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少夫人和秦秀清又磕了個頭道謝，方才敢站起身。

    秦秀清站起來之后，便悄悄瞪了唐夢芙一眼，唐夢芙展顏一笑，猶如玫瑰盛開，秦秀清又妒嫉又惱恨，氣得又哭了。

    九少夫人沒臉再留，告辭了要走。秦秀清就要跟著九少夫人離開了，忽又回過頭來，不懷好意的問唐夢芙，“唐家表姐，你才來京城，知道齊國公府的秋宴么？那可是這個月京城最盛大的宴會了，你是不是都沒有聽說過??？我可是有請貼的?！?/br>
    其實秦秀清并沒有拿到請貼，不過她現(xiàn)在要和唐夢芙賭氣，便隨口吹牛了。

    唐夢芙語氣輕快，“我是鄉(xiāng)下人，沒聽說過什么秋宴。不過我途經(jīng)金陵的時候曾在齊國公府借住過一段時日，和蔣夫人有數(shù)面之緣?！?/br>
    秦秀清沒想到唐夢芙和齊國公府的四夫人竟是認識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又羞又氣的去了。

    誠勇伯夫人又留唐夢芙一家坐了會兒，直到半下午的時候，方才依依惜別。

    唐夢芙這天是生平頭一回到外祖父外祖母家里，可以算是大獲全勝。先是奪了包氏早就相中的房子，接著又挫了九少夫人和秦秀清母女的銳氣，為誠勇伯夫人出了口氣。

    唐夢芙跟著唐四爺、黃氏離開誠勇伯府的時候，四姑娘黃寶珠一直把他們送到二門外，委婉告訴唐夢芙，“芙meimei，我爹爹和大姑母是嫡親兄妹，我自然是盼著大姑母好的。我娘是黃家長媳，名義上雖然是她管家，其實很多事情她不當家，不是她的本意。”

    唐夢芙微笑，“我娘和大舅舅二舅舅都是外祖母親生的，血濃于水，砸斷骨頭連著筋?！?/br>
    兩位年齡相仿的少女心有靈犀，相視一笑。

    含笑趕車，一家三口回了柿子巷。

    一路之上，黃氏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四爺，你掐我一把。福兒，你爹不愛動手，你來掐，用力一點兒，娘好像做夢一樣呢，咱們真要搬到成賢街了？你爹爹和哥哥真有錢捐監(jiān)生了？”

    “娘，您就當做夢好了。反正這個夢一直不會醒。”唐夢芙笑盈盈。

    回到柿子巷，唐夢芙扶著含笑的肩膀下了車，“爹，娘，我趕緊告訴哥哥去。”也不等唐四爺和黃氏，興沖沖的找她哥哥唐夢龍去了。

    “這孩子?！碧扑臓敺鳇S氏下了車，看著寶貝女兒的背影，又是笑，又是搖頭。

    唐夢芙到了書房門前，也沒敲門，像只小鳥似的便飛進去了，“哥哥快來，我有好……”

    她驀然停下，呆愣愣的。

    含黛伏在書桌上睡著了，海棠春睡，香霧空蒙，唐夢龍拿著他的衣衫要給含黛披上，正巧唐夢芙進來了，不由的呆在了那里。

    兄妹二人對著發(fā)愣。

    過了好一會兒，唐夢芙才明白過來，干笑兩聲，“那個，哥哥，我什么也沒看見，真的什么也沒看見……”吐吐舌頭，轉(zhuǎn)身溜了。

    第18章

    出了書房，唐夢芙?jīng)_著一株木槿樹發(fā)了會兒呆。

    哥哥和含黛，哥哥和含黛……

    唐四爺和黃氏回到房中，略事梳洗，唐夢芙就回來了。

    “怎樣，你哥哥知道之后，什么反應？”黃氏笑呵呵的問。

    唐夢芙甜甜蜜蜜的笑，“哥哥太過用功趴桌上睡著了，我沒舍得吵醒他?！?/br>
    “夢龍這傻孩子?！秉S氏心疼得不行。

    唐四爺一臉的不贊成，“用功歸用功，身子最要緊。這個道理，回頭我要跟夢龍好好說說。”

    “對，這個道理可得給兒子講明白了?！秉S氏最擔心的還是唐夢龍的身體。

    唐夢芙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拉著黃氏到一邊兒說悄悄話，“娘，今天我聽你和外祖父外祖母說要給哥哥說個好媳婦兒，什么叫做好媳婦兒?。俊?/br>
    黃氏來了精神，“這頭一件，你哥哥以后的媳婦兒得比王家那個十五娘好，身份、容貌、才能、脾氣性格，樣樣都得比王十五娘好……”

    唐夢芙一臉討好的笑容，“娘，非得挑剔身份不身份的么？”

    “那是自然?！秉S氏的語氣不容置疑，“爹娘膝下唯有你哥哥這個兒子，他的媳婦兒就是我唯一的兒媳婦，身份必須無可挑剔?！?/br>
    “這樣啊。”唐夢芙若有所思。

    “福兒怎么想起問這個了？”黃氏奇怪。

    唐夢芙笑，“沒什么，我就想起來了，隨便問一聲。娘，若要給哥哥說媳婦兒，照著含黛的樣子去說行不行??？”

    黃氏嘖嘖，“給你哥哥說的媳婦兒若是能有含黛這樣的脾氣稟性、容貌品格，我做夢都會笑醒。不過，福兒你就別瞎想了，這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單說含黛那個容貌，一萬個人里頭也挑不出一個來，這樣的姑娘哪里去找？她從小和你一起讀書，知書達禮，女工又好，性情又溫柔，這樣的姑娘你以為多見??？我活了這半輩子，總共就見過兩個，一個是含黛，一個是你。”

    “那還不如干脆……”唐夢芙?jīng)_黃氏眨眼睛。

    黃氏過了會兒才明白唐夢芙的意思，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福兒，這可不成。含黛這個孩子什么都好，我也很喜歡她，可她是打小就被賣到農(nóng)家當童養(yǎng)媳的啊。那年你爹帶著你哥哥去收租，路上遇到那戶人家打她罵她，你哥哥抱著她不放，你爹爹便提出跟那戶人家買了含黛。那戶鄉(xiāng)民獅子大開口要二十兩銀子，你爹手里有才收的租金，順手給了，把含黛領回家。二十兩銀子對咱家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為了這筆錢我足足省吃儉用了大半年。我倒是挺樂意的，含黛這孩子懂事得很，花多少錢讓她不受罪我都樂意?？伤褪潜辉奂屹I回來的丫頭啊，連親爹親娘是誰都不知道?！?/br>
    “真的不行？”唐夢芙問。

    黃氏掙扎良久，皺眉道：“要是知道含黛的親生父母是誰就好了。”

    “或許含黛大有來歷，其實是番邦的公主或是誰家的千金小姐呢？”唐夢芙做著美夢。

    “怎么可能?！秉S氏笑了，“若有那樣的身世，怎會被賣到農(nóng)家做童養(yǎng)媳？”

    唐夢芙?jīng)_母親扮個鬼臉。

    唐四爺慢悠悠的踱過來，“在說什么？我可否旁聽？”

    黃氏有事向來不瞞唐四爺，“福兒說要照著含黛的樣子給夢龍?zhí)粝眿D兒，這怎么可能。含黛那樣的人才，萬里挑一?！?/br>
    唐四爺聞弦歌而知雅意，略一沉吟，道：“哪怕含黛親生爹娘只是普普通通的莊稼人，只要家世清白，也不是不能考慮。親生父母不知是誰，身世未明，這便讓人沒辦法了?！?/br>
    “是?！碧茐糗街栏改傅膽B(tài)度了。

    大太太差了侍女來請黃氏，黃氏才到客廳坐下，大太太良氏便笑容滿面的進來了，“四弟妹，今天你不在家，有貴客上門拜訪。”

    “哪位貴客？”黃氏未免好奇。

    她在京城可不認識幾個人啊。

    大太太笑容愈盛，目光中帶著探詢之意，“四弟妹，你和齊國公府很熟么？怎地蔣夫人會專程到家里來看望你?！?/br>
    “蔣夫人？”黃氏一下子站起來了。

    蔣夫人來了。黃氏做夢也沒想到，在唐家拒絕過張勆的求婚之后，蔣夫人居然還會再上門。

    “是啊，蔣夫人。”大太太見黃氏這么激動，不明所以，也跟著站起來了。

    二太太沈氏也來了，一見面就嗔怪的說道：“四弟妹，你是怎么認識蔣夫人的？都沒聽你提起過?！?/br>
    黃氏一直以為拒婚之后唐家和齊國公府、蔣夫人就不會再打什么交道了，哪會愿意跟大太太和二太太提起來呢？但這個話她也沒辦法直說，呵呵笑道：“這個，我和蔣夫人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所以就沒告訴大嫂二嫂?！卑淹窘?jīng)金陵，因為田娘子和圓圓的緣故，蔣夫人招待他們在齊國府住了數(shù)日的事略說了說。

    “原來是這樣。”大太太和二太太這才明白了。

    大太太告訴黃氏，“四弟妹，蔣夫人說她過兩日再來看你?！?/br>
    黃氏歡喜，“這敢情好。”卻又想起來要搬家的事，“只是再過兩天，我應該已經(jīng)搬到成賢街去了。蔣夫人若是還到柿子巷，一樣見不到我?！?/br>
    大太太、二太太異口同聲，“搬到成賢街做什么？”黃氏把今天的事大概說了說，當然沒有說得太細，只說誠勇伯補給她一棟陪嫁房子，可以搬過去居住。大太太、二太太聽說誠勇伯十幾年后又給黃氏補了份可觀的嫁妝，驚訝得合不攏嘴。

    說著話，唐侍郎和唐侍丞也下衙回家了。

    唐四爺和黃氏便把想要捐官的話說了，黃氏拿出一千兩銀票來，唐侍郎又驚又喜，“捐監(jiān)這件事我不是沒想過，只不過銀子實在是一時湊不齊。弟妹手里有這筆錢，那真是太好了?！?/br>
    唐寺丞也很高興，“我早就想給四弟捐了，不過一個監(jiān)生要五百兩，實在拿不出這筆錢?，F(xiàn)在有錢了，甚好甚好，明天就辦這件事去?！?/br>
    唐四爺又把誠勇伯補嫁妝的事說了，唐侍郎和唐寺丞愕然失笑，“這么說，今天你陪四弟妹回趟娘家，房子鋪子莊子銀子一起都有了？也好，柿子巷確實擠了些，你搬出去一則住得寬敞舒服，二則成賢街離國子監(jiān)近，也省得你每天跑路了?！?/br>
    唐侍郎和唐寺丞都替四房高興，大太太、二太太等人心情就不一樣了，五味雜陳，難以言說。

    這天晚上，唐芊、唐苒、唐茉一起到了唐茜房里。

    唐夢芙這些天是和唐茜住在一起的。

    “八meimei，你以后能單獨住一個院子了吧？”唐茉酸溜溜的問道。

    成賢街那房子是五進的院子，四房總共四口人，唐夢芙想一個人住一個院子，自然是半點兒不難。

    “可以的，我爹我娘讓我隨便挑，我想住哪里便住哪里?！碧茐糗揭荒樀奶煺鏌o邪，真看不出來她有意在炫耀，“除了住的院子，我爹我娘還讓我挑個地方做書房呢。反正家里房舍多，人口少，我爹我娘說都由著我?！?/br>
    “八meimei你要有書房了，這真是羨慕死人了?！碧栖缡钦娴牧w慕，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感覺。

    唐夢芙這幾天一直和唐茜同住，對她的性情脾氣略知一二，笑著說道：“七jiejie愛讀書，家里現(xiàn)在還上學的就你一個啦。你的閨學離成賢街更近，其實你可以住在我家的，這樣每天清早可以多睡會兒，不用起那么早?！?/br>
    “真的么真的么？我可以住你家？”唐茜又驚訝又興奮。

    “可以呀。我初到京城，不也借住在七jiejie房里么？”唐夢芙自然而然的說道。

    唐茜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我到了你家……”

    “你也一個人住一個院子，我都和我爹我娘商量好了?！碧茐糗叫溥洹?/br>
    唐茜激動得抓著唐夢芙的手，說不出話來。

    唐芊、唐苒是嫡女，唐茉是庶女，平時唐芊和唐苒一直看不上唐茉，這時卻和唐茉一樣沉下了臉。這個八meimei也太愛記仇了，不就是她才到柿子巷的時候jiejie們各有原因沒接納她一起住么？她有了房子，便特地要把小七接走，把其余的jiejie們都冷落在一邊了！

    唐芊和唐苒走的時候，都不大高興。

    唐茉借故留下，堆起一臉笑，“八meimei，反正成賢街那邊房子大，不如我也一起住過去吧，給你和七meimei做個伴，你看好不好？”

    唐夢芙認真的看著她，明亮的雙眸好似一汪三月桃花水，“七jiejie是因為要上學，閨學離成賢街近，所以才要一起搬過去的呀。五jiejie也上學么？”

    “我倒是不上學了，不過……”唐茉還不死心。

    “既然不上學，那五jiejie還是住在柿子巷為好。畢竟你親生姨娘在這兒，親哥哥親嫂嫂也在這兒。”唐夢芙更認真了。

    唐茉見唐夢芙不肯答應，臉上下不來，哼了一聲，帶著怒氣走了。

    唐夢芙笑盈盈，“五jiejie慢走，meimei就不遠送了?！?/br>
    想什么呢？唐茉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唐夢芙，這還是小事。唐茉的親哥哥唐浵打過含黛的主意好么，這樣的人，唐夢芙糊涂了才會往新居帶。

    燭光下，含黛輕柔的替唐夢芙梳著烏黑亮澤的長發(fā)。

    含黛那雙纖長玉手，白得好像透明一般。

    唐夢芙心念微動，握住她的手，“含黛，你有什么打算？”

    含黛微怔，“我能有什么打算？不過是服侍姑娘罷了。”

    唐夢芙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和鏡子里的含黛，“今天沒讓你去誠勇伯府，其實是保護你的意思。畢竟我和我爹我娘一樣，第一回去誠勇伯府，也不知府里有沒有登徒子?！?/br>
    “姑娘對我好，我知道。”含黛也望著鏡子，美麗的眼眸中水波瀲滟。

    唐夢芙接著說道：“但是讓你一個人在家呢，我又不放心。所以拜托哥哥在家里陪你、保護你?！?/br>
    含黛螓首低垂，不勝嬌羞。

    唐夢芙輕聲嘆氣。這還用問么？含黛和唐夢龍一樣，心事都寫到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