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人掌一地錢糧，何等受過別人呵斥，當(dāng)即變了臉色，冷哼:“敢辱罵官員？去牢獄里坐坐吧。”

    第133章

    聞言, 六六大怒，人就要沖出去。

    郭氏眼急手快，拉住六六輕聲斥道:“你跑出去作甚？那邊全是男客。你爹遠(yuǎn)哥兒都在, 那能看著大花吃虧？”

    這會功夫，那廂知府周大人慢條斯理道:“洛大人此言差亦，一個半大小子, 就算言語有失理應(yīng)教化為主，如何能投之于獄呢？豈不防川勝于防口？”

    周大人來洛陽半年有余, 洛陽的地皮都踩熱了，還是個寺廟里的泥胎菩薩, 讓人供著。于是見有打擊洛大人的時候怎能錯過，他心里期盼花大寶能壓富家一頭，最好折了洛大人的臂膀，如何能看著花大寶讓人給扔進(jìn)牢獄？

    周大人呷口茶又道:“洛大人剛才所言有失偏頗。何嘗不是富家竊了兒媳的密法, 要不然之前富家從未傳出有人會種花？”

    洛大人任洛陽城同知十幾載，從壯年到了知天命之年, 早把洛陽城上下籠絡(luò)的似鐵桶。之前的幾任上官，倘若是大有來頭之人，洛大人就擺出副老實樣, 事事以上官為先。倘若來人是寒門出身又無甚背景, 洛大人就把他當(dāng)成寺廟里的菩薩供著, 實權(quán)是丁點不讓他沾邊。

    不幸周大人正是出身寒微又沒有后臺，于是在洛大人眼中他就是被供起來的泥胎菩薩。

    倘若旁人讓人這樣一說，不怒也會火氣上臉。偏洛大人受了周大人的擠兌恍然未覺, 拈著胡須道：“大人言之有理，下官說的也無不是?！?/br>
    通判胡大人生性圓滑，見狀忙著圓場，“兩位大人說的都有理。”

    不想今兒周大人偏似吃了□□，沒順著胡大人搭的臺階下坡，反道冷哼一聲，“密法只有一個，不是富家的就是花家的，胡大人來判個一二吧?！?/br>
    胡大人暗暗叫苦，他不過是圓過場，怎一把火燒到他身上了呢。這事明眼人都知道密法必是花姑的，可富家的親家洛書吏正是洛大人的心腹，況且洛大人擺明車馬表明密法是富家的。他若說富家偷了兒媳的密法豈不得罪了洛大人，若他說花姑偷了富家的密法，就意味著他要和知府大人唱反調(diào)，對著干。

    胡大人急出一身汗來，到底讓他想到一處金蟬脫殼之計。他站起身掃過水閣中的花大寶花小寶及富家一干人等，對著周大人和洛大人道：“兩位大人，既然富家和花兩家各說各的，且讓他們上前對質(zhì)?！?/br>
    周大人未置可否，洛大人點頭稱是。

    不一會，富家老太爺，富家老爺帶到和花大寶花小寶站在各位大人面前。

    胡大人把茶盞往案桌上重重地一放，歷聲問道:“誰是誰非，今天當(dāng)著大家的面你們辯個清楚?！?/br>
    這話何其糊涂，難道誰會辯論誰就是是？

    花大寶因富家不認(rèn)，自小受了不少白眼。好在花姑疼他又費心教養(yǎng)，他并未長歪，反而小小年紀(jì)卻非常機靈。剛才他琢磨過洛大人的話外之意，就是說他的雙色玉牡丹是靠富家的密法才養(yǎng)成。

    不等富家發(fā)話，花大寶搶先道:“各位大人，我有幾句話問富家，倘若他們答的出，我承認(rèn)我養(yǎng)的花密法是富家的。反之，就不是?！?/br>
    “問吧?！敝艽笕说馈?/br>
    花大寶謝過，朝著富家父子倆道:“富家密法如何得來？”

    富老太爺哼道:“洛陽城連三歲小兒也知，是我祖上無意獲得。”

    花大寶從鼻子里哼道:“你說的不可考證，隨順你怎么編。我來說個可以考證的，我娘年幼是曾給暈在門口的老人一碗飯，那老人見我娘喜種花家里又是靠種花來養(yǎng)活，才傳授予我娘種花的本領(lǐng)。百花村的人可作證?！?/br>
    富老太爺死鴨子嘴硬咬定是祖上偶然得到。

    花大寶又問:“既然富家有密法，為甚之前不自己種花？”

    富老太爺?shù)?“因密法是祖上偶爾得知，怕子孫后代使用不得法反糟蹋了花卉，故指明要擅種花人才可使用?！?/br>
    “好說詞。”花大寶冷笑道，接著問，“為甚金邊牡丹只有一株？你們既然有密法再養(yǎng)出一株不是難事？今日的金邊牡丹色彩已淡，再下去怕是雙色變單色。你的密法怎不使出來？”

    這正是富老太爺深恨之處，再這樣下去，金邊牡丹再也不是金邊牡丹。富老太爺兀自強辯，“培養(yǎng)一盆雙色牡丹豈是容易？沒個十來年豈能成？”

    這是一桿子支到十年后了。

    “笑話，我娘當(dāng)年種出金邊牡丹不過一年。”花大寶臉帶不屑，“這玉牡丹也不過二三載?！?/br>
    洛大人道:“花大寶，你可還有問題？富家全答上來了?！?/br>
    花大寶心頭直突突，他大意了，忘了不管富家如何回答，這狗官都會站在富家那邊。

    “洛大人心急了，再這樣問下去，富家都有說詞，怎辯真假。還是另想法子才是?！敝艽笕艘膊槐浚秉c富家耍賴。

    花大寶也聽明白了，富家這是打算耍賴到底。花大寶臉上神色莫測，好一會，他上前道：“既然大家各執(zhí)一端，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由上天來決定吧，天道有公。”

    富老太爺有短暫地愣神，這小子傻了吧。天道真有公，就不會好人命不長，壞人活萬萬年了。

    洛大人笑著稱是。

    周大人皺著眉頭看著花大寶，心中嘆氣。他們是孫子門生，子不語怪力亂神。

    花會開場之前祭拜過花神，花大寶討來香一柱，對天祭拜后大聲道:“我花大寶養(yǎng)的雙色玉牡丹若用的密法是富家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花大寶話音剛落，裊裊青煙竟筆直升上天，直達(dá)九霄。

    直至青煙消盡，花大寶方起身，站在一側(cè)，目視著富家兩父子。

    富老爺拉著富老太爺?shù)吐暤溃骸暗?，我心里著實害怕，我們認(rèn)了吧?！?/br>
    洛大人凌厲的眼神掃過來，富老太爺打了個寒顫，掙脫富老爺?shù)氖?，罵道：“你個不孝子，我們祖上正大光明得來的，有何畏懼？”

    說完，富老太爺接過旁人遞過的一柱香，富老太爺心中突然有了懼意，腳步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富老太爺，行得端，還怕什么誓言嗎？“洛大人的聲音傳過來。

    富老太爺后背一僵，他知道這種境地，由不得他不發(fā)誓了。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祭拜。到了這時，富老太爺也顧不得別的，色厲內(nèi)荏，“我富家的金邊牡丹不是用的花姑的密話，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罢f完，富老太爺立即望望天，見天依然是藍(lán)天白云，收緊的心頓時松下來。

    天道？真有天道，早該劈了洛大人這個貪官！

    富老太爺扶著兒子的手顫巍巍地站起來，笑著對臉朝天的花大寶道：“你看，我們都發(fā)了誓言?！?/br>
    話音未落，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團黑云，朝這邊移來。富老太爺驚懼，拉著兒子的手連連后退，不想那黑云似乎生了根，緊追著富老太爺而去，接著轟地一聲，一個炸雷直接劈在富老太爺?shù)念^頂。

    富老爺嚇壞了，跪在地上雙手合什求道：“老天爺，是我們富家黑了心，金邊雙色牡丹是花姑養(yǎng)出來的，求老天爺放過我爹吧，放過我爹吧，我愿舍了十年壽命換回我爹?！?/br>
    說來奇怪，好似這雷能聽懂人話，雷聲停，黑云散。黑老太爺躺在地上，頭發(fā)焦黑，半邊臉也是焦黑，好在胸口仍在起伏，氣息尚在。

    富老爺連滾帶趴地背起富老太爺往醫(yī)館沖去。

    眾人方從剛才的那驚異的一幕回過神來，好些人捂著胸口道：“老天爺有眼，千萬不要干缺德事?！?/br>
    自認(rèn)兩袖清風(fēng)的周大人斜睨了洛大人一眼，“天道有公呀，有公?！?/br>
    場中空白地地方，只有花大寶牽著花小寶的手駐立，不知怎地，花大寶兩兄弟并沒有被雷聲嚇住，反倒是花大寶淚流滿面，跪在地上伏頭，“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

    花小寶尚小不知事，跟著花大寶學(xué)，花大寶哭，他也哭，花大寶跪下伏頭，他也跟著跪下伏頭，嘴里也道：“謝謝老天爺?！?/br>
    六六緊擰著眉頭看中剛才的那一切，在她的眼中，這自然不是天意，世上苦難之人眾多，廟里的菩薩也眾多，天道和菩薩并不是有求必應(yīng)。

    金邊牡丹尚可算是人力逆天而為，但雙色玉牡丹，絕不僅僅是人力可為的。想到這里，六六再定睛仔細(xì)瞧了瞧雙色玉牡丹，只見牡丹上方隱隱有層紅霧，六六斷定她沒有看錯，那不是普通的紅氣，是血腥之氣，不至是人血。

    六六驀地想到那天花大寶一定要跟著她去阿四的家，深山野林。那天好些常打獵的人都沒有捉住銀貂，反倒讓花大寶一個剛過十歲的小子給捉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了好久

    第134章

    六六雙眼猛地睜的溜圓, 雙色玉牡丹上面的那層紅霧慢慢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滴紅雨珠，滴入花蕊, 瞬間消失。那玉牡丹好似得到甘露的滋潤透出層薄薄的溫潤的光芒，離它丈來遠(yuǎn)也能感受道那羊脂玉般的潤澤和碧玉的清涼。

    忽地一陣風(fēng)起，微風(fēng)徐徐, 玉牡丹的花瓣片片散落于風(fēng)中，隨風(fēng)卷起。將至人高時。又一陣猛風(fēng)襲來, 羊脂玉似的花瓣，碧玉似的花瓣慢慢地成白色的輕煙和碧綠的煙霧, 然又在半空中形成一朵霧靄玉牡丹。俄頃空中樂聲咋起，如晨間小鳥在歡唱，或如夜鶯在低呤，或似春雨潤大地, 或如母親在哼著搖籃曲。樂止曲終，盤旋在半空中的霧靄玉牡丹順風(fēng)而升, 直上青云。

    原本驚悸不已的眾人，忽地親眼目睹如此景象，親耳聽到曲樂, 好似從地獄呼啦地來到仙境, 不知身系何年何處。

    沉浸在樂聲中的人們, 無人發(fā)現(xiàn)伏在地上的花大寶，他的肩膀在劇烈的抖動。那是他娘的聲音，在他幼時哄他睡覺時的哼唱, 在抱著小寶時的低呤。

    無人的荒山坡，簡單的一個小包，是花姑的埋骨之地，小包前面有塊簡易的木碑，上面歪歪扭扭刻著：母花姑之墓，兒花大寶花小寶。

    空山無人，花鳥無聲，荒蕪的墳頭。忽地，地上鉆出一條條根筯，風(fēng)一吹，根筯上長出無數(shù)的葉子，風(fēng)再一吹，根勁上長出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骨朵，風(fēng)又一吹，千朵萬朵牡丹齊放，姹紫嫣紅，迎風(fēng)搖曳。牡丹花鋪滿整個小包，中間那一圈牡丹竟是千金難尋的金邊雙色牡丹。

    六六吩咐婆子扶起花大寶兩兄弟，帶著他們回了客棧。剛下車，花大寶一個踉蹌，人朝地上撲去，在側(cè)的石炭一把扶起他。

    花大寶臉色慘白，還撐著謝過石炭，嘴里兀自道：“我沒事。”轉(zhuǎn)眼花大寶整個人暈了過去，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抬進(jìn)了客棧。

    花小寶跟在后面一會兒叫著姐，一會兒喚著哥。

    等大家把花大寶放在床上，花小寶不知從那里抓來的紅豆糕往花大寶的嘴邊遞，一邊遞一邊喊，“哥，糕糕，吃吃，不餓，不餓。”

    六六上前哄道：“小寶，你哥在睡覺呢，等他醒來再吃啊?！?/br>
    “不?！被ㄐ殦u著頭，“哥，餓餓?！?/br>
    花小寶又舉起幾根指頭，“哥，餓餓?！?/br>
    六六眉頭輕蹙，“你哥是幾天沒吃飯了？”估摸著花大寶是沒錢了，怕是幾天未吃飯了。

    “小寶，你餓不？”六六柔聲問，“jiejie讓人給你拿吃的?！?/br>
    花小寶搖頭，“我不餓，哥哥餓，我吃，哥哥沒吃。哥哥吃，我不吃?！?/br>
    六六卻聽明白了，忍著酸意，“小寶和哥哥都吃?！?/br>
    接著，六六命人去煮粥，自己在旁邊哄著花小寶。

    等大夫到時，六六才避了出來，往陳茂閔和郭氏的房間走去。

    郭氏仍是心有余悸，抓住陳茂閔道：“老爺，今兒真的打雷了，直往人身上打呀，真不能做昧了良心的事啊，那怕吃點虧也成?！?/br>
    六六踏進(jìn)屋子里，奇道：“娘，你沒有聽到樂聲嗎？”

    郭氏臉上扯出一絲笑容，“聽到了?！?/br>
    “那你咋只記得打雷呢？”

    郭氏緊緊抓住胸前衣襟，“富家老太爺?shù)臉幼犹珖樔肆耍瞬蝗?，鬼不鬼的?！?/br>
    “娘，那是因為富家老太爺干了太多壞事，才遭報應(yīng)的。我們陳家是積善之家，那是富家那樣的人家能比的?！绷参恐?/br>
    “對，對，對?！惫纤闪耸?，連聲應(yīng)合。

    陳茂閔小聲道:“你娘給嚇住了。”

    六六不解，“我們家即沒仗勢欺人，又沒做虧心事。娘，你怕啥呢？”

    陳茂閔虎著臉道:“六六，你去把金釵銀釵叫來?！?/br>
    在門外候著的小鶯捏著衣角，期期艾艾，“伯爺，小姐，上上月，夫人把吃酒賭錢的老胡一家子趕了出去。離開晉中前，花園掃地的一個丫頭跑來說老胡死了，是夫人害死的?！?/br>
    郭氏小聲道:“我是不是對下人太嚴(yán)了？”

    陳茂閔面無表情道:“老胡怎么死的。”

    小鶯回，“聽說是輸了錢喝多了酒掉坑里。”

    “娘，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怎么就成了你害死的了？”六六鼓著臉道。