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沐元瑜下了馬車,她才病過一場,很注意保暖,戴上裘帽,抱好手爐,方跟著小沙彌走了。 她不知道不遠處,李飛章倚靠在自己的馬車里,掀開一線車簾眼神復雜地望過來。 他連著來兩天了,一直沒能見上朱謹深。 這位二殿下,是太難靠近,也太難捉摸了,也許他可以試一試曲線救國…… 就算暫時隔了一層,將來可能低滇寧王府一頭,不過兩家走的本來不是一個路數,影響不大,不管怎樣,總比捏著鼻子去支持三皇子那個小婦養(yǎng)的強些罷。 ☆、第53章 第 53 章 慶壽寺里香火雖然不旺, 但也沒到人蹤絕滅的程度, 沐元瑜路過前殿時,還是見到有三四個人, 大約是剛拜完了佛,從里面出來。 這是一家女眷,被護在當中的一人戴著帷幄,看不清臉面,但度其粉嫩的衣著及纖細的身形,應當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少女,且家世良好。 沐元瑜不便多看,也沒興趣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 抱緊了手爐跟著那小沙彌往后面的靜室走。 走了一陣覺得不對, 身后似乎一直傳來腳步聲。 她拿手拉著裘帽轉頭一看,卻見是那少女一行人不遠不近地墜在后面,見到她回頭,那少女似是吃了一驚, 低下頭去, 腳步跟著慢了下來。 靜室這一片是沒有什么佛像殿塔的, 這里原只供人休憩用, 不開放與香客閑逛, 沐元瑜想著這少女大概是有什么長輩親戚在那里休息,她拜過菩薩后過來會合,便沒再多想, 回身繼續(xù)走。 離著靜室還有一小段距離時,前方的路口出現(xiàn)了兩個持矛罩甲的侍衛(wèi),分立左右守衛(wèi)。 小沙彌上去說了一句,然后領著沐元瑜順利過去了。 身后跟著的少女要跟上時,侍衛(wèi)卻將矛一攔,不許她們進去。 少女低聲柔婉地說了句什么,沐元瑜沒聽清,只聽得侍衛(wèi)沉聲道:“沒有殿下的允準,任何人不得進入,爾等還是速速離去,免生誤會!” 少女又說了句什么,侍衛(wèi)仍是不讓,且將矛尖向外,態(tài)度更加強硬起來。 尖銳的矛尖在冬日下閃爍著雪亮的光芒,少女不敢硬闖,卻又不甘心就走,一時急了,揚聲叫道:“前面那位小公子,請你留一留步!” 沐元瑜一邊轉身一邊低聲問小沙彌:“小師父,你知道那是誰家的女眷嗎?” 小沙彌小聲道:“是新樂長公主駙馬家的一位姑娘,似乎是行三的?!?/br> 那位三姑娘見到沐元瑜走回來,盈盈下拜,聲音羞澀地道:“小公子,煩擾你了。敢問你是進去看望二皇子殿下的嗎?” 沐元瑜點頭:“不錯,姑娘叫我何事?” 少女道:“我叔母是新樂長公主,聽說二殿下進了慶壽寺,叔母在府中十分記掛,今日我替母親來祈福上香,便想順路拜見一下二殿下,回去以安叔母之心。只是眼下卻——能勞小公子帶我一同進去嗎?” 沐元瑜擺出個為難的表情:“我倒愿意幫助姑娘,可我也只是客,說了不算,姑娘想見殿下,還是請人通傳一聲罷?!?/br> 少女叫住她已耗費了很大勇氣,此時被委婉拒絕,就不知該說什么了,不愿就走,也不好意思糾纏,呆呆地立在原地。 沐元瑜見她帷帽前面的紗面被寒風吹得亂擺,勸了一句:“外面風大,姑娘還是不要久站的好?!?/br> 就轉身繼續(xù)走了,少女沒有法子,看著她走遠,在面紗后咬了一咬唇,只好慢慢地拖著步子離去了。 朱謹深反省的靜室獨占了一個小院,院中種著一棵有兩百多年樹齡之久的銀杏樹,此時葉子早已盡數落光,只余虬勁有力的枝干向天空上延展,別有一種蒼涼的歲月之美。 院子里很熱鬧。 朱謹深昨日才搬來,東西還沒有歸置清楚,他要住兩個月,衣食住各樣家什所用不少,林安忙忙碌碌地來回跑著指揮人做事。 沐元瑜繞過銀杏樹后,一眼見到朱謹深立在靜室門前的廊下。 他裹著一件玄色大毛斗篷,那斗篷不知是什么材質做成的,上以金線織五章,斗篷色如烏羽,五章金燦奪目,玄金二色相互映襯,十分尊貴而又威嚴。 配上他自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如立云端,不容褻瀆。 朱謹深本人的氣色仍舊是不太好,沐元瑜禁不住想,他這病懨懨的樣子都這樣不凡,若是哪日好了,又該出色到什么地步去?怪不得才住進來第二日,就能引得小姑娘癡心追過來了。 所謂“順路”云云,都到不惜求助她這個路人的地步了,這佛祖和朱謹深,到底誰才是被順路的那個,不問可知了。 沐元瑜唇角就不由彎起,帶著點打趣的笑容上前行了禮問安。 朱謹深眼神卻尖,一下覺出她笑得古怪了,眉頭揚了揚,問她:“憋什么壞呢?” 這跟她說話的口氣太隨意了,不但隨意,還挺自在,一點不像被攆來反省的樣子,倒像是出來散心來了。 沐元瑜笑道:“殿下不知,我才進來時,遇著了一位姑娘,自稱是新樂長公主的侄女,小沙彌說她似乎行三。她要來拜見殿下,侍衛(wèi)不許她進來,她不肯放棄,轉而求上我了——殿下很受歡迎哪?!?/br> 她自覺自己說得夠清楚了,連人家的排行都報了,不想朱謹深面露茫然地反問她:“那是誰?” 又搖頭道,“你真是閑的,什么不相干的人都搭理?!?/br> 沐元瑜:“……我沒答應她,但那是殿下姑母家的親戚,我不好連句話都不回罷?!?/br> “姑母駙馬家的侄女,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你都理會,恐怕你理不過來?!敝熘斏畹?,“你好大膽,打趣到了我頭上,我看你自己才該小心些,他家與你適齡的也有三四個,你除了矮些胖些,別的也沒甚缺點,也算一個金龜婿了?!?/br> 沐元瑜:“……!” 她受到了暴擊! 她從沒想過自己在朱謹深眼里的形象是個矮胖子! “殿下,您眼中看我——”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指自己的臉,“就是又矮又胖?” 虧她心中還曾不可免俗地為朱謹深的疑似另眼相看有過沾沾自喜,鬧半天是這么個看法! 她簡直要悲憤了,自己長得好,也不帶這么鄙視人的呀! “不是,”朱謹深糾正她,“只是都有一點?!?/br> 沐元瑜的周身持續(xù)涌著烏云,矮跟胖單獨拎出來其實都還好,但二者合一,殺傷力不是兩倍,而是十倍。就算只有一點,她也仍是跟這兩個字都沾上了。 “你臉上這么多rou,我說你一個胖還說不得了?”朱謹深很為她的低氣壓感到疑惑,解釋道,“不是說你長得丑,而且你現(xiàn)在年紀小,剛開始長個子,矮些也是正常的?!?/br> 沐元瑜板著臉,并沒有得到安慰。 這輩子長到這么大,頭一回在外貌上受到這么毀滅性的打擊,更可恨的是,打擊她的人很有資格這么說。 朱謹深是高而瘦削的身材,裹著斗篷都莫名能看出腰身的感覺,所以他的氣質尤大于長相,遠看身形尤其醒目。 悶了片刻,她不甘心地給自己挽尊:“我堂哥說,我這是君子不重則不威,殿下太瘦了,才應該多用些飯食?!?/br> 林安安排人干活,正好打她身邊路過,聞言把頭點成搗蒜。 朱謹深眉頭聳動,笑出聲來了:“這句話是這么用的?”轉目向胳膊肘往外拐的林安,瞥他一眼道,“去給世子取一面鏡子來,瞧瞧他的威嚴是不是真同他臉上的rou一樣多?!?/br> 林安噗一聲爆笑出來,望著沐元瑜的臉色又不好意思,強忍著道:“世子別生氣,我們殿下、沒——噗,沒惡意?!?/br> 他當然不至于真去取鏡子,捂著嘴彎著腰快速溜到銀杏樹那邊去了。 沐元瑜現(xiàn)在切身感受到了朱謹深的風評為什么那么不好了——他的嘴壞起來真是太壞了! 她要真是個十三歲的小少年,讓他這么消遣,得氣炸了。 但她以一顆前成年人的包容的心,當然知道朱謹深確實是沒有惡意,嘲笑也是分等級的,嘲朱謹淵那句“東施”才是貨真價實的嘲。 所以她的回應也就很有分寸:“鏡子就不必了,臣今日閑得很,待會親手服侍殿下喝藥,以謝殿下金玉良言。” 揚聲問林安:“殿下的藥好了沒?” 林安大喜著回應:“一刻就好,有勞世子爺了!” 這下輪到朱謹深的臉色變得莫測了,他發(fā)現(xiàn)了,沐元瑜以前是客套才稱“臣”,但她現(xiàn)在是跟他不對付想反擊一下時才假裝客套一下自稱“臣”,她實際干的事可一點都不臣。 他抽了抽嘴角,轉身:“進來罷,別在外面吹風了。我看你那身體,也沒壯實到哪去。” 沐元瑜跟他后面,此時騰出空來方想起來問:“不對呀,殿下,你都知道駙馬家有多少個姑娘了,應當明明是認識人家的吧?” “我知道的人多著,跟認不認識并沒關系。”朱謹深頭也不回地回她,“好幾個嘰嘰喳喳的丫頭片子,每回姑母帶來的都不一樣,誰知道她們誰跟誰。好了,你才多大,就到慕少艾的年紀了?緊著念叨人家的姑娘們?!?/br> 沐元瑜心里吐槽,還訓上她了,她就是慕少艾也不會慕姑娘。 嘴上道:“誰念叨了,我就是見到了,告訴殿下一聲么?!?/br> 兩個人說著話,一前一后地進了屋。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的萌萌君,因為姨媽來…第一天… 有小天使說看不到新封面的問題…我也不造怎么辦,不行app退了重進?或者開網頁版,網頁版一定能看的哈(*  ̄3)(e ̄ *) ~~~~~~~~~~~~~~~~~~~~~~~~~~~~~~~~~~~~身殘志堅地擼一個小劇場,朱二和國舅的關系當前大致如下:李飛章:殿下,您若為帝,將富有四海,奇珍異寶,任您取用;三宮六院,環(huán)肥燕瘦,憑您可意;滿朝文武,匐于腳下,您將在這所有權勢的最頂端俯仰天下—— 朱二:哦,包治百病嗎? 李飛章:……那可、可能不行—— 朱二:沒意思。 李飛章:卒。 ☆、第54章 第 54 章 朱謹深住的主屋已經先收拾出來了, 不過寺里條件有限, 收拾得再好,不能和十王府里比, 一共也就兩間房,外間會客加書房,里間是起居的臥房。 地上鋪的是水磨青磚,桌椅櫥柜等幾樣家具倒是一般寺里不太可能出現(xiàn)的黃花梨木,木色溫潤,紋理清晰,看著低調,實則奢貴,可見皇家寺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門道。 分賓主坐下后, 沐元瑜想起問了正事:“殿下怎么會突然來了這里?我進宮陛見, 皇爺說起讀書的事,我正想以后可以和殿下做同窗了,誰知皇爺卻說殿下失儀——嚇了我一跳,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所以急忙來了?!?/br> 窗下的炕燒得暖融融的, 朱謹深脫了斗篷坐著, 神情漫不經意:“沒什么事, 不過是說了兩句他不愛聽的話?!?/br> 沐元瑜見他這樣自在, 比在十王府里還安閑了些似的,以為確實是一點小問題,就順口追問了一句。 朱謹深沒有隱瞞, 直接把自己補的條陳告訴了她,他的語調中含著以往少有的輕快之意:“你說得對,事情該是怎么樣,就攤開來說明白,我同他們裝什么樣,他們是樂在其中,我圖什么呢?沒完沒了的。這下說明白了,我暢快多了。” 沐元瑜驚呆了:“——殿下的原話就是愚、愚蠢可笑?” 她實在太低估了中二的威力。 她以為朱謹深換大板子坑國舅、管弟弟叫“東施”已經夠中二了,萬沒料到那不過是前味小菜,他真病發(fā)的時候,連他親爹皇帝都照懟不誤! 她想象了一下,別說皇帝那條至高無上的尊龍了,就是她爹滇寧王一個遠在邊疆的縮水版土皇帝,應當都萬不能接受自己下的崽被這么評斷。 朱謹深跟皇帝之間,不但有父為子綱,上頭更壓著一層君為臣綱,他敢跟君父這么說話,沐元瑜真要敬他是一個重癥中二。 然后她才想起來點什么:“我說得對?這里面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