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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王女韶華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沐元瑜對這位神醫(yī)很為尊敬, 據傳說里他該比刀土司還大兩歲, 這把年紀還不頤養(yǎng)天年, 跑到云南這塊的深山里采藥,差點又送一次命, 可見何等癡迷醫(yī)道, 醫(yī)術一定不錯。

    把他帶回京里去, 朱謹深那紙糊的身子骨就有救了。

    朱謹深身體一旦好了,她什么推波助瀾的事都不用干,以他那個脾氣, 再叫他被壓在別的兄弟底下,受沈皇后之流的氣——呵呵。

    她這聲“呵呵”不是自己呵的, 是替朱謹深呵來著。

    沐元瑜心里算盤撥了一圈,把自己想得抖擻起來, 可見天無絕人之路,否極就該泰來,她現在想到滇寧王都不那么心寒了,滇寧王不把她弄回來, 她還撿不到這個神醫(yī)呢。

    正琢磨著,只見樹底下的李百草睜開眼來,站起身拂了拂衣擺,轉身往林子外走。

    沐元瑜以為他是內急方便之類,就禮貌地沒有管他,誰知過一會后,一個刀家漢子粗魯地把人拎了回來,向沐元瑜叫道:“世子,你要的這老頭想跑!”

    這可不行。

    沐元瑜立刻過去,李百草叫人拎著后衣領,態(tài)度倒是鎮(zhèn)定:“既然不殺我了,我如何還走不得?”

    沐元瑜道:“我有個友人生了病,想請老先生妙手看一看?!?/br>
    “你那友人,想來身份也是不凡?”

    沐元瑜遲疑一下,點頭。

    “那不用了?!崩畎俨輶吡怂谎?,“你們這樣的貴人,生了病并不聽大夫的,又何必要找大夫,既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更有道理,聽自己的就是了。”

    看來是多年行醫(yī)過程中,叫權貴們傷害得不輕。

    沐元瑜無奈,這一點上她辯不出什么來——她舅家才要把人燒死,這關口也沒時間辯了,刀土司靈柩將至,她只能示意護衛(wèi):“把老先生扶到那邊去歇著,好生守著?!?/br>
    跟著才向李百草道,“老先生,這座山里有許多禁忌,你一個人,最好還是不要亂走,再叫人抓著扭到我舅舅面前去,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李百草知道跑不掉,仰臉哼了一聲,倒也不多話,轉頭走了,護衛(wèi)緊緊跟在身側。

    熙攘的人群拉著車極緩慢地過來了,刀土司的遺體自棺木里由刀家兒郎們抬出,放到高臺上。

    阮云平理了衣冠,取出圣旨。

    在場人等陸續(xù)跪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阮云平聲氣肅穆洪亮,緩緩將一篇悼文念完,這悼文出自當今首輔之手,文理章法自然無可挑剔,十分真摯感人。

    不過在場能完全聽懂的,可能就沐元瑜一人。

    這一道程序走完,阮云平向高臺上深鞠后退開。

    僧侶們上前,圍著高臺跌坐一圈,合掌閉目念著嗡嘛呢叭咪吽的經文。

    刀大舅原跪在最前列的第一個,表情哀傷地聽著僧侶念經,忽有個大漢從龍林外進來,一路膝行著爬到他面前,遞給他一根布條:“大人,您看?!?/br>
    這要緊關頭被打擾,刀大舅皺了眉,接過布條,眼一掃,怒氣勃發(fā):“哪家不要命的王八蛋們,敢在這時候給老子添堵?!”

    他這一聲斷喝音量太大,把僧侶們都喝得為之一頓。

    刀大舅也不管,鐵塔般的身子一下站起來,捏著布條大步往外走。

    滇寧王妃追上去:“大哥,出什么事了?你別沖動,這時候你可不能離開,有什么事,我替你料理了罷?!?/br>
    “你管不了?!钡洞缶巳塘讼屡瓪?,道,“有人報信,山底下有人要乘著阿爹下葬的時候來鬧事,削我們刀家的面子,不知是不是高家那幫專會使陰招的小人王八蛋——對了,你布條你哪得來的?”

    他冷靜一點下來后才想起來這點,把布條向來報信的大漢晃了晃,問他。

    沐元瑜此時也趕了過來,就勢湊上去望了一眼,只見寫的是百夷文,大意是說發(fā)現山下有一波人形跡可疑,隱藏在某處方位布局些什么,不像安好心的樣子,請刀家人留意。

    字跡不很好看——沐元瑜分辨出來,此人多半是左手所書。

    大漢道:“不知道是誰,我在外面值守,忽然一支箭射在我旁邊的樹干上,箭上就綁著這布條。我怕真有這事,驚了老土司的英靈,所以趕著來報大人了。”

    原來并未確實。

    滇寧王妃就又勸了勸刀大舅,把他勸得暫時和緩下來,同意先派兩個兒子領兵下去看看情況。

    刀大和刀二就結伴走了。

    日頭移轉,龍林里僧侶們長長的經文念到了盡頭的時候,兩兄弟氣喘吁吁地回來了,身上的孝衣都有些亂糟糟的,看上去像戰(zhàn)過了一場。

    及到刀大舅問起,兩人卻都掃興地搖了搖頭:“真的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但生著一副鼠膽,我們的人才搜到了沖過去,那些人就一哄而散了,都沒來得及逮一個回來審審?!?/br>
    刀大舅疑問道:“難道弄錯了,是想進山來偷采藥的采藥人?”

    神山數百年都為刀家所有,禁止外人隨意進入,因此蘊養(yǎng)出一山的珍寶,藥材就是其中一項,有些采藥人明知危險,也偏要偷偷進入,刀家每年都要懲罰一批。

    兩兄弟仍舊一齊搖頭,刀大發(fā)言:“肯定不是,采藥人身手也算靈活,但沒有那個雷厲風行的做派,而且那些人看著跑得亂,其實有章法的。”

    刀二補充:“不是臨時聚起來的,像訓練過戰(zhàn)陣的兵士,不過似乎又要更厲害一些,不然我和大哥也不會一個都抓不住?!?/br>
    刀大舅聽了,把兩兄弟輪番瞪一遍:“自家沒用,就推到別人厲害上!打都沒打就曉得長別人威風,抓個人也抓不?。 ?/br>
    滇寧王妃勸道:“罷了,大郎二郎去,又不是為了打仗去的,別攪了阿爹最后一程才要緊?,F在人既然已經攆跑了,就別再管了?!?/br>
    刀大舅余怒未消,不過滇寧王妃說的也是正理,就又向兒子們一瞪:“你們兩個,分頭領了人,給老子下山巡視去,再有這樣的鼠輩,可不許放過了?!?/br>
    刀大刀二齊聲應了,轉身跑走。

    滇寧王妃欲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見沐元瑜還愣著,輕輕拉了她一把:“瑜兒?”

    “嗯?”沐元瑜回過神來,跟在了她后面走,心神仍舊十分不定。

    她覺得不對。

    這些人已經排除了普通百姓的可能,那么藏在山下,用意就是叵測。

    山上目今只有兩方勢力。

    一方是刀家。如果真是沖著刀家來搗亂的,不該一觸即退。

    一方是她。不是沖著刀家,那就是——

    高臺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沐元瑜周身冒出了薄薄的冷汗,山風一吹,徹骨涼。

    她掐了一把手心,竭力定神從頭想,那個報信的人是誰?為什么報這個信?他是有意報錯了信,還是確實以為針對的是刀家?

    他若是有意報錯了信,又為的什么?

    沐家也有護衛(wèi)留在外圍,為什么不直接報給她的護衛(wèi)們?

    疑問太多了,沒一條有頭緒的,滿天亂飛的問號快把沐元瑜的腦袋塞滿了。但她從這雜亂無章的形勢里揪住了一條:她要回京城去。

    越快越好。

    只有京城才是安全的,滇寧王的手絕伸不過去也不敢伸的地方。

    高臺上,先人的遺骸為烈火所噬擁,沖天的火光照亮了黃昏的天空。

    這一夜刀家本家兒郎們,進山送葬拉車的百姓、小頭人、僧侶等都不會休息,只有阮云平一個外人不需遵守本地的禮儀,被領到寨子的吊腳樓里睡了一宿。

    **

    次日清早。

    阮云平爬起來,山里的溫度比山下要低些,他出來叫晨風一吹,不由哆嗦了一下,等刀家派人來給他安排了早飯,熱乎乎的湯食吃下去,他身上才回暖了。

    他去找滇寧王妃,詢問什么時候可以下山。

    滇寧王妃還守在龍林里,幫著刀大舅處理一些事宜,聞言道:“大約明日罷,我這里還有些事,再者,今日下山人多,有些亂?!?/br>
    滇寧王妃說的亂是指來送葬的那些人們,這些人的寨落歸屬刀家管轄,但不是刀家嫡系人脈,只是依風俗前來拉車,刀土司火葬過后,他們就可以回家了。此刻三倆成群地,陸續(xù)往龍林外走,拖了老長的一列隊伍,把山路都占滿了,看上去確實亂哄哄的。

    阮云平就應了,不敢亂走,他昨日見過刀大舅發(fā)威——親爹躺在高臺上他就要出去砍人,只在龍林邊上晃悠,晃悠了一會想起沐元瑜來,他在這神山里,也就能跟沐元瑜聊幾句天了。

    找了一會,卻沒找見,問遇到的刀家人也不知道,只好再去問滇寧王妃。

    滇寧王妃倒是知道的,道:“瑜兒有事,已經提前下山去了。你要找她,回王府再見罷?!?/br>
    阮云平很意外,只好應了一聲。

    沐元瑜其實沒有提前多久。

    嘈雜的下山人群里,她換了百夷族裝束,拉著李百草,前后不遠不近地各跟了一個護衛(wèi),混在其中。

    當然,護衛(wèi)和李百草的服色也都換過了。沐元瑜攙扶著須發(fā)花白的李百草,就像一對尋常的夷人祖孫。

    ——就是李百草不這么認為。

    “你們這些貴人,搞什么鬼?”

    沐元瑜笑道:“爺爺,哪里有貴人?”跟著壓低了嗓音,“老先生,你不用多想,已經跟我走了,那就只得一直跟著了,我保你的平安?!?/br>
    李百草冷著臉,以他多年闖南走北幾度生死交關的閱歷,知道自己這回又卷進了某種不可知的危險里,其中不知涉及了什么要命的隱秘,問是問不出來,逃也逃不掉,只能就這么讓脅裹著。

    他在心里下了一個老辣的結論:貴人,沒一個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王妃不會有事噠,親娘要是領了盒飯我怎么敢在標簽上選甜文(*  ̄3)(e ̄ *)

    ☆、第86章

    又一日后, 滇寧王妃的車駕緩緩回到王府。

    算來滇寧王妃這一趟出門總共不過三日, 滇寧王卻躁得心煩意亂, 十分不安——他布下的人馬被刀家驚走后, 不敢再靠得太近,喬裝了守在進出神山必經道路的兩三里外, 整守了將近兩天兩夜,終于守到目標隊列出現,滇寧王妃和欽差都在, 卻缺失了那一個最重要的人。

    帶隊的首領心覺不對, 不敢怠慢,一面繼續(xù)守著, 一面緊急讓人回來報信。

    滇寧王當時就心下一沉。

    哪里出了錯。

    怎會有這個意外。

    他決心命人下手的時候沒有猶豫, 但心底深處未嘗沒有一兩分掙扎, 一怕萬一暗衛(wèi)失了手,重傷了沐元瑜,二怕沐元瑜太靈醒, 受傷后猜出來是他在幕后指使。

    但他沒想到,比這兩種更可怕的一種情形出現了:沐元瑜可能識破了他的安排, 提前脫了身。

    她腳程夠快的話, 這么長時間夠她奔出幾百里,跑出南疆范疇了。他不可能再派人長途追襲, 追不追得到是一回事,一旦走漏了風聲,完全無法解釋。

    倘若果真如此, 他等于既在跟女兒已有裂縫的情分上又傷了一層,同時還沒有達成目的。

    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

    滇寧王在這種忐忑里煎熬了將近兩個時辰,終于等到滇寧王妃回來的消息,立即提腳追去了榮正堂。

    “瑜兒呢?怎么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