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忙回頭，見是蔣夫人、雄武侯夫人和成王妃等人，忙為她們讓出一條道來。

    唐夢芙站起身行禮，雄武侯夫人一把拉起她，感慨的拍著她的小手，“好孩子，好孩子?！?/br>
    蔣夫人和成王妃看唐夢芙的眼神愈加慈愛。

    眾人忙讓著蔣夫人等上座，成王妃微笑，“阿洢，聽說你要和芙兒賭棋，如此風(fēng)雅之事，我倒是要在旁觀戰(zhàn)了。芙兒這支芙蓉頭釵是我送的，阿洢你也拿出一件價(jià)值相當(dāng)之物，這便開始吧?！?/br>
    張洢張張口想要說話，雄武侯夫人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銀子之類的俗物就別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名馬寶劍古董玩器珠寶首飾還行?！?/br>
    張洢氣得胸口隱隱作痛。定國公府有的是錢，她并不缺錢用，出手可以很大方，但定國公府的古董玩器之類的東西全是太夫人在掌管，她到哪里弄去？

    “你拿不出來，讓人找你娘要去。”雄武侯夫人不耐煩的揮揮手。

    張洢羞慚難堪，恨不得地上忽然裂條縫，好讓她鉆下去避避羞。

    雄武侯夫人催促著，張洢無奈，只好差人回定國公府找她母親楊氏去了，“快，一定要快，知道么？不要銀子、銀票，要最貴最好的古董字畫玩器，快去！”侍女忙答應(yīng)著走了。

    “每年這個(gè)時(shí)候，她母親楊氏都‘病’了?！睆堛鲂÷暩嬖V唐夢芙，“我祖母見不得楊氏，不許她來?！?/br>
    唐夢芙會(huì)意點(diǎn)頭。

    楊氏雖然做了定國公夫人，但齊國公府不承認(rèn)她。

    定國公府和齊國公府離得并不遠(yuǎn)，張洢的侍女回來得也不慢，帶來了一幅畫。

    張洢展開看過，露齒一笑，故作謙虛的問著成王妃，“九姑母，這幅石榴圖是道朗大師的得意佳作，用來和您的芙蓉發(fā)釵相比當(dāng)然略差了些，卻也不至于辱沒了，您看呢？”

    “石榴圖？”成王妃呆了呆。

    蔣夫人向張洢伸出手。

    張洢忙恭恭敬敬的將畫軸雙手呈上。

    蔣夫人雙手微顫，徐徐展開畫軸，只望了一眼，眼眶已是濕潤，“時(shí)隔十六年，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之下，重新見到這幅石榴圖。”

    “四伯母您見過這圖？”張洢發(fā)蒙。

    今天她實(shí)在太不順了，真擔(dān)心在這幅圖上再出什么問題。

    畢竟這不是她親自向楊氏要的，是侍女傳的話，或許楊氏連她要這東西的目的都不知道，會(huì)不會(huì)匆忙之中，拿錯(cuò)了東西？

    “這是阿勆母親的嫁妝?！笔Y夫人語氣淡而疏離。

    張洢呆了片刻，臉像燒著了一樣。楊氏拿了宋夫人的嫁妝給她，居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拿了宋夫人的嫁妝給她！真丟人呢，楊家沒嫁妝么，為什么一定要拿宋家的？

    “去換，快去換。”張洢身子發(fā)抖。

    “這么多人等著呢，換什么換?！碧茐糗叫闹信鸩洳洳涞耐宪f，說話很不客氣，“坐下，賭棋開始。”

    想到楊氏拿了宋夫人的嫁妝來給張洢當(dāng)賭注，唐夢芙就氣不打一處來。要臉不要臉啊，搶了定國公夫人的名份，搶了張勆的世子之位，連宋夫人留下的嫁妝都不放過，真真也太下作了！

    “開始就開始。”張洢咬牙。

    “一局定勝負(fù)，還是三局兩負(fù)？”唐夢芙問。

    “自然是一局定勝負(fù)?！睆垱プ孕艥M滿。

    雖然她今天接二連三的丟人了，但她對(duì)自己的棋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她一定會(huì)贏！

    “甚好。一局定勝負(fù)，石榴圖很快就是我的了?！碧茐糗捷p輕松的道。

    張洢怒，“何以見得是你贏？”

    唐夢芙輕蔑，“你連我八歲時(shí)的棋力都沒有，你不輸誰輸？不用猜先了，我讓你執(zhí)黑先行?！?/br>
    “我不用你讓！”張洢勃然。

    唐夢芙更是不屑，“我讓你三子！”

    張洢眼睛紅通通的，兔子一樣。

    蔣夫人、雄武侯夫人和成王妃重新見到石榴圖，都有些傷感，但見到眼前這一幕，臉上卻都有了笑意。

    棋局還沒開始，她們心里已經(jīng)踏實(shí)了。

    唐夢芙從容，張洢生氣，從一開始她們就是不對(duì)等的，實(shí)力相差太遠(yuǎn)。

    唐夢芙纖長白皙的手指捏起一粒白子，眼波流轉(zhuǎn)，秀眉輕揚(yáng)，躊躇滿志。

    很好，石榴圖很快可以替張勆贏回來了。這是他母親的嫁妝，當(dāng)然應(yīng)該還給他。雖然是物歸原主，不過她在這中間也是出了力花了心思的，所以也有些功勞，對(duì)不對(duì)？所以這就當(dāng)作送給張勆的禮物好了。

    這是他母親的嫁妝，他必須得喜歡啊。

    這才叫投其所好嘛。

    想到投其所好，不知怎地張勆那曖昧的言語又回響在耳畔，唐夢芙就害羞起來了，臉上還不大明顯，耳垂燒得透明。

    壞蛋。

    第25章

    張洢才落子, 唐夢芙便一聲輕笑，“你不愧是李秀異的弟子，這棋路和他可真像。”

    “你怎么知道我是李秀異的弟子？”張洢臉色大變。

    她下棋厲害是出了名的, 卻極少有人知道她之所以厲害, 是因?yàn)橛龅搅嗣麕煛?/br>
    唐夢芙笑容淘氣又快活，“我八歲時(shí)候和他下過棋, 總共下了三盤，他的棋路我當(dāng)然熟悉了?！?/br>
    “你八歲時(shí)候和他下過棋, 吹牛的吧？他是什么樣的人啊, 才不屑拿一個(gè)小姑娘當(dāng)對(duì)手?！睆垱プ齑揭С隽搜烙骸?/br>
    唐夢芙慢悠悠的落了子, “我還用得著拿他吹牛么？他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偣踩?，第一局第三局都是我贏?！?/br>
    “哄誰呢？”張洢不信。

    唐夢芙樂了樂。

    她真的和李秀異下過三局棋，也真的贏了第一局和第三局。不過呢, 第一局李秀異只當(dāng)是哄孩子玩兒，沒想到一個(gè)不小心折在了唐夢芙這小姑娘手里。第二局李秀異打疊起精神應(yīng)對(duì)，算是扳回一局。唐夢芙當(dāng)時(shí)還小，好勝心勝, 輸?shù)粢痪趾筚€氣跑到河邊抱膝坐著沖河水發(fā)呆，李秀異唬了一跳，忙拉上唐夢芙又下了一局, 故意讓唐夢芙贏了，唐夢芙才轉(zhuǎn)憂為喜。

    過后李秀異頓足大叫，“芙兒，敢情你抱膝坐在河邊只是賭氣不吃飯啊, 沒別的？我以為你要跳河呢，可把我給嚇壞了！早知道是這樣，第三局我說啥也不能輸給你啊，后悔莫及，后悔莫及！”

    唐尚書、唐四爺?shù)热硕夹Φ们把龊蠛希遣还芎搴⒆油鎯阂埠?，?dān)心唐夢芙跳河也好，總之李秀異確實(shí)三局兩負(fù)，輸了。

    唐夢芙憶及往事，粲然而笑。

    其實(shí)唐夢芙之所以準(zhǔn)確說出張洢的師承來歷，除了棋路相像之外，還因?yàn)樘茐糗皆犂钚惝愓f過，他在京城教一位公侯千金學(xué)棋，束修奇高。李秀異當(dāng)時(shí)曾大笑，“做母親的夫人之位來路不正，對(duì)女兒的教育格外上心，唯恐這位千金落于人后，這可便宜我啦?！碧茐糗浇Y(jié)合前前后后的事仔細(xì)一想，便知道李秀異教的人是張洢了。

    張洢見她下著棋還在走神，公然不把對(duì)手放在眼里，實(shí)在氣得不行。

    張洢越下越氣，越下越慌。唐夢芙并不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更多的從全局著眼，奇妙高遠(yuǎn)，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又如崇山峻嶺，抱負(fù)高奇。張洢那種以攻殺取勝的棋路遇到唐夢芙便全面受制，施展不開，如同一個(gè)武功平平的人被高手追殺，節(jié)節(jié)敗退，潰不成軍。

    不，我不能輸。張洢背上全是冷汗，心中絕望大叫。

    她不能輸。她和這些女孩兒們下棋還沒輸過，今天如果栽在唐夢芙手里，以后怎么出門見人？而且今天的賭注是石榴圖，是宋夫人的嫁妝，如果她公然把宋夫人嫁妝里的名貴字畫給輸?shù)袅?，豈不是授人以把柄么，齊國公府、張勆會(huì)對(duì)楊氏興師問罪的！

    汗水打濕了張洢的衣衫。

    張洢落子越來越慢，每落一子都無比艱難。

    唐夢芙意態(tài)悠閑，張洢落子之后她纖白玉手便持著玉白棋子落下，漫不經(jīng)心，灑脫自如。張洢若是遲疑不決，半晌沒動(dòng)靜，她便含笑等候，并不開口相催，非常有風(fēng)度。

    張洢的艱澀，唐夢芙的瀟灑，形成鮮明對(duì)比。

    兩個(gè)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從人群中擠出來，一個(gè)探頭過來看棋局，另一個(gè)臉色很不好，“你眼睛往哪兒瞅，瞧著三jiejie的臉色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這兩人都是定國公府的，一個(gè)叫張湄，一個(gè)叫張汀。

    張湄著急，“三jiejie看樣子要輸，怎么辦？”張汀哼了一聲，“這還不容易？看我的?！彼南吕锍蛄顺?，見沒人注意她，便和張湄耳語了一句，張湄會(huì)意，“對(duì)，這個(gè)辦法好?！泵偷耐屏藦埻∫话?，張汀大叫“哎喲”，沖著棋局倒下！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雄武侯夫人閃電般出手托住張汀，皮笑rou不笑，“張汀，你年紀(jì)越大倒越?jīng)]出息了，站也站不穩(wěn)了？”

    張汀嚇出了一身冷汗，趕忙陪笑臉，“五姑母，我，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不知是誰推了我一下……”

    雄武侯夫人冷笑著往張汀栽過來的方向看，張湄臉頰抽動(dòng)兩下，腿往后移，身子往后退，恨不得立即消失在雄武侯夫人面前。

    雄武侯夫人看看張湄，看看張汀，“行，你倆本事大?！?/br>
    張湄和張汀知道雄武侯夫人眼里不揉沙子，這算是記住她倆了，不由的暗暗叫苦。

    “五姑母，沒關(guān)系的?！碧茐糗教鹛鹦?，“就算棋局被毀，那也沒什么。每一步我都記得，我可以從第一步開始還原，保管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分毫不爽?！?/br>
    “天呢?！北娙梭@呼。

    雄武侯夫人大喜，“芙兒，你記性這么好！”

    蔣夫人和成王妃望望唐夢芙，都露出欣慰歡喜的神色。

    多么聰慧的小姑娘啊。

    眾人之前以為張洢已經(jīng)是這世上難得的才女，這時(shí)見識(shí)了唐夢芙的本事，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驚訝不已。

    喬桑無力的拉拉喬棠，“棠jiejie，方才我還有點(diǎn)嫉妒這位唐姑娘，現(xiàn)在我連嫉妒的力氣也沒有了。她不光能把張洢逼得汗流夾背，還能記得每一步棋，這樣的本事打死我也練不出來?！?/br>
    喬棠面無表情把她的手摔開了。

    喬棠心情不好，有點(diǎn)煩，就算是堂妹她也沒心情哄了。

    張湄和張汀又羞又氣，面面相覷。

    這個(gè)唐夢芙怎地如此聰慧過人？這可讓人沒辦法了！

    而張洢眼見敗局已定，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身子向旁邊軟軟倒下。

    “暈倒了，張姑娘暈倒了。”便有和張洢相好的世家女子想過來扶走張洢。

    “張洢姑娘，勞煩你先醒一醒?！碧茐糗秸Z氣親切，“你先把這棋局輸贏確定了，賭注交割了，之后你想暈多久便暈多久，你看如何？”

    唐夢芙這話說的好似很關(guān)切，可這其中的譏諷之意又有誰聽不出來呢？不少和張洢不大對(duì)付或沒什么交情的人當(dāng)即哄堂大笑。

    張洢臉如金紙，怨恨的盯著唐夢芙，那眼神像毒蛇吐芯似的讓人不舒服。

    唐夢芙笑容愈甜，“一局定輸贏，我贏了，你輸了。張洢姑娘你有沒有疑問？”

    “沒有?！卑肷?，張洢從牙縫里恨恨的擠出這兩個(gè)字。

    “很好。既然你對(duì)輸贏沒有疑問，那便請(qǐng)把賭注交割給我。”唐夢芙不緊不慢。

    張洢直挺挺的端坐在那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

    唐夢芙很是善解人意，“張洢姑娘是輸不起，這幅石榴圖不愿給我，對(duì)不對(duì)？”

    “我jiejie才不會(huì)輸不起呢?！睆堜?、張汀異口同聲的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