很難管教,朕許多時候都拿他沒有辦法,皇后也不要替他cao無謂的心了,往后,就好好照管著洵兒罷?!?/br> 李百草? 人的名,樹的影,李百草都活成了傳說的程度,不知道他的人實在沒幾個。 沈皇后頭腦都是嗡嗡的,站在原地沒動。 汪懷忠下來賠笑催促了一句:“娘娘?老奴送娘娘出去,皇爺這里忙著,娘娘有什么不解的,老奴給娘娘解惑。” 沈皇后真是用盡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面帶著很為朱謹深開心的驚喜笑容擠出了一個“好”字。 ** 沐元瑜往外走,她出宮的路上,不時能看見一排排裝束齊整精神的衛(wèi)士們,其間也有錦衣衛(wèi),他們的服侍更為光耀,十分醒目。 沐元瑜與一隊錦衣衛(wèi)迎面而過之際,忽覺得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她轉(zhuǎn)頭盯著他的側(cè)面望了一眼—— 韋啟峰?! 這韋家長兄可真是有本事,不知是抱上了誰的粗腿,不但能帶著meimei出入新樂長公主的宴席,更直接混到了錦衣衛(wèi)里。 韋啟峰也發(fā)現(xiàn)了她,他人在隊列里,不能擅動出聲,就陰陰地拿眼角刮了她一眼。 這大混混除非是混成了錦衣衛(wèi)指揮使,否則沐元瑜還不把他放在眼里,看也不再看他,按下心中的詫異,就繼續(xù)往外走了。 她心里還琢磨著過多久再來給朱謹深求個情比較合適,皇帝也是需要顏面和臺階的,為顏面,不能這么剛大動干戈地把二皇子府封了又撤掉;而臺階,就得別人有眼色地主動遞上去了。 估計再過去一個來月應(yīng)該差不多罷,或者至多兩個月。 沐元瑜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的實際到來,居然是在過了兩年之后。 ☆、第95章 二皇子府剛被封的時候, 誰都沒以為會封多久。 這位皇子殿下雖然很少與人來往,但在朝中的存在感一直不弱,既因為他僅次于元嫡子的身份, 也因為他三不五時地總要和皇帝弄一場不對付,臣子們拱佐皇帝,對能牽動皇帝心緒的人事物自然也忽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